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离远点(麻匣)

“不认识。”
“不认识！”
这一次，两个人都否定很直接。
陈广平很快和气地打圆场，“现在不认识，以后肯定认识啊，哈哈！”
莫昂懊恼地攥起拳，谁要和他认识？！最讨厌磨磨唧唧哭哭啼啼的人了！
陈广平是个健谈的人，很快又把话题聊到了校园生活，他知道这个年纪的男生喜欢玩和热闹，便重点说了上学期学校办的活动，运动会、晚会、义卖、社团，丰富得好像去学校是为了玩。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些莫昂都在梦境里经历过了，可梦里发生的事似乎只是为了把莫昂和颜再宁凑到一起，莫昂并没有感受到陈广平说的快乐。
颜再宁抬起眼，镜片背后的眼睛凉丝丝的，瞥过莫昂满不在乎的脸，他扯了扯陈广平的袖子，“老师，不用说这么多。”
他一出声，莫昂就如临大敌，警惕地盯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牙酸的举动。
“他看不上我们学校。”颜再宁说，“您在说话的时候，他很防备，视线也没有在看着您，心不在焉，是想着让我们这两个穷酸的人赶快离开。让这样一个无礼、傲慢的人加入我们班级，很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那种昂贵的精英贵族学校才更适合他。”
颜再宁平静地看向莫昂，“对吧？”
“什么穷酸的人？我根本没这么想过！”莫昂气恼道。
两人的首次对话，剑拔弩张。
颜再宁冷笑一声。
莫昂的情绪本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被颜再宁这么直白的挑衅，当即炸了，气冲冲道：“我看你才是那个无礼、傲慢的人！随随便便给人下定义，你以为你谁啊？这个学校我还就去了，谁也影响不了我！”
颜再宁极轻地啧了声。
陈广平很快反应过来，即刻唱起了白脸，把莫昂夸了一番。
莫昂这人看起来高傲不好接近，其实很好哄的，他清楚陈广平没有错，虽然还挂着气哼哼的脸，但眼里已经没有了敌意。
“我相信莫昂同学也会成为班上优秀的一份子，班上同学都十分期待你的到来，明天就正常来上学吧。”陈广平以柔和之势下了结论。
莫昂这次没有再拒绝，他心想不去学习颜再宁都能找上门了，除非他离开华市，否则很难避开。既然如此，那他干脆迎难而上，在学校里环境可控，至少不会再有今天这种措手不及的情形。
莫昂的内心相当坚定，和颜再宁见面他的身心没有任何失控，可见他不是梦里的禽兽，那么他绝对不会失智一样爱上颜再宁。
这是他愿意去学校的首要原因。
家访取得圆满成功，陶岸歌“适时”回到家中，表现出不知情的意外模样。
“别装了，肯定是你叫来的。”莫昂哼声道。
陶岸歌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笑着对陈广平说：“辛苦了，果然还得是教育工作者出马，留下来一块儿吃饭吧？”
“不用不用，晚上还有课呢。”陈广平摆手道。
莫昂一听表情僵了下，晚上……还要上课？
“那下次有机会一定让我表达谢意……嗯？”陶岸歌注意到颜再宁在看着自己，眼神有些古怪，不像在看初次见面的人，“小同学，我们之前见过？”
颜再宁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他们离开时，莫昂想转身上楼，被母亲强拽着送客。
“不用送不用送，车就在外面。”陈广平客气着，“莫昂，明天记得要按时……”
“嗷呜！汪！汪汪！”
欢快地犬吠传来，毛被吹干的Daniel撒开蹄子，向他们冲了过来，金色光滑的毛发整齐地摆动，真是漂亮极了！
但此时认为它漂亮的只有莫昂一个，对陈广平和颜再宁而言，Daniel健壮得就像一只巨兽！
莫昂大笑着蹲下来张开手迎接它。
Daniel汪呜汪呜，跃身一扑——
将莫昂旁边的颜再宁扑了个满怀，惯性将他撞倒在地，毛茸茸的大脑袋吭哧吭哧地拱他的下巴。
莫昂：“……？”我的狗？

被一只陌生的大型犬扑倒，普通人的第一反应是害怕，颜再宁也不例外，但他第一时间将胳膊卡在狗脖子下，身体做好了防御姿态，以防自己被咬到。
很快他发现这只狗不凶，只是太过亲人，把他舔了一脸的口水。
陈广平吓得不知如何是好，陶岸歌忙推了莫昂一把，“你还愣着干嘛？把Daniel拉走，别伤到小同学！”
“Daniel不咬人。”莫昂嘟囔着，弯腰伸出手臂抱住Daniel的腰，一起身，接近九十斤重的大狗就四脚离地，像只大玩偶被放到一边。
“Stop！You can't be naughty.Sit down，don't move.”莫昂单跪在Daniel面前，竖起修长的手指压着它的鼻子。
Daniel知道自己犯了错，小声地嘤叫，垂头丧气可怜地看着莫昂。
莫昂转过头，颜再宁还坐在地上，整洁的衣裳上被蹭了不少狗毛。
作为Daniel的主人，他要表现出风度，于是他向颜再宁伸出了手。
颜再宁的目光落在了这只手上。
手掌微薄，指节修长，指甲的形状也圆润漂亮，而在此时被金色的夕阳勾勒着，宛如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人是视觉动物，会被眼前的美好所恍惚。
颜再宁抬起头，脸上沾了草杆，显得几分狼狈，再配上那还没收起来的茫然、郁闷，还有些许委屈的神情，这一瞬间，这张脸与莫昂梦境里看得最多的那个颜再宁重合了。
于是颜再宁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只友好的手猛地收回去，还十分失礼地背到了身后，仿佛差点要被弄脏了似的。
颜再宁：“……”
等两人的车开远后，莫昂坚决地对母亲说：“我可以去学校，但是只有一个条件，转班！”
他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折服，他能和颜再宁产生那么多纠缠，就是因为俩人整天见面，低头不见抬头见，而且还是同桌，成天都能碰小手。只要杜绝这一点，他们就可以是普通的同校生，见面连头都不点。
三言两语说服了疑惑的陶岸歌后，莫昂胸有成竹地和Daniel玩去了。
当晚，九荣中学的晚自习，教学楼的楼道上站了一列十个人，每个人都手拿本子和笔，抻长了脖子看高挂在墙上校规校训，然后在抄写下来。
“第二句是什么啊？给我瞄一眼我看不清……”有人小声接耳。
“不许交流互助！自己抄！”
严厉的声音喝止，说话的人吓得笔一抖，小心瞄过去，学生会会长正盯着他，冷硬的神情仿佛要吃人。
顿时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大气不敢出一口。
今晚会长不知道被谁激怒了，上来就亲自抓迟到的人，不由分说就让他们抄校规，抄就抄了，还是在教室外头，整栋教学楼都看得到，多没面子？
可他们都敢怒不敢言，会长看似弱不禁风，可却会分筋错骨手，他的管理手段可不止是靠动嘴。
晚自习上课前没抄完就要加罚三遍，所有人手不停写，勉强写完，上交后不敢久留，撒蹄子跑回教室。
颜再宁草草看了几眼，这些狗爬字迹让他心里更烦。他抿着唇，看向了自己的教室，犹豫片刻，走进了班主任办公室。
次日早，司机把莫昂送到了学校门口，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来到这里，但此时他没有忐忑的心情，眼皮拉耸着，困得睁不开。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转时差，但高中生的时差显然又是另一个“国度”。
今天莫昂六点钟就被叫醒，迷迷瞪瞪被几个佣人联合行动从头到脚打理好塞进了车里，到了学校下车后，他还满眼迷蒙。
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嘈杂的车笛声让他彻底醒过来，司机探头对他说：“少爷，你自己能进去吗？这儿地方不方便停车……”
“你回吧。”莫昂揉了揉头发，走向了校门。
这个时间往学校里走的学生很少了，就算有，也都是穿着统一的蓝白配色校服。莫昂发现有几个人在进校门前还会可以把敞开的外套拉链拉上，而校门口两侧还站着两个学生，同样的校服，但他们的左臂上戴着红袖章，看来是管理者。
这让莫昂想起了昨天陈广平的介绍，颜再宁好像还是这里的学生会主席……这虽然和他梦里的有出入，但显然，这个身份对颜再宁而言是个方便。
莫昂立刻仔细看那俩人的脸，一男一女，他不认识。
于是他松了口气，气宇轩昂地走进学校。
怎料才刚走了几步，便被带着袖章的男生拦下了。
“同学，你的校服呢？”他问。
“我没有。”莫昂说。
那男生打量着莫昂，高挑过人的身量，比例优越的头身，乌黑浓密的头发稍遮住了眉眼，未经打理在他的头顶有些散乱地翘着，五官深邃，俊美得有些凌厉。
学校里绝对没有这号人物，否则早就闻名全校了。
“非本校学生禁止入内。”男生说。
莫昂皱着眉头瞥一眼他的袖章，“你是学生会的人？”
“是的。”
“是你们会长派你来的吧？”
莫昂不悦地“啧”了一声，心想怪不得颜再宁会是学生会会长，在这儿等着他呢？
另一位学生会干部也过来了，问：“怎么没让他登记？”
男生说：“他不是我们学校的人。”
莫昂冷哼：“你们的会长昨天可是亲自到我家请我来上学的。”
女干部微讶，“难道你是莫昂同学？”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生露出了了然地笑，“我们会长提前打过招呼，说今天可能会来一个不穿校服发型不合规的人，是新生，可以网开一面放行。”
莫昂：“……”怎么听着他不是新生而是初犯？
经过小番折腾，莫昂总算进到了学校。昨天他提出转班的要求通过陶岸歌的联系，已经解决，他可以从原来的9班转到7班。甭管去哪个班，只要能远离颜再宁就好。
他虽然第一次来，但凭借着梦中的记忆，找到了教学楼，先去到7班班主任所在的办公室。
“笃笃。”莫昂敲了敲门。
办公室里的两位老师一齐看向他，一个是昨天见过的陈广平，另一个则是7班的吴煅才吴老师。
莫昂说：“我是莫昂。”
“哦，你好，欢迎你来我们7班。”吴煅才说，比起陈广平的亲和，带着眼镜，身材瘦小的吴煅才看上去更为严肃。
“还在我面前说欢迎，你成心的吧？”陈广平笑骂，对莫昂说，“看来昨天老师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不是的，我有自己的原因。”莫昂解释说。
“去7班也好，吴老师的教育水平非常之优秀，你是新生嘛，在哪个班都是从头开始。”陈广平好脾气道。
“拿上你的书本和校服，校服记得明天穿上。”吴煅才示意他桌上的那一摞书和一套未开封的衣服，“跟我到教室来，让同学们认识你。”
“这些，都是我的？”莫昂瞠目结舌，这些书摞在桌上，都快到他下巴了，在美国他一年都看不了这么多！
“当然是你的，还有同步练习试卷报纸明天才到。”吴煅才说，“你要加紧跟上我们的进度，别拖后腿。”
“什么进度？”莫昂迷茫，他还不知道自己踏入了怎样的“学海”。
“哎哟，这么多，我叫我们班学生过来帮你吧。”陈广平相当热心。
吴煅才哼笑一声，“不怕你们班又有人想转我这边来？”
这戳到陈广平肺管了，他鼻子出气，不想说话了。
“走。”吴煅才说。
莫昂只得搬着他的书，跟在吴煅才身后。
此时早读已经开始，整栋教学楼共计十五个班级，洪亮的读书声震得莫昂耳朵有点疼，这就是母亲说的共同向一个目标奋进的氛围？真是有些……吓人。
来到7班，吴煅才先带着莫昂来到他的座位上，后来的人只能坐在最后，两张并靠的桌子，一张上面的书立得整整齐齐，桌面井井有条，另一张则是空着的，这就是莫昂的位置。
他的同桌竟然不在座位上，看来不止他一个人迟到。
班上所有人忍不住都把目光转移到了莫昂身上，读书声弱了下去。
吴煅才沉声道：“专心！继续读你们的！”
下一秒，比之前更洪亮的读书声响了起来。
莫昂不由多看了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师一眼，他在这个班上相当有威望。
吴煅才又把莫昂领上讲台，这次他抬起手往下一压，读书声仿佛训练有素整齐地停了下来。
“这位是咱们班新转来的同学，你介绍一下自己。”吴煅才说。
“我叫莫昂，嗯。”莫昂带着不自在的生硬，他不太喜欢被人齐刷刷地注视。
吴煅才显然也没想着他能介绍出花儿来，让所有人认了脸后，就让他回位了。
而就在这时，教室外走进了一个人，干净得发白的校服，左臂上鲜红的袖章，素白的脸庞带着细框眼镜，和莫昂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两人皆愣在了原地。
吴煅才随口道：“哦，他是你的同桌，也是和你一样刚从9班转过来的。”
还陷在庆幸中的莫昂：“……”
巡早读回来的颜再宁：“……”

同，桌。
莫昂非常有走出这间教室随便去哪个犄角旮旯的欲望，但是在吴煅才强大的师长气场下，他不得不收敛着自己的任性，别扭地回到座位。
颜再宁的脸色同样不好，莫昂猜测他和自己估计是一个想法。
但他转班了，为什么颜再宁也转？
这让莫昂浮想联翩，世界上真有那么巧的事？不可能，那必然是颜再宁先听到他要转班的消息，立刻也跟着来了，意图接近他！
莫昂心里那叫一个窝火，真想就地质问颜再宁，可又怕把他吓哭，只能臭起脸色，把心情表露在面上。
落座后，莫昂才发现两个男生坐在一起能多挤，他只是把手抬起来，胳膊就不小心碰到了颜再宁。
“啧！”
“啧！”
两人怒视对方一眼，颜再宁毫不犹豫把自己的桌子往旁边一挪，中间裂开了一条巴掌宽的“裂谷”。
“别碰到我。”颜再宁冷冷道。
“谁愿意碰你！”莫昂翻了个大白眼，烦躁地把自己的书归类整理。
颜再宁心情也不佳，嘴唇一直紧抿着没跟着早读。
难熬的早读终于捱过去，颜再宁立刻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把自己的难以忍受彰显得淋漓尽致。
迟他一步的莫昂心里那一个悔，只恨自己反应太慢，仿佛输了一次交锋似的。
“哎你原本不是去九班吗？怎么来我们班了？”莫昂的前桌，一个平头男生转过来好奇地发文。
莫昂拧起眉头，“你应该先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再和我说话。”
他的语气沉沉的，自带疏离，再搭配他那张过于出色的脸，就有会给人高傲的感觉。
“哦……我叫梁珂。”平头男生有些退缩了。
莫昂点头，回答了他的问题：“是我申请转过来的，没想到白忙活。”
他郁闷地皱了皱鼻子。
“你之前是在哪里念书的？”梁珂问。
“Washington.”
梁珂寻思了一下，才惊道：“国外？”
“嗯。”莫昂恹恹道，他之前一直在美国的私立精英学校学习，颜再宁还真说中了一句。
这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很快莫昂的附近围了好些人，重点班的学生心思都非常单纯，以为莫昂的英语一定非常优秀，纷纷请教。
莫昂勉为其难地答应会指导他们的口语。
但没多久，颜再宁回来了。
他的归来好像一个信号，莫昂身边的人一下就散开了，似乎很忌惮他。
颜再宁的脸色黑沉沉的，往座位上一坐，瞥见莫昂的胳膊跨过了裂谷，挨到他的桌边，皱眉道：“手。”
莫昂下意识地收回，又觉得很没面子，“真没劲！你能不能换到别的地方去？”
“你以为我不想？”颜再宁显然生气了，只是他这人生气容易上脸，脖子往上开始泛红，烧着了似的。
莫昂冷哼一声，“你要是想，我们现在还会坐在一块儿？”
颜再宁后槽牙紧了，他克制地抿紧唇，把头低下去。
而在莫昂的视角，只能看到他红得烫眼的脸颊和耳朵，心下一惊，因为梦里的颜再宁也经常红成这个样子，眼睛要哭不哭的可可怜。漂亮是漂亮，只是他不是梦里的变态莫昂，消受不起男人垂泪。
“你该不会要哭了吧？”莫昂压着声音问，“哭没用我告诉你，我现在最烦男人哭。”
颜再宁的眼珠缓缓横过去，镜片微微一闪，就如同凌厉刀锋上的寒光。
莫昂后背一凉，警惕挪开一个身位，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