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离远点(麻匣)

“杨部长，这个拾金不昧的加分是怎么回事？”颜再宁问。
值日干部杨笑微愣了下，答道：“下午第二节 课课间，这位莫昂同学拿着二十块钱来交给我，说是在楼下花坛边捡到的，于是我就登记了下来。”
“招领通知呢？”
“已经贴出去了。”杨笑微不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颜再宁摇了摇头，上次他误会了莫昂，这次有不对劲，还是让子弹飞一会儿。
招领通知发出去经过了一晚上，无人来认领，但第二天早上莫昂又拾金不昧，交上来了五十块钱。
“怎么五十块和二十块是一样的分？”莫昂探头瞄了眼，自己还是只能加0.5分。
“呃……好像拾金不昧不看数额。”今天接待是普通的小干部，文静瘦小，在莫昂这么有冲击力人面前就弱了了一截。
“这不合理啊，你给我多加一点儿吧。”莫昂说。
“那、那你想加多少？”
“一分吧，我昨天捡了二十块是0.5，五十块翻倍不过分吧？”
“呃……”小干部十分为难。
“你不要试图自创规矩。”一道冷清清的声音响起，颜再宁也来到了办公室。
颜再宁来了莫昂就知道自己讨不到好处，嘁了声傲娇地走了。
“会长我没有给他多加分！”小干部立刻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
“他又捡到钱了？”颜再宁走过去一看。
“嗯嗯，五十块呢。”
绝对有问题。颜再宁眼眸微沉，道：“把招领通知贴出去吧。”
不出所料，这五十块钱也无人问津，按照规矩，一个学期没人认领的钱会被纳入学生会的活动经费中，莫昂知道这件事后，便用立了功的姿态对颜再宁说：“那你们学生会可得好好谢谢我，这些钱够买很多饼干了吧？”
“你好像很笃定不会有人来领走钱。”颜再宁探究地看他。
“啊？你说啥？我中文好像还要再练练。”莫昂装傻。
颜再宁回他一个白眼。
莫昂的捡钱之路还没完，第四天，他拿着张红票票上交学生会，“拾金不昧，帮我登记。”
坐镇办公室的颜再宁抬起眼，他那拿钱着还带点儿欠的表情令人不快，“拾金不昧加0.5分，已达上限，今后不再就此加分。”
莫昂傻了，“凭什么啊？”
“为了防止某些人钻空子故意拾金不昧加分。”颜再宁往后靠，双手指尖相抵搭在小腹上，看着莫昂的视线犹如穿透玻璃的光，“你是吗？”
“我当然是了。”莫昂摸了摸鼻子，“反正我挣回了1.5分了，剩下的6.5我再想办法。”
说完就非常占理地走了。
学生会照旧要张贴出招领启示，和前两次不同，这一次有人过来认领了。
莫昂得知此事，难以置信地质问颜再宁：“你们就给了？”
颜再宁气定神闲：“当然，那是人家的钱。”
“你怎么知道是他的？”莫昂有炸毛的趋势了。
“他掉钱的地方和你捡钱的地方吻合。”颜再宁说。
“我那是瞎……”莫昂猛地闭嘴，差点说漏。
“瞎？”颜再宁目光锁定他。
“瞎猫碰上死耗子。”莫昂说，“这句俗语我没用错吧？”
“我替他谢谢你的瞎——猫碰上死耗子。”颜再宁皮笑肉不笑道，“多亏了你，那个爱好网吧的同学今天下午又可以逃课去网吧了。”
“什……他告诉你了？”
“他没告诉我，但他说因为要交教辅资料费才带了一百块钱来，但据我了解，近期学校并没有收资料费，那么这钱就是他以此为借口骗家长得来的，目的就是去网吧，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他上个学期三次因此被学生会逮到。”颜再宁说，他头一次对莫昂说那么长的话，还头头是道像个侦探，把心里有鬼的莫昂给说懵了。
“在又一次被抓，他就可以停课回家了。”颜再宁用遗憾地口吻说，“以后没书念，只能混迹在社会底层，啧啧。”
莫昂的表情空白了一会儿，突然抓住颜再宁的手腕：“那钱不是他的！得拿回来！”
颜再宁反扣住莫昂的手腕用力一拧，解开桎梏又马上甩开他，皱着眉：“不要碰我。”
“你们搞错了！那100块钱其实、其实……”莫昂只得屈辱地压低声音，“是我的。”
颜再宁丝毫不意外，起身冷冷睨他一眼，“过来。”
莫昂垂头丧气地跟着他走，边走边揉手腕，嘀咕：“力气真大……”

第十二章
他们一前一后进入了学生会办公室，莫昂暗暗庆幸这会儿办公室里没人，随后他又悲伤地意识到，在颜再宁面前丢份儿太多次，乃至于他都习惯了吗？
颜再宁绕到会长办公桌后，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甩在桌上，“拿回去吧。”
莫昂拿过打开一看，里面三张票子，正是他“拾金不昧”来的钱。
“你没给他啊？”莫昂诧异地说。
“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得来的分，你就不会心虚吗？”颜再宁说。
“不是，你刚才故意吓唬我的？你太过分了！”莫昂义愤填膺地指责，颜再宁害他良心好一阵不安。
“你知道造假欺骗学生会要扣多少分吗？”颜再宁面无表情。
莫昂底气不足地哼哼，“你别想再吓唬我，学生守则里根本没这条扣分项。”
他还真说对了，也不知他是真吃透了守则还是瞎蒙的。
“但是你得到的1.5分要全部收回。”颜再宁说，“你们这些有钱人，遇到问题最先想到的就是用钱来解决，呵。”
最后那声“呵”，真是要多轻蔑有多轻蔑了。
莫昂现在不占理，只能憋屈地咬着腮帮子肉，闷声说：“那我也是看到有这个空子能钻……下次不做了行吗？走了。”
他攥着信封，满身毛躁地走了，回教室的路上他把钱随意地塞进裤兜里，手抽出来后又无意见把钱带出来，掉在了地上。
但莫昂一无所知。
第一条路没走通，莫昂苦想了两节课，在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前十分钟，他戳了戳梁珂的后背，小声说：“借你的作文本给我看看。”
梁珂不明所以，还是借了。
莫昂翻开研究，梁珂的字也不难看，规规整整地布满作文纸上，是阅卷老师喜欢批改的那种。但参加书法比赛就差点儿意思。
莫昂尝试着临摹，一笔一划对着看，写了五遍就差不多了。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轻松模仿出来的字迹，眼角轻轻一瞥隔壁，颜再宁的错题本摊开在手边，字迹清晰可见。比起梁珂的端正，他的字更飘逸潇洒，点捺撇独具特点，但又不会凌乱花眼，同样也是老师欣赏的字。
如果是颜再宁的字，没准真的可以拿一等。
莫昂心不在焉地开始乱想，眼睛越来越斜，越来越斜……
“嗷！”莫昂突然痛叫了一声。
颜再宁收回笔尖，眼中不耐，“过线，还有，管好你的眼睛。”
“我眼睛好着。”莫昂揉开胳膊上的小墨点，“凶成这样以后没人要你。”
颜再宁不答话，只是拳头攥了起来，关节发出了清脆的“咔咔”声。
下课铃响了，莫昂立刻闪身竖起一本课本防备，颜再宁白了他一眼，合上书本起身走了。
“你们打架啊？”梁珂好笑道。
莫昂放下课本，傲慢的宽容，“他不是我的对手，但我不跟他计较。”
“你可别小看他。”梁珂悄声说，“传闻一个人在校外被七八个人堵，都能杀出来。”
莫昂是一点也不信，颜再宁顶多有点蛮力，学生会会长当然要为自己造势。
“你的，还你。”莫昂把作文本还给他。
“你借我作文干嘛，我作文写得不好。”
“看看你的字。”莫昂轻描淡写亮出自己模仿的字，“像不像？”
梁珂一看，眼睛都瞪大了，“这是……我写的吗？”
“我写的，厉害吧？”莫昂微抬下巴，含蓄地表现骄傲。
“真像啊。”梁珂惊叹不已，“莫昂，你真是个天才。”
“嘁，写几个字儿而已，少见多怪。”莫昂说着，但那语气，尾巴要翘上天了。
“但是，你模仿我的字干嘛？”梁珂问。
“书法比赛。”莫昂说，“你上次说一等能得多少分？”
“三分。”梁珂答道。
写几个字就能得三分，顶得上六次拾金不昧了。莫昂在心里愤懑地换算着。
“你该不会想模仿我的字参赛吧？”梁珂瞪大了眼睛。
“你够格吗？”莫昂一针见血。
梁珂：“……”
“但是我随便写写就能写得那么好，仿漂亮的字拿去参赛，拿一等不是很简单么？”莫昂非常自信。
“我觉得靠谱。”梁珂予以肯定。
“那你知道谁的字写得最好？”
梁珂果断地指向了莫昂的隔壁桌。
“……除了他。”
“想拿一等，他的字最稳妥。”梁珂笑着说，“你就跟他借古诗抄写呗，去年他拿一等就是古诗。”
莫昂不愿屈就，“算了，他那么小气。”
梁珂吃饭去了，莫昂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转笔，直到班上最后一个同学也离开了教室，他的手一握抓住了笔。
颜再宁的错题本安安静静地躺在桌面中心。
“我就看一眼，又不会弄脏弄坏，他肯定会同意的。”莫昂自言自语，“老师也说了，他得帮我，所以他会非常乐意借给我。”
有力的理由，莫昂心安理得下来，拿过错题本打开，仔细研究。
本想随便写写五分钟，但一个小时后，莫昂才回过神，嘹亮的蝉鸣在教学楼里回响，更显得静悄悄。
莫昂想起家里还有只巴巴等待的小狗，忙合上错题本放回去，匆匆忙忙跑走。
下周五就要上交参赛作品，莫昂只得加班加点练习，颜再宁飘逸漂亮的字体比梁珂的难写多了，莫昂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投入进来，还得避着颜再宁的注意，艰难无比，最终赶在周五上午交上了作品。
他抄了一首相对简短的《虞美人》，原因很简单，因为颜再宁抄过，而且短，他咬咬牙能写出来。
落笔完最后一个标点，莫昂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那么累过，整体看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跟每个字较劲太久，每个字好像都不是字了，但写不下去了，便用此为作品。
然而，莫昂付出的努力却又成了白费力气。
“你的吧？”
莫昂还在疯狂赶补这些天落下的作业，一张米字格纸轻飘飘落在他的面前，上面誊抄着《虞美人》，字迹清隽飘逸。
莫昂抬起头，看到是颜再宁，立刻像被踩到尾巴似的把纸盖起来，“你想干嘛？！”
“因为你的作品涉嫌代写，所以被取消资格了。”颜再宁说。
“什么？！”莫昂跳起来了，“我自己写的啊！”
“那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名字和诗句是两种字体？”颜再宁问。
莫昂：“……”
因为颜再宁没写过他的名字，他仿不出来，要练就一手好字不是短时间就能速成的，他现在还是只能对着“范本”才能写好的阶段。
“你猜他们觉得那个代写的人是谁？”颜再宁接着说，似笑非笑的样子看起来特别瘆人。
“反正是我自己写的。”莫昂嘟囔。
“我说我的东西怎么像被人动过。”颜再宁冷笑，“可能你的字典里没有‘光彩’两个字吧？”
莫昂好不服气，却只能瞪红眼睛不说话。
梁珂一听忙说：“他只是想为班里挣分，出发点是好的。”
颜再宁举高临下地看着莫昂乌黑的发顶，上面有两缕燥乱地翘着，过了会儿开口道：“你觉得不服，也可以亲自去和评审的老师说。不过我提醒你一声，提交作品只是初赛，下午最后一节课当场展示书法，并且提交评审，才能选出最后的一二三等。”
意思很明显了，要当场写，你一靠临摹的，行吗？
莫昂当然……不行。
他彻底沮丧了，那翘起的两缕头发都趴软下来。
梁珂懊恼地说：“我忘记跟你说清楚了，不好意思啊……”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会，颜再宁因为学生会工作不在场，莫昂得独自面对吴老师的点名。
还真被点名了，这周莫昂没犯“出圈”的大错，但是因为一心只想着挣分，学业落下了不少，每天都有完成不成的作业。不过就算没有挣分，他要一下子和7班进度齐平也不容易，所以吴老师并没有过多苛责，只让他多加专注。
莫昂蔫吧蔫吧的，把自己没完成的作业都带走。司机早早等在校门口，周末要接他回家。
Daniel也在车上，见到他就站起来了，热情地挣扎安全带，冲莫昂摇尾巴汪汪叫。
莫昂摸了摸它的脑袋，一言不发地坐下了。
Daniel感知到他的情绪，也安静了下来，下巴搭在他的腿上，热乎乎地挨着他。
一整个周末莫昂都在学习，他知道自己欠缺的太多，一口气不足太难，但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赶上来。
周一的全校例会，校领导发言完后再由学生会宣布上周各年级操行分排名。上周的这个时候是莫昂的处刑时，虽然这次不会再有他的名字，但他也没多大兴趣听。
“……排名第七，高二7班，扣分项无，加分项：程子驯同学捡到170元钱，主动交到学生会，拾金不昧加0.5分；颜再宁同学参加校书法比赛取得一等奖，加3分……”
莫昂愕然扭头，戴着袖章的颜再宁站在队列地最后震慑各班纪律，笔直漠然的身影，犹如一位冷静的骑士。

第十三章
散会后，莫昂想去和颜再宁说几句话，但颜再宁要去和其他的学生会成员集合，汇总晨会纪律情况表，没工夫搭理他。
莫昂只得揣着复杂的心思往教学楼走，一路上他头脑风暴着。
颜再宁不是说没空参赛吗？怎么还拿了个一等回来？他是为了我吗？一天天就知道瞪人唬人，心里头果然还惦记着我……
莫昂边想边心里发毛，又感到轻松了一些，好歹那些被扣掉的分也是慢慢回来了。
只是他要用什么态度面对颜再宁呢？不能让他看到希望，但也要适当表达感谢……真难啊。
到快上课的时间，颜再宁才回到座位上，表情仍旧是八风不动的冷漠扑克脸，但莫昂知道他内心有一团炽热的火，所以用洞悉一切的睿智目光看着他。
颜再宁一掌拍在莫昂的桌面。
莫昂两只耳朵一弹，和受到惊吓的Daniel如出一辙。
低头一看，是一封牛皮信封。
莫昂：“！”
这信封莫昂在桌膛里见过几次，粉红的粉绿的粉蓝的，是不认识的女生偷偷塞进来的情书。颜再宁果然够直白的，那么明目，那么张胆！
莫昂咽了咽口水，发顶的两缕翘毛仿佛都直挺挺地竖起来，他僵硬地说：“抱歉，我不能收。”
“什么意思？把学生会当银行吗？”颜再宁冷冷道。
什么银行？这不是情……莫昂狐疑地把信封反过来，另一面赫然写着：9月21日 高二7班程子驯捡到170元。
“这是……我的……钱？”莫昂的声音轻飘飘地不可置信。
莫昂想起来了，自己上周确实掉钱了，就是那用来挣分的170，不过这对他来说只是小钱，发现时提了一句就算了。
兜兜转转被程子驯捡到了，换来了0.5分。
阴差阳错也算是完成了使命。
莫昂松了口气，仿佛大难擦身而过，“原来钱啊。”
“你以为呢？”颜再宁薄凉的视线扫过他的脸，接触到他不设防的憨笑，立刻拧眉撇开。
莫昂大方地说：“这点钱我就不要了，看在你帮我拿了3分的份上，你自己拿着，还是作学生会经费，请便。”
“你真大方啊。”颜再宁说。
莫昂谦逊地说：“没什么。”
“这种高高在上的大方，傲慢得让人作呕。”颜再宁冷笑着说，“你是不是误会了？帮你？我和你很熟吗？”
颜再宁显而易见的生气了，脸泛红但是眼珠子带冰一样，浑身带刺似的根根都要往莫昂身上扎一下。
莫昂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当即就和他吵起来：“是你自己说没空参加的！后来又参加了，不是帮我是帮谁？”
“谁也不帮。”颜再宁的话语就像刀刃，“我想参加就参加，不参加就不参加，你管不着。也别把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好像不围着你转就不对，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人我看着就讨厌。”
在父母的爱中长大、受旁人追捧的天之骄子莫昂哪曾受到过这么刻薄、严厉的指控？简直就是把他的自尊摔在地上踩踏。
他也恼火了要回喷过去，奈何上课铃响，他要是现在吵架，就是全班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