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会说些什么来摆平这家伙呢？
夏油杰缓慢地眨动眼睫：……啊，记不起来了。
“该你说了，杰。”五条悟语气淡淡地提醒他，“是你没注意、是你不仔细，外加喜久福大礼包作为补偿，还要给我买一周的早餐。”
“……”
风声渐止。
他们沉默地对视着，呼吸如箭矢，贯穿彼此的胸膛。
夏油杰撇开眼，“……雪地上很冷，快起来。”
没有人应答，一颗白色的毛茸茸脑袋执拗地砸进夏油杰的颈窝，两只支撑的手臂也一下放松，整条人都重重压在夏油杰身上。
夏油杰艰难地抬起一边手臂，推了推五条悟的脑袋，“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啊，悟。”
“……压死你。”五条悟闷闷道。
夏油杰不禁失笑，他放在五条悟脑后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感受着他毛茸茸的头发在自己指间穿过。
过去的时间……还能够再次拾起吗。
“可以。”五条悟说。
夏油杰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发出了声音。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可以可以可以——老子说可以！”
他慢慢弯起眼睛，又艰难地抽出另一只被压住的手臂，往某个巨型大猫背上狠狠拍了一掌——
“起来！”
“嗷！”
“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杰开心地笑起来。
第68章 新年预订
初级雪道上，天蟲丸乘坐着狐力牌雪圈，托着下巴在整条道上来来回回转悠了好几遍。
两只小狐狸咒灵“吭哧吭哧”地卖力推着雪圈，乘客小朋友则无聊得快要睡着了——没办法，由于此前天蟲丸的危险行为，已经被夏油杰走前严令禁止独自滑雪，不玩雪圈的话就真的只能干站在一旁发呆了。
忽然，他眼尖地瞥到远处两个提着单板的高大身影走来，立马精神一振，指挥着狐狸咒灵们把自己推过去。
“杰——”天蟲丸挥舞着小短手，在狐狸们的推动下来到二人近前，他仰着头问道，“怎么样，雪道速滑大赛谁赢了？”
五条悟得意地甩着护目镜，“哼哼～当然是老师我咯！”
天蟲丸怀疑地看着他，随即视线投向夏油杰，“杰，是不是他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干扰你？”
确实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的五条悟躬身觑着天蟲丸，“……比如？”
天蟲丸认真道：“比如——在比赛过程中突然摘下护目镜使出美貌攻击？或者故意发出很恶心但是对敌特攻的气泡音攻击？”
夏油杰：“……”
“嗯？”五条悟闻言扭头打量着夏油杰面上的神情，“真的吗，杰？”
见某人一副清了清嗓子就要马上发出“攻击”的架势，夏油杰无语地一掌摁在他嘴巴上，“闭嘴。”
五条悟：“唔唔？”
夏油杰：“怎么可能，天蟲丸乱说的。”
五条悟：“唔——唔？”
夏油杰：“你再试也没有用，别惦记这个了。”
旁观的天蟲丸：“……”在？请打开麦克风交流。
原本是说好了来滑雪玩，却被狐力牌雪圈以超慢速牵着溜达的圣子大人十分不甘心，听了五条悟吹嘘自己的超酷后刃内转，超酷前刃外转后，不由得眼巴巴地指望能去高级雪道“见见世面”。
“儿童禁止。”夏油杰毫不留情地拒绝道，“初级雪道你都滑得人仰马翻，还敢去那里。”
天蟲丸抱着雪圈举起来道：“那吾坐这个，你带着吾滑嘛！”
夏油杰还未说话，一旁的五条悟倒是握着雪圈一端的绳子看了两眼，笑道，“可以哦，老师来溜、呃，牵着你吧～”
天蟲丸：……刚刚这个白发混蛋是不是说了“溜”来着。
虽然内心十分怀疑某人突然的好心，但鉴于天蟲丸非常想去高级雪道，杰显然又不同意，他只得勉强同意了由五条悟带自己滑，并借其滑雪服“偷渡”进了高级雪场。
雪道边，天蟲丸遥望着与初级场截然不同的宽阔雪道，眼睛仿佛灯泡似的“叮”地亮起，迫不及待便坐上了自己的雪圈，兴奋道，“出发——GOGOGO——！”
夏油杰默默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可惜沉浸在激动情绪中的圣子大人完全没有注意到。
于是，坡道之上，只见一个蓝色的身影溜着一个雪圈飞速冲刺。雪圈上，看不清形影的一团“东西”随着蓝色身影时高时低地飞跃在长长的雪道之上，并持续发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声响，声音渐渐又被空旷的雪道所吞没。
某个溜雪圈溜得上瘾的家伙甚至还反反复复来回了好几趟，充分发泄完自己的精力，才畅快地笑着回到了起点。
“啊啊～我看这个滑雪场就应该开辟一个溜雪圈项目嘛，真是没有商业头脑。”五条悟面带笑意地抱怨着。
被溜的雪圈·天蟲丸已经脑袋晕晕，手足发软，用尽最后的力气朝他竖起了一个中指。
夏油杰轻轻笑了笑，躬身把天蟲丸抱起，“走咯，蟲酱～这回玩够了吧？”
天蟲丸埋头在他怀里，欲哭无泪：吾再也不要玩雪圈辣！
回程时，天蟲丸又开心地乘上了缆车。暮色已经渐渐要染上这片洁白无际的雪山，橘色光线洒在缆车车厢上。
并不宽敞的车厢内，五条悟非要跟夏油杰挤在一边座位，并把天蟲丸“咻”地丢去了对面，明明自己也伸展不开手脚，嘴边的笑意却没落下来过。
天蟲丸打量着二人间的气氛，轻哼了一声，自己看向窗外的风景。
毛茸茸的大脑袋重重地架在肩膀上，夏油杰靠着缆车座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以手肘顶顶没骨头一样压在自己半边身上的某人，“悟，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五条悟发出一道懒懒的鼻音。
“乙骨忧太，我希望能由高专接手。”夏油杰道。
天蟲丸闻言立刻扫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持有诅咒女王的那个小鬼？”五条悟道，“怎么，你要派他来高专卧底啊？”
“不。我只是觉得他并不适合待在盘星教而已。”夏油杰回道。
“吾也同意哦。”天蟲丸忽然插话，“忧太就是个老好人笨蛋啦，跟我们这些超级邪恶诅咒师实在不搭，洗脑计划也毫无用处。哼！不如说根本就是油盐不进嘛！”
夏油杰笑起来，“就像天蟲丸说的，他是一个很有潜力也很优秀小咒术师，不过……他需要的是会祓除咒灵，拯救非术师的咒术师同伴，而非诅咒师。盘星教，于他而言终究不是长久之地。”
“既然这样，等回高专以后我会跟夜蛾说明一下。”五条悟道，“不过估计等总监部那群烂橘子知道这个消息恐怕又要急得跳脚咯……”
夏油杰以掌心覆在他手背上捏了捏，“哎呀，到时候就要拜托英明神武的五条老师保护一下学生，免受总监部的骚扰了。”
五条悟翻过手掌与他交握，“哈，那还用说。”
“那么，之后我会先和乙骨说明此事，征询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年后就可以去高专上学了。”夏油杰道。
话音落下，他与五条悟都静了两秒。
年后……这么说起来，今年竟然已经快要过去了。
真令人恍惚。
“这还是吾来到这里以后的第一个新年耶～”天蟲丸期待地看向夏油杰，“过年是大家一起待在盘星教里嘛？”
意识到天蟲丸语气中的含义，夏油杰问，“怎么，圣子大人还想去哪里过年？”
“之前那个大章鱼咒灵的领域，不是说好去海滩BBQ吗？”天蟲丸眨眨眼，“过年正好大家一起去啊？”
这么一说夏油杰顿时也想起来这回事，此前他有跟菜菜子、美美子提过，两个养女也十分期待的样子……正好也能在年节时找个没有猴子的地方让小朋友们玩，他自己也清静。
“行哦，在咒灵的领域里过新年也是难得的体验。”夏油杰笑着应道。
语毕，他忽然感觉自己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又撞了一下，再撞——
“干嘛？”夏油杰明知故问。
“……”
“这位老师——新年有什么安排吗？”
五条悟淡淡道：“不就跟从前一样，去五条家露个面，然后回高专待着。”
“……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吗。”夏油杰微微侧过脸。
“嘛，也没什么必要跟其他家伙一起过年吧，又不是特别重要的日子。”五条悟随口道，“可爱的学生们都各自回家了，我这个老师还是不要厚脸皮去扫兴了。”
“……”
虽然知道某人的话有相当一部分卖惨的成分存在，但……又确乎是事实。
夏油杰不自觉握紧了他的手，须臾，开口道，“那、今年，要不要一起来盘星教过年呢？”
五条悟转着眼珠子偷偷瞄着他。
“距离除夕还有几天的时日，这两天估计盘星教内的事务会比较集中，还要抽空做年节大扫除。”夏油杰说着便开始细细考虑起来，“海滩BBQ的事情暂时拜托真奈美，菜菜子、美美子也可以帮忙……除夕白天你去五条家走个过场，晚点赶回来正好……”
“还有写贺年明信片新年参拜喝杂煮汤甜酒倒数看日出……呢。”五条悟“不着痕迹”地补充道。
夏油杰：“……”
“又不是特别重要的日子”——哈。
他笑着使劲搓搓五条悟的脑袋，“知道了，会准备好的。”
对面，天蟲丸撑着下巴看向某人容光焕发的面孔，扬眉笑道，“哇哦，欢迎光临——麻辣盘星城。”
五条悟立时会意地哈哈笑起来。
天蟲丸可惜地叹道：“要是给某只狐狸换上黑丝女仆装就更还原了耶。”
五条悟也遗憾地直点头。
夏油杰：“……？”
“对了，杰。”天蟲丸又朝夏油杰道，“你想好要怎么跟大家说明——最强咒术师要来我们的邪恶诅咒师大本营一起和谐友善地过新年了嘛？”
“……”夏油杰一噎。
天蟲丸眨眨眼建议道，“不如还是用目前教内流传的剧本？你忍辱负重——”
“闭、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马神山下某间安置获救孩童们的医院。
赶来的辅助监督们已经联络好了这些被咒灵抓走的孩童们的家长，待详细检查完毕，确认小孩子们都没有这两日的记忆，身心依然健康后，便由家长们一一带回。
安静的走廊间，手机屏幕的亮光莹莹亮起，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总监部人员悄声通着电话。
“……是、是，没错……物部大人，那几个小孩并没有变成术师，只是普通人而已……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被五条悟无意发现了诅咒才祓除的……好的，我会再继续调查一下详细情况的。”
电话挂断。
羂索渐渐蹙起眉头：交给玉藻前的心脏似乎并没有安进那个叫天蟲丸的小咒术师的身体内，甚至与自己断了联系一般。而且那群小孩也没有被「转化」……潜能开发……难道我猜错了……？
五条悟还恰好参与进来，巧合？还是与谁暗中合谋？
她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这具寄身的身体已经十分危险——但依靠物部椿的术式能力在总监部与御三家内埋下的棋子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全部放弃了？
……稍微，再看看情况好了。
三人从机场大厅走出，回高专的回高专，回盘星教的回盘星教。
“……回去以后我会尽快向乙骨说明高专的事情，到时候再约你与他见个面详细聊一聊，尽量在年前把此事定下来最好。”夏油杰边走边道。
“噢。”五条悟悠哉地走在他身边，“既然要见面聊的话不如直接约在盘星教好了，反正除夕也要去，就当提前参观咯。”
“……”夏油杰顿了顿，“也不是不可以，那我回去同大家说一下吧。”
牵着夏油杰的衣袖默默走在旁边的天蟲丸不禁暗自摇头：啧啧啧，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12月底，天色一会儿就变沉了，紫蓝渐变的霞光在天际线蔓延，交相映在机场的巴士与飞机上。航站楼的玻璃窗口亮起暖色灯光，如一双双澄亮的眼睛，注视整座城市。
夏油杰牵着天蟲丸走进这片暖和的颜色中，背身挥手，语气轻快道，“过两天见，悟。”
“哦。”
五条悟驻足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笑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次日，盘星教。
临近年关业务繁忙的夏油教祖才回来就连轴转地又是布教宣讲，又是处理堆积的诅咒委托，直到下午才抽出了一点时间。他走到后殿的长廊时，正好望见空地处，乙骨忧太握着竹剑在做摆振练习。
夏油杰笑了笑，踏着木屐走去。
空地处，乙骨忧太正按照米格尔给他布置的练习任务做着基础训练，一边在内心暗自数着次数，忽觉一阵破空声自耳际传来，他下意识一个闪身，竹剑挥去——
与另一柄竹剑的刺击部猛地撞上。
“夏油先生？”乙骨忧太惊道。
夏油杰笑道，“看看你的剑术进步得如何。”
他手上略一施力，竹剑滑动，压着乙骨忧太接连后退了数步，腕间一动，又是接连几剑迎头劈下。乙骨忧太在一息的愣神后也连忙反应过来，持剑回击，空旷的场地间一时只闻二人竹剑相交的“啪啪”声响。
简单过了十数招，这场突然开始的对练最终以夏油杰一击点腕，将乙骨忧太的武器震得脱手而结束。
黑发少年摸着脑袋捡起自己的竹剑，“哎……我的剑术果然还差得远呢……”
夏油杰笑着安慰他道：“不要妄自菲薄哦乙骨君，比起来时这才短短几个月，你已经算进步得很快了。我想，假以时日，就算不依靠里香，你也可以成为咒术界又一个特级了。”
“特级啊，嘿嘿，希望吧。”乙骨忧太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继而又看向夏油杰，“夏油先生，您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乙骨君，”夏油杰慢慢说道，“你有想过离开盘星教吗？”
乙骨忧太一愣。
呃、这是要赶他走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夏油杰接道，对着乙骨忧太一脸“您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表情不觉有点好笑，“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去其他有咒术师同伴的地方？比如——高专。”
乙骨忧太仍是有些不解：“但是……高专不是与我们不对付的地方吗？”
“是和我们不对付，但不一定与你不对付。”夏油杰道。
“……”
见乙骨忧太不语，夏油杰想了想又道，“你觉得盘星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乙骨君？”
乙骨忧太：“无偿帮助普通人解决烦恼，祓除咒灵的善良友爱教会！”
夏油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乙骨忧太：“……呃，有时候好像也会适当收取一些金钱报酬。”
笑意继续挂在某教祖的脸上。
乙骨忧太：“……好像，对普通人也不是那么友好。”
夏油杰不禁笑出声，“你这不是很清楚嘛！”
乙骨忧太垂下头，也微微笑了起来。
“那么，重新介绍一下吧——”夏油杰笑眯眯道，“盘星教，日本境内最大的诅咒师团体，主营业务是通过祓除咒灵诓骗普通人的财产，榨干到没有油水或没有咒灵时再一脚踢开。”
“现任教祖夏油杰，十年前自高专叛逃的最恶诅咒师，接手本教的目标是……剿清所有非术师，创造一个只有术师存在的「咒术师乐园」。”
“啊、对了，严格来说，高专才是真正惩恶扬善，无私奉献，帮助一切非术师祓除咒灵的友爱组织。”
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欸——？！！！”
见黑发少年满脸风中凌乱的模样，夏油杰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等等、夏油先生！”乙骨忧太打断道，“剿清所有非术师……？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啊，没错。只有非术师才会产生诅咒，因此，只要将所有非术师除尽，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诅咒遍布，咒术师们自然也能从这场无休止的战斗与牺牲中得到解脱。”夏油杰淡淡道，“这就是我想实现的——咒术师的乐园。”
乙骨忧太久久不语。
“大家……都知道吗？天蟲丸也……？”
“嗯，抱歉，一直瞒着你。”
半晌，乙骨忧太方抬起头直视着夏油杰道，“……请恕我无法认同您所谓的咒术师乐园，夏油先生。”
夏油杰了然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但是——”乙骨忧太继续道，“我理解您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