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迩用眼角余光瞥了刘白一下,向他露出个迷人又宠溺的笑容:
“小白,这里就辛苦你了,南南身体不好,你多照顾着点儿。”*
狄迩和楼下那几人说了不久,就跟着他们乘车离开了。
刘白目送车屁股消失在道路尽头,等待了几分钟后,哗地拉上了窗帘。
他疾步冲进沈南的房间,一把夺过了沈南手里的书。
书页散开,一张张落在地上。
沈南懒散地掀了掀眼皮:“你干什么?”
“装什么装!”刘白气急败坏,“你这一身的骚味儿,隔着十里地都能闻见,贱人一个,装什么知识分子?”
刘白这种骂街架势,沈南压根不在意,他挑挑唇角,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
“你!”刘白气炸了,伸手就攥住沈南的肩膀,将他往床下一拉。
手脚绵软无力的沈南,模样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刘白一怔,随后露出个恶毒得意的笑:“原来你真的变得这么没用了啊……”
他拽着捆在沈南手腕上的锁链,用力地向上提:
“啧啧啧,你这满身痕迹,就算我再加几道,也不容易被发现吧?”
沈南像看傻逼一样看着他:“我长了嘴,我会说。”刘白一噎。
沈南慢悠悠地爬起来,步态优雅地走向书架:
“地上你弄乱的,是要自己整理,还是等我告诉你家哥哥?”
“被人捅烂了的骚货!”刘白气得口不择言,“我告诉你,别得意的太早,等我爷爷找到那怪物的本体,你和顾臻就是全人类的仇敌,到时候,看我哥怎么保你!”
刘白将他那一瞬间的情绪收尽眼底:
“哈哈哈,你果然知道,沈南,你跟怪物同流合污,所有人类同胞,都容不下你!”
沈南恢复了从容,目光若有所指地轻轻扫过刘白: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至少,顾臻的愿望是建立人类家园,而刘三通,是想要摧毁人类,建立怪物王国。”
这下,脸色大变的人成了刘白。
沈南原话还给他:“从最终目的来看,谁才是真正的人类公敌?”
“你竟然已经知道了,”刘白的眼眸中涌现出狠辣,“难怪赫西会忌惮你,原来……除了骚贱的身体,脑子也挺聪明。”
他拽着锁链又是一扯,沈南重心不稳,再次歪倒在地。
刘白带着报复的快感,癫狂大笑:“沈南啊沈南,你也有今天!”
“这链子挺好用,刚好用来锁母狗。”
刘白把链条吊在柜子上,给锁链加了个卡扣,卡掉了多余的延长段。
沈南的双手被高高束起,小腿被绕了两圈捆住,只能维持双膝跪地的姿势。
刘白兀自欣赏了一会儿沈南的模样,尤不满足,举起手机对着他就是一顿拍。
“啧啧,好姿势啊,”刘白走过去撕开沈南的衣服,“你不是喜欢勾引人吗?我把这些照片发给中央基地和东方城,保证人手一份,哈哈哈哈……”
沈南垂着头,好似屈辱至极。
得意忘形的刘白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头顶不远处,挂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
沈南长睫微敛,遮住其中的暗光:“刘白,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脏?比起你,我只能望洋兴叹。”
刘白笑声骤停:“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沈南动了动高悬的双臂,“你一直以来所倚仗的,不就是当年的孤儿院恩情吗?如果狄迩知道,他心里过意不去的亏欠,原来竟是你和院长的一笔交易,你说,会怎样?”
刘白的面色从青转白,又从白变黑,最后变成了暴怒的红。
“你——谁跟你说这些的?谁?”
沈南嗤笑:“你忘了吗?当时在第一军校,是我先发现那位院长的。
他告诉我,当年在孤儿院,你和他是好搭档,你帮他骗小男孩小女孩进休息室,他给你零花钱。
狄迩撞破的那一次纯属意外,你为了遮掩自己的行为,故意跟院长演了一出戏。
你估计也没想到院长会拿这事当要挟,让你跟他上床吧?
我很好奇啊,那个什么游轮派对,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还是迫于威胁不得不去的?”
沈南一边说,一边极轻极浅地看着刘白。
“……”
刘白停了数十秒,忽然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你知道了又怎么样?沈南啊沈南,唯一的知情者已经化成一滩尸水,死无对证,谁又会相信啊!
哦,对了,那人不是你亲手交出来的吗?
没错,还有游轮!
实话告诉你,游轮派对是我自己要上去的,那时候狄迩还在雅荡,生死不明,我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而且,游轮派对实在是太爽了,那些alpha,一个比一个有颜有钱,把我喂得,连嘴巴都闭不上呢——我知道你也很想体会一番,不急,等我哥保不住你的时候,我就把你送去军营,十个不够,一百个怎么样?哈哈哈哈!”
沈南的嘴角轻轻上扬,眨眼间又平复下去。
他无视刘白的疯癫模样,特别平静地反问:
“你利用狄迩的愧疚心来遮掩你的邪恶肮脏,你不觉得对不起他吗?”
“有什么关系?!”刘白继续拨弄手机,“我哥他不会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的。”
“是吗?”沈南终于抬起脸,神情中有些悲凉,“你真的很受信任。”
“你终于承认了!”刘白高兴地拍着手,沉浸在脚踩沈南的激动中。嘭——房门被暴力踹开,刘白的狂笑戛然而止。
门后,狄迩如同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身后的黑豹便是来自地狱的恶兽。
“刘白。”
狄迩的声音压得很低很轻。
被点名的人却难以控制地抽搐颤抖起来。
“狄迩哥,你、你怎么回来了?”
“刘,白。”
狄迩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一字一顿。
“哥,刚刚说的不是真的,我、我——啊!!”
刘白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他正张着嘴,口中的舌头就连根掉了出来。
刘白惊恐地瞪着眼睛,好似不敢相信。
过了许久,他终于反应过来,张着空洞洞的口腔,想尖叫呐喊,却只能不断地喷出鲜血。
沈南转过头,闭上眼睛。
种下什么因,得到什么果。
如今的一切恶果,皆是刘白咎由自取。
狄迩曾经对刘白有多包容,如今就有多残忍。
他一脚踹开抱住他大腿的刘白,完全没收敛的力度让刘白直撞墙壁。
咔嚓咔嚓的骨折声,光是听着就能感受到那疼痛。
“这么多年,我就是个250。”
狄迩留下给刘白的最后一句话,转而对黑豹道:“去,陪他玩玩。”
黑豹不愿,对着狄迩一阵怒吼。
狄迩压着它的脑袋用力一摁:“不要质疑我的决定,懂吗?”
黑豹与他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去。
狄迩跨步走向沈南,徒手扯断了束缚他的锁链。
“对不起……”狄迩好像犯错的孩子,手足无措地道着歉。沈南不说话。
他将脸埋在胳膊间,细微的颤抖透露着他此时的情绪。
“小南,对不起,对不起……”
狄迩想把沈南拥入怀中,却被虚弱的omega一胳膊打了开。
“你满意了吗?”
沈南仰起脸,泪痕湿了整张面颊。
“看着我被欺负,被折辱,被毫无尊严地对待,你满意了吗?”
狄迩被质问得眼眶通红,他手忙脚乱地去擦拭沈南的泪,却发现不管怎么擦,泪水都是有增无减。
这一刻,狄迩慌了。
【他的精神崩溃了,就是现在!】
老烟嗓偷偷在耳旁响起,沈南手指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
随后,一颗小豌豆形状的绿点,悄悄钻进了狄迩的耳朵。
狄迩眉心一拧,伸手要往耳朵上过去。
沈南忽然抬头:“你其实根本没有爱过我,你从来都不在意我的感受。”
狄迩慌忙抱住他:“对不起,小南,是我骄傲狂妄,但我绝对没有不在意你,我、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留住你……”
小豌豆已经消失不见,沈南眨了眨眼,一颗泪珠顺着睫毛坠落。
狄迩仍在温声细哄:“乖,你乖,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也没有不必要的误会了。”
沈南轻道:“你知不知道,刘三通就是涂冷山。”
“什么?!”狄迩骤然大惊,瞳孔中的浓墨色暗光都被震惊的情绪彻底压了下去。
他没有怀疑沈南的话,只是低头拧眉,沉思了许久。
约莫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狄迩猛地狠握住拳头:“老畜生……”
被戏耍利用的愤怒之火熊熊燃烧着,狄迩眼圈都烧红了。
“黑豹!”
浑身散发着杀气的凶兽从角落走出来,一步印下一个血脚印。
狄迩跳上它的背:“去找刘三通。”
沈南目送一人一豹离开,待二者身影已完全消失不见,他才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
沈南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做,被眼睫挡住的瞳孔却不时有微光跃动。
大约过了两分钟,他从衣柜里拿了套干净的衣服,穿戴整齐以后,不疾不徐地沿着黑豹的血脚印,走到了最角落的楼梯间。
阴影遮挡处,一道残破不堪的人形还在挣扎蠕动。
——刘白的手脚都被咬断了,看上去像个人甬。
沈南面无表情,并未因仇人的悲惨遭遇而感到愉悦。
重伤的刘白比他反应激烈多了。
“啊——啊啊!”
他仰着满是血污的脸,五官都浸在血水里,唯有那双眼睛迸射着极强的恨意。
即便不能说话,沈南也猜得到他要表达什么。
“可悲,”沈南摇头轻叹,“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的结局缘于何处。”
沈南并不恨刘白。
不管这人有多阴险愚蠢,又是怎样想置他于死地。
那都是刘白的选择。
当初做了怎样的选择,现在又得到了怎样的下场,无非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他沈南不会悲悯敌人。
他只要立于不败之地就好。
沈南不愿再看,转身走了。
他将楼梯间的门随手关上,算是送这不堪一击的对手,最后一点体面。
沈南没有尝试着离开这栋房子。
他老老实实地回到卧室,将自己完全包进被子,连脑袋也没露。
只有头顶的一对犄角,可怜巴巴地探在外头。
卧室内外,哪怕是洗手间,都装满了摄像头。
唯一能避开狄迩视线的,就是这小小的被窝。
沈南摊开手掌,掌心里慢慢涌出一滴豌豆大小的绿色凝胶状物体。
它伸了个懒腰,一路蹦跶着蹿到了沈南耳旁。
“小二子已经进入了狄迩的意识海,很快就能找到帮你脱困的办法。”
沈南松了口气:“他现在还留有多少自己的意识?”
“呃,我不敢跟小二子联系得太频繁,所以……”
“换个问题,”沈南也没纠结,“有没有办法唤醒原本的狄迩。”
“难咯,如果是被动侵占,那结合他本人的意志,赶走侵略意识的可能性还比较大,他现在的问题是,主动打开大门欢迎来客,性质完全不一样。”
“那假如他后悔了,想要挽回呢?”
“侵占意识就跟吸毒一样,主动沾染上了,想要摆脱就难咯,除非——”
老烟嗓停顿了一下,沈南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除非他本人的挣脱欲望非常强烈,强烈到侵占体都抵挡不住。”
这就好比洪水决堤,侵占体在狄迩的识海里建起牢固的堤坝,只有当狄迩的自我意识凝聚成洪,才有可能冲毁那道堤坝。
沈南了然,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
“有办法联系顾臻吗?刘白说涂冷山去找他本体……顾臻的本体到底是个什么状态?被找到了又会怎样?”
沈南一下子问了三个问题,语气中的焦急是史莱姆牌小豆子从没有听过的。
“你先别急哈,狄迩现在切断了你跟外界联系的一切途径,我没法从你这儿得到顾臻的信息素,自然也联系不上他。”
“我们如今能做的事情,只有静心等待小二子那边。”
只要能解开狄迩对沈南的意识封锁,那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史莱姆叹气——那头渣豹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南也跟着叹气:“希望狄迩能一次性把涂冷山干掉。”……
荒废的省道上,疯长的杂草已经完全盖过了地面。
不远处扫来汽车的远光灯,没一会儿,就有一列车队驶了过来。
队伍中间的作战车上,赫西亲自开车,整辆车只有后座上坐了一个乘客。
赫西透过后视镜往后头看了一眼:“义父,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一天就能到达春风粮库附近。”
刘三通——不,应该叫涂冷山,淡淡地应了声:“好。”
赫西发现他脸上有些黑沉,不由劝慰道:
“义父不用担心,少了狄迩,那位一直补不齐能量,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我不是担心祂……”
涂冷山的声音不像普通老者那样沙哑浑浊,而是带着中气的磁性,包括他的长相,也比同岁数的老头看起来要年轻十多岁。
“我是担心狄迩。”
涂冷山摩挲着粗大的指节,有些神思不宁。
赫西笑了:“狄迩的话,那就更用不着担心,只要有祂在,狄迩就不能独占沈南,他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存在的。”
“哼。”涂冷山轻嗤,神情中有些不甘,“倒是没想到,一根触手而已,却能反向吞噬原主的力量,害得我不得不暂时把沈南送出去……”
“吞噬的力量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比起涂冷山,赫西的声音就轻松多了,“没了本体帮他分担,狄迩早晚也得自爆——”嘭!!
车顶被重重砸了一下,防爆钢化板直接凹了进去。滋……
利爪刮过,撕开了整块钢板。
“吼——”
黑豹的兽首钻了进来,朝他们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涂冷山,”狄迩居高临下地望着车内,“受死吧。”
沈南不敢一直憋在被窝里,怕狄迩见了会怀疑。
跟小史莱姆聊了一会儿,他就装作睡着后不经意那样,慢慢地钻出了被窝。
原本是不打算睡的,结果装着装着就真的生出了睡意。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睁眼,狄迩已经坐在了床沿。
沈南支着身体坐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狄迩一开口,沈南的心底就跟着一凉。
Alpha的声音中带着愧疚,比刘白那事真相大白时更强烈的愧疚。
有什么事情值得他这样大的悔意值?
沈南的头脑里迅速浮现出一个名字:涂冷山。
“你不是去找涂冷山了吗?”
狄迩转过脸:“……被他逃走了。”
沈南一直都盯着狄迩的眼睛,越看心就越往下沉。
狄迩无意识的闪避和偶尔自我谅解似的皱眉,都在向沈南透露着一个信息:他在撒谎。
涂冷山不是从他手里逃走了,而是他亲手放了对方!
沈南简直难以置信。
哪怕狄迩变得再疯癫,他的精神内核还是在绕着沈南转的。
涂冷山占据刘三通的身体搞事,主要目的是权势和地位。
狄迩则不一样,他变得这么疯癫,主因皆是为了得到沈南。
所以沈南还是挺有自信地以为,起码在对付涂冷山这个问题上,狄迩会毫不迟疑地站在他这边。
然而,他似乎想错了。
沈南没有揭穿他。
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都不是跟狄迩翻脸的时候。
他得利用狄迩的愧疚,去进行下一步行动。
“我渴了。”沈南干涩地咽了咽喉咙。
“我给你倒水。”
狄迩显得比往日还要更殷勤。
在他起身倒水的短暂空隙,沈南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等alpha端着水杯过来,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了。
“小南,再等等,”狄迩使劲攥着手心,“我以性命起誓,一定会亲自把他交到你手上。”
“……”沈南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唇角,“你受伤了吗?”狄迩微愣。
“身上有股血腥味。”沈南扇了扇,“臭。”
狄迩浓墨般的眼里点出笑意:“虽然没杀成,不过他也没讨到好过,算是先要到了一点彩头。”
“你去疗伤。”
用别扭来表现一点点关心,这是沈南一贯以来的做法。
狄迩像个讨着了糖果的孩子,身上的戾气都消减了不少。
他抬手一挥,伤口处不治痊愈。
沈南眯了眯眼睛:“治疗异能,也是你吞噬的?”
狄迩一凝,神情中显出了一些慌乱。
他也是用习惯了,竟忘了沈南很抗拒他的这个异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