他眼眸微转,数了一下人数,脸色忽然一变:“不对。”
“这里算上我只有五个人。”云月明一开口,立刻吸引了几人的注意,“但我为什么听到了第六个人的声音?”
此话一出,所有人瞬间不寒而栗,连雪糕都吃不下去了。
晚风吹过来,在这冷热交替的时节里顿时打透了所有人的衣服,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平时看着最凶最壮实的上官,这会儿手都开始哆嗦了:“你、你不要乱说啊,我老家最信这个了。”
“对对。”上官突然想起来,“你是特殊管理局的编外人员,有你在这肯定没事,要是有事上面一定会提前下通知的对吧?”
云月明很实在地点点头。
“是的,季老师说我这次确实是来捉鬼的。”
上官后悔自己这张死嘴非要吃雪糕了,脸色青了又白:“啊……”
所有人都陷入死寂不敢说话,这时,又淡又短促的笑声响了起来。
“嘻…嘻嘻嘻……”
众人骇然。
这声音他们刚才也听到了!
当时大家都在说笑,还以为是哪个人的声音。
没想到根本就不属于他们这里任何一人!?
云月明暗暗捏紧了口袋里的符咒,掌心都沁出薄薄的汗水,
……究竟在哪?
也是这会儿大家才发现,入夜后的二中忽然没了刚才的青春校园剧既视感。
配上脚下踩着的老式操场,只觉得更加割裂和怪异,有种说不出的森寒。
恐惧到极点的上官濒临崩溃,很暴躁地伸手挠头:“到底——!”
戛然而止。
云月明就看见他脸上一秒内褪去血色:“你怎么了?”
上官嘴唇颤抖:“我……我后脑勺上有一张脸……”
阳星和耿亦真一左一右抱住校长,三个人吓得魂飞魄散。
云月明速度极快上前扣住上官,发了狠似的抬腕,符咒在夜色下猎猎作响:“——别怕,看我把这孽畜弄下来!”
还没等看清究竟是什么,那东西就一溜烟跑了下来,离开了上官的身体。
视线内,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路狂蹿。
看上去还没有一个成年人的小腿高。
云月明皱眉。
难道也是什么动物成了精?
没想到更麻烦的事还在后面,那东西乱蹿不到几秒钟,就听见一阵阵大地颤动的轰鸣。
噌噌噌!
无数只白骨森然的手臂破土而出!
这个老旧的操场,此刻宛如画地为牢的陷阱。
云月明很清楚自己的几把刷子,此时此刻没什么比摇人更管用的。
校长催促:“快、快打电话给季大师!”
云月明迅速拨号——
抿起狐狐嘴:“哟,没信号了。”
相信科学的校长嘎巴一声终于晕了过去。
课程一结束,江默抓起书包急匆匆冲出了补课机构,直奔附近垃圾场。
“您好,请问您有见过这个玩偶吗?”
一张照片上,是个红鼻子绿身体的毛绒兔子娃娃,看上去颇有年代感。
环卫工看也不看就摆手:“没见过。”
江默又问另一个垃圾场工人:“您好,请问……”
“没见过没见过!”工人不耐烦,粗声粗气,“你小子都来多少回了,没事别往这跑!这么晚了你爸妈不担心你啊!?”
江默渐渐握紧照片。
望着堆成山的垃圾,内心的绝望又如这垃圾山一样重了一些。
自从高三搬家后,他就失去了从小陪伴自己的玩偶。
一定是搬家时人多事杂,不小心弄丢了。
他只要有空就会辗转两地到处寻找……
没想到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自从丢了玩偶那天起,江默的生命就像从彩色漫画变成了黑白漫画,连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也没了。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处境和绝望。
厚重的老式铁门关上,两双锐利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如同两把钢钉瞬间将江默打得千疮百孔。
桌上是凉了的饭菜,父亲握着手机,指着里面的月考成绩。
“年级五百多人,你排四百多名,我真他吗后悔生了你这种废物!”
“你自己说说,怎么回事?!”
见他沉默不语,男人更暴跳如雷,起身就是一巴掌。
“我今天上班就受了一天领导的窝囊气,回到家还要面对你这个小窝囊废!”
“你这种成绩,将来能考上什么大学,拿什么回报我和你妈!”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江默捂着嗡嗡响的耳朵。
他忽然很平静地说:“……生我就是一场投资吗?”
江父没料到儿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这句话的含义超出了他的认知。
让这个只想对孩子发泄一下愤怒和不甘的男人愣住了。
只可惜这句话换来的必然是更加猛烈的殴打。
江母见状也丝毫没有维护孩子的意愿,眼神也是冰冷而痛快的。
她走到江默房间,轰隆轰隆天翻地覆,拖出来一堆衣服。
“来吧,看看他学习不好的原因是什么!”
“每天搞这些奇装异服,带假发,化妆,把自己搞得不男不女!全都是看动漫看的!”
“我要告到教育局去,说这些东西荼毒青少年,把孩子都看病了!”
江默眼神颤抖,忍着疼上前阻止:“干什么!?”
“你们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不要随便翻我的东西吗!你们还尊不尊重我的隐私!”
江母冷笑:“你一个小孩子,要什么隐私?你都是我的生出来的!以后房间门不准锁!”
江默狼狈地去捡拾地上被撕坏的cos服。
这些都是他靠节省饭钱,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居然就这样被撕坏了。
眼泪模糊视线,掉在衣服上也未曾察觉。
江默起身,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房间,门锁坏掉了,他也坏掉了。
他还能对从小陪伴自己的玩偶讲讲话。
有什么难过的事情都可以告诉它。
但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孤独地活在这世上。
江父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这下累得气喘吁吁坐在椅子上,斥责江母:“要我说,小时候你就不该给他买什么玩偶,抓阄都抓的玩偶!”
“现在才变得不男不女,搞这些邪魔外道的!”
江母赔笑:“这不是扔了吗?”
夫妻俩刻薄又寻常的对话,却如针尖般刺入江默的心里。
他瞳孔猛地一缩。
难怪他跑遍所有的垃圾场都找不到,难怪他花了这么多时间故地重游也毫无音讯……
“扔哪了?”江默怔怔问。
夫妻俩对视一眼,目光冷静到变态。
“不抓紧写作业,还想着这些?让你成天抱着个破娃娃,丢了就丢了!”江父起身,挥出手又要扇巴掌,没想到被江默牢牢握住。
他面色一惊,用力动了动手腕。
没想到儿子的力气已经和自己一样大,仔细一想,江默已经过了成人礼,是个成年人了。
这种反抗让江父大为震撼,控制不了自己的孩子,他更加愤怒。
“你个不孝顺的东西,想造反!?”
江母见状吓坏了,赶紧过来拉架,尖声叫道:“敢跟你老子动手,你就是个社会里的败类!”
江默猛地一甩手,把江母甩开,又压住了气得面色涨红的父亲。
他像是被逼疯了,咬着牙一字一句告诉他们。
“我就是败类,我就是孬种。”
“因为你们就是两个山鸡,休想生出凤凰!”
一个内向、不爱说话、成绩普通到令江父江母蒙羞的孬种。
他们两口子从没为他骄傲过,也从没觉得满意过。
从没想到他同样对他们一万个不满意!
夫妻俩完完全全呆住了,他们这没用的孩子会说出这番话,真实到鲜血淋漓,撕碎了他们为人父母的自尊心。
——这简直是个逆子啊!
杂乱的老房子里一片死亡般的寂静,江默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把牙咬碎。
“你们把红鼻子丢到哪了?”
红鼻子。
就是从襁褓里就陪伴他的玩偶。
江母率先反应过来,尖声大骂:“我生了你,你居然敢为了个娃娃这么和我说话!?不就是个破布娃娃吗!”
江父也恢复战斗力,站起身来。
两人像游戏里迅速回血的怪一样,缠着玩家喋喋不休,动手动脚。
要是放在平时,江默是不敢跟他们硬碰硬的。
毕竟他才刚成年,还没上大学,生活费都依赖父母。
但今天,他不仅在气头上,那个丢失的玩偶更是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次他没等父母殴打的巴掌落下来,抓了一把滑落肩头的校服,转身就冲出了门。
他在黑夜里狂奔着,不知去向。
校服和微长的头发被风吹得不成样子,像一棵随风飘摇的杂草。
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被滋养他的泥土厌恶他是棵没用的杂草,殊不知那土壤也是干涸的。
好恨……
他好恨……
究竟凭什么要他面对这些!?
不公平!
江默跑到血液翻腾,直冲喉咙,口腔里都是一片腥甜的铁锈味,与此同时,那压抑了很久的死意再次涌了上来。
他不知不觉跑到了学校。
一个无处可去的人,只能反复回到最厌恶的地方。
江默大口大口喘气,眼神木然空洞。
他想,是啊,只要死掉一切不就都解决了吗?
他不能决定任何事情,但至少,能决定自己的生命。
连唯一的朋友红鼻子消失不见,那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理解自己的人了,他也离开好了……
再也不用面对那个窒息的家庭了。
江默翻墙进了学校,沉默地走着,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
他不是不怕。
而是连一丁点的爱都感受不到了。
其实只要随便谁拉他一把,江默还是想要活下去的。
夜风猎猎,季松的风衣衣摆翻飞。
那根墨色的钢笔在他修长手指间灵活旋转,宛如判官之笔,数不清一晚上拘了多少不安分的游魂。
大多数人以为鬼魂只有夜晚才会行动。
其实不然。
白天也在,只是不如夜晚活跃。
男人还在四处巡查,眸光清正冷淡。
钢笔沉甸甸的,季松开始思考和地府交接的事宜,余光忽然让那个穿着校服的身影吸引去。
他拦住哭着的江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
江默吓了一跳,对方长得又高又冰冷,他下意识瑟缩起来。
但悄悄看见这人的长相,应该是来演出的明星,心下稍微放松了点。
谁知季松下一句直接踩住他尾巴。
“需要我帮你联系家长吗?”
江默赶紧打断:“我是、我是没考好,来散心的……不用管我……”
一个小孩子。
黑灯瞎火翻进学校,多半是出了什么事。
季松显然不信他的话,淡声说:“不要乱走。”
江默现在是触底反弹,厌恶极了任何束缚,不服气地问:“为…为什么?”
季松瞧他不见棺材不落泪,蹙眉。
“闹鬼。”
他不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
十几岁的年纪,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倔强和自创的方法论。
果然,这个回答荒谬到江默一怔,根本不信他,反而觉得季松在戏耍他。
本就不稳定的情绪直接炸锅,后退了几步大喊道:“少在这骗我!大人都一个样,张嘴就来,你是不是还想说劝我回家是为我好!”
“告诉你们,我不需要!谁也别来管我!”
季松神色一懵。
望着那转身狂奔的身影,啧了声:“麻烦。”
——他果然讨厌小孩。
江默才不管那些。
就是寻死觅活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凭什么有个半路出现的怪人又要管他?
虽然那个怪人长得帅,很适合玩cos就是了。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路四处乱蹿,冲进了人迹罕至的老操场也浑然不觉。
“咔嚓。”
脚下忽然踩断了什么。
江默低头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人、人的手骨?
袖子抹去了糊住眼睛的汗水,他定睛看去,这才发现这里哪还是什么操场,简直是人间炼狱!?
四处都是翻烂的泥土,泥土里又爬出白骨和腐尸,发出令人牙酸的关节扭动声。
他目眦欲裂,眼瞳不住颤抖,仿佛连眼睛也能闻到空气里的腐臭味。
这时江默才想起刚才那个人的话。
这里闹鬼。
他居然不是骗他的。
然而现在跑也来不及了,远处传来有些熟悉的呼喊声:“孩子,快走!”
云月明:“我去,哪来的小倒霉蛋?”
江默擦了擦镜片,发现校长和几个男生也被困在这里。
恶臭的尸体宛如浪潮般一波波涌过来,他躲闪起来好狼狈。
尘封已久的魂魄面对活人的阳气,恶意是无穷无尽的,尤其江默年纪小体质弱,一秒就被盯上,数不清的枯骨朝他伸过来——
他一瞬间就能被吞没。
“——!”
云月明试图冲出尸潮去救他,却被堵住去路。
季松赶到时也来不及了。
吓到握着黄纸战战兢兢的校长,把教书育人刻进DNA,愤怒地要冲上去救江默:“不要伤害孩子!”
江默脸色无比苍白,直面死亡时,没想到还是会怕。
但他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选择闭上眼。
可是预料中的痛苦没有到来,面前响起打保龄球般的脆响,围着他的一圈腐尸被齐刷刷斩首。
一个绿色的毛绒兔子玩偶站在江默身前,没有回头看他,不到人小腿高的背影显得很倔强。
和他一样。
一个玩偶。
居然会救人,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本就经历惊魂一夜的几个练习生:“卧槽,什么时候多了这个超级英雄,太酷了!”
浑身冷汗的江默愣住了:“……”
他不可置信,连指尖都在颤抖,叫了一声:“红、红鼻子?”
兔耳朵微动,这只小玩偶下意识要扭头看江默的安危,但还是傲娇地忍住了:“哼。”
原本满脸颓败,已经毫无求生意志的江默这会儿像变了个人,他眼里重新有了光,不敢相信地戴上碎掉的眼睛。
又叫一声:“红鼻子!是你吗!?”
绿兔子玩偶终于肯转过身。
它用黑色树脂珠子缝制的眼睛,看上去冷冰冰的,鼻子果然是红色,像个果子。
“你这个背叛朋友的叛徒,有什么资格叫我的名字?”
由于它是棉花做的,看上去软绵绵的很蓬松。
刚才为了保护这个可恨的江默,奋战尸体时还弄伤了自己,现在手臂都漏了棉絮。
江默完全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我、我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你!红鼻子,对不起……我一直……”
兔子玩偶不住后退,像是没想到他还有脸靠近自己。
它只记得自己那天醒来后,就被丢在了一个肮脏恶臭的垃圾场,垃圾车将它带走,在城市的角落里和垃圾蚊蝇为伴,变臭变脏。2222222
它知道。
自己是一个生产了十八年的玩偶。
它的款式,或许老了。
它的棉花,也旧了。
它对于江默来说,或许比不上花花绿绿做工精良的昂贵手办,它身上甚至还有补丁,看上去可笑又丑陋。
所以,它才会被主人抛弃。
它是个被主人遗弃的玩偶……
不知道是思念还是怨恨,让看着江默从婴儿变成儿童又变成青少年的红鼻子有了生命,它辗转在街头巷尾,渴望和主人再次重逢。
它发誓。
永远也不会原谅江默了。
所以即便再见到他,红鼻子也没有主动去认这个主人,而是选择用各种灵异事件,让江默摔倒、丢东西、害怕。
江默也的确为此胆战心惊。
“——再敢过来我就杀了你!”
小玩偶怒吼。
“你就是一个、就是一个……叛徒……”
话音未落,江默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它,抱住浑身脏乱臭还漏棉絮的红鼻子玩偶。
“我终于找到你了……!”
江默眼泪鼻涕一起掉,像是受了很多委屈终于能够说出来,含含糊糊的却只会重复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即便你杀掉我,我也愿意,爸爸妈妈把你丢掉后,我再也没有能倾诉心事的朋友了。”
还好季松赶到,云月明不用呼哧带喘的打丧尸,还有闲心看戏。
用胳膊肘戳了戳目瞪口呆的上官:“那个小东西就是刚才从你身上跑下去的。”
上官愤愤的:“什么啊,一个棉花娃娃!”
脏兮兮的小玩偶沉默了很久。
在云月明和季松紧张的注视下,它没有抬手就杀掉江默,而是缓缓流下了一滴棉花眼泪。
“……好朋友,我也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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