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前一秒(棠兜兜)

程昙被这种久违的温暖包裹着，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把眼前的光亮攥紧手心却只能看着阳光从指缝溜走。
睁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淌了满脸，好像失去了知觉一般，程昙怔愣着望向窗外。
是因为还在梦里吗？
还是他已经到了天堂？
他明明记得自己倒在了雪地里，可现在身下柔软的被褥却又那么真实。
缓缓回过神，程昙把视线投向房间的一角，一个小小的壁炉正在劈啪作响，火苗活泼而可爱，在壁炉里极具生命力地跳动着。
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妥当，连一些已经结了痂的伤口也被细心处理好了。
程昙把手举到面前，手腕上的纱布绑的整齐又结实，虽说扭动时还是有些吃力，但总比彻底没法动弹强。
来不及思考现在的情况，程昙一头倒进温暖的被窝里。
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大了一圈，虽然不合身但布料柔软，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咖啡的香气混杂着淡淡的香薰味飘进鼻腔，身边的每一件事物都像是在告诉他这个空间属于一个什么样的人·····
身上的被褥和周遭的环境都能说明这个人的经济能力并不差，脑海中瞬间浮现起一张男人的脸，但程昙又摇了摇头，那人根本不是个正常人，要是真的抓到自己，能不把自己打个半s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让他好端端地躺着？
再说，如果真的是那人，那他应该早就闻到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Alpha信息素。
那会是谁呢？
为什么救他？
一连串的思考让此时此刻的他感到吃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里的香薰有安神的功效，脑袋昏昏沉沉的，根本集中不起来任何精神。
温暖的被褥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他厌恶却又控制不住贪恋着现在眼前的一切。
逃亡就像是一场噩梦，他多希望现在不是在梦里，而是已经醒了·······
闭上眼睛，咖啡的醇香一缕缕飘进鼻腔，在气味的指引下，他好像又回到了儿时······
那时他的家里也有一台咖啡机。
那台咖啡机什么时候出现在家里的，程昙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父亲总是用“老家伙”亲切地喊着所有自己的“宝贝”，不仅是那台咖啡机，还连带着父亲闲暇时从古董市场淘来的各种各样的老物件。
印象中的家比这个房间里的东西要多得多，几乎全是母亲养的花和父亲的“宝贝”。
也是因为这样，父母之间总是互相嫌弃，母亲说是家里全被父亲淘来的旧东西塞满了，父亲又会说母亲太喜欢花，还不如把花都摆进院子里······
眼泪依旧在淌着，程昙侧身蜷作一团任凭眼泪从眼角淌到耳边。明明只是一些回忆的碎片，但是却像是在一潭死水中扔了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在他的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哭了一会儿，疲惫感再一次如浪潮般袭来，程昙从床上坐起来，害怕哭泣会消耗掉自己最后的体力，抬手把眼泪尽数抹去。
还是头一次，他对闭眼后的黑暗感到恐惧，害怕等再睁开眼时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令人恐惧和窒息的仓库，眼前还是一片猩红。
如果那才是现实，倒还不如永远不让他醒来，或者干脆不要给他这种不切实际的温暖。
他怕自己会因为这一瞬间的美好而变得疯魔。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这种美好也是陷阱，是诱pian他的糖衣炮弹。
明明已经挺了这么久，他什么代价都付得起，他必须要活下去······
程昙在心里默默数着数，数到第十声，才闭上了眼，一个简单的动作用尽了他的勇气。
缓缓睁开眼，程昙看着自己的手腕和脚腕上那一圈圈的纱布还和那个“梦”中一模一样。
程昙愣住了，直到有一股暖流从后脖颈一直蔓延到全身，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手掌轻轻抚上后颈那块微不可察，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信息素，无论别人再怎么趋之如骛，在程昙的眼里，也不过是组成他悲剧人生的一小部分。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分化过，但却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信息素的能量。
分化的时候，在那个承载了无尽的苦痛和恐惧的集装箱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陪着他，那时候父亲离世、母亲失踪的消息让他的精神力受到了太大的打击，腺体的状态十分不稳定，为了防止他的分化会影响到其他的Omega，他就那样被关在集装箱里关了五天，直到信息素彻底耗尽才被拖了出来。
自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注射过腺体营养剂。
当其他的Omega和Alpha都在为自己的信息素欢呼，幻想着自己即将迎来非同寻常的人生时，程昙却恨自己这副Omega的身子恨得入骨。
如果说那些被捧在手心里，嘴里含着金汤匙长大的Omega是被上天祝福的幸运儿，那么因为各种原因长期缺少营养剂供应的Omega，就是被上天诅咒的可怜虫。
长久的信息素干涸，让他们这些“可怜虫”的腺体往往无法正常发挥自己的作用，不仅不能给予生命以奇迹，反而还会反噬拥有者自身本就贫瘠的养分，直到将这个人身上的养分彻底吞噬殆尽······
程昙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中的苦涩的记忆尽数咽下。伸出手轻轻地覆上自己颈后的一小块凸起，默默地闭上眼睛。
这还是第一次，在分化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属于自己的信息素，淡淡的昙花香，弥漫在空中，像一只手轻轻将他的灵魂拥入怀中。
从未体验过的幸福感将他的心塞的满满的，整个人像是躺在花海中，漫天的花瓣化作一只虚无的手将他的灵魂托至云端。
·······难道说，他现在已经不在人间，上天看他终于赎清了自己背负的罪行，大发慈悲给了他一次进入天堂的机会？
久违的，程昙喜极而泣，任由泪水顺着手腕滴落在泛着阳光气味的被褥上······
·······················
另一边，杨翡翡端着做好的小蛋糕从一楼上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那个今天早上被捡回来的小Omega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又是哭又是笑，她虽然感觉不到信息素的存在，但是看这孩子的神态也明显觉得不太对劲。
尽管他们接到老板的电话赶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裤，连伤口都被老板处理好了，也还是遮不住这家伙身上青一片紫一片的骇人痕迹。
再加上这孩子现在这副精神状态，很难不让人多想，这个可怜的Omega小朋友是不是经历了什么恶性事件，导致生理和心理上受了什么刺激。
毕竟这年头如果不是被逼的，谁又会雪天里大清早晕倒在别人家店门前？
最近的新闻里也有不少Omega为了争取自身权益，组织到一起去上街游行，还有法制栏目里，经常也会报道一些关于Alpha恶意伤害Omega和Beta的恶性事件。
杨翡翡本就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尽管她只是个Beta，但是只要一想到Alpha明明都已经受尽了命运的眷顾，却还是一副不将全世界都踩到脚下不罢休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呃······那个，”杨翡翡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小朋友你醒了吗？你晕过去好久了，是我们老板给你捡回来的，你饿不饿啊，这儿有一些我们刚刚做出来的小蛋糕，你要不要先吃一点儿垫垫肚子？”
愤慨归愤慨，可怜归可怜。但是现在这孩子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属实是有些不太正常，杨翡翡看着眼前的少年多少还是有点儿发怵。
毕竟之前也有听说过有的Omega在精神敏感期会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多少还是谨慎点儿好。
杨翡翡冲着程昙笑得脸都僵了，程昙依然在床上边哭边笑，像是完全没听见自己说的话。
按理说，自己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也不应该看不见啊？犹豫了许久，杨翡翡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小朋友？能听见我的声音吗？你现在好点儿了吗？你爸爸妈妈在哪里啊，要不要姐姐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啊？“
“小朋友？”杨翡翡见自己明明说完了话那孩子还是没反应，多少有些慌张，该不会是把脑子冻坏了？
“你放心，你身上的伤口我们老板都已经给你包扎好了，也给你注射了腺体营养剂，你试试看能不能下床。是不是好久没吃过饭了？来，你别怕，姐姐不是坏人，姐姐是个Beta，我们老板是个Omega，我们都不会伤害你的。”
Beta？
Omega？
程昙的反应还是有些迟钝，但总算是在听见杨翡翡的话后缓缓地转过头，眼睛久久地盯着杨翡翡的方向，眼神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
杨翡翡看这孩子终于有了反应，心里也是高兴，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看见这孩子前一秒还在床上，下一秒就已经闪现到了自己的面前。
再回过神，自己的手腕就已经被这孩子的手死死地钳住。
随着盘子和地板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杨翡翡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像是要把自己的手腕拧断。
这真的是Omega会有的速度和力气吗？
杨翡翡被疼得五官都扭作一团，只能高声向楼下求援：“老板！老板！宋待霄！救命啊！你自己看看你救回来了个什么东西啊！”
无尽的恐惧笼罩在杨翡翡的心头，却未曾想无意间和面前的这个人对上了眼神，明明是一颗琥珀，里面却浸满了悲伤、疑惑和绝望······
作者有话说
hello！大家好啊！
今天有点儿晚了，在这里补充一些设定：
1、一般情况下，一个腺体只会产生一种特定的BUFF，特殊情况下，受到刺激的腺体会有双BUFF的出现。
2、如果不及时用专用的腺体营养剂对腺体进行营养补充的话，就会出现信息素干涸的情况，这种情况下，A和O不仅会失去腺体BUFF，腺体还会反噬A、O宿主个体。

楼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宋待霄就是想要装作听不见也难。
眼看着店里的客人都听见了动静纷纷抬头往楼上看，宋待霄把手头的活放下，叮嘱了其他店员几句，就赶紧转身上了楼。
按理说虽然杨翡翡只是个Beta，但只是应付一个病殃殃的Omega小孩儿应该也不是大问题。更何况那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今天能不能站起来还难说·······
“杨翡翡？”宋待霄在楼梯上喊了几声，都没听见回复。
也是奇怪，明明刚刚的声音那么大，怎么现在又没有动静了？难不成他是幻听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等到踏上最后一阶台阶，宋待霄被扑面而来的Omega信息素逼得差点儿一脚踩空。
Omega一般情况下除了fa情期，很少会一次性产生如此有爆发力的信息素，宋待霄被这突然出现的信息素压得有些耳鸣，尽管听觉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他还是隐隐约约听见了从自己卧室传来的不易察觉的异常，那是一种极为痛苦的、濒临窒息的喘息声。
好嘛，他好心把这家伙从鬼门关给救回来，就一眨眼的功夫就冲着人家小姑娘fa上情了？！
宋待霄来不及反应，用自身的信息素强行破开另一层信息素的包围，一双眼睛都因为焦急变得通红，上去一脚就把卧室门踹开：“小兔崽子你干什么·······”
因为自身的信息素波动被宋待霄强行打开了一个缺口，程昙的腺体反应格外明显，情绪被信息素的变化牵动，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直觉让他开始寻找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但显然对方的信息素能力在他之上，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分了他大半的注意力，除了眼前以外身边的一些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无论他怎样探听依旧辨不清闯入者所处的方位。
冲到卧室门前，宋待霄嘴边那半句脏话还没有骂囫囵，却又像是被谁突然按下了静止键。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个今天早上被自己救回来的小Omega，一双漆黑的眸子被不断涌出的泪水附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神情却又像是刚出笼的野兽，下一秒就要把眼前的人撕个粉碎。
杨翡翡的手腕被他牢牢攥在手里，身为Beta虽然感受不到Omega的信息素，但是依然被那双通红的眼睛和骇人的氛围吓得不敢动弹，哪怕自己的手腕已经被少年的手箍得通红也依旧不敢做出丝毫的反抗，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已经陷入暴走情绪的少年捏成碎片。
冷冽的香气溢满了整个卧室，信息素已经完全不受这孩子的控制，在卧室里横冲直撞，把原本属于宋待霄的物品全部浮上了一层昙花香。
无形的信息素像是化作了一个看不见的网，把所有范围内的猎物牢牢困住······
果然，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那孩子的信息素已经干涸了许久，腺体几乎全靠自身原有的那些少的可怜的营养供养，原先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现在给这个孩子注射腺体营养剂可能会让腺体出现排异反应，但是也没有想到这孩子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异常，虽说排异反应出现的时候难免会伴随着生理和心理上敏感度的提高，但像这孩子一样完全失去理智的情况宋待霄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也怪他，怎么就心那么大，让杨翡翡一个小姑娘跟一个还在危险期的Omega独处一室。
宋待霄皱紧了眉头，同是Omega，他们之间的信息素本就会相互对抗，但是他也没想到这孩子的信息素竟然会有这么强的攻击性，就算是他，在不集中精神进行防御的时候，面对这样巨大的压迫感也有些喘不过气。
可是，要是再不赶紧制止，不仅这孩子会因为信息素透支而再度陷入昏迷，最重要的是杨翡翡本就没有腺体的保护，在这样的重压之下稍有不慎就会化作一片齑粉。
强忍住压制对方时给自己腺体带来的巨大压力，宋待霄咬紧牙关冲到两个人面前使出全身的力气把杨翡翡从那个Omega少年的面前推开。
看着杨翡翡已经淤青的手腕，宋待霄虽紧皱着眉头，但也庆幸自己还算来得及，若是再晚来一步，怕是杨翡翡的手腕就不只是一点淤青这么简单。
虽然终于摆脱了程昙的钳制，但杨翡翡明显是已经被吓呆了，双眼空洞像是还没有从刚刚的状态中反应过来。
宋待霄本想着自己先钳制住这孩子，好给杨翡翡争取一点逃生的时间，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店里还有不少的客人，客人里面不乏一些Alpha，若是这孩子的信息素传到一楼去，那才是真的闯了个大祸。
转身看了眼还愣在原地的杨翡翡，宋待霄咬了咬牙，再次冲到那个程昙面前，伸手把仍在不停释放信息素的孩子揽入怀中，一边伸出手捂住程昙的眼睛，一边朝着杨翡翡喊道：“醒醒！这孩子的腺体状况已经不可控了，赶紧下楼让他们清店，一定不能让这孩子的Omega信息素传到一楼去！”
那个小Omega还在自己怀中不停地挣扎着，就算捂住眼睛，但是宋待霄身上的Omega信息素却依旧在不断刺激着昙花信息素。两个Omega的信息素在狭小的空间中相互交缠，尽管这孩子的信息素并没有觉醒什么攻击性的能力，但是宋待霄也明白此刻自己在这个孩子身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但无论怎么样，他们两个Omega之间的互相消耗，也比起让一个手无寸铁的Beta或者一个不怀好意的Alpha呆在身边要好得多。
宋待霄空出来的一只手牢牢握拳使出浑身力气猛地砸向一旁的墙面。从上了二楼之后，受到信息素的影响，他就已经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最开始还只是一些耳鸣，现在连意识都有些模糊，看着流下来的暗红色液体，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现在也只能靠这种爆发式的冲击最快地恢复清醒。
尽管自己的信息素已经在两人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帷幕，但是宋待霄很清楚，凭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撑不了多久。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咬紧牙，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不调用自身信息素的情况下，将那孩子包裹进被子里，将对方的信息素隔绝在一个尽可能小的范围内。
好在程昙在待霄花信息素的包裹之下，像是终于觉察到了什么一样，信息素也慢慢不像原先那么躁动，宋待霄的信息素虽然强大，但是并不像那些Alpha一样把信息素当作压制别人的武器，而是紧紧包裹着自己的周身，像一面盾牌一样将自己保护在怀中。让他不由得放松了许多，不知不觉中连信息素的波动都变得平缓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