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十分配合他两只手的动作,嘴角扯了起来,露出一个不算太好看的笑。
 “我去洗澡,等我。”沈恪用力掐了把郁乐音后腰的软肉。
 郁乐音又痛又紧张,用干毛巾蒙住脑袋,点了点头。
 D区初秋多雷雨,毫无预兆。
 沈恪进浴室还没多久,郁乐音趴在枕头上,玩着游戏机,窗外闷雷滚滚,空气里闷热的湿气还没散开,磅礴大雨泼了下来。
 打雷下大雨的夜晚在两世的记忆里浓墨重彩。上一次这么大的雷雨,还是前世他的十八岁生日。
 那天晚上,沈恪第一次强吻他,说一个月后他们结婚。
 一个月听上去要等很久,起码在那时的郁乐音看来是这样。他偷偷掰着手指算日子,希望时间爬得像蜗牛,越慢越好,这样他就不用和那个变态结婚了。
 郁乐音趴在床上,翘着脚,枕头上放着游戏机。
 “在玩什么?”
 “没玩什么,普通的种田游戏,你洗好了?”
 “你还是那么喜欢种田游戏,”沈恪掀开被子躺在了郁乐音身旁,一只手摸上了他的小肚子,“什么时候陪我睡?”
 “……马上。”郁乐音耳尖冒红,关掉了游戏机。
 郁乐音钻进了被窝里,只把一双大眼睛露出来,眨眨:“提醒你一下,我们尺寸不合,前面的准备工作要做好,不然,嗯,会很痛苦。”
 说得像他们做过很多次,沈恪把人往怀里搂:“记下了,先陪我睡一觉。”
 这话说得有些矛盾。当沈恪只是从背后搂住他,郁乐音反应过来他好像想歪了。
 沈恪没有前世的记忆,但他还是像前世的自己,从背后揽着郁乐音,呼吸埋进阿音后颈,亲吻细软的发丝。
 窗外惊雷滚滚,暴雨瓢泼,他找到了他的避风港。
 沈恪按照行程离开没过一周,郁乐音所在的学院如期组织了一年一度的校外实践活动。
 郁乐音没参加过校外实践活动,据说是让一群人去深山老林住三天,凭借课堂上学到的植物学和动物学知识野外求生。
 “感觉不是很难诶,”米西元往背包里放必备物品,“咱们班上不至于有人因为误食毒蘑菇出事吧。”
 “这倒不至于吧,”郁乐音背起背包,手上捏着通讯器,沈恪离开前给他修好了,“群里发集合消息了。”
 现在还不到七点,太阳还在半山腰,他们就得集合一起坐车出发去山腰下。
 郁乐音把背包放在行李架上,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收到了沈恪的消息。
 沈恪回去后,每天早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发消息,像是早安吻的仪式感。
 通常情况下,郁乐音起得比沈恪晚,得过一小时才会回复收到的消息。
 他坐在位置上,知道沈恪起床了,秒回了消息。
 沈恪感到惊诧:[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郁乐音简短解释了课外实践的事情,聊天框里的文字还没打完,就收到了沈恪的电话。
 在深山老林里荒野求生三天一听就很有难度和挑战性。沈恪一开口就能听出话语里的紧张和加重的呼吸:“怎么从没和我说起这件事。”
 郁乐音小声:“现在和你说了。”
 沈恪骨子里埋着独占欲,恨不得掌握他所有行踪。车子启动了快半小时,郁乐音握着通讯器和沈恪辩解了快半小时。
 沈恪似乎忘记他是植物学方向的学生,和他强调了几十条在深林里的注意事项。
 郁乐音有认真记,但是觉得没必要,因为他也知道这些,而且又不是他一个人要在深山老林里过三天,他还有同学和带队的老师啊。
 “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
 沈恪一字一句:“你说呢,你身上绑着两条命。”
 前世沈恪和他在火海里殉情。这句话情真意切。郁乐音忍不住笑:“好啦,我保证好好照顾我自己。”
 山上的信号不太稳定,接下来的三天,郁乐音断断续续给沈恪回消息和电话。
 三天平安度过,除了吃了三天的野菜粗糠,郁乐音感觉自己瘦了好多,下山一定要大吃一顿。
 第三天,D区天气特色,毫无预兆又下了大雨。郁乐音坐在返程的车上,耳畔是雨珠拍打在玻璃窗的闷响,他给沈恪打电话报平安。
 “你看,都说了没事,你要多相信我,就像不要吃那么多无关紧要的醋一样。”
 郁乐音只和沈恪谈过恋爱,结过婚。结婚的时候,沈恪吃醋就把和他接触的人都悄无声息解决掉,到处流传着沈恪疯批的流言。
 沈恪就像只没有安全感的狮子,把自己困在牢笼里,明明智商、力量和财力都有了。
 屏幕上的小红点的确在返回的路上。沈恪不后悔上次帮阿音修通讯器时,在通讯器上安装了实时监控轨迹的代码程序。
 听着阿音那边传来的雨声,沈恪心情宁静平和。雨幕给万物笼上屏障,下雨天拥着喜欢的人入睡是件再平凡不过的幸福,在他心里万分珍贵。
 “我吃那么多醋是因为很喜欢你。”
 郁乐音鼻音轻哼,一颗心轻飘飘的,打了个哈欠,眼尾泛出倦意的生理盐水,车子在缓缓行驶,困倦来袭:“好困,先这样说,回去再说。”
 通话挂断,郁乐音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困得闭上了,手上攥着通讯器,就这么靠着车窗睡着了。
 他是被尖叫吵醒的,听见有人在喊“山体滑坡”“泥石流”,睁开眼的时候以为还没睁眼,一片昏暗,在天旋地转的剧烈失重下,失去了意识。
 事故发生的那一刻, 沈恪太阳穴蓦地刺痛。
 坐在对桌的生意伙伴瞧见,停下了滔滔不绝的嘴,关心道:“怎么了?沈总, 有什么问题吗?”
 沈恪指腹摁着太阳穴揉了圈,摇摇头,嗓音偏冷:“没事, 请继续吧。”
 对面的生意伙伴继续介绍这次的合作项目。沈恪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上面了,他伸手摸向西装裤的口袋,空的,反应过来,出于尊重,开会时并没有带通讯器,以免打扰。
 沈恪相信他和郁乐音存在心灵感应。最起码他单方面有。此刻太阳穴的刺痛, 和阿音在大监狱区被沈昀刁难、深陷危机时的感觉一样。
 几小时前还和阿音联系过, 应该会没事?可能是最近太劳累了?沈恪阖上眼眸, 短暂闭目养神。
 离开D区前, 在给阿音修通讯器的时候, 他留了个心眼, 在他和阿音的通讯器上分别绑定了感应程序。
 一旦阿音那边有危险,通讯器失联, 他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身体不舒服?”生意伙伴注意到沈恪情绪的异常。
 江山代有人才出。他对面的沈恪是K区30岁以下的排在第一批的青年才俊, 合作过一次,沈恪有头脑、行事沉稳, 他很欣赏。
 太阳穴的刺痛还未消退, 沈恪心脏仿佛缺了一角, 心跳频率慌乱。
 他站起来,手在桌面上短暂撑了几秒, 不顾后面人的叫喊,跑出了会议室。
 出事了,他敢肯定。
 跑到了休息室,沈恪抓起西装外套里的通讯器,阿音和他绑定的程序失效了,果真失联了。
 沈恪狠狠抹了把脸,面色冷了下来,抓起外套大步往电梯方向走,进电梯间时接到了余固的电话。
 “沈恪,”余固声音沉重,“阿音出事了,山体滑坡,返校的车埋了大半,救援队已经赶过去了……”
 高层电梯轻微晃动,但沈恪双脚却因为这个消息震颤不稳。
 他就应该把阿音锁在身边的。
 风雨雷电齐聚,巨大的探照灯下,救援现场混沌嘈杂。
 郁乐音被挖出来的时候,眼皮很重,应该沾了很多湿泥,他虚弱得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失去了。
 眼皮上落下轻柔的力道,有人轻轻揩去了他眼皮上的湿泥。
 郁乐音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恪。
 沈恪脸上、头发上,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黏糊糊的泥水,连握住他手臂的手指指甲缝里也塞满了泥土。那身从K区跨越到D区的高定西装压根来不及换,满身泥泞。
 这也是郁乐音第一次看到沈恪这么狼狈的一面。
 “我怎么感觉你才是被挖出来的那个?”郁乐音苍白的嘴角上扬出虚弱的弧度。
 沈恪双眸赤红,盯着郁乐音几秒,蓦地埋头咬住了他的手腕。
 口腔里弥散开淡薄的血味,是鲜活的存在,他一颗躁郁、恐惧的心才找到了安定处。
 余固从路前方帮忙救援,以公司的名义送了纯净水等物资过来,听到郁乐音被找到的消息,一路顺着下路找过来,就看到沈恪低头咬上阿音的手腕,像是死而复生找到主人的狼狗。
 雨水浸透沈恪的发梢,两三绺黑发垂在锋利眉骨上,大雨都冲刷不掉他身上的偏执。
 余固叹了口气。他跟着沈恪很多年了,知道沈恪对阿音喜欢得是有多疯。
 “好痛……”
 沈恪如梦初醒,松开了。
 郁乐音手指抓着他的衣领,“沈恪,我全身上下都痛。”
 新的救护车赶到现场,沈恪将阿音打横抱起,送上了救护车。余固也跟了上去。
 做了全身清洗后,郁乐音被推进检查室做了全身检查,最后得出的检查结果是全身多处淤青擦伤,右踝骨骨折,需要留院观察半个月。
 郁乐音躺在病床上,小腿上固定了石膏板,吊在病床上空,一个难受的姿势,他动了动身子,背后的枕头就被拍了拍,变得松松软软。
 沈恪又盖好了阿音身上的被子,问他想吃点什么。
 郁乐音摸了摸肚子,他没什么胃口,但是肚子有点饿,“要不喝点青菜瘦肉粥?”
 沈恪说好,让余固来陪阿音继续说话,他下楼买。
 郁乐音收到了赵老发来的邮件慰问。这次山体滑坡来得猝不及防,还好救援及时,没有人员有严重的伤亡。
 余固搬了个椅子坐在病床边上,撑着胳膊看着阿音,阿音劫后余生,脸色还有未褪去的苍白。
 “刚才差点吓死我了,之前就听说D区前些年老是有山体滑坡事故,没想到这次发生在我们头上,还好没出大事,不然我这一天大概就要失去两位朋友了。”
 郁乐音打了余固手臂一下,“没出事呢,你别乱说话。”
 余固向来是口无遮拦的,捂住嘴,“好吧。”还好沈恪不在。
 D区医院餐厅食物口味风评一般,说不上好吃。阿音本身没胃口,沈恪在网上搜索了附近口碑好的粥品店。
 医院大厅里,医护人员紧急推行的救护床与沈恪擦身而过。
 救护床上是一个大肚子的孕妇,捂着肚子哀嚎,表情痛苦。
 “让让!都让开!”
 大厅里的人疏散开,为紧急的救护床让开了一条道。
 床上的孕妇捂着肚子痛叫,痛得脊背弯起来,额头满是细汗,最后晕了过去。
 沈恪看到了她的正脸,眉间轻皱。
 “找当地最好的妇产科大夫,一定给我保住这个孩子!!”项为民捏着通讯器对助理吼着,吼得脖子通红,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你是不是有病,在门口站着挡路?!”
 沈恪抽回思绪,不再纠结阿音和刚才那个从未谋面的孕妇眉眼有些许相似,瞥向矮了他半个头的中年男人,心里有所了然。
 这大概就是阿音那对便宜的继父和生母。
 加了盐巴调味的青菜瘦肉粥活跃了味蕾,郁乐音本来没什么胃口,在沈恪亲手一口口投喂下,喝完掉小半碗。
 “饱了。”郁乐音眼睛弯出感到满足的弧度,歪着头看向沈恪。
 沈恪起身从床边的小桌上抽了两张纸巾,替阿音擦了擦嘴角,“这么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郁乐音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瞥了瞥四周。
 他是想起了前世,他和沈恪结婚后,每次生病,沈恪都没照顾他。那时候沈恪除了在床上,其他时候对他挺冷淡的。
 那段时间,郁乐音只有一个人,感冒发烧,鼻子酸涩的日子里很想有人可以抱抱他,照顾他。
 最长的一次生病是重感冒了三天,昏睡后隐隐约约能感到有人往他嘴里灌温热的液体,听到若有若无的叹息,还有时不时摸上他脸颊的手掌。
 “明显有事要说,”沈恪手指钳住郁乐音脸颊的软肉,两指开合捏了捏,“对我还藏什么秘密,嗯?”
 “好困,想睡觉了。”郁乐音把脸埋进被窝。
 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郁乐音偷偷睁开眼睛,沈恪站在窗户前,指间夹着一根烟,没抽,只是站着眺望窗外点缀万家灯火的漆黑夜色。
 沈恪洗了个澡,换下在山体滑坡废墟现场毁掉的高定西装,褪去精英沉稳。洗澡后蓬松的碎发搭在眉骨,身上清爽的短袖上衣,白炽灯下一抹孤寂的墨黑剪影,像一块寒冰,让郁乐音幻视几年前等待他救赎的那个沈恪。
 手腕上的牙印还很清晰,流血的破口结了痂,指腹往下摁,有点疼。
 沈恪在他两世的人生中的的确确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不可能抹去了。
 带着牙印的手腕被握住,落下湿润的温热,沈恪在舔舐牙印上的伤口,微微上挑看向他的眸色里揉碎了温柔。
 郁乐音勾勾手指,沈恪凑上来,衣领便被扯住。郁乐音单腿勾着沈恪的腰,张嘴咬住沈恪的薄唇。
第五十一章 有老婆了
 郁乐音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 留院观察这段时间,除了身体的外伤,没有发现其他隐患。医生同意出院后, 沈恪把病房里的东西收拾好了,带着郁乐音办了出院手续。
 伤经动骨一百天,郁乐音出院后还得坐一段时间的轮椅。
 “还好现在天气不怎么热, 不然我每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身上捂出疮了。”
 其实不会。沈恪每天都会替他擦拭身体,一边照顾他,一边还要处理公司上的事务。郁乐音躺在病床上看纪录片,眼神往右边一晃,就会看到沈恪坐在旁边处理电子邮件,
 偶尔是累得直接躺在逼仄的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很小, 沈恪一米九的高个子, 一双腿都很难放得下。有一次他盖在身上的衣服掉了, 郁乐音偷偷爬下床, 扶着一切可以扶的地方, 单只脚跳过去, 把衣服捡起来,盖在沈恪身上。
 可能是他弄出的动静有点大, 或许也是沈恪睡眠一向浅, 郁乐音弓着腰偷摸把衣服盖回去,没来得及走, 腰就被搂住, 沈恪凑过来含住他的唇, 声线慵懒地说“宝宝,你好乖。”
 抱着他亲完后却变脸了, 一只手拍他的屁-股,说下次别这样,万一腿又受伤了。
 “医生说出院后一个月要来复查。”沈恪把这件事记录进备忘录的日程里。
 “下下个月学校毕业典礼,你说我不会要坐着轮椅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吧?感觉有点不爽。”郁乐音说。
 沈恪笑笑:“回去给你多做点猪蹄汤。”
 郁乐音坐在轮椅上抬了下自己的脚:“我现在的脚包得就像个猪蹄。”
 轮椅停在了医院的大厅空地上。沈恪摸摸郁乐音的脑袋:“我去把车开过来,等我一下。”
 今天工作日,大厅里的排队取号取药的人不算多。郁乐音低着头回复导师群里的消息,他靠着墙坐在轮椅上,一个不打扰人的地方。
 “老婆,我刚刚联系了A区的医院,下周就把安安带到A区去做检查,一定会没事的。”
 “希望没事。”
 “你别又哭了,医生说情绪低落对母乳不好。”
 听到久违的熟悉声音时,郁乐音有些难以置信,他偷偷朝身后望了一眼,还真的看到了他的生母和继父。
 他不喜欢这两个人。不希望他们再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当初从大监狱区出来,差点要被沈昀押回继父家里,他半路上逃走了。
 郁乐音把头快速转了回去,若无其事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
 “……音音?是你吗?”
 杨姝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生,不可置信。她刚生完孩子,母性的柔软还在心中盘踞,此刻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亲生孩子,不知怎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是郁乐音?”项为民同样难以相信,走到了郁乐音面前,把轮椅转了一下,看到了郁乐音的脸。
 “别动我!”郁乐音一脸警戒地看着面前的生母和继父。
 项为民被吓了一跳,噤声在原地,印象中妻子的拖油瓶性格很软弱,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倒是很好拿捏。
 “音音,你的脚怎么了?”杨姝视线落在郁乐音受伤打了石膏的脚上。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啊,”郁乐音没有半点温情,“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和我男朋友走了。”
 沈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出现了多久,郁乐音抬眼看向他,他便走来。
 “什么男朋友?你不回家了?我和你妈可是找了你很多年。”项为民还没放弃榨干妻子这个拖油瓶最后一点价值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