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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落相逢(雨霈天青)


易磐眼神冷峻:“甘鸣潇?”
陈言大感意外:“你认识?”
易磐不置可否,垂下目光,视线落在汤取湿漉漉的裤脚上,问:“扭到脚了?看过医生没?”
“看了,在诊所就用药酒揉过了。”陈言答道,又冲汤取挤眉弄眼,“我看你年前注定不宜出行,泡到妹子惹众怒,连网约车司机都不乐意把我们送进小区来。”
汤取不客气地瞪他:“还不是你自己定错位,人家司机又不是做慈善的,到了地方当然丢下我们就跑。”
这一点确实是陈言理亏,他嘴硬道:“你看我下午的密室逃脱都不去了,陪着你回来,牺牲多大啊。”
汤取叹了口气,道:“赶紧回吧,站在这儿又湿又冷。”
陈言于是馋紧了他:“走走走。”另一只手冲易磐挥了挥,“拜拜。”
易磐也回了声“拜拜”,望着两人的背影朝另一栋楼走去。
全程汤取都没有和他有直接的眼神接触,就跟个陌生人似的,反倒是和他没见过几次面的陈言看起来更像熟人。
回到店里,辛辰没在玩手机了,正伸长脖子朝外面瞧,见他进来,忙不迭问:“刚过去的是汤家哥哥?”
易磐“嗯”了声。
辛辰刚才隔着门听完了整场对话,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帮忙送他回去,何必劳烦人家老同学。”
易磐眼神示意柜台上的一堆零件,淡淡道:“我有活要干。”
辛辰语噎,随即嘴角勾起坏笑:“你发现异常了没?”
易磐不感兴趣,但还是礼貌地捧场:“什么?”
“小太阳啊。”辛辰煞有介事地拍了拍黑掉的小太阳,“我关了,怕嗡嗡嗡的声音惹得易大师傅您不清净的心乱上加乱。”
易磐冷冷道:“滚。”
辛辰气鼓鼓地朝他比中指。

第60章
除了用药酒揉脚腕时酣畅淋漓地痛了一阵,之后就都木木的没太大感觉,不知道是药酒起了效,还是天气太冷冻的。
路上全是融化的雪水,混杂着街道两旁的污尘,脏兮兮的,现在也没工夫绕开了。汤取被陈言扶着,一路吹着冷风,总算蹒跚着抵达单元楼下。
紧接着就是一手扶着栏杆爬楼梯。
这一路走来陈言反倒出了汗,见状劝道:“要不我背你上去吧,这一阶阶台阶得跳到什么时候。”
“没事。”汤取试着跳了一阶,没想象中那么难,等陈言跟上来,他又继续跳了一阶,“就这样吧,我怕你把我摔着。”
一片真心惨遭无情拒绝,陈言气笑了:“哥哥我这辈子还没背过谁呢,你该感激涕零地跪地叫爸爸才对。”
汤取回头白他一眼:“从我摔下去的第一秒,你第一反应不是扶我起来而是放肆狂笑,你为我做牛做马都是应得的。”
“行吧。”陈言无奈叹气,但一腔八卦和吐槽终究还是没忍住,“人家班花把你约出去,我还以为你俩在无人的角落风花雪月,谁知道你这么沉不住气,摔了个屁墩儿,简直对不起班花的一腔深情。”
汤取都不想说话了。
哪里是风花雪月,甚至都算不上约。
今天只是凑巧了,两个班聚会的时间和地点都一样,现场热闹得跟烧了锅开水似的。当甘明潇专程来到他座位旁,说有话要单独对他说时,周围起哄吹口哨的声音简直要掀翻壶盖儿。
换做以前汤取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绝,可那一刻脑子里的发条也不知道怎么就停了,眼前有一瞬间似乎闪现过易磐的脸,鬼使神差地就起身跟在对方身后走了出去。
餐厅外面有个露台,正对着河景,夏天估计养了不少花,冬天也没闲置,爬藤架上挂着小灯条和水晶球,地上堆着胖嘟嘟的雪人,还挺好看。
可再好看,也改变不了大冬天的事实,终究还是冷。
汤取不明白,今天可是零度,这地方再好看,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吧?
但他来都来了,总不能转身就走,只能礼貌地站着洗耳恭听。
甘鸣潇说的话倒是挺委婉,只说她现在也在北京的学校就读,以后有机会两人可以多联络。
这要求合情合理,汤取自然点头应好。
于是两人互通了电话号码,只不过QQ和微信暂时加不了。汤取说是手机不方便,也不知道甘鸣潇相信没有。
接着,甘鸣潇又说起某个摇滚乐队年后会在北京工体开演唱会。
“我记得你在我毕业纪念册上写很喜欢这个乐队,我表哥在票务公司上班,三不五时地就会送我票,到时候一起去看好不好?”她嘴角带笑,眼神柔和。
提到毕业纪念册,汤取就想起被自己搞丢的那本,继而想到那张丢失的照片。
说到摇滚乐队,又想起易磐嘲笑他唱摇滚都跑调……
他思绪有点乱,犹豫之下还是决定说清楚:“其实我也没有多喜欢那个乐队,只是有那么一栏,凑合着写上去的。”
甘鸣潇脸上浮上一丝尴尬,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汤取挤出一个笑:“外面冷,别冻着了,我们先回去吧。”
然后他就心事重重地陪着甘鸣潇离开露台,一个没注意,脚下踩到一块冰,猝不及防之下直接狠狠摔了一跤。
这一幕全被门后看热闹的陈言瞧见了。
主要是他摔下去的时候,头顶的帽子飞了,一脸懵地坐起来时,头顶还竖着几撮呆毛,看起来特别逗,陈言笑得直不起腰,笑够了才去搀他。
等到好不容易爬上楼梯,汤取掏出钥匙开门,陈言才忍不住问:“你刚才干嘛还特地交代我,别人问起你怎么摔的都要说是和女生出去才摔的?”
明明就不是嘛。陈言看得清楚,当时甘鸣潇都已经进门了,汤取落在后面,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眼神发飘没看路,这才跌了一跤。
汤取想也不想就回道:“这样显得比较浪漫。”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言可不信:“别糊弄我,你平时就不是这种人。”
汤取没理他,一颠一颠地蹦跶进客厅,艰难地把精疲力竭的躯壳安放进椅子里,才从灵魂深处长长地舒了口气。
陈言跟在后面把门带上,碎碎念:“可见老天都要惩罚你这种对漂亮妹妹表白不上心的渣男。真是的,怎么女孩子就都缺少一双发现好男人的慧眼呢?”
汤取把这声音当背景音,眼神瞪着虚空发了会儿呆,终于看向探头探脑四处打量的陈言,问:“你知道我玩三国杀最喜欢哪个武将吗?”
陈言早忘了刚才的话,他这是第一次登门,对这新组成的家庭难免好奇,听到汤取的话后缩回张望的脑袋,认真回忆了一秒,不确定地问:“赵云?”
“是啊。”汤取背靠椅背,重新仰头看向天花板,喃喃道,“因为他的技能可以一牌两用,把杀当闪、闪当杀,进可攻、退可守。而我恰恰不喜欢走绝路,做什么事总要给自己留退路才好。”
陈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屁话,迷茫地挠挠头,道:“哦,这样。我也挺喜欢的,SP赵云还能冲阵,先拿对方一张牌,关键局让对方无牌可出。”
汤取一顿,笑了笑,说:“你说得很对。”
陈言心里怪怪的。虽然他知道自己说得很精辟很高级很有品味,但也没必要这么郑重地夸一句吧?
反正刚才的对话让他摸不着头脑,搞不懂就索性不去细究了。
没等班级聚餐散场他俩就先回来了,陈言担心汤取还没吃饱,临走不忘打包一盒饭菜,加上从诊所开的外敷药,一整个袋子放到餐桌上。
班上同学还在连环夺命call催他过去玩牌密逃,陈言没理。
汤取赶他:“你留在这儿难道能给我倒水洗脚,替我搓袜子?”
“靠。”陈言骂,“你的梦已经做得这么下流了吗?”
汤取赶苍蝇似地挥了挥:“爹现在用不上你,滚吧。”
“那你晚上把带回来的饭菜热一热得了,别自己张罗。”陈言叮嘱道。
汤取叹气:“是什么给了你我会带伤主动做饭的错觉?”
陈言又骂了他一通过瘾,这才走了。
临近年关,加上天气恶劣,网上不好打车,还得加打赏,陈言直到走出小区才拦到一台拼车的出租。
上车之后,他回想起来,总觉得汤取刚才说的话似乎有什么深意。
可是,三国杀不就是打打杀杀爽就完了?比如他最喜欢玩张角,逆天改命,雷击直接把对手一波带走,哪还能有什么深意?
他想不明白,也不费劲继续琢磨,倒是想起了另一个精妙的点,立即兴冲冲打电话给汤取。
“SP赵云虽然攻守自如,但也不是没有克星,要是遇上孙策,就算想闪杀,只要孙策触发激昂,赵云冲阵拿他一张牌,孙策总有新牌,这对局不就能耗到地老天荒了吗?”
他倒不是在说假话。之前他玩过一场线上2V2,等到场上只剩己方的赵云和敌方的孙策,两人势均力敌,当时耗了将近二十分钟都没结束。
最后陈言耐心告罄,退出了牌局。
而现在,听完他的犀利发言之后,对面的汤取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地说了句:“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智慧。”
“那是。”陈言顺口应道,接着反应过来,“去你的,哥哥我最突出的气质就是才华横溢。”
大年三十那天中午,易振华和梁宝香的生意终于收摊了。两人顺道从菜市场带回来不少好菜,下午两点起,梁宝香就在厨房里张罗年夜饭,易振华在阳台上准备祭神的东西。
一大早汤取陆续收到拜年的短信,基本都是同学之间的互相群发。甘明潇也发了,这还是她和汤取互通号码后,汤取第一次收到她的信息。
看起来像是群发,汤取把发给其他人的拜年短信粘贴回复了过去。
刚发完,就听见客厅里易振华在叫他。
汤取一瘸一拐走出房门,只见易振华正把电视柜上面的旧瓶瓶罐罐收拾出来扔垃圾桶,头也不回,仿佛随口吩咐似的:“你去把你弟叫回来吃晚饭。”
“我弟?”汤取一时有点懵。
易振华回头,眉毛高高扬起:“你还有几个弟弟?”
汤取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易磐。
“狗东西,大年三十也不着家,老话说狗还不嫌家贫呢,姓辛的究竟给他吃了什么屎,不要钱给人家当崽子……”
为了阻止他继续不干不净地骂下去,汤取马上道:“行,我去叫他。”
说着,不再犹豫,瘸着腿往门边走。
厨房里的梁宝香听见动静,探头出来,大声道:“打个电话的小事,你做什么让我儿子专门跑一趟?”
话是对易振华说的。
易振华头也没抬:“你懂个屁,那兔崽子耳朵聋了,根本就不会接电话。”
看来这是经验之谈了。他亲自去叫易磐,对方肯定不会回来,而且哪有老子纡尊降贵去叫儿子回家的,被人知道丢人丢到他娘的姥姥家。
梁宝香撇嘴,心里其实觉得他易振华的儿子爱回不回,关她鸟事,道:“小取腿还不方便呢,上下楼多费劲。”
汤取已经换好鞋,回头道:“妈,没事,我正好待得无聊,下楼走走。”
他走得慢,关上门之前还听见易振华对梁宝香抱怨道:“待得无聊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家里,你看看墙角和柜子上多厚的灰,你这儿子养得比特么的闺女还秀气。”
梁宝香道:“你眼瞎没看到他腿伤了吗,你多大岁数他多大岁数?你可真好意思。”
后来两人又说了些什么,门关上之后就听不见了。
汤取慢腾腾地扶着墙下楼梯。
其实刚才他纯粹是在敷衍梁宝香,楼下有什么好走的呢,他只是不希望大年三十她和易振华起口角而已。
小区里孩子多,从下午起就能听到各处在噼里啪啦地放鞭炮,他们这一栋也不例外。
从一楼单元门望去,路上满是红色的爆竹壳儿,和之前融化的雪水混合,湿哒哒地粘在路面上,地上还有火药灼烧的黑色痕迹。
汤取站在门口没动。
这满地的碎屑,令他不由想起那天晚上易磐说的话。
什么“危险的东西反而能带来精彩的结果”,实际上,炸出火光和爆响之后,只剩下一地狼藉而已。
谁都能踩一脚。
【作者有话说】
为免不玩三国杀的宝子们看不懂,说一下这一章提到的武将:SP赵云技能,1、龙胆:【杀】当【闪】、【闪】当【杀】,2、冲阵:发动1技能时,可以拿对方一张手牌。这就意味着他进可攻退可守。
打别人只要一张牌,打赵云要两张,要是你,怎么选?
所以,开局之后,明智的敌人不会轻易招惹他。
但孙策就不一样,被杀到最后一滴血是他的高光时刻,觉醒魂姿技能后,他可以要求对手摸一张牌,丢两张牌,也就是说,如果赵云只剩最后一张手牌,被魂姿了,也只能全丢掉,赤手空拳被砍。而激昂技能则专克赵云的红【闪】。
作为对手,要不一上场就把孙策搞死,但凡让他留一点残血,接下来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这个隐喻不知道我说明白了没?

汤取回去的时候,餐桌已经摆上四五盘菜,梁宝香正在厨房忙活最后一道汤。
易振华坐在餐桌边,正呷了一口杯中酒,满意地咂嘴。
他刚才从电视柜里翻出一瓶好酒,就着丰盛的年夜饭下酒正合适。
见汤取孤身一人回来,易振华也不感到意外,但到底还是心气不顺,重重放下酒杯,骂道:“老子就知道,就不能给那兔崽子脸,他就是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驴。”
汤取没说话,低头换鞋。
梁宝香正好从厨房出来,端着碗汤圆,嗔怪道:“大过年的,干什么发脾气。既然别人家的年夜饭更好吃,你管他做什么。来,儿子,坐,开饭了。”
汤取坐下的时候,闻到从易振华身上传来一股浓重酒气,想来是已经喝了好一会儿了。
汤取自己酒量不好,对酒味就特别敏感,但现在已经坐下,也不好明显地挪位置。
梁宝香给两人都盛了碗鸡汤,易振华没碰,反而夹起一片牛肉,道:“现在喝什么汤,你做这一桌的菜,一碗汤喝饱了谁还吃菜。”
梁宝香笑道:“过年嘛,图的不就是吉利喜庆。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剩了菜,晚上看春晚饿了再热一热吃就是了。哎,你少喝点,等会儿醉了一早就睡了。”
说话间,易振华手里端着的一杯酒又下肚一半,他满足地叹一声,不以为然:“就这一点,哪至于。”
梁宝香便没再说什么,见他不喝汤,索性给他换了个空碗,盛上米饭,又给他夹菜。
“哎,酒滴衣服上了。”
梁宝香一边轻声埋怨,一边拿出纸巾凑过去给他擦。
易振华毫不在意地任她收拾,一边继续美滋滋地喝酒。
汤取很少和这个继父同桌吃饭,两人作息完全不搭边,以至于他第一次知道这人居然还喜欢喝酒。
最让他意外的是梁宝香,亲生儿子还在这边坐着呢,她这照顾易振华的架势,搞得对方才是她儿子似的。
谁会把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当儿子照顾?
汤取父亲死得早,也就没怎么目睹过父亲和母亲的相处。或许……婚姻里女人和男人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
饭吃到一半,梁宝香提议:“来,大家碰个杯吧。这还是我们一家子头一次一起过除夕呢。”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易磐,易振华轻哼一声,没说话,倒是见梁宝香给汤取倒果汁,他立即阻止道:“年轻后生喝什么果汁,给他倒酒。”
梁宝香没好气:“他还是学生呢。”
易振华振振有词:“学生怎么了,学生就不是男人了?”
见梁宝香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汤取接过饮料瓶,杯子里倒满果汁,起身笑着敬道:“今天除夕,一家团圆,我是晚辈,以果汁代酒,敬叔叔和妈妈一杯,祝两位新的一年美满和睦,万事如意,财源广进。”
说着,也不等二人说话,先仰头把果汁喝光了。
梁宝香欣慰地看着,一脸笑模样,拉着汤取坐下。
易振华酸道:“果然是大学生,比一般人会说话。”
梁宝香笑道:“那是,我儿子不仅一表人才,说话做事还讨人喜欢。”
汤取也不管他俩人说什么,这一茬过去后,就低头认真吃饭。
这几天在家里吃得糊弄,今晚饭菜算得上丰盛,又是从小到大吃惯的口味,他着实吃了不少。
一顿饭下来就易振华吃得少,不过他为了下酒,倒是吃了不少菜。
见吃得差不多了,梁宝香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汤取手里:“儿子,给你的压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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