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找过一次,还想再看看,谁知道没等他到地方,某个路口的拐角,他被一只突如其来伸出的手拽住。
随后,整个人都倚在墙上借力。
许风酿抵住他,高大的身躯密不透风地将他罩住,“在找这个?”
方臻推他,没推动,“你干什么?我的本子怎么在你那里?”
许风酿微微直起身体,像是惊讶,“还真是你的本子。”
背后的墙体被太阳晒得滚烫,而他面前站着的人,体温也清清楚楚传递给他。
“你先把本子给我……”方臻实在够不到,“算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问你,学校论坛里的那些帖子,是不是你找人发的?”
许风酿装傻,“这么轻易就猜到是我?”
方臻道:“拜托,舆论转变的那么突然,我记得上辈子你公司里也有公关团队,对这方面很熟悉,为什么猜不到?”
“不用谢。”许风酿淡淡道。
方臻:“……”
许风酿也不恼,“谢谢夸奖。”
方臻把本子仔仔细细看过,确认了没问题, 动作缓慢地收起来,有些问题想问, 但喉咙跟卡住了似的, 说不出口。
他想问, 许风酿为什么帮他。
明明之前一直袖手旁观,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方臻张了张嘴,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害怕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帮你的事情, 你不用多想, ”许风酿道, “刚好校长那边想送我去参加一个竞赛,我拿这个当条件换的,举手之劳。”
方臻没想到他跟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他有些尴尬:“你声称自己是商人, 商人不是都讲人情吗?你卖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也不想着邀功?”
“你心中的成见……”
“是座大山, 我知道, ”方臻做了一个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 “我反思。”
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知不觉似乎被拉到了一个极近的位置。
哪怕是面对面说话,也不见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甚至可以彼此调笑。方臻没有思考过, 某种程度上来说, 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的关系已经超越了大部分人,包括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
他们一同穿越而来, 拥有着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只有他们熟悉彼此。
方臻开完玩笑后,意识到两人靠的太近,忍不住又往墙上靠了靠。
在方臻忍不住这种怪异的气氛,打算和许风酿分开,各自去吃饭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是方天意。
平时没什么事情,方天意轻易不会给他打电话,他们家连话费都抠抠搜搜,绝对不会浪费一分钱。
方臻怕有什么大事,也没避着许风酿,立刻接了起来。
说了没几句,方臻的脸色微妙,像是没想明白。
许风酿问:“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方臻道,“方天意这小子让我去他学校找他吃饭,还让你跟着一起。”
许风酿跟着过去干什么?
“这小子整什么幺蛾子?”方臻百思不得其解,“算了,我自己……”
“我跟着去吧,”许风酿施施然道,“没准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跟你开口,找我过去帮忙。”
方臻这次是真的对许风酿改观了。
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人一样。
以前的许风酿,在他的印象中,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甭管别人面临什么样的难事,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当做没看见。
难不成真是他成见太深?
有了许风酿在身边,方臻的出行就舒服太多,去他弟弟学校的这段路也不用坐公交,直接蹭许风酿打的出租车。
方臻在车上还好奇:“你自己没买车吗?我记得我们上辈子,你高三的时候就自己开车上下学了。”
骚包的很。
当时全校都狠狠轰动了一把,他们高三生也有成年够资格考驾照的,但大部分人有这个财力也没那个精力。
而许风酿一边照常上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驾照给考出来了。
许风酿道:“老了,精力没那么旺盛了。”
方臻嗤笑。
前方的司机听见两人的谈话,没忍住也回头唠了两句,“小同学,你们聊天聊的挺新奇啊,又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新潮文化吗?又是上辈子又是驾照又是老的。”
许风酿和方臻都笑笑没解释。
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只有他们两个人能懂了。
果不其然,方天意大事没有,屁事倒是一箩筐。
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攒了十几块钱,非说要请许风酿吃饭,方臻只是顺带的中间人。
方臻简直不可思议,“你说的请吃饭,是指你们学校小卖铺五毛钱一包的辣条们,加上六毛钱一个的馒头,还有食堂里免费的汤?”
方天意道:“怎么了?这不是很好吃吗?”
“你知不知道,”方臻坐他身边,扯他的耳朵,“人家在学校里的伙食,远能吃比你这更好更有营养的饭,你这算什么请客?”
根据他对许风酿的了解,许风酿也不会吃。
果不其然,许风酿修长的手指触碰辣条的包装袋,像是需要克服一些心理障碍,才能把这油乎乎的包装袋拿在手里。
“方臻,你弟弟……”许风酿点了点辣条包装,“平时就吃这些东西?”
“不是不是,当然没有,”方天意连忙解释,“许哥哥,辣条可好吃了,我们平时都需要攒钱买,你是不是没吃过,要不尝尝?”
“尝你个大头鬼,”方臻低声在他耳边道,“没有人这么请客的,你多冒昧啊。”
方天意眨了眨眼。
他看上去像是真的很伤心,原本亮晶晶的双眼都黯淡了不少,小心翼翼地在方臻和许风酿身上打量。
说实在的。
许风酿没有任何哄孩子的经验。
上一次是道歉,他们家里的孩子有错在先,在他掌管公司的头几年,应付的最多的就是各路人的恶意,还有项目落空时怎么样公关和道歉。
至于这种别人所向他表达出来的善意,他发现,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许风酿的手已经放在了辣条包装袋的豁口上。
“哎——”方臻立刻摁住了他的手,“你还真打算吃啊?这玩意儿高盐高油不说,里面都不知道放了多少的添加剂,吃完水钠潴留,第二天绝对水肿,妥妥的垃圾食品。”
许风酿都快忘了,方臻在健身方面也是个行家。
方天意则一脸茫然,“哥哥,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方臻道,“咱们家从此以后有禁品了,以后最好别让我看见你吃这个,看见一次没收一次,还有,请客是家里大人的事情,轮不到你个小孩操心,哥带你们出去吃。”
话里还没忘了占一占许风酿的便宜。
许风酿似乎没反应过来他那句话里的“哥”。
方天意哭丧着脸,眼睁睁看着方臻把他辛辛苦苦攒钱买的辣条们都塞进了书包里,小声抗议:“哥你给我留两包呗……”
方臻不为所动。
只是在出门时,方臻揉了揉方天意的脑瓜,感慨道:“想不到你还挺会来事儿,以后咱们家的人脉大计有望,不错不错。”
一顿打和一颗枣下来,方天意完全不见刚才的沮丧,依赖在方臻身边,“那哥,我们吃什么?”
“再说吧。”
许风酿跟在两人身边,视线落在方天意腻腻歪歪的动作上。
他的视线滑开,又观察方臻的神情。
眸色中有一些细碎的光。
三个人吃饭还算融洽,从店里出来,每个人都吃的挺饱。
方臻目送方天意回校,饭店距离小学学校不远,过个马路就到,等方天意在校门口冲他们挥手,方臻才对着许风酿道:“走吧?”
马路牙子晒得滚烫,许风酿拿出手机打车,迟迟没师傅接单。
他们最终决定走回去。
在许风酿刚收起手机、方臻四处打量有没有近道可以抄的间隙,两人的注意力都不是很集中,一个人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和方臻直直撞上。
方臻没什么事,身体晃了晃,许风酿眼疾手快,几乎立刻扶住了他,随后检查他身体情况——对方却直接倒在了地上。
方臻一愣:碰瓷?
这碰瓷的技术也太烂了!
而且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碰瓷似的,头上戴了一顶大大的遮阳帽,把她的五官全遮住了,不仅如此,脸上也戴了很严实的口罩,根本看不清她上半身长什么样。
“不是,这位小姐,”方臻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你是不是不经常来这条路?这条路我很熟,我们站着的位置是有监控的,我刚刚根本没用力,你……”
紧接着,方臻发现了不对,许风酿也反应了过来,夏季的衣服单薄,很轻易就能看出对方的身形,这很明显是一个孕妇,肚子挺大了。
这人委顿在地,胳膊像是没什么力气。
方臻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扶住她,“你没事吧?”
对方顺势起身,摇了摇头,示意她没问题。
方臻和许风酿又互相对视一眼:哑巴?
对方拿出手机,在手机上打字:[我知道不是你撞的我,刚刚是我自己没站稳,不好意思。]
这下变成方臻不好意思了。
他道:“不好意思的是我,不该恶意揣测你,你真的没事吧?肚子疼不疼?孕妇是不是不能摔?”
许风酿直接道:“如果你身体不舒服,我们可以陪你去医院检查,费用我来出。”
谁知道,在听见他提起自己的肚子后,“孕妇”的身体僵硬住,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方臻只当她是紧张。
对方摇头,连字都顾不上打,小声说了句“没事”,声音比一般的女人都低沉很多,挣脱开方臻的手,直接匆匆离开了。
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方臻也没放在心上。
只不过回去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劲。
他下意识拽住了许风酿的胳膊,“许风酿,我怎么觉得,那个孕妇好像有喉结啊?”
还有他摸到的骨节。
——根本就是一个男人的身体。
许风酿视线落在方臻伸过来的手上。
他不动声色, 凑近了方臻,“女人也有喉结,只不过一般比男人发育的小, 看不太出来,但如果一个女人过于瘦弱, 或者身上雄性激素分泌比一般女人旺盛, 也能看出明显的喉结。”
方臻喃喃:“是吗?”
“加上如果喉结明显的话, 声音低沉也正常。”
方臻心里安定下来一半。
他当然不会觉得男人能怀孕,只是看对方的表现太怪异, 怀疑对方是什么不法分子, 乔装打扮混迹在社会上。
“但是她的身体……”
许风酿的眸光暗了几分, 不知什么时候, 他的手反客为主,换成了他握住方臻,“她的身体怎么了?你仔细摸了?”
方臻丝毫没察觉到他话里的阴阳怪气, “我怎么可能仔细摸?我就是觉得手感不太对。”
许风酿冷哼:“你摸过很多女人?”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方臻觉得他在败坏自己名声,“我妹以前总喜欢靠着我, 我有时候也会拥抱我妈, 女人的身体很软, 和男人不一样, 刚刚那个人可一点也不像个女人。”
“就算她是个男的,我们又能怎么样呢?”许风酿冷静分析, “我知道可能担心她是什么不法分子, 但也不排除她有异装癖的可能性, 如果你贸然把‘她’戳破, 没准会触犯人家的隐私。”
方臻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许风酿又开玩笑似的:“而且,没准‘她’真的怀孕了呢?”
这人真的正经不过三秒钟, 偏偏每次开玩笑时,都显得十分认真。
方臻记得以前有一次,他们学校里的老师问许风酿平时学习的方法,许风酿淡淡回了一句“头悬梁锥刺股的现代版”,老师还真就信了。
后来过去很久,那个老师实在想不明白头悬梁锥刺股的现代版该怎么操作,又问了许风酿一次,哪知道他早忘了随口说过的话。
方臻无语:“我怀孕‘她’都不可能怀孕。”
“你怀孕?”许风酿的视线悠悠地在他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方臻这才发现,这句话,在他们中间有非常强烈的黄色意味……
而且,他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许风酿握了很久,而他浑然不觉。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顺便甩开许风酿的手,“快走吧,再不抓紧就迟到了。”
眼前就是斑马线,他直接一脚迈过去——
这时,许风酿忽地把他往回拽,两个人的胳膊撞在一起,被汗水稍微黏了一下,方臻连忙抬头,张嘴想怼。
许风酿禁锢住他,微微启唇:“方臻,你躲我躲的可真明显。”
很奇怪。
明明方臻躲他躲的最厉害的时候,他一声不吭,现在方臻能接受两人的靠近时,他反倒不乐意了。
方臻下意识心虚:“不是,谁躲你了?”
许风酿抬起他的胳膊,意思很明显。
“大夏天的,你不热吗?”方臻找了个绝美的借口,“而且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多……”
这时,方臻的视线顿住,看见了马路对面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很明显是认识他们,视线频频往他们身上看。
方臻立刻低声道:“放手。”
许风酿没有要动的意思。
方臻道:“对面是我们学校的人,你……”
“我一直都有一个疑惑,”许风酿施施然道,“为什么我们每次见面,都像是偷情?”
他语出惊人,方臻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猛地看他。
许风酿道:“为什么,就非要避开学校里的人呢?”
方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某种意义上——他们两个每次见面,和偷情的人做的事情高度重叠,不是搂搂抱抱,就是亲亲摸摸。
方臻明显急了,咬牙低声道:“你说为什么每次都要避开学校里的人?”
当然是因为他们的关系确实见不得人!
许风酿道:“哦。”
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方臻见他纠缠够了,松了口气,抬脚就想走,这时——许风酿又猛地将他往后拽。
方臻彻底急了,“你有完……”
“有车。”
一辆电动车从两人面前急速划过,方臻瞪大了眼,一瞬间有些心悸,同时,对面的同学也看清了他的亲密的动作,视线齐刷刷落在了——许风酿搭在方臻肩膀上的手。
四个人在马路中央擦肩而过时,方臻还听见了对方小声而压抑的尖叫。
该死的许风酿。
当天下午,学校论坛里再次多出来几个帖子。
“请问,方臻和许风酿真的不是在谈恋爱吗?”
“今天中午有人在隔壁学校看见两个人在一起手拉手了,气氛不像是撕逼,也不像是同学,他俩真的没一腿吗?”
接着有人回复。
—[战斗哥都亲自辟谣了,想想之前六班造谣人家有多狠,都洗洗睡吧。]
—[死对头就是死对头,是不可能成为情人的~]
中午没午睡,放学时,方臻在自己的位置上昏昏欲睡。
当他产生睡意的瞬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入睡后也没睡好。
不过很奇怪的是,这次他能感觉到梦里的“方臻”很不舒服,好几次被抱着时,眉头都紧皱着,有时候还会哀求许风酿轻一点。
许风酿自然是不管不顾。
在这个许风酿的眼中,“方臻”是倒贴上来的,不管怎么折腾,都死皮赖脸的不肯走,人越是自轻自贱,越是容易被人也以轻贱的方式对待。
结束时,“方臻”有点流血。
不过他也就在进行时可怜兮兮的,等结束后,立刻又变得粘人起来,时不时抱住许风酿,还背后偷袭他,挂在许风酿的身上看着他刷牙。
忽略许风酿冰冷的表情,完全就是小情侣相处的方式。
方臻醒来后,一阵牙酸。
……这次的场景是哪来着?
好像是许风酿的那套房子。
第二次来到许风酿的房子里,方臻进去后,浑身不自在,为了缓解紧张,四处张望。
上一次没仔细看,这一次才发现,这里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一丁点生活痕迹都没有,看似的生活痕迹,实际上也只是样板间一样的摆放品。
许风酿洗了手,缓缓靠在门口,盯着方臻,“开始吗?”
方臻立刻僵硬得像只鹌鹑。
仔细想想,这似乎是他们器材室那一夜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在一起走剧情……不过他记得,他之前是不是也做梦来着?
对了,这次做梦之后,他和许风酿没有什么接触,为什么没发生倒霉事?
方臻的思维一发散,就发散到了其他地方。
是不是不走剧情也可以了?他们身上的魔咒会不会已经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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