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齐锐针对此事写了奏折,为了让陛下改变和亲的想法,他也是煞费苦心,在奏折中添油加醋:
「陛下,你不知道,那个达朗小王子扎着满头小辫子,跟在后面,追了我一路,我都说对他没意思了……」
「陛下,我觉得这个达朗小王子不行,居然对着我一个男子穷追不舍……」
「陛下,咱们大堇的儿郎都很勇猛,我也能上战场的……」
淮国公拿着奏折,他的脸也绿了,和达朗小王子的一样绿……
等看到最后的署名是齐锐,淮国公忍不住咬牙,兵部尚书想要投陛下所好,这是毋容置疑的,可齐锐这封奏折来得也太巧了。
淮国公想起上次齐铭落水事件,他觉得这是齐锐,或者说是尚书府的蓄意报复。
江存度不知淮国公心中所想,他见淮国公已经看完了奏折,便开口道:“朕觉得既然要和亲,那就要拿出诚意,而最好的诚意当然是投其所好。”
江存度看着僵在原地的淮国公,最后询问道:“淮国公觉得呢?”
“陛下,臣觉得此事不妥……”淮国公的话脱口而出,然而不等他陈述完理由,便被打断了。
“那日朝会上,淮国公曾劝朕要为万民计,今日轮到淮国公为民出力,怎么再三找借口推脱?”江存度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就是无端让人觉得脊背发凉,“还是说,淮国公的忧国奉公,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听到这番话,淮国公当即跪下道:“陛下,臣绝无假公营私之意,臣一片赤心只图报国,还请陛下明察!”
说完,淮国公深深叩首,又道:“还请陛下容禀,并非是臣不舍犬子,而是和亲事关两国,如果派出一个男子,这要让世人如何评说陛下与大堇?”
“臣实在不忍陛下被世人误解啊!”淮国公说着,眼中隐隐闪现泪光,看起来十分让人动容,“所以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原来淮国公是在替朕忧心啊。”江存度似笑非笑,开口道,“朕这里倒是有一个方法,可以免去淮国公的担忧。”
“朕听闻,淮国公还有一女,也是才貌双全,只因身体不好,自小养在了祖宅,今达朗有意和亲,淮国公之女大义,愿意身赴北疆,为国解忧。”
江存度既然要行动,自然做好了调查,淮国公确实有一女,只是这一女早已进了宫,正是如今在静怡殿清修的先皇太妃。
而他此时所说的还有一女,自然是杜撰,是用来应付外界的说辞。
和亲之事,还是要淮国公世子去,到时候穿上嫁衣,盖上盖头,谁又知道,去和亲的是淮国公世子,还是淮国公之女呢?
“朕会册封国公之女为公主,国公之女远嫁,国公世子作为使者同行送嫁。”江存度看着怔住的淮国公,悠然开口道,“如此,淮国公便不用替朕忧心了。”
淮国公:“……”
“淮国公还有什么问题吗?”江存度又问。
【宿主……】系统有问题,【淮国公世子是后期剧情关键人物,他不能去和亲啊!】
【你也说了是后期。】江存度却道。
后期是镇安王回京,淮国公一派倒台,严格来说已经不属于他这个暴君的负责范畴了。
系统给的梗概很简略,但也透露出了一些内容,那就是淮国公一派倒台,是因为关键时刻淮国公世子帮了镇安王一次,只是令人惋惜的是,淮国公世子沈拾之最后并没能活下来……
【让淮国公世子去北疆,可以提前和镇安王熟悉。】江存度又道,【这样他们后期合作的时候,也能更顺利一些。】
系统:【……】
【我这是提前铺路,这样后期主线的发展才会更顺滑。】江存度顿了一下,又道,【要是像你一样,总是突然跳出来追加条件,这样很容易出现漏洞。】
系统:【……】
它跳出来,还不是因为宿主总是突发奇想?
【宿主,你这样不符合要求。】系统心累道,【当前的任务是和亲……】
【我现在就是在解决和亲的问题。】江存度忍不住开口道,【是不是因为你们的要求太多了,原本的暴君才罢工不干的?】
【……】
系统好像掉线了,突然没了声息。
江存度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眼前,他对着淮国公道:“‘国公之女’的大义,朕和大堇百姓都会铭记在心的。”
江存度明显做了充足准备,提前封住了淮国公的退路。
而没有准备的淮国公则陷入了两难,此时他正在心中权衡利弊,当想到自己手中的底牌时,淮国公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不到最后一刻,和亲人选便不会真正确定下来……
如此想着,淮国公俯首拜下:“能替陛下分忧,能为大堇效力,是臣和犬子的荣幸。”
此时的淮国公,看起来倒真像是一个为国为君分忧的贤臣。
江存度笑了,对着食乐道:“把大堇的功臣扶起来。”
淮国公从御书房出来后,也没有再回群臣之中,而是像梁太傅一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剩下的朝臣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人心浮动。
他们不知陛下分别对两位朝中大员说了些什么,单从结果来看,两位大员似乎在和陛下的交锋中败下了阵,否则怎么会接连离开呢?
如今,两位带头的大员都走了,剩下的他们怎么办?
是跟着离开?
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死磕?
又或者和梁太傅与淮国公一样,面见陛下据理力争?
再不然来个撞柱,以死明志?这次的和亲怎么看都是能载入史册的大事件,仗义死谏说不定能搏一个名垂千古。
一时间众人像是没了领头羊的羊群,找不准方向……
而就在这时,食乐从御书房内走了出来。
食乐来到剩下的朝臣面前,他先看了看天色,而后开口道:“各位大人,今儿天色不好,一会儿恐会下雨,陛下说了,在场的诸位都是大堇朝的顶梁,不管病了哪一个,都是大堇朝的损失。”
“所以列位忧国忧民的大人,为了大堇朝,今儿个也请先回去吧。”
说到这里,食乐叹了一声,又道:“哪位大人要是不方便自己走,也可以请禁军帮忙……”
群臣想到这几日被禁军架来架去的梁太傅,心想他们要是像梁太傅一样被禁军架出皇宫,那估计也没脸在朝为官了。
为了保住脸面,剩下的朝臣们就着天气不好的这个话题,互相打着圆场。
“今日的天色确实很阴沉……”
“看这样子,估计要下雨了。”
“要是下雨公文可就要淋湿了!”
“不行,我这公文可不能打湿了!”
“依我看,咱们今天不如先回衙门办公……”
有了合理的台阶,剩下的朝臣们也都陆陆续续起身离开了。
等朝臣们全部离开后,食乐吩咐内侍把软垫都收起来,很快御书房外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可今天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日子。
京郊有一个乌鸢湖,因湖边开满乌鸢花而得名。
此时的乌鸢湖上,昳芳院的两艘画舫正缓缓荡开波浪行进着。
悠扬的乐声从画舫内传出来,一红衣公子凭栏而立,出神地望着岸边早已过了花期的乌鸢。
红衣公子样貌俊秀灵逸,眉目间自带一股舒朗的风流气,置身在这轻歌曼舞的画舫上,成了一道安静又独特的风景。
“世子爷!世子爷!”焦急的呼唤声突兀传来,瞬间扰乱了此处的幽静。
听到呼唤声,红衣公子回眸看去,皱眉问:“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慌张?”
前来传话的仆人一路小跑过来,喘了一口气道:“国公爷说让您立刻回府!”
红衣公子也就是淮国公世子沈拾之,他看着眼前的仆人,不解地询问道:“到底什么事?”
仆人摇头道:“国公爷没说,只说很急,让您务必立刻回府!”
沈拾之和淮国公有着不同的待人处事理念,父子二人也常因此产生冲突,沈拾之向来不耐烦父亲的说教,所以他时常躲在外面,不愿回家。
此时,仆人匆匆找来说有急事,沈拾之第一反应是回想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
这几日,他除了游湖,什么都没有做。
既然他没做什么,眼下这么着急叫他回去,又是为了什么?
沈拾之想不通,看出仆人很急,他猜想或许是府里出了什么意外……
沈拾之不再犹豫,带着仆人下了画舫。
上岸后,沈拾之没有乘坐仆人驾驶的马车,而是骑着自己的骏马,先行一步回了府。
国公府。
淮国公正一脸沉郁地坐在厅堂中,他旁边坐着一名美妇,正是如今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柳兰嫣。
“老爷,这件事已经定了吗?”柳兰嫣蹙着眉,脸上是明显的忧虑之色,“世子要是知道了,恐怕无法接受……”
“自然不会就这么定了。”淮国公开口道,他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
这一次的和亲事件,淮国公本没打算动用什么手段,可是接连发生的意外,让淮国公不得不拿出底牌。
想到此,淮国公的双拳不自觉收紧了……
而就在这时,有仆人进来通报道:“国公爷,世子回来了。”
淮国公长出一口气,他松开紧握的双手,开口道:“让世子过来见我。”
沈拾之赶来淮国公所在的正堂,淮国公见世子进来,便挥手遣退了下人。
见此情况,沈拾之忍不住出声询问:“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刚才回府,一路走来,沈拾之并未发现府中有什么异常。
淮国公的视线停在沈拾之身上,他突然叹息了一声,开口道:“陛下想让你去和亲。”
沈拾之没反应过来,他问:“什么和亲?”
淮国公是当朝大员,沈拾之作为世子,就算不特意关注,朝廷上的事情,他也总能听到一些。
沈拾之知道最近朝堂上因为和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世子,老爷的意思是,陛下选定你为和亲人选。”坐在旁边的柳兰嫣解释道。
“哈?”沈拾之愣在那里,神情发懵,似是还没有回过味来,主要是这事一般人也很难想到。
“谁去和亲?”沈拾之忍不住确认道。
淮国公又叹了一声,没有说话,还是柳兰嫣又解释了一遍:“世子,陛下选定了你。”
沈拾之惊讶地张着嘴,他的视线从柳兰嫣护着小腹的双手上一扫而过,最后转向了淮国公:“父亲,这是你的意思吗?”
不怪沈拾之这么想,从小到大,但凡他和别人起冲突,他总是被要求道歉的那一个。
在沈拾之眼中,他的父亲是一个为了贤德之名,可以罔顾事实正义的人,沈拾之对此无法认同,但又摆脱不了,他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变得玩世不恭,整日放浪形骸于红尘之中……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除了无条件道歉,还要去和亲?
沈拾之又看向柳兰嫣,他问:“是因为有更合心意的继承人了吗?”
淮国公子嗣单薄,膝下只有沈拾之一子,可近日柳兰嫣有了身孕,府中难得要添新丁,全府上下都非常小心地伺候着。
“怎么和你母亲说话的?”淮国公忍不住训斥了一句。
“什么时候姨母也能称为母亲了?”沈拾之嘴角向上勾起,看起来颇为嘲讽。
“逆子!”淮国公的手重重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向你母亲认错!”
“父亲……”沈拾之注视着淮国公,目光平静到漠然,“母亲从来不会让我认错。”
沈拾之所言的母亲,是他的生母,也是记忆中给他温暖,对他影响最大的人。
“你……”淮国公看着沈拾之的脸,一时说不出话。
沈拾之不在此纠缠,转身向外走去……
“轰隆隆——”
雷鸣声突然从天际传来,地面上开始有斑斑点点的雨滴坠落。
一个身穿碧色衣裙的宫娥跑到一处宫殿的廊檐下躲雨,一个撑着伞的内侍路过,也在此处停了下来。
撑着伞的内侍不知说了些什么,碧衣宫娥的脸色有些苍白。
雷声隆隆,撑着伞的内侍又离开了,碧衣宫娥却仍愣愣地停在原地……
铃玉殿内,两名宫人把君影草从窗边搬进屋内。
江泠姝看着两人,开口询问道:“云藜还没有回来吗?”
两名宫人摇头。
江泠姝忍不住蹙眉,这几日,她一直在偏僻的铃玉殿养病,所以还不知道御书房外发生的事情。
那日江存度说让她安心留在宫中,因为发烧,她的头脑昏昏沉沉的,便误以为陛下的意思是让她安心养病,等到事后身体好转,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向云藜求证。
当得知她不用去和亲了,她还有些不敢相信,再三确认后,她才恢复清明的头脑,又被狂喜冲晕了。
江泠姝从来没有如此快乐过,可高兴过后,她又隐隐有些不安,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一旦拥有了,就忍不住小心翼翼,唯恐再度失去,重回一无所有的境地。
如果她不去和亲,陛下要怎么解决和亲的事情,江泠姝控制不住去想这个问题,她也曾问过铃玉殿的内侍宫人,内侍宫人都很沉默,没有给她答案。
江泠姝想要知道答案,所以她让云藜出去打探情况,可此时外面已经下雨,云藜却还没有回来,江泠姝便忍不住担心。
江泠姝看着外面越来越密集的雨点,正当她等不及想要派人去寻的时候,云藜终于从外面赶了回来。
“公主……”云藜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江泠姝看着云藜身上被雨水打湿的碧色衣裙,却先催着她去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云藜换好了衣服,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云藜,和亲的事情怎么样了?”江泠姝主动询问道。
看出云藜的迟疑,江泠姝忍不住又问:“没有打听到吗?”
“公主……”云藜微微摇头,开口道,“奴婢打听到了一些……”
“打听到了什么?”江泠姝盯着云藜,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而云藜却移开了目光,看着房间内的两株君影草。
“陛下要另选和亲之人,朝中百官觉得换人之事不妥,已经在御书房外闹了几日了……”外面的雨声渐大,云藜的声音混在雨声中,并不是很真切。
所幸两人离得很近,江泠姝还是听清了,她下意识问道:“那父皇怎样了?”
“陛下一直与群臣僵持,直到今日召见了百官之首的梁太傅和淮国公……”云藜又道,只是语速越发迟缓,让江泠姝忍不住心焦。
“后来呢?”江泠姝追问。
“后来……梁太傅和淮国公愤然地从御书房离开,外面有传言说陛下……说陛下恐怕是选中了两家的小姐去和亲……”
江泠姝有些出神,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样,原来她不去和亲,会惹出这么多麻烦。
江泠姝回想这段时间的种种,记忆最终停留在那日陛下来铃玉殿看望她,那日她头脑昏沉,隐约听到陛下对她说话的时候,用了一个“我”字。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身为帝王的父皇自称一直都是“朕”,可此时,她的头脑无比清明,将那日的一切都清晰地回想了起来,她没有听错,父皇确实说了一个“我”。
父皇是在以一个“父”的身份,而不是“皇”的身份,应允她留下,不去和亲。
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江泠姝的眼睛很快便笼罩了一层雾气……
“公主……”眼见江泠姝落泪,云藜连忙拿出帕子,心怀愧疚地道,“奴婢不该多嘴的……”
江泠姝却摇头,她看向外面的风雨,眼中虽有泪,但更多的是光芒:“云藜,我要去见父皇,我要去和亲。”
“公主……”云藜似是想要劝说,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也望向外面,最终开口道,“公主的病才好,不如等雨停了再去。”
江泠姝又摇了摇头,她道:“我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
她已经明白父皇从不曾厌弃她,也知道父皇为她承受了许多。
她不想父皇为难,也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此时此刻,她心中的缺失已经得到了补全,现在也该轮到她去弥补他人的缺失了。
江泠姝不再困于过去的牢笼,也不再畏惧未知的风雨,她要去肩负属于自己的责任。
“云藜,你帮我重新梳洗一下,我要去见父皇……”
与此同时,世子沈拾之拿着腰牌进宫,到静怡殿拜见了先皇太妃沈昭兮。
侍奉的宫人都退下后,沈拾之开口唤道:“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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