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又笑着舒一口气:“原想着,只有她一个伺候你不够,要不要把平儿也安排了。偏你省心,懂自己觅食,不用老娘操心。”
贾琏:……
他扭头一瞧平儿,却见她在怔然发呆,精致的小脸蛋儿让人有亲近的冲动,忽然就冷不丁开口问:“平儿,你的意思呢?”
平儿慢慢聚焦视线,思索半晌,朝贾琏嫣然一笑,道:“奴婢只伺候琏二奶奶。”
凤姐儿噗嚇一笑,和平儿说笑起来。
见平儿还是原先的平儿,王熙凤也是眉飞色舞的,他仿佛觉得自己的一只脚踏上实处,有些许安心的感觉。
王熙凤,到底还是王熙凤吗?
他不能笃定的给个答案了。
……
尤家二女是被当客人请进来的。
两个女孩子略带瑟缩的小意打量贾府侧院四周——荣禧堂等荣国府内还没整理完——又被王熙凤富丽奢华的妆点打扮唬的魂都没了半条。
她们来之前被提点过自己的身份,更加小心谨慎,战战兢兢。
王熙凤见着她们,也愣了愣,半晌失笑道:“你们年龄还小,先收拾了客房,当做自己是来做客吧。”
“是。”
尤三姐本是脾气横的,想自己继姐是宁国府夫人,内心也宵想过青云之上。
可王熙凤的正室气派一亮,她们没真正近距离见识过,那些野望就全吓丢了。
尤氏两姐妹,都缩成了小鹌鹑。
晚上贾琏回来见她们的时候,面上不显,心下叹了好几声。
有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现在,不仅是偷得着,更是拈手可得。
更何况,姐妹花的那些袅娜风情,俱是后来当暗娼后,才被贾珍父子两□□成的。
剥离第一世的旧情,她们姐妹俩,都只是普通的小女孩而已。
忽然觉得,她们也没什么意思。
好好养着,到年龄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也就好了。尤记得尤三姐心系柳湘莲,或许可以注意一下。
晚上爬上多姑娘的床上时,贾琏满心寡淡,没急着扒衣服,平实的把自己的想法朝她完整剖析了一遍。
多姑娘听完了,嗤的一声,嘲笑道:“你们男人就是贱的。”
贾琏能反驳吗?不能。
……
歇了广纳姬妾的心,贾琏的身子才真正开始养了起来。
到凤姐儿生的大哥儿三岁时,他终于能在演武场肆意的跑马耍枪,惹的小屁孩欢呼鼓掌。
大哥儿主要是已经梳了妇人头,嫁给管家的平儿照料。
王熙凤坐在铺了三层垫子的软椅上,手抚肚腹,神色平和的看着面容肖似的父子。
过几天,贾琏就要服从外派,去南疆见证大周朝的开疆扩土。
贾琏不打算带多姑娘,她的体质再奇异,长长久久同卧一榻,也没意思了。再说了,军国大事,他也不放心。
而多姑娘体质奇异,不甘寂寞,料知自己失宠,就和贾琏提和离。
贾琏痛快同意,放良籍,再给她一个小店铺,把她从贾府奴仆中除名了。
尤二姐已经和一个贫寒举子定了亲;尤三姐也老老实实的,对江湖浪子全无兴趣,听凭凤姐儿安排,嫁了一个勋贵旁支子弟。
尤老娘和尤氏全不在意,凤姐儿就索性跳过她们,只当尤氏姐妹是自己的远亲,作为娘家人走完了一应流程。
后院里再没有别人。
……
又是一世风光,史书昭昭。
大房与二房的敌视与矛盾,都在地位如鸿沟的差距中消弭无形。
临死时,贾琏满是厚茧的手,握着王熙凤绵绵软软的手。
两人相对凝视,一言未发。
半晌,贾琏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年迈的王熙凤眉眼平和,连皱纹都没有抖一下。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他们的一辈子,就这样了。
贾琏怅然若失,魂归离恨天下,盘桓太虚境前。
怨根未消。
作者有话要说: 牙疼去医院,医生说是牙髓发炎,之前帮我做牙髓治疗的小诊所没弄好,现在要拔牙。
现在吃了药,但还是疼,并且有发烧的架势。
申请请假一天,没有补更的那种>。<
第18章 王熙凤(1)
太虚幻境门前,青石铺到尽头,小路之外,是看不见底的茫茫。
警幻仙子仙袂翩翩如约而至,探查他的灵识后狠一皱眉:“你在这等着。”
贾琏看呆了,并不敢有任何亵渎之心。
半晌,他见到一个亮着红色光芒、璀璨夺目的光球悠悠飘来,朝警幻仙子发出声响:“贾琏浑噩,怨根难解,索性直接消灭了算了。”
警幻仙子:“……”
贾琏:“……”
反应过来的贾琏差点直接掉下茫茫之中,惊道:“消灭?!”
高傲的十四号完全没理会贾琏的询问,球咕噜一转,宣布道:“最后一个机会。”
……
此刻,十四号构建的幻境中,蜷坐着一个衣着华美,妆容精致,却面色苍白的女子。
她抱着披在身上的雪貂大袍,身子簌簌颤抖。
又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像催魂一样,淅淅沥沥,永无止境。
哒。哒。哒。
水是锈红色的,水渍一滩的边缘干涸,是枯红色。
怨根是暗红的,像是淤血,盘结脏腑。
她病入膏肓,难祛怨根。
但她的眼睛还是锐利有神的,甚至因为经历过了生死,有了望不透的深邃。
“如果……对不起,在给予你‘实现如果’的机会前,你能先见一下贾琏吗?”
“行。”
神情毫无起伏。
贾琏很快就现身在她身前。同时,耳边传来一句:“有问题直接问她。”
仿佛是知道他在临死前,想问又不敢的怂样。
王熙凤波澜不惊的看着他。
她的心已经被磨平了。
……
王熙凤,生于煊赫的金陵四家,自小麻利爽快,被指给荣国府宗子为妻。
她兢兢业业护好管家权,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长袖善舞,又为荣国府账上的体面费心劳力,贴补腾挪。纵然有私心,但她身为琏儿奶奶,问心无愧。
至于她犯下的入狱大错。
放利子钱的本金,出自王夫人管的库里,算不得一人之过。
而那些干涉人命的案子,她是挪用名帖,恣意作为。钱却也泰半贴给了贾琏,供他府外走动。
她是犯错,是犯罪,是该入大牢,流放乃至于处死。
她……只怨贾琏停妻再娶,而后更是一纸休书,将几年感情一笔勾销。
她的身子本就因操劳过度孱弱无比,得到休书后不久就病死了。
……
贾琏耳边吹来一句:“她是第一世的王熙凤,快点问,她也要有第二世的。”
贾琏咽了一口唾沫,忽然有些不敢面对。
大难临头,飞鸟各投林。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好结局,互相亏欠,到头来还是纠纠缠缠不能罢休。
“为什么要干涉人案,放利子,处处逞强?”
“因为贾府入不敷出,又要体面,”王熙凤露出如裹寒风的微笑,“挪了自己的嫁妆,挪了黛玉的嫁妆,再挪老祖宗的嫁妆,还是不够。
“……当然,也是我自己逞能要强。”
“为什么要逼死尤二姐?”
“在你勾搭上鲍二媳妇前,就已经希望我死了,给其他人挪位子吧?我不先下手,在内宅无声无息死了的,就会是我了。”
“我们还能重来吗?”
“不能。”
王熙凤断然道:“我的一切病痛磨难,辗转反侧,皆拜你所赐。若有如果,我希望你废了,像我们快被抓的那个时候,当个相看两厌的表面夫妻。”
“我们夫妻一场。”
“谁稀罕和你做夫妻?”
语气决绝,毫无容情之处。
有如五雷轰顶,贾琏登时呆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恼羞成怒,还是如同在悬崖下抓住枯木,以至于声嘶力竭的质问:“但你不是很稀罕我的名帖,颠倒黑白,以至于让我爹这个住马棚旁都懒的抗争的人去承担‘结交外官’的罪名!”
王熙凤的脸色更苍白了。
贾琏是混不吝的纨绔,但也有他的良心,不伤人命,不愿以势压人。
“来旺儿是你的奴仆,我以为你是默许的……”她语气仓皇的说完,忽然面色拧曲,“所以你都不知道?装无辜吗!”
当年,那些假借名帖的事都经过来旺儿的手,他是贾琏身边的小厮,平日颇受琏儿夫妇信用。
贾琏被她的脸色唬的心惊胆战。
这时,忽然一粒球撞入他的脑内。
“怨根已解,旧债来日再还,你先入太虚幻境内吧。”
再一晃神,他已经重新站回长到看不见尽头的青石路,但四周变为了绿草绵延,间有彩色点缀,颇有野趣。
回头一看,原本白茫茫的一片,拔起高耸的石门来,门上横联书有“太虚幻境”四字。
警幻仙子看着贾琏体内晃悠的一句亮着红光的话,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