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离远点(麻匣)

接触到颜再宁的视线，杨笑微立刻放下了手，一点异样也没有显露。
颜再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大课间，颜再宁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跟他说一些关于学生会日常管理的事，一中的学生会和其他学校不同，几乎不受教师的管辖，月末颜再宁还会参加教职工大会，在管理学生这块甚至大过了非领导教师。
这种放权让许多教师的工作体验极为舒心，因为教师这个职业，除了教学就是管教，工作内容少了一半，当然舒服了。
但也让少数老派教师感到不满，颜再宁身为学生，在学校里却像个管理者，能和他们平起平坐，成何体统？
今天找颜再宁的就是后者，叫他们学生会少开那么多会，本末倒置，学生来学校是为了高考，不是来当领导的。
面对这样的老师，颜再宁也有经验了，表面上特别诚恳虚心地接受建议，他长了张好学生的脸，态度摆出来特能唬人。
出了办公室立刻清除脑后。
段考还没开始呢，就说成绩下滑，要是学生会工作没做好，这些老师指定第一个跳出来说他们只享受权利不认真做事。
好赖都让他们说了。
颜再宁转身往楼梯口走，刚好能看到楼下高二1班的教室走廊，一个高大出众的身形背对着他的视线站着，宽阔优越的肩线把普通的蓝白校服撑得挺阔，里头还穿着一件卫衣，却不显得壮硕，刚好停在最合适好看的点上。大家都这么穿，但这人就好像架起相机能立刻拍宣传画报。
和他相对而立的，是杨笑微。
他们不知在谈论什么，向来与人为善的杨笑微罕见的沉了脸色，表情带着抗拒和防备，说了一段话后便留他一人走了。
画报男模挠了挠后脑，背影透出几分郁闷。
一节课的功夫，莫昂主动去找其他班女生聊天就传遍了整栋教学楼。
都不用颜再宁主动发问，莫昂就自己交代了。
“我是去问她回家她爸爸有没有骂她或者打她，她说没有，还叫我以后不要再关心她家里的事了。”莫昂满脸地窝火，在哪儿都吃得开的他哪曾在小女生面前受气，“可是我发现她的脖子有可疑的痕迹，像抓痕。”
杨笑微今天穿了件高领毛衣，莫昂这都能看见，眼神怕是长了钩子。
于是颜再宁用眼神谴责了他一番。
莫昂凑近颜再宁小声说：“我怀疑她爸爸对她使用暴力。”
颜再宁竖起一本书，压着莫昂的脸把他推开，“那她为什么反感你的关心？”
“这个……未知。”莫昂微讶，“所以你这是认同了我的看法？”
“现在还都是你的猜测，除非找得到杨笑微态度异常的原因。”颜再宁说。
“我会找出来的。”莫昂斗志满满。
颜再宁却带着狐疑审视，“你为什么会对她的事那么上心？是正义感过剩，还是别有意图？”
此言一出，莫昂原本要大干一场的志气，瞬间被愤懑占据，他瞪着颜再宁：“她是一个女生，也算我的朋友了，难道你能看到朋友被伤害还无动于衷吗？你竟然是这种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颜再宁：“……”
如此朴实的正义，衬得颜再宁内心黑暗了。
莫昂言出必行，在杨笑微那儿没有进展，便立刻换了方向。他们的英语老同样也教1班，他就趁着下课时间过去向老师打听。
英语老师是个年轻开放的人，很喜欢和莫昂来段儿全英文对话，以彰显自己的英语水平，听到莫昂跟自己打听别班的女孩儿，反应夸张得像电影演员：“噢！Elmo，你们国外的学生都那么直接吗？尽管我们关系好，我是说就像朋友一样，但你也不能利用老师来打探情报。”
莫昂：“……………”
尽管莫昂再三解释了自己没别的意思，但英语老师还是一脸暧昧促狭，回答得也不着调，见颜再宁走来，便说：“嘿，小会长，管管你的同桌，别让他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种听上去好像他们关系很好的话语，让颜再宁止步不前。
莫昂二度碰壁。
“是我的英文退步了？都说了不是不是了……”莫昂郁闷不已。
“如果你打算用这种蠢办法，这辈子都别想知道真相了。”颜再宁凉飕飕地泼冷水。
莫昂高傲地哼了一声，“颜会长有什么高见？”
“这事你问科任老师没有用，而且英语老师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只会弄巧成拙。”颜再宁对他的智商感到绝望的眼神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回座位。
莫昂跟着他追问：“所以你的办法呢？”
“直接找1班的班主任。”
莫昂叭叭个不停：“呵，你不是说不关心吗？不是说不在乎吗？不是说……”
“我没跟你说过那么多话。”
然而去找了1班的班主任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杨笑微在学生会任卫生部部长，但在班上没有担任职位，成绩中等偏上，属于让人省心，但不会过多在意的孩子。
“她爸妈在两地工作，爸爸以前好像是在国企上班，我印象里是个稳妥的人，笑微这孩子我接触得不多，她家再具体的情况恐怕得问她本人了。”
“不用不用，千万别告诉她。”莫昂摆手说。
老师调侃地对他说：“你们英语老师告诉我了，说学校校草想追杨笑微，不行的啊，在学校都给我老实的。”
“我没有！”莫昂冤枉地说，又扭头对颜再宁，“他还真是个大嘴巴啊。”
“你有没有分寸？”颜再宁狠狠教育他一句，然后又打听了杨笑微父亲上班的企业，便谢过老师离开了。
“结果来问了她的班主任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内容。”莫昂百无聊赖地说。
颜再宁只低头看着他记下的东西，不搭理。
“你这个学生会会长，对自己的下属也很不了解嘛，下一步又找谁？校长吗？”莫昂说着风凉话。
颜再宁斜了他一眼，“你对我的能力很不满？那你又能做什么？”
“我……”莫昂想了半天下文，终于灵光一现，“我知道该找谁了！就那个人啊，那个女生，她说知道杨笑微的遭遇！啧现在快上课了，放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找她！”
颜再宁奇怪地看他，“我为什么要和你去？”
“我们不是一块儿行动的吗？”
“谁跟你‘我们’。”颜再宁无动于衷，甩开他自己走。
莫昂落在后面，瞪着他的背影，而后揉了揉鼻子，用凶狠掩盖住失落的神色。
“我才不稀罕！”

李曼曼咬着奶昔的管子，百无聊赖地张望周遭的环境。
比起各色青春靓丽的奶茶店，光顾这家小资情调的咖啡馆的学生少之又少，卡座里大都是约会的成年男女，她这样一张稚嫩的面容在里面显得不合群。
她是被人约来这里的。
原本她还不想来，自从被学校处分让父母丢脸后，她的行为被家里严加约束，放学回家晚一分钟都不行，烦死了。
但是约在了这个地方，她又有点心动，这儿可是一杯最便宜的咖啡都要七八十的地方，她能在这里约会，不管是和谁都很有面子。
那个人还神秘兮兮地让第三人给她递纸条，只希望他长得过眼，要是莫昂就最好了。
嘁，怎么可能。
她的奶昔咕嘟出了嘲笑的泡泡。
“你在这儿啊，抱歉来晚了。”
李曼曼的头顶响起一道声音，她抬起头，顿时懵了。
脱下了校服，穿着简约的灰色卫衣的莫昂在她对面坐下了，越过她时身上带出了清爽的味道，胜过了班上那些臭男生不知道几条银河。
直到莫昂叫来服务员点好了咖啡，李曼曼才回过神来，奶昔喷了一片，“咳咳！你你你……”
“你冷静点儿。”莫昂递纸巾给她，“你想问为什么是我？”
李曼曼出了洋相，满脸通红，借着擦脸的动作捂着脸，慌张地看着莫昂。
这就是叶公好龙，她可以在心里脑补是莫昂，但莫昂真的出现了，她更想钻进地缝里。
“有事情想问你，让我朋友传话，主要是不想让别人胡乱猜测。”莫昂说。
“……哦。”李曼曼不自在地说。
“杨笑微家里的情况，你清楚吗？”莫昂问。
李曼曼倏然瞪大眼睛，保持着捂脸的动作一个前探，“不是吧？你真的喜欢她？！”
什么跟什么啊，这个世界上还有不会胡乱发散思维的人吗？莫昂无语。
“我对她没有那种感情。”莫昂说，“我记得上次你说过，她被她爸爸打，是真的吗？”
李曼曼茫然：“上次？什么时候？”
莫昂提示：“就我们在公园那次，你和你们班男生，我和颜再宁还有杨笑微。”
李曼曼：“……”她想起来了，黑历史，就是因为那次她才卷入王瀚和学生会的纷争，成为唯一受处分的女生。
“真是那么回事吗？”莫昂向前倾了些，声音压低，“她爸爸会打她？”
“好像是吧。”李曼曼撇着嘴，闷闷不乐，“她说过一次。”
“能不能说具体一点？”莫昂眼睛发亮。
这张英俊的脸离李曼曼就一臂的距离，仿佛关系亲密的姿态，李曼曼难以拒绝，便捡着能回忆起来的说了。
“高一的时候吧，有次她一脸伤的来上课，脸都是紫的，对外说是被自行车撞了，但是自行车怎么可能把人撞成那样？那时候我坐在她后面，听到她和她同桌说，是被她爸打的。想不到她看起来文文静静，家里那么可怕。”
“果然是这样。”莫昂喃喃，“可她为什么要隐瞒？”
他盯着李曼曼。
“干、干嘛？”李曼曼又用纸巾捂脸。
“拿别人不好的经历来做嘲讽不是好习惯。”莫昂说。
“是是是比不上你们品学兼优。”李曼曼面上无光在嘴硬，“我就说了那一次……”
“除了那次她被打，之后呢？”莫昂又问。
“之后我哪知道，我跟她关系一般，只觉得她古怪，大热天的时候也会穿校服外套。”
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为了遮蔽身上的伤痕。莫昂又想起来之前杨笑微的手臂手上，碰一下都疼，看来也是她父亲的杰作。
从高一，甚至更久以前到现在，杨笑微隐忍了多少痛楚？
“今天我们交谈的内容，你不要和别人说。”莫昂知道李曼曼对自己有好感，用了个话术，“只有我们俩知道。”
果然，李曼曼听里心情飞扬，立刻点头了，但转念一想，提了个要求，“要想我答应你，除非你答应做我男朋友。”
莫昂：“……”
“你不要得寸进尺。”莫昂说。
“一个月，七天也行啊。”李曼曼讨价还价。
“颜再宁就坐我旁边，七天都够他把我和你挫骨扬灰了。”莫昂说，“你现在这个处境，少得罪学生会了。”
李曼曼还不甘心：“那那那，加个微信总行吧？”
莫昂嘴角抽搐，拿出手机让她扫了自己的码。
二人分开后，口口声声说“只有我们俩知道”的莫昂立刻就和颜再宁分享了他得到的成果。
Elmo：我找到人证了，杨笑微至少从高一的时候就被她父亲家暴。
Elmo：她不愿意说出来，是因为她曾经说过，但被同班同学以此为嘲弄她的理由。
Elmo：【我可太厉害了.JPG】
十分钟后。
Again：【白眼】
Again：你出卖色相，只是得到了一个结果？
莫昂当即炸毛：我没有出卖色相！！！
Again：【冷笑】
但他确实利用了李曼曼对他的好感，于是心虚回复：你怎么知道了？
Again：郑家欢全都告诉我了。
莫昂暗暗咬牙，郑家欢那个墙头草，他三令五申让他保密，这丫一转头就叛变，真不是东西。
义愤填膺得，好像自己就守信得很。
他还想为自己辩解一番，但颜再宁的消息又发过来：
这不是侦探游戏，有证人证据就可以结案。
“我没当这是游戏。”莫昂不满，在颜再宁眼里他总是不务正业。
可颜再宁说得也没错，他今天得到的结果只是让自己心里有底，对杨笑微没有任何帮助。
他只得低下头，向颜再宁请教：你有什么打算？
本以为又会得到对方倨傲的“不告诉你”，没想到颜再宁很快说：需要你来完成。
需要你，来完成。
莫昂盯着着六个字好一会儿，直到手机黑屏，映出那带着几分傻气的笑脸。
颜再宁委托的事微信里三两句说不清，于是和莫昂约了面谈。
莫昂回到家，上楼进了房间，走到书桌前，开窗，从笔筒里捏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橡皮往外一弹。
咚地一声轻响，橡皮从对面的窗子上弹开，很快对面窗帘拉开，颜再宁从桌上抄起书本作势要摔过去。
“你再砸我窗子我弄死你。”颜再宁凶恶地说。
显然莫昂不是第一次干了，特意用来装碎橡皮的笔筒就是证据。
“他怎么也在啊？”莫昂嘟囔。
和颜再宁站一块儿的郑家欢向莫昂敬礼，“报告副队长，我申请加入此次行动。”
“驳回。”莫昂说，“还有我为什么是副队？”
“哎你们这儿离得也太近了吧？是不是直接就能从窗口过去？”
“废话说够了没？还不够就去背《琵琶行》。”颜再宁发话。
“我早就背下来了。”莫昂自满。
颜再宁横他一眼。
“哦，正事。说说吧。”莫昂坐下，两手交握置于桌面，自带一股领导者气势。
颜再宁也坐下，顺便把拉低b格的郑家欢推开，“我查了一下杨笑微父亲之前在的国企，这家企业发展一直很稳定，从未传出裁员的新闻，而且她父亲还是个中层领导，按理来说不应该。所以我猜测被裁员可能他一面之词，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莫昂立刻就明白了颜再宁的意思，发生家暴的根源是杨笑微的父亲，解决他才是解决根本问题。
“明白了，他在公司里做了什么出了什么事我会找人查清楚。”莫昂说，他的家世背景做这件事轻而易举。
颜再宁点点头。
旁听的郑家欢一脸懵，“你们在说啥？裁员？公司？我们不是普通高中生吗？”
“说完了。”颜再宁的手伸向窗帘。
“喂。”莫昂有些别扭，“下周段考，他们说你的作文写得最好，我想借来看看。”
“不借，你最好考砸，老师就会把你换到别的地方。”颜再宁无情说完，唰的拉上窗帘。
莫昂受气，怒道：“好啊好啊，我考倒数第一，换到离你最远的地方！”
郑家欢二度懵，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

两天时间，紧锣密鼓的段考就结束了，当天晚上第一、第二门科目的成绩就出来了。
这时候最热闹的就是问分数了，梁珂就如同瓜田里的猹，到处窜去打探别人的分数。
“我去班长还是人吗？语文能考143！143欸！”梁珂抓狂呐喊，“光这一科就拉了多少分啊！”
“挺厉害的。”莫昂盯着自己120分的卷子不太满意，客观题他都拿分了，就是主观题答得不太好，他还没适应国内问答思路，“这个笑容表达了什么情感”的问题能苦恼很久。
“他是最高分吗？”莫昂随口一问。
“这不好说，班上还有个神呢。”梁珂眼神示意莫昂的同桌。
颜再宁这会儿不在教室。
“颜再宁多少分？”梁珂问。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他同桌吗？”梁珂理所应当地说。
同桌这个身份天生比普通同学要亲密一些。莫昂清了清嗓子，不太自然：“他回来你问他不就行？”
“这好像不太好吧？”梁珂扭捏，颜再宁在他心里有一层高岭之花的滤镜，这种类攀比的行为是污染，“你问他，我偷听就行。”
莫昂：“……”
“我去……莫昂你作文分好高啊！”梁珂发现了新大陆惊奇喊道，“五十七分？！”
正巧这个时候，颜再宁从后门进来，就看到梁珂举着莫昂的卷子惊呼。
“你别叫得那么大声！”莫昂如同被惊动的大公鸡，猛扇翅膀把卷子夺回来，一转头看到颜再宁，尾巴毛被拔掉似的，将自己的试卷藏在胳膊之下。
“什么意思？”颜再宁打量了他半秒，拉开椅子坐下。
莫昂显然做贼心虚了，他纠结了五秒，还是把试卷露了出来，手往桌肚里摸，拿出了一本朴素的作文本。
封皮上只写了一个“颜”字。
“这个，谢谢了。”莫昂小声说。
颜再宁眉头一拧，狠狠抽回了自己的作文本，“谁让你动我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