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独眼的金毛狐狸正两爪交叉，慷慨激昂地进行着保育员工作的说明。下首，夏油杰盘膝而坐，撑着下巴笑眯眯道，“听不懂，麻烦来个翻译。”
独眼狐狸一下卡壳，接着似乎十分愤怒地跺起爪来，蓬松的大尾巴一甩一甩。旁边，另一只带花纹的金毛狐狸连忙上前，安抚地将正在“嘤嘤”叫骂的独眼狐狸推走，随后回身在自己的毛发中翻找着，也翻出来一块木牌。
它握着小杆将木牌“唰”地举起展示着，夏油杰仔细一看上面的文字——
「请看PPT！！」
夏油杰：“……”
室内的顶灯倏然熄灭，墙上的投影幕布降下，显示着几张花花绿绿的PPT。
【保育员工作守则&狐神旅所情况一览——！】
【保育员妈妈的工作：一、陪玩。二、做饭。三、卫生。四、陪.睡……】
鲜艳的PPT逐张播放着，花纹狐狸手心里握着一个遥控笔用肉垫一下一下摁动，连比划带嘤嘤叫地配合着PPT进行着讲解。
【B1：保育员教研中心、保育员卧室。
1L：旅所大厅、会客间、厨房、食堂。
2L：人童服务中心、人童卧室。
3L：狐童服务中心、狐童卧室。
4L：休闲娱乐中心（含KTV、温泉、养鸡房、滑梯设施、SPA馆、电影房……）。
5L：狐神大人居处。（禁入！）
6L：母婴室。（禁入！）】
“……”夏油杰仔细扫过整栋狐神旅所的楼层标志，目光在五六楼流连了几秒，随后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那么，我现在的工作是……？”
花纹狐狸飞快掏出另一块木牌：「妈妈の午饭大作战！」
二楼，人童服务中心。
缺牙小孩一本正经地跪坐在榻榻米上，讲解着人童们的工作事项，“……喂食、洗澡、吹毛、遛弯，按摩毛皮，总之，只要是狐童大人的需求都要尽量满足，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说完，他伸手从一旁的大箱子里拿出一个毛茸茸的狐狸玩偶端正地摆在面前，又继续掏出两个递给坐在对面的两个白发小朋友。
“现在，我来给你们示范一下替狐童大人们按摩皮毛的手法，你们跟着我一起做——下午所有小朋友都会一起去SPA馆工作，这是你们的第一次工作，一定要认真对待。”
缺牙小孩伸出小短手，在狐狸玩偶的脑袋、下巴、肚腹、屁股、尾巴等处捏来捏去，捏来捏去，随后将玩偶整个翻过来四脚朝天，在其爪子上做出涂抹的动作，一边讲解道，“按摩的最后一步——养护肉垫，SPA馆里会提供狐童大人们的专用润爪膏，记得多多地涂抹。”
“好啦，到这一步就算完成SPA馆的工作了，你们——”缺牙小孩说着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玩偶正被埋着肚腹狂吸，一只玩偶正被无情地拔着毛发，都快变成秃毛狐狸了。
缺牙小孩：“……”
见他忽然停下解说，天蟲丸和五条悟都抬头看了过去，三人默默对视了几秒。
一片安静中，五条悟低头瞄了眼自己手里的秃毛玩偶，想了想，慢悠悠地走上前，把自己的玩偶与缺牙小孩手中依然毛发蓬松的狐狸丝滑地交换，淡淡道，“啊，那个给你咯。”
——随后，拔毛工作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着。
缺牙小孩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怀里毛发稀疏的玩偶。他回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对狐童大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将所有工作传授下去的事情，感到一阵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眼眶一红，都快掉小珍珠了。
然而下一秒，仿佛所有情绪骤然消失一般，他的脸上再次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只是起身走向玩偶箱，又拿出一只毛发完整的狐狸，嘟起嘴巴道，“真是的……那我再示范一遍，这次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不能再捣乱了。”
五条悟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经过缺牙小孩锲而不舍的教学，两位刺头小朋友总算勉强学会了替狐童大人按摩的手法。时间正好已近中午，缺牙小孩便开心地带领着二人前去一楼的食堂。
见对方走在楼梯上蹦蹦跳跳，十分期待的模样，天蟲丸不禁好奇道，“食堂的饭很好吃嘛？”
缺牙小孩大声道：“不！超难吃！”
天蟲丸：“……”
“因为狐童大人们不做饭，所以每天只有白水煮鸡蛋、白水煮鸡胸肉、白水煮鸡腿、白水煮鸡脖子……但是哦——”缺牙小孩忽然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听说旅所今天来了一位保育员妈妈照顾大家，以后肯定不用再吃那些东西啦！”
他“噔噔噔”奔下楼梯，冲到食堂门前悬挂的餐板处，超级期待地仰起脑袋，“今天的菜是——”
鸡脚烧鸡屁股。
缺牙小孩：“……”
他保持着抬头的动作，静静地石化了。
五条悟与天蟲丸越过他身边，朝食堂内一看——穿着白色罩衣，梳着丸子头的“保育员妈妈”正举着锅铲面无表情地从食桶里打菜，六七个差不多年龄的小孩两手托着餐盘，排着队站在打菜食桶前。
快轮到其中一个小朋友时，她勇敢地举起托盘大声道，“泥、泥嚎——我不要鸡屁股！”
门口处，看着某人新鲜出炉的皮肤外观，两位白毛小朋友皆沉默了。
天蟲丸仔细打量着夏油杰的低丸子头加白色罩衣造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十分眼熟。忽然，他眼睛一亮，憋笑着朝五条悟耳语道，“杰这个样子好像电视剧里那种烧饭的全职妈妈哦哈哈哈哈哈哈，也太搞笑了吧……”
他自顾自乐呵了半天，却发现五条悟全无回应，不由得奇怪地歪过脑袋看看他，便见五条悟捏着下巴，睁着一双大大的猫眼看去，一副深思的模样。
天蟲丸：“……”
天蟲丸：“杰好像全职妈妈哦。”
无人回应。
天蟲丸顿了顿，超级小声地喃喃：“全职太太……”
五条悟：“呣……”
“……”天蟲丸翻了个白眼，淡定地走向餐盘放置区，也端了一个空盘子排队去。
早在两个熟悉的白色脑袋从食堂门边探出来的时候夏油杰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依旧面不改色地进行着保育员的放饭工作，捞起一勺又一勺鸡屁股兼鸡脚扣进小朋友们的餐盘里。
终于排到天蟲丸，他也勇敢地举起餐盘道，“吾不要鸡屁股也不要鸡脚！”
“好哦。”保育员温和地一笑，勺子在食桶里翻搅了一下，精准地捞起一整勺大蒜盖在他的餐盘里。
天蟲丸：“……”
回过神来的五条悟也不甘示弱地举手，“不要鸡屁股不要鸡脚不要大蒜！”
“没问题～”
一勺混着葱花的汤汁倒了进来。
五条悟：“……”
保育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看向队伍中最后一个小朋友，“你不要什么？”
进门时被二人抢先一步，只排在了最后的缺牙小孩欲哭无泪地举着自己的餐盘，“我全都要！全都要！”
见状，周围已经端着餐盘落座的小朋友们赶紧埋头猛猛吃起来。
完成打饭任务后，夏油杰躬身抬起食桶朝后厨走去，他慢吞吞地用脚尖勾住门拉开，顿时，一阵喷香的味道从门缝间传来。
两个白发小鬼鼻子嗅嗅，瞬间朝夏油杰投去两道犀利的眼神。
夏油杰回视着五条悟，轻轻眨了下眼睛。
接收到某个信号，五条悟当即将餐盘一撂——咚隆哐啷！满地飞溅的汤汁中，白发小朋友两手抱臂冷酷道，“之前不是还有鸡腿的么，今天不把鸡leg交出来，我会让所有人都没好果茈吃。”
身旁，天蟲丸开心地也把餐盘一丢，扬起手臂道，“还吾鸡leg！还吾鸡leg！还吾鸡leg！”
全场小朋友们鸦雀无声，连嘴巴里的饭都不敢嚼了。
一片寂静中，只见保育员仿佛很为难地说道，“哎呀，今天确实已经没有其他食物了，都被狐童大人、哦不，是食材暂时短缺，短缺而已。”
五条悟重重地“哼”了一声，直接就往后厨的木门走去。他一把推开“柔弱”的保育员，拽住门把手“唰”地拉开——
一群金毛狐狸正挤挤挨挨地围住一个超大的食盆，埋头啃咬着小山似的红烧鸡，吃得满嘴巴酱汁。
所有小朋友：“！！！”
按照平时食堂的菜色来说，狐童大人们是决计不会多看一眼那些干巴巴的鸡肉的，它们更乐意直接去养鸡房随便叼一只肥鸡生吃，再嚼几碗狗粮小饼干当饭后零食。
然而，今日新来的这位保育员桑，也不知在锅里放了什么调料，把整个厨房烧得喷香，引得每一只路过的狐狸都流着涎水蹲在灶台边眼巴巴地望着。
待到放饭时，狐童大人们哪里还舍得把这一大锅红烧鸡给那群叽叽喳喳的人童，只勉强割爱，指挥着保育员分出一部分鸡脚和鸡屁股后，便又蜂拥而至，狼吞虎咽起来。
闻着红烧鸡的香味，望着狐狸们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小朋友们都不自觉吞咽着口水。
天蟲丸默默觑了一眼在场孩童们的表情，扯着嗓子带头冲锋，“狐童大人明明就有自己的狗粮，怎么可以抢我们的菜——这可是保育员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午餐耶！”
被推开的保育员也看似无奈时则煽风点火道：“嘛，今天还是我第一天上岗，想着给大家做一餐好吃的……炖了整整一上午的红烧鸡，肥肥的鸡腿、鸡翅，又软又烂……”
听到这里，天蟲丸忍不住也咽了一下口水，接收到五条悟的眼神示意，他还是不忘初心地再次扬臂，“红烧鸡又香又软烂，红烧鸡好！狐童大人偷偷吃独食，狐童大人坏！吾要求无偿释放红烧鸡，还食堂一个透明公平的环境——”
说着，便一马当先奔进了后厨，朝金毛狐狸的包围圈内挤进去。
没一会儿，天蟲丸便凭借着自己灵活的身躯，以及在盘星教内培养出来的丰富抢肉经验，在一片“嘤嘤呜呜”的叫骂声和狐毛乱飞的后厨战场中硬是揪下来了一只油花花的鸡腿。
众小孩只见他挥舞着一根喷香的鸡腿，犹如得胜的战士一般骄傲地挺起胸膛，“——正义必胜。”
这下，所有小朋友们登时都坐不住了，甩下手里的鸡脚和鸡屁股就一窝蜂冲进后厨，也试图挤入金毛狐狸们的包围圈，整个食堂瞬间被愤怒与嘴馋的烈火点燃。
五条悟慢条斯理地踱步至夏油杰身边，淡淡地注视着后厨内竭力争抢鸡肉的孩童们。
……三……二……一。
所有孩童倏然一顿，任何蓬勃的情绪都从他们身上刹那抽离，只余下人偶一般的平静。
强烈起伏的情绪与聚集的孩童——这一次，六眼中分明地看见他们每个人身上皆相连着一根红色缎带一样的东西，一闪而逝。
五条悟不禁挑眉。
诅咒……并且是与整个领域气息完全不同的诅咒……另一只咒灵吗。
一只大手轻轻盖在了五条悟脑袋上呼噜了一把，五条悟仰起头与夏油杰对视了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那群小鬼有问题。
夏油杰垂下头，扎得低低的丸子头边，一缕滑出来的墨色发丝落在颈侧，他以口型道：晚上再说。
“……”五条悟不禁静静地注视了他两秒，接着把小脸酷酷地转回，随后又抬起来看两下，再迅速转回。
夏油杰：……？
后厨内，情绪平静下来的孩童们不再争抢，一个两个都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又乖乖走回了食堂里自己原本的位置，笑容再次回到他们脸上，大家又继续开心地享用各自的午饭。
金毛狐狸们这时也反应过来，有几只依依不舍地离开装红烧鸡的大盆，走到门边要把门紧紧关上。其中一只注意到还站在食桶边的夏油杰，立刻伸出狐爪勾住他的裤脚扯扯，又从自己的四次元毛发中随机掏出一块牌子举起：「保育员请有序退场！」
夏油杰淡定地随着它的力道朝后厨走去，一边飞速从食桶中翻找出两个仅存的红烧鸡腿，扣在了旁边的空盘子里，接着便提桶走进后厨，“咚”地关上了门。
“……”
天蟲丸和五条悟无声地盯着盘子里的两只鸡腿，静默了0.1秒后同时伸手，一人夺过一只，借着前面桌椅的遮掩，像两只小老鼠一样吧唧吧唧啃了起来。
天蟲丸：嚼嚼嚼……杰不愧是能把菜菜子、美美子拉扯大的人，厨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果然是「妈妈」没错！
五条悟：嚼嚼嚼……果然是……呣……
为了下午人童们能够精力充沛地为狐童大人们工作服务，饭后是统一安排的午睡时间。在走去二楼卧室的路上，天蟲丸状似随意地和其他小朋友搭话道，“你们都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啊？也是不小心走丢的嘛？”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什么走丢？我们都是因为要作为狐神节的生祭才被送来的啊。”
天蟲丸问：“吾说的是在此之前，你们——难道原来就是这片神山下的各个村落里的人么？”
所有小孩睁大了眼睛，齐齐点头，“对啊。”
天蟲丸眼神瞄向五条悟，对方微一挑眉，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这群小鬼，全部都是调查资料中显示的青森县内各处失踪的孩童，看来玉藻前的幻境已经影响了他们的认知。
知道再问不出个所以然，天蟲丸索性也不再同这群人类幼崽多废话，按照此前被告知的门牌号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内的装修风格非常符合小孩子的居所模样，整体为暖色调，布置也十分温馨。矮几上放着一个小瓶的香薰，被褥和小枕头都整齐地摆放在屏风后，枕边还立着一个小巧的陶土人偶。
天蟲丸走过去拿起一看，人偶面上的五官画得似乎十分敷衍，简单几笔勾勒，仿佛还没画完一样。他把陶土人偶横放在榻榻米上，手中一使力，人偶便“咕噜咕噜”滚远了。
天蟲丸脱下外衣，掀开了被子正要美滋滋睡个午觉——
咕噜咕噜。
人偶再次滚回了他的枕头边。
“……”天蟲丸疑惑地眯起眼睛。
第57章 化身玉藻前 其五
之后的几分钟内，天蟲丸不断尝试着把丑丑的陶土人偶摆在远处或者关进壁橱里——前者，它会跋涉万里再次回到枕边的位置；后者，它会在壁橱里不断撞击发出“咚咚咚”的响声。而要是想将其整个破坏的话，看似轻飘飘的陶土人偶却变得极其坚硬，怎么锤怎么砸都毫发无伤。
正在此时，他房间的障子门忽然被“唰”地拉开，五条悟自若地走了进来，一眼便见天蟲丸正四肢着地，趴在好几床叠起来的被褥上，满脸肃穆。
五条悟：“……”
五条悟：“你在干嘛？”
天蟲丸：“房间里有个破人偶玩具，总是要凑到吾身边赶都赶不走，砸也砸不坏的，烦死啦！”
五条悟：“所以——？”
天蟲丸：“吾正打算闷死它。”
五条悟：“……”
这时，天蟲丸忽然想起什么，他侧过脑袋朝五条悟问道，“你房间没有嘛？”
五条悟无所谓地点点头，“有是有，不过倒没跟着我。”
天蟲丸眼睛一亮，立刻从被褥上爬起来，从被子底下掏出那个可恶的陶土人偶，一边伸出手推着五条悟向外走，“走走走！我们换一个！”
二人走到隔壁五条悟的房间，甫一拉开门，天蟲丸便探头探脑地看来看去，“你的在哪里啊？”
五条悟伸手一指，“喏。”
房间的距离床铺最远的角落里，一个丑丑的陶土人偶正瑟缩着面壁。然而，随着天蟲丸踏进整个居室，陶土人偶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犹犹豫豫地滚了过来，咕噜咕噜……咕噜咕噜……贴住了天蟲丸的脚丫。
天蟲丸看看手里自己的人偶，再看看地上这个新来的，狠狠震惊了，“为什么——为什么它们不缠你啊！”
“嘿咻～”五条悟走到人偶边，突然一脚将它踢飞了出去，人偶纠结了两秒，再次去面壁了。
“这个东西里面有诅咒的气息哦，像那群小鬼身上的感觉一样。”五条悟漫不经心道，“它不是不缠着我，而是——排斥咒术师吧，说不定。”
天蟲丸：……咒术师了不起！咒术师清高！
他果断将手里的陶土人偶朝五条悟递过去，“那这个也放你房间。”
“不要～”五条悟笑嘻嘻道，“我还想知道那只诅咒盘算着什么呢，拿回去啦，别打草惊蛇。”
天蟲丸：“万一它半夜暗算吾怎么办！”
五条悟：“有硝子在，只要你留一口气就行～”
天蟲丸：“……”
圣子大人气得呼了好几口气，大步踏回了自己房间。他懒得再去管那个跟屁虫人偶，直接把被子一蒙，闭眼睡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