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沈南附近的污染潮也被他撕出了一个大豁口。
虽然速度不及狄迩，但不经意间，这个豁口就越来越大了。
直到沈南的前后左右堆起尸山血海，观看直播的东方城城民才从震撼中缓过神来。
这东西避开了他的精神力攻击，甚至还破了沈南的防御盾。
防御盾卸去了这一击的大半力道，剩下的攻击照样将沈南打飞数米。
沈南单膝跪地，借着斩马刀的支撑勉强止住退势，他紧抓着刀柄，喉头一紧，吐出一口血。
数根藤枝拔地而出，如蛛网般欲将沈南包拢起来。
腾蛇从空中喷射火球，火焰烧毁了大半的藤枝，成功拖住对方的攻势。
黑豹咆哮着冲进藤枝缝隙，沈南支起发软的手脚，一跃跳到它背上。
黑豹展开双翼，带着沈南冲过藤枝的包围圈，飞向了高空。
沈南低头看向狄迩和涂秋溟集中围攻的方向——那里是污染潮的正中心，因为有的污染物身形特别高大，站在平地并不能看到最中间的场景。
此时黑豹带着沈南飞到了空中，他才清楚地看清了那被簇拥着污染物首领。
那是一个树人，下半身已经变成了树桩，粗细不一的根系深深钻入地底，而那些密密麻麻的藤枝，就是从他的根茎上射出来的。
他的上半身依旧是人的形状，甚至衣服都是干净整洁的，就像是时常更换一样。
黑豹从他的头顶飞过时， 他慢慢仰起了头。
沈南一眼就看见了他的长相。
虽然他的黑色眼珠已经消失，只剩下了空洞的眼白，沈南还是认出了那张脸。
“年期廉？”沈南前不久才刚在曾睿的记忆里看到过这张脸，想不到这么快就见着了。
“曾睿堕化为污染物的根源，主要就是年期廉的背叛，他以为年期廉跟着未婚妻逃走了，可如果真的走了，怎么可能又出现在这里呢？”
沈南快速地思考着，蓦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年期廉没有背叛曾睿，他也被陷害了。
沈南激动地抓了一把黑豹的脖子：“咱们下去，我有办法阻止这场暴动。”
黑豹与狄迩精神相通，沈南对黑豹说的同时，狄迩也听见了。
他示意涂秋溟暂停攻击，两人默契地一左一右退开，给沈南让出位置的同时，也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年期廉，你是不是要去找曾睿？”
沈南不敢托大，没有直接落地下去，而是继续骑着猎豹，绕着树形污染物的四周飞。
正如沈南所料，这只污染物果然有自主意识，在沈南喊出曾睿名字的时候，他的攻击停止了。
“小、小睿……”
含糊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压而出，每个字音都好像用尽了气力。
沈南呼出一口气：“曾睿在等你，一直都在。”
年期廉的白色眼瞳骤然震荡，有两行青黑色的液体从眼眶中流下。
“小睿……小睿……”
藤枝漫舞，年期廉的根系眨眼间炸开了方圆近十米的地面，他往前挪动树根，只一步就在数米之外。
他的神情带着茫然，张狂的藤枝也在漫无目的地飞舞着。
“不认识路了？”沈南看向年期廉白茫茫的眼瞳，“你能感应到我对吧？那就跟我走。”
黑豹率先掉头，往净胜生物大楼飞去，年期廉犹豫了不到三秒，就以破坏力极强的前进方式跟上了。
“啧啧啧，”涂秋溟看着那地面上的惨烈痕迹，吐槽道，“这家伙怕不是树形污染物吧？我看他贼像挖土机。”
狄迩趁着他调侃这会儿，一个纵身，轻松跳到了黑豹身上，双手一揽，抱住了沈南的腰：“路面状况糟糕，载我一程。”
沈南瞥了眼狼藉的地面，朝涂秋溟喊道：“你的腾蛇大，带带底下的人。”
西川的那几位躲避得异常艰辛，既要留意地面会不会突然塌陷，还得小心随时炸飞过来的碎石土块，以及周边污染物的突袭。
这对本身实力不是很强的西川队员来说，简直是灾难。
“哎哟妈呀，真正要了老娘的命了！”
花衬衫一边跳一边躲，还能化身尖叫鸡。
涂秋溟想要拒绝，却在对上沈南的视线后改了口：“好的，都听你的。”
大半个费城都因为这场迁徙成了废墟，沈南不想让净胜生物所在的这条街也一起遭殃，便劝停了年期廉，由他和狄迩骑着黑豹撞墙而入。
第十层，三支人类队伍已经没有几个幸存者。
现在还能喘气的，只有三个队长和各自队伍中的最强者。
不过，也仅仅只是还留着一口气而已。
两人一豹从天而降，重伤的几人纷纷眼露渴望。
火凤队长朝狄迩伸出手：“救我……我爸是火凤基地的领导人，救我……”
北明队长胸前破了个大口子，血从嘴里不断地往外涌，脸色灰败不堪。
他的眼里死气沉沉，看向火凤千金时，却带了深入骨髓的恨。
看来沈南离开这期间，这两人肯定发生了什么龃龉。
再看看各自剩余的人，沈南心里就有数了。
北明实力最强，如今却只有两个幸存者，而且两者都受了重伤。
火凤那边也有两个幸存者，但只受了些轻伤。
最叫人惊讶的还是方振文那边，明明是三支队伍中实力最弱的，却有四个幸存者。
沈南挑挑眉，目光掠过众人，看向倒挂在天花板上的焦尸。
“曾教授，我想带你去见个人。”
曾睿的喉头发出了破碎的笑声：“我放你走，不是让你得寸进尺的，不想死，就赶紧滚。”
烟雾夹杂着锋利的杀意朝沈南这边袭来。
沈南不愿与他对战，朗声道：“年期廉没有失约，他回费城了，没能来找你的原因是，他变成了一棵得了白内障的树。”
烟雾猛地一窒。
“你——说什么？”
沈南的语速不疾不徐：“他拆了异能墙，废了大半个费城过来找你，你想见他一面吗？”
年期廉是曾睿的执念，这一面，肯定是要见的。
这一面，隔着生与死，爱与恨，庆幸与遗憾。
年期廉的手臂化作树枝，将焦黑的曾睿高高托起，绿叶在他的头顶编成王冠，并开出了零星的花。
“谢谢你，沈南，”曾睿粗哑的声音变得柔和，“从今以后，我和阿廉，以及费城的所有污染物，都将对你俯首称臣。”
“因为你，我愿意再相信一次人类。”
沈南早在发现树人污染物是年期廉的时候，就已经关闭了直播镜头。
东方城基地的城民看不到实时情况，急得抓心挠肝。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污染物什么等级？狄迩、涂秋溟几个联手都不行吗？”
“顾城主要派队伍去接应吗？”
人们讨论的重点，早已从“看看Omega怎么作死”变成了“沈南是东方城的人，不能放任不管”。
甚至还有人跑到行政中心去找顾臻，请求他赶紧派支援队伍去费城。
然而，顾臻却说：“没那个必要。”
东方城的人不敢当着顾臻的面指责他，背后却免不了要嘀咕一番，大致意思就是顾城主太不近人情了。
也就在这种嘀咕声中，断联了许久的沈南，带着他的队伍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基地市民纷纷赶到冷月总部楼，想要第一时间确认沈南此行的收获。
沈南这回不再低调，当着众人的面，把从净胜生物拿走的机器、种子等，全都摆了出来。
“这些东西都是曾睿为人类留下的，我希望顾城主能以曾教授的名字成立研究室。”
顾臻的眉眼间掠过短暂的困惑：“这些东西很珍贵，它们都是你带回来的，你拥有自主命名权，想将它们归于冷月，或者冠以个人名字，都是可以的。”
“不必，”沈南平静道，“曾睿应当被人类铭记。”顾臻微讶。
他一直都自认足够了解沈南。
这个看似柔弱的Omega，明明拥有娇软易推倒的身躯，本质上却冷硬无比。
在外人的眼里，沈南是依附着狄迩和涂秋溟的菟丝花。
顾臻却无比清楚，沈南的心里对那两位alpha并不存在柔情。
他是个无比清醒的omega，所有的言行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就好比这次的费城直播，便是一举击破了身份暴露所带来的质疑和困境。
从他扛着斩马刀杀入污染物时起，沈南就无形中打破了omega的固有印象，成为了冷月名副其实的掌权者。
顾臻最是欣赏沈南这般冷静清醒的样子，所以无法理解他会为一个已经堕变的污染物做嫁衣的行为。
沈南当然也不需要他的题解。
眉目昳丽冷艳的omega淡淡地看了顾臻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冷月的别墅楼。
狄迩和涂秋溟一左一右紧紧跟着，像两尊护法。
这一刻，顾臻觉得自己是被孤立的那一个。凭什么？
顾臻的眼底暗色涌动。
明明都是披着人皮的同类，凭什么他会被排除出去？难道就因为他属于人类的那部分意识最薄弱吗？
顾臻的脸上浮现出偏执和委屈——被人类伤害背叛过的沈南，为什么还要与人类这种卑劣的生物为伍呢？
顾臻想不明白，决定再去一趟“那地方”，让祂来给自己解惑。……
昏迷了一路的吴语两人，临近进城才苏醒过来。
他们果然如沈南所料的那样，对于自己被污染物控制期间的记忆，完全是一片空白。
沈南没有把不明污染物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他总觉得那东西对自己的目的不单纯。
跟自身有关的，沈南必须足够谨慎。
他让工作人员带着新加入的狄迩和涂秋溟去熟悉场地和规则，自己则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要问问那只污染物，又是曝光他的身份，又是跟着他出去做任务，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进过自己的意识空间了。
这回一看，惊讶地发现他的“大别墅”比之前又大了一倍。
内部构造也有了变化，它细分出了楼层和房间，还有很梦幻的旋转楼梯。
一坨史莱姆形状的绿色果冻正趴在楼梯上，它似乎能感受到沈南的“到来”，一下子就从地上弹起来，duanduan地跳动着。
沈南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它，随后愕然地看向了自己的手指。
“我竟然能触碰到了……”
之前，在这个意识空间里，沈南只能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当他触碰某样东西的时候，他就会像一缕幽魂一样穿透过去。
然而现在，他分明感觉到了史莱姆那Q弹的触感。
沈南尚在震惊，那史莱姆就无比亲昵地蹭了蹭他，接着，一段稚嫩的奶音进入了他的耳朵。
【麻麻好棒，已经可以抱我了呢！】
沈南还没来得及反应，史莱姆就撞进了他怀里。
【嘤嘤嘤，麻麻的味道好好闻，把我给香迷糊了。】
沈南拖着一坨史莱姆，有点哭笑不得：“首先，我不是你麻麻，我只是恰好捡到了你；其次，既然你能说话，那请自我介绍一下吧。”
【好的，麻麻！我其实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小豆子，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好像一直都在睡觉，是麻麻身上香香的味道把我给勾过来的。】
【麻麻捡到了我，还给我大房子住，麻麻是全天下最好的麻麻！】
【如果麻麻能快点给我找个霸霸就好啦！】
“……”沈南已经无力吐槽。
他发现这坨史莱姆的脑回路十分轻奇，看起来好像无法沟通，可又时不时冒出几个关键信息来。
就比如说，它告诉沈南，这栋别墅楼其实就是沈南的精神力具象，它会随着沈南的升级而进化。
【只要麻麻的精神力够强，甚至可以做到把别墅里的东西带到现实世界。】
【任何东西，只要是麻麻能想出来的，都可以。】扑通扑通。
沈南的心脏在聒噪地跳动。
他向来沉静的眼里翻起波浪：“你是说……我心所想，皆能成真？”
【嗯嗯，比神笔马良还省事哦！】
沈南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别墅楼的形态也可以变化的，对吗？”
【对哒，只要麻麻的精神力够强，你想把别墅变成城池，也就是动动脑子的功夫哦！】
——所以，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足够强”之上。
沈南已经从最初的激动中恢复过来，他抱着史莱姆，朝地下室走去。
史莱姆告诉他，为了报答麻麻的养育之恩，它主动担负起改造别墅楼的重任，已经在地下隔出一片区域，专门给沈南塞进来的污染物当牢房。
那只形若章鱼的不明污染物，便是牢房内的第一个“住客”。
第0103章 把他给骂爽了
章鱼污染物被锁在笼子里，每根触手上都锁着铁环，看起来像戴了一手的戒指。
与上次的装死不同，现在的章鱼污染物显然情绪激动。
“啊，该死的史莱姆，快放开爷爷，爷爷要跟你单挑！”
“还有你，该死的人类，我要告发你豢养污染物，不想上军事法庭就赶紧放我走！”
沈南看着变成紫红色的章鱼头，恍然道：“原来你害怕被关着啊，污染物也会有幽闭恐惧症吗？”
史莱姆扭了扭绿色的身体，仰起脸：“它有多动症，而且还是个话痨，动不了又没人跟它说话，它会很难过的。”
沈南啧啧称奇：“这么看来，它现在表现得这么暴躁，其实心里很爽？”
“对哒。”
沈南转头就走：“那就继续关着，关个一年半载先。”
“别走别走，”章鱼污染物崩溃了，“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的目的吗？告诉你还不行嘛。”
沈南戳了戳史莱姆的肚皮，不咸不淡道：“说吧，说得不好，刑期加长。”
这章鱼污染物在堕变异化之前，是个电诈团伙的马仔，一天要打几百个电话，慢慢就得了“交流渴求症”。
这病症在堕变以后越发严重，才关了两天，它就缴械投降了。
“大污染爆发那天，我正好回老家，途径一处山路时，搭乘的中巴被污染物拍到了山崖下面，我手脚全断，只剩最后一口气。
临死前，有个穿着黑斗篷的陌生人走到我的面前，问我愿不愿意受他的驱使。
能活命，我当然要答应的，他喂我吃了一个腥臭的果子，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我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章鱼污染物对自己的外形十分不满意，但是斗篷人告诉 他，他可以随意寄生在其他人的身上，只要肌肤触碰，他就能实现躯壳的转移。
章鱼本来就有“社交渴求症”，能不断更换身份，那就意味着会有更广泛的交流圈。
这让他十分高兴，主动接了很多斗篷人的任务，每次都能顺利完成，于是，斗篷人将他带到东方城基地。
“主人要我不动声色地把你带走，可我的能力对你无用，就想到了先曝光你的真实身份，让东方城的alpha内斗，然后我趁乱下手。”
沈南：“你的寄生能力，对高等级的alpha也无效吧？”
要不然它可以直接选择狄迩和涂秋溟，而不是找上谢庄。
章鱼污染物沮丧道：“是这样没错……可是主人说了，他会帮助我提升能力级别，如果我能把你抓回去，他就会带我二次进化，到时候，我就可以操控强大的alpha了。”
沈南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手指：“你的这位主子，进不来东方城吧？”
“你怎么知道的？”章鱼污染物刚问完，就意识到自己漏了主子的老底，慌忙闭上嘴巴。
“你的主人那么厉害，为什么进不了基地？”
“……”章鱼污染物憋得很难受，但到底还是不敢开口。
沈南不在意地浅笑：“让我猜猜，是因为东方城里有叫他惧怕的东西？是顾臻吗？”
“啊——”章鱼污染物嘴巴张开了，又机械化地合上。
“顾臻不是人，”沈南很笃定，“或者说，不完全是人。”
顾臻在动情时会流露出与平日迥异的气息，那是强大到令人心生恐惧的气息。
在那样的气息下，沈南都忍不住想要臣服。
这令他想起了那双流银的眼瞳。
沈南知道，祂一直都在。
光是想想，他都有一种被默默窥视的悚然感。
沈南甩甩头，勉强压下不适：“你的主子为什么要带我走？”
章鱼污染物摇头：“我只是一只小吗喽，你觉得我配知道吗？”
沈南瞥了一眼章鱼那紫红色的脑袋：“确实不配。”
“……”
再也问不出有用信息，沈南干脆地退出了意识空间。
他刚刚拿起手边的文件，狄迩和涂秋溟就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