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仆从忙乱的东走西落,好半晌才有侍女给他喂了醒酒茶。
贾琏睁开怔忪的眼,心里悔死了。
上一世的他混久了军营,酒量已经练出来,拍桌子说喝就喝——可惜还是喝不过他的妻子。
这一世,他在喜宴现场醒神,可脑子没转过来,还以为自己能千杯不醉,对着族中众子弟,毫不客气,端着酒盅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接着就醉了。
贾琏暗暗叹一口气,头疼的很,预备借着酒劲直接睡去。
偏浓重的红云遮拢住他的眼。
王熙凤双目含情的凝注着他,把一样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他的嘴边,红唇轻启。
“能醒酒,咬着。”
贾琏迷迷瞪瞪的张嘴咬下——
一股海浪般澎湃的辣痛感席卷口齿之间,脚尖到头顶的筋脉都战栗蜷缩,眼前一片晕眩,全身登时冒出虚汗。
贾琏连忙“呸呸呸”吐掉,又抓过茶杯漱口,舌头疼的泪都流了出来。
揉了眼睛定神一看,塞他嘴里的原是红彤彤的辣椒。
王熙凤嗤笑道:“酒这回醒了吧?”
贾琏:“……醒了。”
王熙凤淡淡瞥他一眼,一挥手把其他仆从都赶走了,然后挑挑眉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既然醒了,就办好事吧。
贾琏自知理亏,不辩驳要强,伸出双臂就把新婚妻子搂在怀里,腰部一发力,腿一迈,就往床上抱去。
没走几步腿脚就开始打颤。
不是凤姐儿胖,是他虚,抱不动人家个弱女子。
贾琏咬着牙把人送到床上去,一番狼吞虎咽完了好事,让婢女进来伺候洗漱。
洗漱时,他看着燃了一小半的红烛,陷入沉思。
自己的身体,原来已经这么废了吗?
……
第二天是给公婆献茶,见家里诸位长辈。
两人穿着一新,到荣禧堂正厅。
先给贾母请了安,才有邢夫人身边的侍女端了茶来,让王熙凤献茶。
邢夫人没在献茶这事上做手脚,回礼只回了只寻常的水绿翡翠镯子,恨的贾赦瞪了好几眼。
接着是见贾政和王夫人。
王熙凤只唤了一声,王夫人就喜笑颜开的送了对累镶珠金镯子。
夺目灿烂的金镯子在手腕,衬的那翡翠镯子灰扑扑的。
接着就是吃早饭。
按寻常新妇规范,王熙凤该伺候邢夫人吃。偏王夫人笑道:“凤儿去伺候老祖宗吧,也让我们偷一会闲。”贾母也招手让她过去。
邢夫人扭头不看,贾赦只揣着暗气,贾琏也没出声。王熙凤两步并做三步慢悠悠过去了。
一顿早饭,吃的是暗潮汹涌,互相打眼仗,可就是没人敢开口。
好赖伺候完了,贾母又亲昵的握住她的手,直接把自己手腕上的澄白玉镯子撸了下来,直道:“好凤姐儿,邢氏是续弦,小家子出来的,家底不丰,老祖宗这里给你找补,啊。”
这当下,王熙凤也只能笑道:“伺候一顿饭就白得个镯子,我可赚翻了!”
一番说笑——邢夫人小声哼了一声,也没人理她,一会儿喝了茶,再聊几句。
王夫人喝了口茶,状似玩笑道:“哎,近来屋里多了个小子,有大造化,得时时看顾着。
“平常还要翻账本,看那些奴才耍心眼,累的我眼花缭乱。现在好了!凤丫头来了,我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王熙凤没贸然接茬,只笑道:“我才新进来,连哪道门去哪个地儿都不清楚呢!”
王夫人没勉强,一时间糊弄过去了。
而邢夫人冷冰冰训了两句,见儿媳妇俱低眉顺眼的应了,觉得无趣,就先离了。
惹的贾母又抱怨了两句。
……
贾琏没个差事做,索性送媳妇回去。
回去后,王熙凤在梳妆台前坐定,吩咐侍女上前伺候卸珠钗时候。
那侍女麻利的拔钗儿一一放好,闲嘴道:“邢夫人果然和传言一样,抠门的很。”
贾琏听着皱眉,才想说两句,王熙凤就喝止道:“有如此说主子的么?自己去院子里重重的打十下嘴巴,接下来不用你伺候了!”
那侍女登时梨花带雨的望向贾琏,几息后才一甩头,满脸委屈的跑去院子里了。
王熙凤好笑的看侍女柔弱的身影,对清脆的巴掌声充耳不闻,扭头只瞅着他笑:“我没罚错吧?”
贾琏忙点头:“没有,祸从口出。”
王熙凤满意的一勾唇。
她满头亮晃晃的东西很快就被卸了下来,另一个贾琏已经忘记名字的侍女给绾了个松松的发髻。
她松快的喟叹一声,很快却想起了什么,低头思忖片刻,问道:“缘何大房居侧院,又是婶婶管家?”
王夫人,从王熙凤自己的辈分算,是她的姑姑;从贾琏的辈分算,是她的婶婶。但她现在称呼“婶婶”。
这个细节,贾琏自然注意到了。
心叹上天的神奇之余,他回答了个称呼:“老祖宗。”
三个字就够了。
王熙凤点点头,又问道:“王婶婶要我接手管家,应还是不应?”
“不应,”贾琏道,“要说名正言顺该管家的,其实是母亲,现下是婶婶管也就罢了,你身为儿媳妇越了母亲管家,有些不像。”
王熙凤点点头,再瞅他一笑:“多谢你了。”
贾琏见她娇媚的一笑,不由回想起第一世新婚燕尔的快乐,不由也暧昧一笑:“老祖宗就简单,有小孩在她膝下撒娇卖痴就好了。所以,我们得快点生个孩子才是。”
王熙凤礼节性的红一下脸。
……
贾琏习惯性的想叫小厮备马去兵部,走到了侧院门口时,才缓过神来。
默默拐回院内。
现在,祖父故去已经六年,父亲出孝已经三年。
政叔叔在正房已经住定了,现在仓促也找不到理由去要求分府别居。
父亲要住正房本来是天经地义,祖母再如何折腾也只能在内宅搅鬼,很容易就能弹压。可父亲……
贾赦或许是伤了心,也或许是疲倦懒怠得过且过,成了个老纨绔,遛鸡斗狗养小妾买古玩,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垮了。
而现在,离贾府被抄还有十年时间,离犯下容留甄家财物等种种罪过还有四五年时间。
大厦将倾。
贾琏只觉乌云罩顶,想想无法,也只能去演武场,打熬身子先。
……
半个时辰后。
他双目无神的看着天,满身大汗的被仆从抬回了侧院。
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根骨会不好,却没想到,竟会差到如此程度!
想到以前的自己,虽然说精通庶务,善于交际,急起来也能窝里横仿佛很能打的样子……
都是用自己幼时练武的根基换的啊!
如果没被抄家流放,再过五六年,自己也差不多会被酒色掏空身子,登然又一个颓废贾赦!
贾琏的心好累,两眼放空的继续思量。
现在打熬身体然后从军挣功勋,其实也可以。只是没有个好爹镇守后方,自己很有可能功勋未得,先被连累栽了。
并且,现在自己的身体情况真的不好,举个大刀一挥都怕把自己挥抽筋了,去边境被敌兵砍死了怎么办?
被上天微调过的好爹已经远去,现实的贾赦,完全是个怂球。
怎么看都得赌一把,走捷径了。
……
贾琏走着出去,躺着回来,吓坏了一批人。
贾母派人来问,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先回去汇报了。
但贾赦,邢夫人和王熙凤都纷纷亲自来看他,一下子拥挤的很。
邢夫人只恼自己新儿媳,喋喋不休:“身为媳妇怎么连自己的丈夫都管不好,这才第一天就让他成了这样!”
王熙凤也不知所以然,对便宜婆婆的训斥充耳不闻,只吩咐抬一个大夫进来。
闹了一通后,大夫啼笑皆非的表示,贾琏脱力了,歇半天就能好。
又嘱咐道,寻常人练武要有度,不能过头,容易伤身子。
邢夫人一听没事,挑着刺儿又训斥了伺候琏哥儿的几个小厮,这才施施然出去。王熙凤只若有所思的瞥他一眼,吩咐侍女熬好汤药,就也回去了。
贾琏有些怅然。原先的王熙凤,会暗地里不轻不重的拧他一下,偷偷笑问他是不是在女人肚皮上脱力的,吃醋的语气不要太明显。
而现在,如他所愿,不吃醋了。
却仿佛也远了一层。
……
醒过神来,屋里已经只剩他们父子两和几个不必赘叙的仆从。
颇和贾赦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半晌,贾赦才咳了一声,问道:“你好端端的,去演武场做什么?”他一瞥下三处,“昨晚发现自己不行,今天去恶补去了?”
贾琏无视荤话,直截道:“父亲降三等袭爵,孩儿怕圣上是对贾家已有不满,先下警告,想寻个路子,求个长久的安身立命之法。”
贾赦听了,身子一僵。
其实,荣国府能不用改一等将军制的。
许多勋贵爵位都是降等袭爵,但开国功勋有格外恩赐,不仅是不降等袭爵,更是上赐金书铁券,上书“开国辅运”四字,可传子孙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