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袖忽然被扯了下,紧接着另一具身体贴了过来,带着温热体温和淡淡香气——是维达尔身上特有的香,明明没见他用过什么香水,却仍旧香得要命。维达尔抱着他将他从莫里甘那儿拉过来,与其带了些亲昵的埋怨:“大人,这儿也太黑了吧,您为什么不让他亮一盏灯?我都看不见路了,我要您拉着我走。”
不得不说,有维达尔在一边胡搅蛮缠,江屿白确实松了口气,那种心里发麻的感觉散去很多。
与此同时,他心里划过一个词——恃宠而骄。
他轻轻点头:“点灯吧。”
莫里甘目光在维达尔身上轻描淡写落下一瞬:“是我的疏忽。”
灯亮了起来,房间彻底被照亮,维达尔却还是没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江屿白也没推开他的打算,瞧着似乎是习惯了。
看了一圈江屿白没发现异常便出去了,他已经完全把莫里甘加入怀疑名单里,思索着要怎么制衡。
他回到阁楼那道夹层中,走到传送阵法前,伸手送入了些魔力,幽蓝色的光缓缓亮起。
随着魔力渐渐深入,江屿白发现传送阵投送的地点是随机的,大约一共有十来处地点,如今只有两处是还能使用的。如果在城堡念出咒语,就会被随机传送到这两处之中。
如果是作为逃生手段来看,这座传送阵确实能迷惑敌人的动向,这份随机性能有效摆脱敌人,但也会造成如今这种情况,城堡的位置被外界勘破以后,精通咒语的暗精灵也能通过法阵投送的落脚点进入这里。
江屿白决定去传送阵另一端看看,他随意扯了件带兜帽的披风披在身上,维达尔替他系好领带:“我和您一起去。”
江屿白轻轻摇头:“在不清楚另一端有什么危险的情况下,我不建议你也跟着过去。”
维达尔仍旧很执着:“留在这里我会担心您的,我不回去。”
僵持片刻仍旧无法说服维达尔,江屿白只得妥协。
他嘴里飞快念出一长串咒语,传送阵的光在咒语结束时骤然亮起,将两人的身影牢牢包裹在其中,随后化为一道流光,进入到阵法中央。
魔法阵的余威很强,震得江屿白有片刻头晕,他撑着地面想坐起来,又被人伸手扶住。
“大人,您小心。”维达尔半揽着他,扶着他站起来,“看这里的地形,我们大约到了萨丁城。”
江屿白对这个城镇有印象,这座城镇似乎是以开放和包容出名,与之相对的,许多逃犯也会逃到这里。
附近倒是暂时没看到人,面前似乎是家钟表店,老旧又破败,传送阵的落脚点便是这间屋子的小院子,堆放着不少杂物。
绕过破败房屋,江屿白看出来外面是条还算干净的街道,两边有不少摊贩。
“诶?”院落外一个少年惊奇地朝里面望,“郭老板今天休息,不营业,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只见这个陌生的少年自来熟地走到两人面前,丝毫没在意他们二人戴着兜帽披风、穿着奇怪,反而热情地招呼他们:“快出来吧,我们家与郭老板卖的东西差不多,不过要论品质,郭老板还得低我一头!”
江屿白与维达尔对视一眼,又观察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你卖什么东西?”
少年将他们带到街上一家摊店前,抱着一筐小巧的器具,眼睛亮晶晶的:“这些可都是我们店里限量版珍藏品,绝对的货真价实,绝对的物超所值!”
“您瞧这个,黑焰巨龙吐出的火焰沾染到黑石上,形成了这块能量晶石,里面还封存着它的火焰,您炼化它化为己用,岂不是捡了大便宜?”
江屿白没见识过黑焰巨龙真正实力,自然也无法辨别少年手里的石头是真是假,但少年夸耀得如此厉害的东西却出现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店里,属实让人怀疑。
更何况他感应这石头里的魔力虽有却不多,功效完全不像少年所说的那样。
一边的维达尔只看了一眼石头便不感兴趣的挪开视线。
见他们两人都不为所动,少年有些着急了,他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模样精致的杯子,压低了声音:“你们要是对黑焰巨龙不感兴趣就算了,但你们可听过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血族始祖苏醒的事?”
江屿白没曾想还能从他嘴里听见自己的事,起了些兴趣:“你说说。”
少年举着杯子满脸兴奋:“这可是始祖喝过的杯子!沾染过始祖的魔力,完完全全可以当做一件单独的宝物来看,你甚至能感受到这上面蕴含的魔法,只要日日使用,对你们的魔力提升很大,在外面绝对有市无价!”
“……”
街道上人迹罕至,安静至极,一时之间只有少年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也许是因为太过震惊,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吧?”少年得意洋洋,“我可告诉你们,传闻中那样强大的始祖用过的东西可都是无数人想买都买不到的!这可是我老爹跟着佣兵团摸爬滚打潜入到那始祖的老巢里九死一生才带出来的!绝对保真!”
“……”
“啊,你们甚至不知道,我刚拿到这件宝物的时候,立刻就被上面留下的魔力所震撼住,除了始祖大人,没有任何人能留下如此浑厚的魔力!”
“……”
少年不满地敲了敲桌面:“喂喂,再震惊也不用一句话都不说吧?你们知不知道像我一个人说话很尴尬的,这样很不礼貌!”
维达尔望向江屿白,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不记得江屿白用过这杯子?
江屿白缓缓开口:“……你知道,现在还没有人能从始祖的老巢里平安出来吗?”
“怎么没有?你没见过就是没有吗?我老爹就是活下来了,还光明正大带走了始祖的东西,你要是不信,有本事就亲自去始祖面前求证啊!”少年愤愤不平,“这可是我老爹亲自带回来的东西,你们去萨丁镇上问问有谁不知道我老爹的名字,他可是圣殿前前前任圣骑士长——的师傅,教导过无数圣骑士怎样斩除血族,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这回轮到江屿白瞥向维达尔了。
维达尔沉默片刻:“圣骑士由圣殿统一培养,一般没有个人能培养所有骑士。圣骑士长更是由教皇直接监督,而教皇一旦宣布退任,非死即伤,余生只能留在圣殿里,不存在流落在这种小城里的情况。”
少年大手一挥:“那绝对是你们孤陋寡闻了,反正我这儿的藏品绝对保真,在这城里开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是坑蒙拐骗的骗子!”
“……”
太有自信了,说的他们都快信了。
话音刚落,一旁突然窜出来个胖子指着少年破口大骂:“你这个坑蒙拐骗的骗子!!我上个月才在你这儿买了梅莱芙公爵大人亲手刻下的木牌,你说里面蕴藏着魔力能保我魔法考核及格,结果它今天上午就碎了!根本就是一块普通的木牌,你还害我被老爹揍了一顿!”
少年回头不屑道:“得了吧,就你那破坏力,我还嫌木牌今天上午碎得太迟了,每回卖给你的东西都不知道珍惜,就知道疯狂榨干——”
胖子大怒,庞大的身躯像皮球一样滚过来,差点没把桌子撞翻:“死骗子,你还要狡辩,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少年大惊:“诶等等,你可小心点!要打去外面打,别把我吃饭的家伙弄坏了!”
“行啊,走就走!”
少年如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只来得及朝他俩挥挥手,仍旧不忘推销他的杯子:“客人等我一会儿,我解决完马上回来~”
他和胖子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街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江屿白拉着维达尔转身就走:“别给他推销的机会,那张嘴真是厉害。”
江屿白可不想听人再推销始祖用过的杯子。
时过境迁,几百年沉睡以后,投送点居然是家普普通通的钟表店,完全没有看出任何特殊点,就好像只是随意选取的地方。
不过相隔的时间太久,他也无法完全判断情况。
放眼望去都是一片陌生的景色,江屿白决定不那么早回去:“在城里转转吧,熟悉熟悉,说不定以后还会来这里。”想到他传过来时一眼认出这个地方,他多问了一句,“你以前来过这里?”
“略有耳闻,因为距离圣殿实在太过遥远,之前只在书上见过。”维达尔说,“萨丁镇以自由之城著称,比较出名的便是这里的交易所了。”
交易所在小镇中心,灰墙高窗,恢宏无比,一眼就能看到,跟周围的建筑相比分外气派。
因为城里人流量大,交易所并没有限制通行,进门时江屿白抵押了半块魔石作为进场的门票。
“建得不错。”
“当然,作为全镇唯一正规交易所,我们这儿货源的纯度可不是外面那些小摊贩能比得上的!”服务员将他迎进来,一层是巨大的候客厅,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各自划分好的区域闲聊,偶尔有人将目光放在新进来的人身上,见两人裹得严严实实,登时没了兴趣。
服务员端上果盘,朝楼梯的方向抬手:“您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二层看看,无论是宝物还是武器,我们这儿样样俱全。”
维达尔随意拿起桌上的果盘,拉下面罩吃了一口。那张脸仅仅露出了一瞬间,被服务员看到,眼里起了一丝惊艳。
江屿白瞥了他一眼:“带我们去看看。”
服务员忙收回视线点头:“好。”
在二楼逛完一圈,他不得不承认这座城里卖的东西都很奇怪,很有特色这里的人似乎对奇怪的东西接受度很高。
常规的草药宝石就不说了,什么飞天神猪幼崽,什么食人花驯养手册,还有美人鱼的脚皮?美人鱼哪儿来的脚?
江屿白看得惊奇,却也没有想买的打算,服务员看他兴致不高,主动问道:“三楼的宝贝更多,不过价格也更高,你们要去看看吗?”
再往上就是高阶法师或是地位显赫的人才会去的地方,进门就要交一块熔岩石抵押入门令牌,江屿白虽然能拿出手,但他此行的任务并不是购物,思虑片刻还是拒绝。
服务员以为他们还不够上去的资格,又见他们只逛了一圈便打算离开,态度冷淡了些,也没送他们走。
他们两人离开二层后,服务员躲回前台偷偷拿出了水镜,水镜里正是维达尔那张脸。
另一人瞥了眼镜子,惊讶道:“这是谁?长得这么好看。”
服务员说:“从他一进拍卖行我就注意到他了,啧啧啧,光这脸就能卖不少钱——啊,真完美。他们大概率是逃难过来的低阶巫师,在这城里没有靠山可不好立足。”
“光有他那张脸就完全不用在外流浪,只要稍稍开口,这不得吃香喝辣的,可惜他跟错了人。我看他旁边那个魔力也不是很强悍的样子,不如……”
“你就不怕踢到钢板?我看他们神神秘秘的,不像好惹的样子。”
“你怕什么?就我以往的经验来看遮得越严实实力越弱,真正实力强劲的人都不屑于遮掩,更何况他们连三层都进不去,我此前在城里从没见过他们,两个初来乍到的小毛头有什么好怕的?”
“你真是鬼迷心窍了……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威逼利诱,拐不过来就抢过来呗,抢来反手卖给拍卖行,一定会有不少人看上他,以后傍上了大腿他还得谢谢我呢。”
“你真不是个东西啊……等你好消息。”
下到一层的江屿白本打算直接出去,无意间看到门口浩浩荡荡来了一伙人,便伸手拉着维达尔的手腕往旁边站。
维达尔手腕上带了条细小的链子,白金色的宝石坠在上面,摸起来微凉,又有些扎手。江屿白略微调整了一下抓握的姿势,本想绕开那条链子,没想到被他反握住手,是个交握的姿势。
江屿白蒙了下,就被拉到身后来,维达尔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大部分的光。
前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尖锐而愤怒。
“蠢货,你到底知不知道点轻重?”
这道声音分外熟悉,让江屿白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见果然是老熟人,那个在他面前深重诅咒死去的瓦尔斯特。
能看出来他伤势很重,病殃殃的躺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浑身无力,任由身后的侍卫推着他走。
瓦尔斯特心情似乎也十分恶劣,随意辱骂着侍卫:“没吃饭吗走这么慢,再拖下去太阳都要下山了!我还来买什么?”
侍卫忍气吞声:“大人,陛下吩咐过要慢一点,毕竟您还受着伤……”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瓦尔斯特登时气炸了:“你居然拿父王压我,以为我受伤没法教训你是吧?”
侍卫连忙跪下:“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屿白捏着手里的魔法令牌,转身打算拉着人离开,他们两方错身而过的时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等等,那边那个家伙,转过来!”
江屿白脚步一顿,维达尔却像是没听到一样,拉着他就想往前走,只是没走两步,身边的侍从已经围了上来。
侍从挡在门口,交易所来往的客人被拦住,靠的近一些的人看出瓦尔斯特非富即贵,也只敢私底下议论纷纷,只以为是这两个灰袍子得罪了人。
侍卫推着瓦尔斯特来到江屿白身后,低声询问:“殿下,要我把他们押过来吗?”
“押你个头啊?整天除了打架你还能想到别的事做?”瓦尔斯特烦不胜烦,一把挥开他的手,朝江屿白说道,“转过来,我看看。”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那道身影分外熟悉,只是心里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这里离始祖的城堡实在太远了,刚刚回去的始祖怎么会出现在这座城镇里呢?
但当江屿白回头时,他便能可能肯定这就是他一直仰慕的始祖,就算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就算那双眼睛滴上遮盖眸色的药水。
身边侍卫仍旧没有半点眼色:“您看上他们了吗?”
瓦尔斯特自己推着轮椅往前,仰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面庞柔软可爱,声音也脆生生的:“殿下,好久不见。”
江屿白点头,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我好高兴。”瓦尔斯特跟在他身边,笑得眉眼弯弯,“殿下,这一定是神明在指引你我相遇!”
他的态度简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与之前暴躁的模样大不相同,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性子活泼模样可爱的少年。
周围一直跟着他的侍从被他这副改变弄得摸不着头脑,却也终于失去的没有再插嘴,明白了面前这两个人身份不一般,懊恼于先前开口太过鲁莽。
江屿白说:“我还有点事,以后再来拜访阁下。”
瓦尔斯特有些受伤,但他也没拦着江屿白,反而跟他一起走出了交易所:“您为什么一见我就走?好吧,不仅我们这一次的见面有些草率,上一次的分开也过于急促了,但我保证我对您的仰慕之心绝不掺假!”他压低声音,声音落寞,“殿下,我是唯一能扛过您诅咒的人,这还不够表明我的忠诚与爱戴吗?”
江屿白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他确实为瓦尔斯特近乎偏执的信仰感到震撼,也觉得他能扛过一次次诅咒很了不起。
他并不知道瓦尔斯特受到什么样的伤会“复活”,也不知道他“复活”的条件,只是一个几天前刚刚死在他面前,变成一片一片黑泥和碎片的人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会下意识想避开。
瓦尔斯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想法,瞥了眼在一旁的维达尔,又落在他们始终交握的手上,语气带着单纯的疑问,“您为什么跟他一起来到这里呢?”
维达尔替他回答了:“大人带我出来随便散散步而已。”
瓦尔斯特点头:“确实该出来走走,为什么不来我们王城玩玩?”
“城里虽然繁华,但太闷了,不如外面自由。”维达尔说,“不然你怎么不在王城待着呢?”
瓦尔斯特下意识说:“我那是为了采购药材,要不是诅咒造成的伤势太重,我压根儿不用多跑一趟……”
话音刚落,他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悄悄瞪了维达尔一眼,又觉得这一点事让他知道也无妨,只是他更加讨厌这个人了。
江屿白已经在想怎么离开了,就见身边路过一个人。
“啊!是你们啊,好巧。”先前见到的骗子少年一见他们的身影分外高兴,几步窜到他们面前,“刚刚被奇怪的人打搅了交易,我还没跟你们介绍这个,这个可是始祖亲自用过的手帕——”
瓦尔斯特耳朵很尖,瞬间被吸引过去:“始祖殿下的手帕?怎么会在你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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