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丽嫔,她开始争宠,她最终背弃了与丽嫔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承诺,在丽嫔依旧对她毕恭毕敬,全然信任的前提下,怀着对丽嫔的愧疚,一步一步将自己送上尊贵的贵妃之位,距离皇后就只差一步……!
想到这,再加上丽嫔方才与她说的话,宁贵妃的脸色逐渐冷下去。
丽嫔这个恶毒的女人,平日装着不争不抢,恭顺听话,哄得她好苦!
若非如此,当年在她被裴怀恩以元氏要挟时,她又怎么可能想起双亲出身绿林,是在后来才归顺了朝廷的丽嫔,又怎么可能姑且放下对丽嫔的提防,亲自带元氏的画像来寻这女人,妄想对方能动用自己家中在江湖中的残存势力,替她寻人?
可这女人又是怎么做的?
一边对她说裴怀恩将人藏得太深了,实难寻到,一边却又暗暗打听到了元氏的真实身份,并且瞒着他们所有人,将元氏收作了自己的鹰犬,教元氏继续悄无声息地蛰伏在云县!
一直到今日,直到今日……直到李熙从大沧回来,才派人配合李熙救元氏进京,跪在皇帝面前指证她当年犯下的罪。
……何其可恨!
正恼怒,丽嫔却忽然把灯提到她的面前来,替她扶正发间长簪。
宁贵妃怔住片刻,立即偏头躲过去,恨极了。
“谢文莺!你休要在此惺惺作态!”宁贵妃咬碎了牙,断甲陷进泥里,“你害我至此,现在又来我这装什么慈悲?帮李熙护送元氏回京这件事,难道不是你方才亲口对我承认的吗!”
丽嫔却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微蹙起眉,面上隐隐约约地显出来一些、掩饰不住的失望。
良久,等宁贵妃骂累了,丽嫔方才清清冷冷地开口,说:“姐姐,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你既然做下错事,就要让这错事永远烂在你肚子里。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单单只为了找到元氏这条漏网之鱼,便将此事悉数告知那裴怀恩,请他对你施以援手。结果怎么着?闹到最后,元氏反倒成了那姓裴的拿捏你的把柄了。”
宁贵妃目眦欲裂,打断丽嫔道:“你、你不要教训我!我难道不知自己做错?可我后来有没有求过你?”
“谢文莺,你难道忘记了,我当初带重礼登你的门,向你低头认错,对你许以一宫主位!可你又是怎么答复我的?你说你什么都不要,你说你会尽力帮我找,你还说、你说你会竭尽全力替我除掉元氏这根眼中钉!就因为这些,我才默许你那不成器的儿子私下吞掉工部,默许他对霁儿阳奉阴违,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有因为你的儿子为难过你,我许他平安长大,健康无虞!”
结果就养出来这么一对白眼狼,亏她从前还对丽嫔心怀惭愧,认为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对于这些陈年往事,宁贵妃越想越恼,简直恨不得将丽嫔一口嚼了,可丽嫔却依旧温温柔柔地伸手过来扶她,笑着听她教训,仿佛与她亲密如常——但这却令她更加难以忍受。
真是个善于伪装的女人。宁贵妃想,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在这与她表演这种姐妹情深。
丽嫔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沉默许久,忽然幽幽叹了声气。
“姐姐。”
丽嫔放下宫灯,垂眼望着宁贵妃那张美艳跋扈的脸,轻声说:“好姐姐,你还是没明白,你忘了我曾以我肚里的孩子与你起过誓,我说我不会与你争,便是真的不与你争,那位子有什么好的呢?我不喜欢它,也舍不得我的锦儿为了它蹉跎一生,不得快活。”
宁贵妃睁大了眼,像是被丽嫔与她说的这些话震到了。
然而还不等宁贵妃反驳,便听丽嫔继续道:
“可是姐姐,你要为你的霁儿争,我虽然不赞同你,可也愿意帮你争。我先前之所以没告诉你我已经寻到了元氏的行踪,是因为觉着你目光短浅,一听说这事,便会迫不及待地命我除掉她,可……若只是简单的将她除掉,又怎能比得过将她训成我们的一颗棋,让她彻底为我们所用,日后再替我们狠狠地反咬那裴怀恩一口,来的更划算?”
宁贵妃不听辩解,只反复说:“……一派胡言,全都是一派胡言,你与那姓裴的一样,你们全都想用那女人害我,你们全想害我!否则,否则你又为什么会救她回京?”
听闻那裴怀恩在得知云县的消息泄露后,原本已下决心将人杀了,就算后来改变主意,书信也送得晚了,而那元氏之所以能平安进京,全因丽嫔早早便想办法在裴怀恩手下埋了人!
装着把元氏从玄鹄手里手里劫走,实际却是因为在与玄鹄过了几招后,心里不再相信玄鹄,要更抢先一步把她严密地保护起来,对外只说她死了,以免裴怀恩一击不成,又另外派其他的人来。
直到后面裴怀恩又再派人来传了放过元氏的信,他们站在外面望风的弟兄得到消息,方才与元氏临时商定,联手演出了这台没法查证的戏,把护送功劳全推给玄鹄,顺便骗过裴怀恩派来传信的人,没有冒这个头。
换言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裴怀恩有心要杀元氏,可是只要丽嫔想,元氏就还是能毫发无损地回到京都,区别只在于若不是裴怀恩临时变卦,丽嫔便免不得要在裴怀恩面前暴露出更多她在宫外的势力。
丽嫔……丽嫔一早便算准了要害她,丽嫔也要为自己的儿子争。是了,是了!放眼全天底下,没有人能抵得住至高权力的诱惑!
在这一瞬间,宁贵妃觉得自己什么都想通了,她双目赤红,疯子一般扑上来撕打丽嫔,却被丽嫔轻易扣住手腕。
“……姐姐,别这样,这样不漂亮。”丽嫔说。
和状若疯癫的宁贵妃不同,丽嫔这时仍然没露出什么大表情,只是眼里的失望比方才更多一些。
“姐姐,我没有骗你,你……你为什么总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蠢。”丽嫔哀伤地说:“那元氏是我的人,对我唯命是从,这么多年来,我若真想害你,何必还要等到现在,何必还要命她继续安分守己地待在云县?”
“……”
丽嫔这话仿佛一声惊雷,将宁贵妃劈得错愕抿唇,甚至忘记了挣扎。
“那你、那你现在又为何……”
为何忽然反悔,站在了李熙那一头?
越说声音越小。
高声咒骂真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更何况,今天的丽嫔又实在叫人害怕。夜里的风很凉,宁贵妃觉得自己很头疼,疼极了——她本就不是个善于思虑的人,她能走到今日,靠的是心狠,手黑,还有豁得出去,她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丽嫔有理有据地驳了。
可丽嫔却一反常态,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默不作声解开自己身上的氅衣,小心翼翼地披到她身上去。
……好暖。
就像她们两个刚进宫那会,她生下霁儿,得了承乾帝赏给她的十几匹金丝锦缎,也要分一半给丽嫔一样。
“姐姐,你不明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因为你变了,你让我觉得不高兴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丽嫔终于开口,将宁贵妃从过去模糊不清的回忆中唤醒。
“你与皇上,其实都是我这辈子最看重、也最放在心上的人,我好喜欢你们,也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你们,我见到你们在一起,心里真的一点也不嫉妒,我一直都知道皇上喜欢什么,但我不想与你争。”
“可……”
丽嫔说到这,满是怀念的目光越过宁贵妃,遥遥看向宁贵妃的身后。
“可是姐姐啊,你变了。”
“姐姐,还记得你当年与我说,你说皇上是你此生最爱的男人,你会将你的一切献给皇上,除了皇上,你不会再同任何人在一起——你当时这样说,让我觉得好开心。”
“可你后来又做了什么?你让裴怀恩爬上你的床,你为了争权,竟置皇上安危于不顾,害得皇上险些在冰场上驾崩!你……你要伤害我最爱的人,姐姐,你现在告诉我,当我得知自己最爱的人,想要伤害另一个我最爱的人,我该怎么做?”
“姐姐,我看你真是吃对食吃蒙了心,你要找元氏,想到的第一个人为什么会是裴怀恩,而不是我?难道就因为我生了锦儿,便活该变成你的退而求其次?你……你从前说你最爱皇上,我听得很欢喜,甚至还会为了自己心里这点见不得光的卑劣想法,感到无比的可耻,因为我想不通,我想不通为什么你们都能如此忠诚地喜欢一个人,而我却不能,为什么我总是两者都想要。”
“但是现在,姐姐,我好像想通了。”
丽嫔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倾身向前,用力掐住宁贵妃的下巴。
“姐姐。”迎着宁贵妃恐惧至极的眼神,丽嫔轻飘飘的,认真地说:“既然你并没有像你自己说的那般爱皇上,既然就连裴怀恩那个阉人都能上你的床,那么……或许我也可以吧。”
第059章 自尽
这一切都是早被算计好了的, 元氏是丽嫔埋在云县的一颗钉子,原本要害的,其实是裴怀恩。
换句话说, 若裴怀恩一直都能安分守己, 不做任何有损宁贵妃之事, 元氏便不会碍到他什么。可若裴怀恩一旦狗急跳墙, 妄想利用元氏去攀咬宁贵妃, 那么元氏便会即刻反水, 污蔑裴怀恩强迫她做伪证。
元氏本该是丽嫔为宁贵妃寻的退路, 但是现如今,就因为宁贵妃对于权力的迫不及待, 这条退路也变成了绝路。
宁贵妃吓坏了,因为在她的记忆中,丽嫔从不是现在这样咄咄逼人的性子。
风停, 宁贵妃惊恐后退,一把扯下丽嫔拢在她身上的氅。但丽嫔循循善诱地朝她伸手, 柔声对她说:“姐姐,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好?你若点头跟我,我与你保证,那元氏明日便会改口咬死裴怀恩, 如此一来,虽说让那个李熙趁机翻身,对你我而言有些可惜了,但……你往后至少不必再住这种地方了。”
宁贵妃只觉得眼前这女人疯了。
丽嫔一看宁贵妃如此, 便知她不愿意,不禁有些可惜地叹了声气。
“也罢, 强人所难之事,我从来不做。”
不再理会宁贵妃面上的惊慌失措,丽嫔重又站起。
“不过谁叫我这人心软,最见不得姐姐受苦呢?姐姐知晓,我是这么的喜欢姐姐,是以就算姐姐不愿,我也不忍见到姐姐沦落至此,总会替姐姐想办法。”
宁贵妃闻言抬眼,眸子里的惊惧还未褪尽。
宁贵妃问:“谢文莺,收起你那套胡言乱语的说辞,直说你要做什么便是!你、你是不是想让我的霁儿给李锦让路?”
丽嫔觉得有些好笑——她今日所言分明句句真心,未料宁贵妃竟然不信。
但是这也没什么,强求来的东西,始终还是不得趣味。
丽嫔这样想着,颇唏嘘地摇了摇头,有点不能理解地反问道:“姐姐,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谁都可以上你的床,偏偏只有我不行?”
宁贵妃浑身寒毛倒竖,震惊地说:“……谢文莺,你要不要先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说不通了。
募的,丽嫔怔怔望着狼狈蜷缩在她脚边的宁贵妃,忽然觉着这女人有些陌生。
丽嫔记忆中的宁贵妃,该是花朵一般娇艳,妖精一般妩媚的女人,而不是现在这么的……鸡肋。
又脏又臭,胆小如鼠,食之无味。
“……原是我太贪心了。”少顷,丽嫔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终于放弃了逼宁贵妃做选择,而是从袖里摸出一个瓷白的小瓶儿,眼含怜悯地递到宁贵妃面前。
“姐姐,我知你向来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一定受不得苦。”丽嫔伸手帮宁贵妃拢鬓发,眉眼弯弯的,“看在我喜欢了你这么久的份上,姐姐,既然你意已决,我便全你一份体面吧。”
宁贵妃愣住一下,忽又发疯似的扑上来。
“你这女人!你这恶毒的女人!”宁贵妃一把将丽嫔手中的小瓶儿打落在地,色厉内荏又歇斯底里,“谢文莺!本宫即便落魄潦倒至此,可皇上并未降本宫的位份,本宫依旧是贵妃!本宫是贵妃!你敢公然谋害贵妃!?”
宁贵妃手上沾着泥土,丽嫔见她向前,便连忙后退,眼里一点厌恶转瞬即逝。
“……谁说是我要杀你了?”丽嫔困惑地垂眼,居高临下,“我的意思是……姐姐,为了霁儿与你自己的体面,你自尽吧──横竖你也不想跟我,即是这样,我何必还要浪费心神,冒险救你出去呢。”
宁贵妃简直听不懂丽嫔在说什么,她用力抓着丽嫔的裙角,嘶声痛哭,倒让丽嫔觉着她有些可怜。
这不是她记忆中骄阳似的贵妃姐姐,这样的宁贵妃,只会让她感到吵闹。
但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丽嫔犹豫再三,还是耐着性子蹲下来,认认真真地向宁贵妃解释道:“姐姐,难道直到如今,你还没有想明白,你还以为皇上是真的喜欢淑妃那女人,以为他当年真对你勾结钦天监,伪造天意那样大的过错,糊涂得一无所知?”
宁贵妃抬眼看丽嫔,眼尾殷红,眉间隐约可见几分当年的艳丽。
丽嫔见着这样的宁贵妃,忍不住又再叹气,也不知是在叹自己的白费心机,还是在叹宁贵妃的扶不上墙。
“我的姐姐啊,你什么都好,可是为什么不长脑子?”丽嫔冷声道:“你跟了皇上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皇上的性子么?什么恩爱深情、郎情妾意?哼,皇上他从来都只爱自己,他谁也不爱!他从没想过护住淑妃和她肚里的孩子!好姐姐,让我再坦白些与你讲,皇上他当年或许不知是你在做,却绝不可能不知道钦天监的那句占卜实是人为!”
若非如此,当年淑妃有孕,承乾帝便不会公然对外说出“若淑妃诞下皇子,便立东宫”这样可怕的话,害得淑妃数次险些滑胎。
爱么?或许是有的吧,但也绝没有承乾帝对外表现出来的那样深。说到底,淑妃肚里的孩子只是个意外,承乾帝这个人,实际上早已习惯了平日大大小小的欺骗,时间久了,就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话音未落,宁贵妃如遭雷劈,双手颤抖不止。
“你……你还知道些什么。”良久,宁贵妃终于冷静下来,哑着嗓子虚弱地问。
丽嫔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复杂。
“姐姐,我什么都知道。”丽嫔轻声说:“我知皇上年轻时,其实从没真的想过立储,不然——姐姐可还记着,裴家当年是怎么被抄的么?”
话点到这,便不能再继续往下说了。宁贵妃颓然阖眼,伏在地上止不住地哭泣,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
“……”
一时无话。
“……皇上他、他其实什么都明白。”许久,宁贵妃哭着喃喃自语,“一切都是他做的,是他默许了的。”
不论是借后宫妃嫔之手,名正言顺除掉淑妃肚里的孩子,还是假借贪污一案,敲打那些总在劝他尽快立储,跟他唱反调的讨厌官员。从始至终,承乾帝其实都很厌恶别人插手他的家事,他想要一群能唯他马首是瞻的纯臣,要一个能听他号令的礼部,而不是一个整天都在拿着祖宗规矩,教他该干什么的礼部。
然而……
遥想当年,当承乾帝以淮王的生母顺妃是由小国和亲而来,所诞子嗣并不适合被立为太子,而贸然废长立幼,又是于礼不合的理由随口将立储之事搪塞过去,却是由裴怀恩的父亲牵头,主动上书向承乾帝提议,或许可以先立后。
考虑到迟迟不立太子会加剧党争,当时的礼部连夜翻阅历朝典籍,最终想出了“立嫡”的办法,建议承乾帝钟意哪位皇子,便先将哪位皇子的生母立为皇后,如此,便是完全合乎礼法的了。
可办法虽好,却是彻底触怒了当时的承乾帝。
因为承乾帝本就多病,而礼部每日如此着急地劝他立储,令他一眼看去,总觉得礼部这是在咒他。
至于其他的,例如大伙口中的什么党争,什么大局,在当时的承乾帝看来,也不过只是一个拙劣的借口和笑话罢了。
“……皇上、皇上当年笃定自己的孩子们会和睦友爱,觉着礼部是在危言耸听,是在咒他,是想扶太子而弃他。”宁贵妃双手捂脸,泣不成声,“是了,文莺你说的是,皇上是最讨厌有人骑在他头上的,皇上年轻时从没真的想过立太子,若说如今邵家军势微,李熙尚且还有得争,可当年……”
当年东北二部都被淑妃的母家把持着,承乾帝又年轻气盛,就算心里再喜欢淑妃,又怎么可能真立淑妃的孩子做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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