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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逝,小病而已(觅唐)


李聪明和秦潇洒也各自去找了当年熟悉的朋友,沈虞站在校道的树荫下,远远望着操场上一群一群衣着光鲜的校友,目光总算是清醒了点。
紧接着,他感到垂在身侧的手被祁方碰了碰。
“沈鱼鱼,”偏过脸,就见祁方低声问他:“能牵手吗?”
沈虞慢吞吞地把手往后一收。
“……”祁方明白了:“还生着气呢?”
“对不起沈鱼鱼,我最近牛肉羊肉吃多了有点上火。”他又恳切道:“下次肯定不把你弄哭了,好不好??我今晚能睡床上不睡地上了吗?”
沈虞想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们要签协议。”
祁方低声下气地哄:“签签,什么协议都签,把手给我好不好??”
沈虞认真道:“一个月只可以有一次。”
祁方立即说:“我觉得我马上就要患上性.成.瘾症了,你觉得还有治吗沈鱼鱼?”
沈虞:“。”
眼看着又要把人惹恼,祁方连忙连哄带骗天花乱坠地讲了一通,总算哄得沈虞愿意把手给他。
两人牵着手散步到教学楼下,抬头望见金灿灿的阳光从砖红色的楼上倾泻而下,旁边的大榕树被风吹得轻轻摇摆,走廊上摆着几张学生忘拿回去的木凳子,一排鲜绿的小草养在栏杆外的椭圆形盆里?。
这一瞬间,仿佛岁月从来不曾远去,再往前几步,就能走回当初那段单纯美好的时光里?。
“你的教室在顶楼,沈鱼鱼。”祁方抬手指了指上方?。
沈虞所在的班级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尖子班,位于最顶楼,祁方每次给他带早餐都要从一楼爬到五楼再返回一楼,甚至连课间也热衷于做这项运动,时不时要去沈虞的教室外瞧一眼。
“你当时天天都在埋头看书,”祁方回忆了片刻,说:“可能根本没注意到我在窗外呢。”
沈虞顿了顿,道:“我知道。”
“嗯?”祁方诧异了:“你眼睛盯着书呢,你怎么知道?”
沈虞:“同学告诉我的。”
“哦?”祁方感兴趣地道:“他们说什么?是不是讨论那个身高一米八的帅哥又来给你送爱心早餐了?”
沈虞:“……”
但无论祁方怎么追问,沈虞都不愿意告诉他,被多问了几句,沈虞就别开脸,耳尖红了。
两个人上了五楼,回到当初沈虞的教室看了看。
顶楼的教室旁有一个很小的储物间,祁方路过时看了两眼,随口道:“我还在这晚自习过几个月呢。”
沈虞疑惑地抬眼看他:“为什么?”
祁方的教室又不在这里?。
“当时高三吧,”祁方想了想,说:
“成绩起起伏伏,学得心浮气躁的,总害怕考不上你想去的那个学校。我一发现自己静不下心来,就偷偷溜出教室上五楼,拿个手持台灯带着书到这储物间,想着你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心就安定下来了。”
沈虞听了之后,没说话,只用指尖轻轻勾了勾祁方的掌心?。
祁方又握紧他的手,挑眉笑道:“好在当时窝在这储物间里时的愿望,现在全部都实现了。”
两个人逛完了教学楼,又在操场和体育馆转了两圈,去以前的学生食堂看了看,还打卡了宿舍楼,只可惜非住宿的学生不能进入,不知道里面变成了什么样?。
走走停停逛完整个校园才下午四点,祁方正想说要不叫上秦潇洒李聪明找地方玩一玩,忽然见沈虞站在校门附近,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祁方问:“还想去哪里??”
沈虞撩起长睫,轻声说:“想去……家里?。”
祁方怔了一下,道:“好?,是该回去一趟。”
当年两个人上了大学后,祁方的父母将Q市那栋小楼卖了,但沈虞的母亲沈问寻也许是因为工作太忙,或是其他什么缘故,反而一直没有处理这边的房产。
但十几年过去,院子里应长了不少草。
祁方给秦潇洒李聪明各发了条消息,驾车带着沈虞回到曾经无比熟悉的那条小路上。
停车后,祁方左右看看,不禁感慨:“变了许多了……沈鱼鱼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第一次看见你,在这条路上把你追得磕断了乳牙。”
“……”沈虞说:“记得。”
“你害我被同学嘲笑了很久。”沈虞又补充了一句。
祁方尴尬地理了理衣领:“那不是一见到你,就觉得我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你当时长那么小一个,谁见了都想捏捏你的脸,没我保护怎么行?”
沈虞:“。”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祁方的那一天。
一个圆如石墩子的男孩背着奥特曼双肩包,左手抓着面包,右手抓着烤鸡翅,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路中间,后面还跟着几个同样看起来不好惹的小孩。
在祁方突然扔掉面包和鸡翅,甚至把书包一甩,拔腿朝他冲过来的时候,沈虞吓了一大跳,以为这个小胖子没吃饱,要扑过来把自己活吞了。
五岁的沈虞下意识转身就跑。
“同学!同学!”他听见那个小胖子声如洪雷地喊他:“弟弟!宝宝!小宝!你别跑……”
沈虞跑了没几步就被祁方追上了,背后传来一股大力,把他压得趴在了地上,同时还磕断了一颗牙。
沈虞捧着那颗牙呆愣许久,他还没哭,反而祁方一看见,眼泪就如决堤一般涌了出来,悲伤道:
“对不起,我把你的牙弄断了……你把我带去你家里吧,我给你当小马赔罪……”
沈虞:“……”
收回思绪,沈虞顺着这条路,走到记忆中的家门口。
旁边曾经是祁方一家居住的小楼已经重新建过了,沈虞的家却一如印象中那样低调朴素,青白色的砖石构筑的外墙,仅有三层,多年没有住人,墙壁的缝隙都有些发乌。
院子里果然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沈虞在外面看了看,又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
祁方惊讶道:“沈鱼鱼,你还带着钥匙呢。”
沈虞点点头,用钥匙开了院子门?,解释:“我想回房间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祁方不解,十几年了,房子里有的东西大部分以前都搬空了,还有什么是没带走,还留在这里的呢?
沈虞推开院门?,往前走去,闻言回眸,说:“是送给你的。”
祁方饶有兴趣道:“你还有礼物藏在这儿呢?”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过杂草丛,祁方率先到达小楼门口,又转身去牵沈虞,等到并肩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沈虞才垂下眼,手指抚过那蒙着厚厚一层灰的把手。
“脏,”祁方忙说:“我来。”
他接过沈虞的钥匙,费了一番劲才把门打开。然而出人意料的,房子里面却显得很干净,没有外面那般陈旧的模样?。
沈问寻是个做事严谨的女人,在当年离开之前,或许就预料到这一去要很久,于是把所有窗户都做了防尘处理,屋子里也请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家具上罩着透明的塑料套,空气中漂浮着经年的气息,放眼望去,恍若回到了那个小时候。
下午四点半,阳光正好?,房子里没有灯源也并不昏暗。
沈虞往前踏了一步,目光落在客厅一旁的大餐桌上。
记忆中身形已经逐渐模糊的陈自秋仿佛还站在餐桌边,正忙碌地端着盘子上菜;沈问寻一定会坐在旁边,拿笔低头勾勒文献资料,顺便给丈夫搭把手。
常来蹭饭的祁方是最不安分的,一会儿跑进厨房缠着陈自秋问问题,一会儿跑来沙发上的沈虞身边要和他一起看电视。
吨位重的祁小胖跑起来砰砰砰的响,但沈虞从未见自己的父母训斥过他。
陈自秋还会说:“多亏了祁方?,才能把我做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你和妈妈一样?,”他对沈虞道:“吃得少,也长不胖,身体就不健康。”
在客厅和厨房转了一圈后,沈虞带着祁方来到了二楼。
这层楼是沈虞父母的卧室,他从前很少停留,或许是因为不怎么感兴趣。
——小时候的沈虞,对大多数东西都不感兴趣。
然而今时今日,沈虞在这层楼停下脚步。
其实回忆起来,陈自秋和沈问寻,在签订离婚协议的日期之前,的确已经分居了一段时间了。
只是那时候沈虞不明白,还认为一对夫妻住在两个房间,是十分寻常的举动。
沈问寻的卧室空空荡荡的,最显眼的是靠墙的书架,但如今书架也已经被搬空,房间里只留下几件常用家具。
陈自秋的卧室却让沈虞很意外。
它……像是保留着十几年前的样子。
淡蓝色的床单和被褥,书桌上木制的台灯、钢笔架、一瓶墨水,几叠泛黄的空白笔记纸,一个巴掌大的相框。
甚至连门口的衣架上,也还挂着当年陈自秋常穿的几件外套。
房间里的物件都被妥帖套上了透明防尘罩,沈虞踏进去看了看,伸手揭开书桌上的塑料罩,将那个相框取了出来。
里面的照片是陈自秋、沈问寻和还是个婴儿的沈虞,背景是在河边,三个人都笑得眉眼弯弯。
“要带回去吗?”祁方问。
沈虞摇了摇头,把相框放回桌上,说:“爸爸会想看的。”
停顿了半晌,他又道:“妈妈那里还有别的照片。”
看完了二楼的两个房间,沈虞和祁方又登上三楼。
“沈鱼鱼,”祁方忽然道:“我有点紧张。”
沈虞回头看他,不解:“紧张什么?”
“我也说不出来,”祁方和他牵着手,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总怕你给我个什么惊吓。”
“……”沈虞走上三楼,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而后径直走到书架边,将一个铁盒拿了出来。
“不是惊吓,”沈虞解释:“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祁方?:“嗯?!”
想了一想,沈虞又说:“也有一些……我的东西。我写给你的。”
沈虞的房间里东西也不多,基本都搬空了,只剩下一个三层的书架,上面摆着一些小学中学时看过的课外书。
沈虞一手拿着铁盒,往房间中央走了几步,又转身看向祁方?,似是在示意他过来。
等祁方走近后,他就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祁方好奇地打开铁盒,发现里面是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两叠信封,其中一叠花里胡哨的,瞧过去什么颜色都有,数量特别多。
另一叠则全是用简单的褐色信封装着,只有十几封。
“这是……”祁方怔了一下。
“你给过我的,”沈虞指了指那叠厚的信封,说:“你写的信。”
“这是我的回信。”沈虞又指了指另一叠,道。
祁方完全愣住了。
那些花里胡哨的信封他其实有印象——自从陈自秋去世后,祁方不知道从哪本小人书上看来的方法,说可以给沈虞写信,让他知道有人在关心他,心里的难过就可以缓解。
于是每逢什么节日,或者是学校的什么活动日,再或者就是祁小胖想写信的日子,他都会给沈虞写一封亲笔信,并悄悄塞进沈虞的桌肚里?。
从小到大?,祁方不知道塞了多少封乱七八糟的信给沈虞,高中时更是要一边扔别人的信、一边塞自己的信。
但沈虞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反应,以至于祁方认为,沈虞可能看见就扔掉了。
然而十几年后的今天,沈虞告诉他,当年他曾写过回信。
“怎么没有到我手里??”祁方睁大了眼,不敢置信道。
沈虞偏了下脸,安静片刻,才轻声说:“当时不是很想拿出去。”
小时候的沈虞,被不少人叫过“奇怪的小孩”。
他有着异于常人的聪明,也有着异于常人的疏离冷漠。
在别的小孩还在扔泥巴打群架的时候,沈虞最常做的,反而是坐在家里的院子里?,默默挖土里的蚯蚓和昆虫,挖出来,埋回去,再挖出来。
在五岁的祁方发现他之前,沈虞并没有什么熟悉的“朋友”,充其量只是记得幼儿园里同学的名字。
他不和别的小孩说话,别人也不来招惹他。
沈虞时常会觉得,自己和幼儿园里那个大大的玻璃鱼缸一样?,沉默地放在角落里?,像一个不会出声的展示品。
他最喜欢盯着那缸里的鱼看。
“沈鱼鱼,”幼儿园的老师曾问他:“你怎么和这只小金鱼一样?,只吐泡泡不说话呀?”
后来祁方来了,代价是磕断了沈虞的一颗牙。
他觉得那个小胖子特别聒噪,能一口气说很多话不停歇,连带着另外一个姓秦的和姓李的,也很吵闹。
更妄论这几人通通挤在他身边的时候。
沈虞起初十分不适应,也曾微弱地“反抗”过,但收效不佳,最重要的,还是沈虞发现自己似乎逐渐开始期待祁方在身旁的日子。
当有那么一个人乐此不疲地陪着你说话,努力地逗你开心?,只要愿意开口,他翻墙爬树也会把你想要的东西带回来,不停地说“我真喜欢你”的时候。
沈虞心想,就算是金鱼,也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靠近过来的。
而小沈虞曾有的、为数不多的情感表达,都藏在了这个其貌不扬的铁盒里?。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即便认真写过几封回信,也在迟疑中收回了递信的手,只是把信封收进自己的书柜里?。
“现在给你,”沈虞开口,慢慢道:“我想把它给你了。”
听见他的话,祁方静了一静,单手盖上铁盒,另一手突然将沈虞抱进怀里?。
“沈鱼鱼……”他珍惜地亲吻沈虞的额心?,嗓音微哑:“不管你什么时候把回信给我,都不迟,我都喜欢。”
“我一直都在等你。”祁方的吻沿着往下,落在沈虞的唇上,低低说:“我也知道,我肯定可以等到你……愿意回信的那一天。”
从回家路途上的相见乌龙,再到年纪尚小时的朋友相伴,中学时日复一日的形影相随,大学时坚持不懈的陪伴守护。
毕业、工作?、求婚、结婚,终于有一日,那个对感情天生迟钝的沈鱼鱼,突发奇想地想要回过身来“照顾”祁方?。
暖炉边的小雪人终于融化了,露出其内柔软洁白的,用羊毛绒织成的躯体。
这点变化被祁方惊奇地发觉了,伸出手触碰时,才抚摸到雪人圆软的肚皮。
原来那层雪只是外壳,只要在掌心里捂久了,就可以重新得到一个绒毛小人。
“好在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祁方低声道:“好在这一天……来得不算晚。”
好在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可以来一点一点清扫那些融化的雪水,变成两个暖烘烘的羊毛绒小人,依偎在同一个屋檐下,最后相依在一起。
太好了。

[尊敬的沈小鱼同学:
你好?!我是你的朋友祁小方。陈叔叔去世了?,我很难过,但希望你不要太伤心。
以后我们吃不到陈叔叔做的饭了?,但没关系,我最近正在学习西红柿炒鸡蛋,等学会了?,以后我们吃这个就不会饿死了?。
祝:学业进步,身体健康!]
[祁方同学:
你好?,谢谢你的安慰,但我今天不是很想吃饭。]
[8月26日]
[尊敬的沈小鱼同学:
你好?!我是你的好朋友祁小方。今天学校附近新装修的新华书店开门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里面看书吗?我也很喜欢看书,最喜欢看的漫画书有?……]
[祁同学:
你好?,你的成绩比较差,希望你少看漫画书,多看科学书。]
[9月10日]
[可爱的沈小鱼同学:
你好我是祁小方!今天是教师节,我们中午一起去精品店给老师挑礼物好不好??我也想送你一个礼物,我觉得你以后一定是会去当老师的,很有可能当个数学老师,应该不会是语文老师。
这个礼物我想提前送给你,要不以后每年教师节我都送你一个礼物吧?]
[祁同学:
教师节是老师的节日,我还不是老师,不能过这个节日。
以后不一定会当老师,我不想教笨学生。(不是指你)]
[1月1日]
[沈鱼鱼!你好?!新年到了?,新年快乐!我知道沈阿姨上班去了?,今天你家里没有人,请问我可以来你家和你一起过新年吗?
虽然你从来没有回过我的信,可能这封也看不见,但没关系,我会自己走路过去找你的。
这几个月我学会了西红柿炒鸡蛋,今天就做给你尝一尝!]
[祁同学:
谢谢你,但你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好咸,你是怎么全部吃进去的……]
[8月27日]
[沈鱼鱼我们要上六年级了?!听说六年级任务很重?,作业超级多,老师都很凶,(一个画得很丑的哭脸),我爸爸说要是我小升初考得很低分,他就要把我的零食全送去垃圾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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