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的黑雾笼盖住了猎豹。
邪佞的笑声聚在黑豹头顶：“狄迩，你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困住我的同时，我也照样能困住你……”
黑雾变作一道盘旋的龙卷风，即刻就要侵入黑豹的天灵盖。
三支箭矢咻地射过，阻挡了吞噬的这一扑。
沈南手执巨弓，已拉了满弦：“退开。”
“小南，别犯傻。”
龙卷风变幻着形态，最终凝聚出一张与狄迩极其相似的脸。
“你不是我的对手，别惹我生气，好嘛？”
“我知道打不过你。”
沈南毫不犹豫地射出箭矢，又毫不意外地没有伤到对方一分一毫。
黑雾凝聚出的脸显得有些生气：“那你这是要干什么？”
沈南唇畔挂笑，反手拿出了铁盒：“离开狄迩，我给你你想要的毁灭之心。”
“否则，”沈南眼底波澜不惊，“我会把毁灭之心坠入意识黑洞，再永久封锁。”
吞噬的俊美五官显出了难以理解的错愕：“永久封锁你也会陷入沉眠。”
“那又如何？”沈南嗤笑，“我可以等，等个百年千年，总能等到你消失的那一天。”
“你就……这么讨厌我？”吞噬的语气竟有些茫然无措，“我明明跟祂是一体双生，为什么你不愿意接受我？”
“比起你，祂更像人。”沈南回答得十分认真，“虽然嘴里总说着蝼蚁死不足惜，但祂会关闭omega服务中心，会偷偷用自己的能力加固城墙，会默默震慑污染物，让它们不敢靠近东方城。”
沈南说着说着，严峻的面部线条慢慢变得柔和下来。
“哪怕嘴里叫嚷着要把蓝星变成祂的养殖场，其实完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家长，或许我当初还没意识到，直到来了中央基地，我才明白东方城的生活有多美妙。”
吞噬哑着声，嘲讽道：“祂不是你们的同类，在人类的眼中，祂是污染物。”
“如果人类必须要有一个救世主，我愿意送祂上神台。”
沈南的语气过于坚定，迎视的目光又过于无惧。
这比直接捅吞噬一刀还令他难过。
或许，他还不知道“难过”的含义是什么，可是他觉得很痛，比当初没能独立成型，被硬生生扯离母体丢弃时还要痛。
痛到他无法继续维持和沈南一样的人类形态。
“啊啊！！”
黑雾炸开，体积比刚才还要更大上几倍。
他变得很不稳定，时不时就发出让人听不懂得自言自语。
昏天暗地间，沈南和黑豹微微对视一眼。
“拿去！”沈南将铁盒朝着黑雾狠狠掷过去。
吞噬几乎是下意识地扑住了铁盒。砰砰砰。
几个超大的全封闭铁笼将黑雾完全关在了里面。
“小南，你以为这就能困住我？”
几乎只是眨眼的时间，铁笼几近透明。
沈南不说话也不慌乱，他一层一层地给铁笼加外墙，等到整个空间都被铁墙挤满，黑豹如闪电般蹿至他的身前，扛起他冲了出去。
黑豹只飞了数十米就浑身一僵，像被打了麻药一样直直下坠。
与此同时，那座困了沈南半月有余的山顶别墅，轰一下倒塌了。
黑豹的黄金瞳艰难第看向沈南：
【小南，趴我身上。】
这是准备给omega当肉垫了。
沈南的头发全被风吹乱了，他不耐烦地向后一拨，随后揪住黑豹的两只前肢：“有翅膀的，又不止你一个。”哗——一对巨大的白色羽翼自沈南的背后展开，金色光芒霎时照亮了半片天空。
那全然的圣洁是黑暗的绝对克星，已经追出来的黑雾在触碰到光芒的刹那，竟被滋滋滋地灼伤了。
“小南——小南——”
他的声音又是痛苦又是喜悦。
就像所有堕入地狱的魔鬼一样，一面痛恨着天使，一面又忍不住仰望天使。
极致病态的私欲折磨着【吞噬】，他在空中翻滚、嘶叫，明明躲避即可，却不舍得离开那些温暖的光芒。
“小南——”
叫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
沈南不敢松懈，架着黑豹一路疾飞……
中央基地外城，已在东方城的强势攻击下沦为废墟。
正准备攻入内城范围的顾臻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坐在高大树人肩上的曾睿露出个生硬却真挚的笑：“他回来了。”
涂秋溟更是直接原地调头，驾着腾蛇迎向金光愈盛的天边。
“小南！！”
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顾臻如闪电般掠过涂秋溟，如愿成为了第一个见到沈南的人。
“小南！”顾臻学着涂秋溟的样子挥动手臂。
一只有点眼熟的黑色东西被沈南塞了过来。
“别停，立马去春风粮库取你的本体，要变天了。”
沈南像顾臻掠过涂秋溟一样掠了过去，径直飞向曾睿。
“曾哥，能麻烦你和年哥先折返东方城吗？”
曾睿的目光中带着包容：“东方城，有危险吗？”
“毁灭之心被吞噬拿走了，我们将面对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
沈南如实告知，并向曾睿和年期廉郑重地鞠了个躬。
“我们现在唯一的胜算是请出那位神明。
对方和毁灭之心融合后，绝对会第一时间去毁了祂的本体，所以我们必须赶在他前面。
在我们回去前，东方城就要拜托几位了。
请大家，守护人类的最后一线希望。”
曾睿拍拍年期廉树化的藤蔓：“当人的时候没能帮上什么忙，如今能以污染物的身份当救世主，好像不错，你觉得呢？”
年期廉露出个紧绷又宠溺的笑：“做你，想做，的事。”……
涂秋溟换了只坐骑，驾着角雕慢慢晃到顾臻身边：“哟，怎么不敢过去了？”
紧接着，红发alpha看见了半死不活的黑豹： “哟，这不是我们超级厉害的狄将军么？怎么被人掐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啦？”
黑豹虚弱不堪，却不妨碍它给涂秋溟翻了个金色的白眼。
“他的人类形态爆体了。”顾臻半是嘲笑半是挑衅，“就这菜样，还想脱离我？”
狄迩不客气地回嘴：【你有心思笑话我，不如想想，要怎么告诉小南有关我们的事情吧。】
顾臻噎了一会儿，最终把火力转移回去。
“说的好像跟你们无关一样，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涂秋溟侧头，懒懒道：“哟，您贵人多忘事是吧，我们，准确点说，我、狄迩，还有你顾臻，都是同，一，个，人。”
顾臻揉了揉眉心：“别说风凉话，想想解决办法，我不信你们看不出来，小南对我们，都有感情。”
这感情或许不是AO之间的爱情，反倒像是某种习惯之下的依赖。
“魅魔是最多情，也是最无情的变异体，他贪念于爱意的浇灌，却天生缺乏感知爱的能力，这种特殊的生理特性注定小南无法专注于某段感情，可他——”
顾臻的眼瞳漆黑染光，光点还流动着银。
涂秋溟同样低眉浅笑：“他对我们都有情。”
【你们不知道吧？我属于他甜蜜回忆的一部分。】
半死不活的黑豹回光返照般昂起了头颅。
【幸亏你们切断了和我的意识共享，这段回忆是单单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你？”顾臻讥讽，“你这都不是人了，早就被踢出去了。”
【豹子小南也喜欢。】
“闭嘴，你一点都不知道收敛，每次上豹子的时候小南都会哭得很凶。”
【以后我会小心温柔一点。】
“畜生的承诺没有半点可信度。”……
沈南转头走过来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三者间的氛围有点奇怪。
“你们怎么了？”沈南的视线从三人身上一一掠过，最终停留在黑豹那里。
“狄迩的身体已经毁了，”沈南眉头蹙了紧，“你们有没有办法重塑？”
顾臻和涂秋溟集体摇头：“没有。”
沈南有些担忧：“那他岂不是要一直当豹子了？”
【不会，我之前是人类形态作主体，精神体作辅助，以后可以换一换，让豹子作主体，我重新用精神力化人物形态出来。】
【而且，当豹子就当豹子吧，也挺威武。】
“武”字还没完全出口，狄迩忽然开始毫无征兆地缩水。
就在几人眼皮底下，一只威风凛凛的凶兽变得只有小猫崽大小。
涂秋溟再也憋不住笑：“啊！好威武啊。”
顾臻则一本正经地解释：“他的精神损耗巨大，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原体型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南发怔地看着只有半截手臂长的豹崽：“你还会长大吗？”【会。】
“……”
“哈哈哈，你还在吃奶吗？”
“咪咪，喵一个。”
顾臻和涂湫冥都在无情地嘲笑，只有狄迩注意到沈南眼睛里跳动的喜欢。
“喵嗷～～”发不出猫叫的豹子不是好狄迩。
“哈哈，”沈南笑得眉眼弯弯，竟放下了原本还搁在心口的那些不舒服，主动接过了小豹崽，“你这样挺好的。”
顾臻、涂秋溟： 【无耻（卑鄙）！】……
东方城兵分两路，大部队随吴千峰回城，曾睿带着的污染物友军则断后护送。
另一边，沈南找出了队伍中有飞行异能的战士，一刻不停地赶到了春风粮库附近的矿山山谷。
沈南在山洞口重遇了那只浑身长满耳朵的污染物。
当初还需要谨慎小心的他，如今只是意念一动，轻轻松松就屏蔽了对方的异能。
一行近十人，不受任何阻碍地往矿洞深处前去。
“我当时就觉得这里很危险。”沈南用意识之眼在最前方开路，发现短时间内竟够不着底，“竟然有这么深……”
“这里的最底部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口，有点像你们蓝星那粗关于地心的电影。”
沈南脚步一顿：“所以要找到你的本体，我们还得再去玩一遍《地心历险记》？”
顾臻的沉默相当于给出了答案。
沈南深吸一口气：“底下安全吗？”
“不是很安全，但是很神奇。”
“……”沈南感觉浑身乏力，“你老实说吧，离地面有多远？”
“3000千米左右吧。”
除了涂秋溟和顾臻本人，其他人都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臻不解，“你们都是翼类变异，飞下去不难。”
沈南感觉自己的头比意识黑洞被强行撕开时还痛：
“顾城主，我们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变异人，人要下到差不多相当于地核的位置，你真当我们可以抵挡得住高温和高压吗？”
“他们我不知道，”顾臻朝东方城的几个成员随便一指，态度很敷衍，“但是我、涂秋溟，还有你手里的那只豹子，完全可以。”
“我呢？”沈南的心脏跳得有些急，他隐约觉得接下来将要听到一个很震惊的答案。
“你的体内早就塞满了我的灵魂精华，已经脱离了纯人类的范畴啦。”
明明很好解释的一件事，经顾臻的嘴说出来，就叫沈南耳根子发烫。
他摸了摸手中的豹崽崽：“等等，我是这个原因的话，涂秋溟和狄迩呢？他们是怎么回事？”
除顾臻本人以外，在场的另外九双眼睛同时看了过去。
大部分都是好奇。
只有其中的一红一金，带上了不友好的警告。
顾臻吞了吞发干的喉咙：“我注满你的池子，你在跟他们交流的时候，他们又吸了过去，所以现在我们四个的关系，其实就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够了，你住嘴。”沈南两颊烧得滚烫，快步越过顾臻朝前走。
“你完了，”涂秋溟挑衅地斜他一眼，“撒下一个谎，后续就要用无数个谎来遮挡。”
“考虑那么多干什么，”顾臻嘴里说着无所谓，手却忍不住烦躁地抓了头发一把，“先把眼前的事情搞定再说。”
“你就当鸵鸟吧，”涂秋溟轻声提醒道，“别忘了，想要恢复你的全部力量，我们必须合为一体，到时候，你又想怎么骗？”
“很简单啊，”顾臻咧咧嘴，“我找个理由，让你们合理牺牲不就行了？”
“呵，别忘了，是你说的，小南会伤心。”
“那——我说你们出城救人收物资等等总之什么都行，等尘埃落定，再把你们放出来。”
涂秋溟红瞳骤亮：“你的意思是，以后不打算收回我们了？”
走了差不多有半个钟头，一行人来到了一处悬崖边。
沈南丢了个信号灯下去，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它迅速消失在黑暗深处。
有个进化出海鸥翅膀的alpha咽了咽口水：“……是从这里跳下去，对吗？”
顾臻点点头：“放心，我会用触手捆住你们，死不了。”
“哈哈，就当是玩高空蹦极嘛。”性格爽朗的alpha互相安慰。
“你是说，深度3千千米的高空蹦极吗？”
一片连串的吞口水声此起彼伏。
“沈执行，您不怕吗？”海鸥alpha转头看见了沈南平静的表情，便想从他那里获取勇气。
沈南把披散的中长发全部向后拢起，从手腕上咬下皮筋，简单扎了个小马尾。
“老宋说得对，你就当蹦极吧，反正有顾臻的安全绳。”
顾臻咻一下伸出数根触手，紧紧圈住了那群alpha的腰。
“小南，到我怀里来，我抱你下去。”
沈南冷冷地扫了个眼刀过去，脚尖一抬，轻盈地落向深渊。
“啊啊啊啊！”
“草泥马啊！”
数道重物越过沈南往下坠，伴随着接连的惨叫。
“啊啊卧槽！我要回家！！啊啊啊——”
沈南唇畔挂起笑，刷地展开了雪白双翼。
温暖柔和的光圈大范围的铺展开来，很快就笼住了那几个被吊着丢下来的alpha。
“克服恐惧，”沈南的声音仿佛就在他们耳边，“你们也是有翅膀的。”
人类的恐惧多源于黑暗和未知。
沈南的金光照射范围十分广，眼前的几十米都是亮如白昼。
人们的害怕情绪很快就被安抚住了，他们慢慢调整姿势，打开双翅，没一会儿，就飞得相当平稳了。
海鸥alpha伸出手，感受着金光抚触的温暖，脸上全是向往：“如果是沈执行的话，这个末世好像也变得有希望了。”……
下降到极致高度的时候，顾臻的触手忽然像藤蔓一样铺张开来，把那些没有什么抵抗力的人包成了密不透风的茧。
就这样，一群人无痛跨越高温和高压的自然限制，成功抵达顾臻所说的“第三方世界”。
“人类早在百年前就发现这一带是真空环境，可是没有能力下来探测。”
顾臻看着沈南眼中的惊叹，低笑道：“人类，太渺小了，蓝星之外还有许多神秘未知的世界，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
“不用，”沈南又一次拒绝了顾臻的邀请，“蓝星是我的家，没有人会愿意离开家乡，做流浪的孩子。”
顾臻耸耸肩：“女孩子远嫁确实容易想家，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当赘婿也不是不可以。”
沈南眉心直跳，却愣是没有搭理顾臻。
又是女孩子，又是远嫁，还闹什么赘婿，明摆着给他挖坑呢。
会跳进去的就是傻缺。
沈南抱着小奶豹径自就走，还不忘喊上红发alpha：“秋溟，我们往前方看看。”
涂秋溟朝顾臻吹了个无声的口哨。
说来也奇怪，他先前是十分惧怕这位占据了本体大部分意识的掌控者的。
他也和狄迩一样，十分不甘心于只能作为对方的依附体而存在。
狄迩情绪外露，最终被吞噬钻了空子。
涂秋溟善于隐忍蛰伏，但是内心对顾臻的不服一点也不比狄迩少。
这情绪甚至一度强烈到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
然而，经历了这次的吞噬事件之后，涂秋溟反倒平和下来了。
只要沈南还是他们的，是他还是顾臻，或者是狄迩，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都是同一人么？
这么想着，涂秋溟对待顾臻的态度便朝着狄迩的方向发展。
什么冷嘲热讽，打脸刺激，一个不少。
顾臻朝他挥了挥拳头。
涂秋溟当没看见，两步一跨就走到了沈南身边，与他肩并肩平行。
这个神秘的“第三世界”，比沈南所想象的要大很多。
神奇的是，它也有天空和阳光。
这里的树木比地上世界的都要高大健壮，仰起头来，甚至都一眼望不到顶。
行走在这样的树丛之间，哪怕是向来淡定的沈南，也不由跟着放缓了脚步，连呼吸都不自觉变轻了。
“喵嗷~~”小奶豹的爪子轻轻地搭着沈南的胸口，金色的圆瞳透露出紧张。
“嘁，装！”涂秋溟不屑，“你狄迩会知道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