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没有人告诉他他不知道真相,所以在知道太子被禁之后,安泽一他拖着还没有完全养好的身体,去紫宸殿给太子这个哥哥求情,“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父皇责罚太子,儿臣不敢妄言。只是不管太子做错了什么,他终究是我哥哥,您的儿子,父亲,二哥哥已经没有了自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踩低捧高”之类的话,一句接一句。
安泽一自己觉得自己一副“大唐好弟弟”的形象是跑不了了,日后他人提起也绝对不会说他无情无义,却不知道,自己一句接一句的话,完全就是在李隆基心脏上割开一道又一道。看着安泽一苍白憔悴的脸,李隆基心都快碎了。
阿泽不愧是朕养大的好孩子,和朕一样看重亲情看重家人。
为什么他们兄弟俩不能像朕与宁王一样兄弟情深?完全就是太子这个孽障的错!
阿泽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伤成那样都不忘了替那个孽障求求情,可太子都做了什么事啊!
好声好气的把宝贝儿子哄回晋王府,李隆基看着安泽一离去的背影,良久他看向高力士:“这段时间,除了鄂王、光王还有晋王来求情之外,还有谁来求过情?”
高力士低下头,没有说话。
没有,一个都没有。
明知道圣上对太子生气,太子失宠,哪个皇子敢来求情?
只是他们忘了,太子不仅仅只是太子,也是他们二哥,圣上喜欢兄友弟恭相亲相爱,他们这般避不可及,能给圣上留下什么印象?
相反,安泽一这个不知情的受害者却来求情,不仅显示他的有情有义看重兄弟之情,同时,也将圣上的愧疚加深,对他印象更好的同时,也对其他皇子心生不满。
高力士觉得自己都可以脑补出来此时此刻圣上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哼,平日里都抱怨朕宠着阿泽,也不看看,太子出事之后,就只有阿泽是真心真意来求情的,你们呢?和太子那个孽障一样亲情凉薄!
啧啧,晋王殿下虽然这些年看起来荒唐事做了不少,但是这也只是“看起来”,本质上和小时候一样根本就没有什么改变,最是擅长光明正大的给人挖坑。
而且还专挑那种把人坑了自己还得了谢的坑。
安泽一打了一个喷嚏,揉揉鼻子,脑子里想的都是王存远和沁儿的婚事。
之前,在王存远这个孩子会试通过考了第四的时候,安泽一就已经去了王家,和自己大表哥(他舅舅王守一前几年去世,王家这一支的族长是他大表哥)打了招呼,两家通过礼部交换了庚帖,就等着王存远考上之后给两个孩子办婚事。
他私下里也和李沁说了,一开始,他只是想让表侄子的条件看起来好一点可以看得过去,只是在看到表侄子这么勤奋努力的样子,安泽一倒是觉得也挺好。
人们常常会对得不到的存在而上心,对于太容易得到的往往是不会太放在心里容易不当回事。为了娶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而努力,这样的男人即使是成亲之后,也会很好的珍惜自己的妻子的。
他对沁儿好,这是安泽一所相信的。
所以当王存远成为探花的那天琼林宴上,李隆基看着年轻精神又不失沉稳的少年,透过他回想起自己亡妻已经在记忆当中模糊的脸,他问了问情况,表示对他和文华郡主之间亲上加亲的婚事表示祝福,在他犹豫要不要给赐婚的时候,就见这个一听到婚事就变成傻小子的新晋探花羞答答的表示,自己进了三甲,就可以成亲。
李隆基:……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阿泽那么嫌弃这个傻小子了,这心心念念自己家宝贝女儿的野猪崽,不管见了多少次都想炖了做成红烧肉啊!
不过李隆基更确定的是,以自己家阿泽的脾气,肯定不能让这个臭小子轻轻松松娶到媳妇的。
果然,到了成亲的那一天,李倓以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气势,拦着了。
王存远一看,呵,人类史上娶媳妇最大的拦路虎,小舅子出场了!
李倓学问不差,上辈子被钧天君一对一辅导,这辈子也没有少了名师指点。但是王存远也不差。
王存远小时候,不,应该说从启蒙开始就是跟安泽一这个学神,因为那个时候安泽一指点的就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对比的他只能和安泽一做对比,和学神对比的结果,就是自己只能加倍努力。所以王存远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脑子不够聪明的学渣,结果后来他回到王家后和自己的堂兄弟一起读书的时候他才发现,不是自己学渣,而是在学神面前,即使你是学霸,也是渣渣。
不过刚刚考上探花的他,在李倓面前,还是可以的。
险险胜过一筹,王存远松了一口气,他对李倓温温和和的笑了笑。只是这个笑容在李倓眼里,和挑衅没有什么区别。李倓恨得呀,自己现在才十岁,说也说不过,打也……不能打,姐姐的大喜日子,刁难刁难可以,动手就不好了。
不过,杀手锏在后面呢。
“你们要把我姐姐带走吗?”还没有高兴太久,一个软软嫩嫩的小声音响起。
拦住他们的小姑娘一身喜庆的红衣,生得灵秀极了,她脸型随了她娘亲,都是生了一张瓜子脸,偏偏又和她爹一样脸庞小巧得跟巴掌大小,一双羽玉眉眉心较宽,再加上一双形如桃花一样的大眼睛,看起来就像一朵蔷薇花一样,带着生机勃勃的美。
小家伙站在垂花门前,黑生生的眼睛盯着王存远和他的朋友们,那无端无形的气场,让人见了有点怂。
呵,人类史上娶媳妇第二大的拦路虎,小姨子出来震场了!
“小表妹。”王存远敢在安泽一他们面前喊“沁姐姐”、“阿好”,但是当周围有外男的时候,他却是不能的。姑娘家的名讳,传到外面不好,他要是敢传,他表叔第一个就能拎着扫帚打折他的腿:“小表妹,来来来,给你红包。”
已经三虚岁的小姑娘接过红包,黑生生的眼睛盯着他:“可我不想要姐姐走。”全家就两个女性,娘亲身上没有气味(烟:……搞情报的一身香味不是找死吗?),姐姐身上气味香香软软温暖极了,她虽然很喜欢很喜欢娘亲,喜欢要娘亲亲亲抱抱举高高,但是娘亲从来都不会和她一起洗澡澡(烟:……),所以她喜欢姐姐,喜欢和姐姐一起玩水一起擦润肤乳。
一直以来喜欢和自己抢姐姐关注的哥哥说了,姐姐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李好小姑娘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明白嫁人的含义,但是她和她爹安泽一一样天生就擅长换位思考,想想娘嫁给爹之后被爹爹霸占,就get到了哥哥话里的含义。
姐姐嫁人了,就被姐夫兼王家表哥霸占,就不属于我们了!
“你姐姐就算是嫁了人,也依旧是你姐姐呀。”
“那姐姐还能住在家里吗?我想姐姐怎么办?”
阿好,干的漂亮!
看着小姑娘收到一个又一个红包,却把人拦在门口进不去,李倓都快笑坏了。就该让王家表哥知道,他的姐姐,是有人疼有人想有人护着的。
虽然看热闹的人都笑着,但是谁不是眼明心亮的?一个过继的女儿占了嫡长女的位置,若是被王妃找茬给小鞋穿,也是正常。但是人家长女一直被不是亲生的养父母呵护,不仅没有成功和亲,还嫁给了新科探花,这个探花还是晋王母族的子侄,现在还被真正的嫡女百般维护,可见,晋王的家风有多正,彼此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
看人不能看小事,但是小事也着实可以反映事实。
眼看吉时将近,王存远咬咬牙,上前一步,直接把李好小姑娘抱了起来往里冲。
李沁坐在屋子里,一身翠色罗衣的她看起来美丽极了,在听到侍女说新郎官被二姑娘百般阻拦,最后直接抱人跑路闯了进来,笑得眼睛里都出现了小泪花,眼底满满的都是感动。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在王存远考上探花的那一天,她曾经做过一场梦。
梦里面,她和弟弟没有被过继,他们俩还是生活在忠王府小心翼翼的姐弟。生母早逝,生父不重视,连自己的及笄都是娘亲生前的小姐妹帮着完成的。
然后,她被皇祖父一纸令下去吐蕃和亲,她无力反抗,只能带着弟弟一起去了吐蕃。在吐蕃,她忍受着水土不服,忍受着饮食差异,忍受着一切,只为了弟弟。
最后,惨死在两军对峙的流箭之下。
不知道那是自己在正剧当中的结局的李沁从睡梦当中惊醒之后,冷静下来,她哑然失笑。
她在幼时和弟弟一起被过继,所谓的和亲对象达扎路恭早就死在吐蕃皇室内斗当中(她不知道达扎路恭其实是死在暗杀当中),而自己,即将要嫁给自己从小到大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弟,新科探花王存远,她的未来,一片光明坦荡,怎么可能会如同梦里面那样事事隐忍的凄苦呢?
“二姑娘和世子都很重视姑娘。”旁边的侍女清歌折了折帕子,轻轻地粘去了李沁眼睫上的泪珠:“今天是姑娘的好日子,要开开心心才对。”
“嗯。”李沁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