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礼品店(朱不厌)

大概是两人失语的表情太过好笑，旁边一直绷着脸的年轻警官终于没忍住，诧异道：“你们不会以为，警局里没有礼品店客人吧？F级就敢越狱，怎么想的啊？”
这两人是刚出生不久的F级，拿着刚混过一趟心愿任务的积分买了张D级体验卡，灵光一闪越了个狱，然后不仅没有小心隐藏，还在无数电子监控下大肆张扬，出狱不到十二个小时就重唱铁窗泪，年份还翻了个倍。
两个罪犯的眼神已是死寂一片。
谁他妈想得到啊？电视剧里不是只有恶人才会被神秘力量吸引，继而获得超乎寻常的力量四处作恶吗？怎么会有编剧把警察和军人也升级一遍的啊？
两个越狱犯的痛苦无人得知，倒是唐饮终于理解了沈亦的意思，只是还有些疑惑。
“有必要吗？会不会太谨慎了？咱们之前不就和上面谈过一遍吗？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并无恶意，再说了……我们之后难道要一直这样每做一步向上面汇报一遍吗？”
唐饮不认为沈亦是多此一举，但也觉得他太过谨慎，适当的坦诚能让他们在行动上更加自由，但坦诚到这个地步未免有些……谨小慎微了。
沈亦摇摇头：“你不明白‘国家力量’四个字代表着什么，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猜，现在的两万五千四百七十二个礼品店客人里，公职人员占比多少？与国家关系密切的人占比多少，真正的普通人又占比多少？”
“礼品店的揽客原则是……愿望强烈之人，据我所知，这个‘愿望强烈’，与其说是心愿，不如说是意志力，意志力薄弱之人，是无法打开礼品店大门的。”
唐饮说完，紧紧闭上了嘴。
沈亦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理啊……好东西都上交国家了，咱们与其拼尽全力当一条漏网之鱼，不如钻进别人家鱼缸里躺一躺，每天有人喂食换水不说，还能和其他漂亮的鱼搞好关系，跑路的时候带走个一两条……”
唐饮觉得这个流程有点眼熟，迟疑着问道：“当初和我们一起偷虫族科技的那几个研究员，江叶心找来的，现在是不是就躺在你的联系列表里？”
沈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脑子竟然不笨！”
唐饮：“……”
他就知道！这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薅羊毛的机会！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和国家一起行动吗？”
沈亦点开手环看了眼，唇角顿时勾起一抹笑，轻松道：“不用，接下来我们要和千月回一起行动。”
“千月回？那个花裤衩？你在开玩笑吗？”唐饮难以置信回望过来，眼眸的金光都不由得颤了两颤，可见有多不情愿。
“怎么称呼呢？他现在可是礼品店客人管理处的处长，我们将来都归他管。”
唐饮：“？？？”
南安区世纪大楼。
“什么？什么长？我从小到大连一个班长都没当过，您太看得起我了。”
千月回的眼神不比唐饮平静，简直把“不靠谱”三个字写在了脸上，目光比受惊的小鹿还要惊恐，甚至后退了半步。
“这不是我个人做出的决定，而是国安局经过郑重考虑后投票决定的，你也不必推辞，你是天使店的客人，人品有保障，又是无为派的人，你来当这个处长，再适合不过。”
谢静的目光很是沉静，言辞十分恳切，并无嘲讽之意，从身后人身上接过了一颗蓝色的宝石，郑重地交到了千月回手上。
“这是从镜子店兑换出来的现实道具［澄澈之心］，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只能分辨人的恶意，一旦周围有不怀好意之人靠近，宝石就会由蓝转红——唯一的特殊之处在于，它在整个礼品世界仅此一颗。”
千月回看着被塞进手里的蓝宝石，更惶恐了，因为这颗蓝宝石它也有所耳闻，据说这根本不是礼品世界出产的道具，而是一位礼品店前辈死去后仍在跳动的心脏。
对方是镜子店的客人，镜像面却不是另一个满怀恶意的自己，而是和本体一模一样的本我。谁也不知道表里如一的人为什么会进入镜子店，又是因何死去。
但因为对方灵魂的特别，礼品店在接收他的身体后，并没有将其作为编号寄体永久封存，而是特意拆出了一颗心脏，做成了道具放进了礼品店。
道具详情解释，这也是心脏本人的意愿，对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所以死后心脏仍在跳动——
这样一枚意义特殊的道具，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哪怕不值钱也贵重得要命，千月回承认自己手抖了，完全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单词重任。
“当然，这个身份会给你带来一定程度的危险，我们也考虑到了，因此给你配备了一个绝对隐秘的武装力量，正好也是你熟悉的人。”
谢静让了让身子，露出了她身后那个一直低着头玩手指的人。
千月回眸子缓缓睁大，手上蓝宝石都没拿稳，从掌心掉落。
对方身形一闪，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蓝宝石就被他接下来，重新塞回千月回手里：“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这可是人家的心脏，看着点啊！放心，以后你的安全哥包了，保证不让你掉一根头发嗷！”
对方有着一张看上去极其清新温润的面孔，双眼弯如新月，如果不是穿着迷彩制服，简直像刚从学校走出来的校园男神。
千月回张了半天嘴，几步上前攥住了准备离开的谢静的手：“我……我可以！我不需要保镖！请您把他派往更重要的地方！”
他绝对、绝对不要和他哥待在一起！
“那不行，许逸尘同志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他的工作能力还是可以的，你们之间可能有些误解，但这都是可以解决的，唯有你的安全，绝对不能忽视！”
谢静神情郑重地解释，将千月回的手一点点抽离，并拉起许逸尘的手，将两人的手掌上下搭在一起，严肃道：“礼品店这边，就拜托你们了，国家相信你们。”
“我……不……”千月回眼睁睁看着谢静接了一通电话后快步离开，欲哭无泪。
“你看看你，我都没嫌弃你拖后腿，你那是什么表情？”
眼看着谢局长走出大门，许逸尘顿时一个转身，坐在了办公桌上，随手拿起桌上一根笔开始转起笔花，毫无军人严肃板正的气质。
千月回抹了把脸，忽然反应过来，以他哥的能力，确实该被派往更重要的地方执行任务才对，怎么可能留在他这个目前还是空壳的管理处做保镖？
“你说实话，你怎么会被派到这里来？是不是这里有什么隐藏的重大危机？”
千月回一下子紧张起来。
许逸尘满脸不在意：“不是啊，就是领导觉得我的名字比较像小说里的名字，和你这个新改的名字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把我派过来了。”
千·许超尘·改名·月回：“……我的名字已经可以改回去了，你可不可以也滚回去？”
许逸尘：“来都来了，将就点。”
千月回：“……”
“千月回的保镖……叫许逸尘？”沈亦看着千月回发过来的信息，顿了顿脚步。
唐饮也跟着停住了步子，诧异道：“这不是你那个前男友的名字吗？”
“不是男友……”沈亦无奈道，真正算得上交往关系的，其实就冯子莘一个，“但确实怪怪的……应该就是同名同姓吧。”
“不是。”已经回到沈亦身边的谢惊雨突然道，“是我的本体开始接近这里了。”
沈亦和唐饮同时看过来。
谢惊雨沉静的脸庞上带着一丝凝重，微微抬起头，被纱布蒙住的双眼仿佛能穿透空间看见存在于另一个时空的身体：“许逸尘只是当初我接近你用的一个化名，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也没有那样一张脸，如果它真实出现，只能说明我的本体开始靠近这里了。”
“什么意思？”唐饮皱着眉，没听懂谢惊雨口中许逸尘与本体接近之间的因果关系。
倒是沈亦，略一思考，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向唐饮解释道：“谢惊雨的本体是灾难之源，如果我没理解错，这个灾难之源不是称号，而是本质；也就是说，所有灾难汇集于它一身，灾难发生的地方，它一定就在那里；而它出现的地方，灾难一定正在发生。”
“许逸尘是灾难之源曾用过的化名，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部分灾难之源的力量，它会作为真名出现在日常生活中，说明灾难之源在靠近，灾难在靠近。”
唐饮理解了个大概，但没理解最后一部分：“可是现实世界也可能有名叫许逸尘的人啊，也不一定就是灾难之源吧？”
“可他如果长了一张和许逸尘一样的脸呢？”沈亦点开从千月回那里要来的照片，将界面设置为队友可见，转向唐饮。
电子屏幕中的男人，俊眉修目，眼若新月，忽略掉对方眼眸里过于生动的神光，单就相貌来说，和沈亦曾给他看过的许逸尘长相简直一模一样，双胞胎都不带这么长的。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唐饮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问道，“一个随手从小说里摘出来的化名，五年之后，发现他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经存在于世，从相貌到名字，都和二十五年后一个陌生人信口胡编的一模一样。”
“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们整个世界，都是别人写好的剧本。”沈亦耸耸肩，语气不乏认真道，“不然礼品店是怎么让我们进入某个世界过去的时间线的？”
唐饮：“！！！”
沈亦被唐饮的表情逗笑，不由得笑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就算是别人写好的剧本，怎么演不都是你自己决定吗？”
“如果它控制了我的思想，把我自由演出的权利也给剥夺了呢？”唐饮不赞同道。
“那你又感觉不到。”沈亦无所谓道，“感觉不到不就相当于不存在吗？”
唐饮觉得沈亦说得对，遂放弃。
谢惊雨却是微微侧头，似是要听清沈亦的声音——他不认为沈亦是那种信命的人，真正信命的人是无法看见他的，就像高中时期的商栎一样。
但他同样看不透沈亦的想法。
“三一……”谢惊雨开口叫他，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尤其是联想到沈亦之前说的，他在［预测未来］里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他想了想，哪怕他后来也跟着一同消散了，他还是不愿沈亦死亡。
他喜欢鲜活的沈亦。
沈亦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笑了笑：“你知道除了死亡，我还从［预测未来］里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谢惊雨动了动嘴唇。
“看到我的积分，只需要两场任务就能赎回心愿了。”沈亦眨了眨眼睛。
谢惊雨顿时微微张开嘴巴，语气甚至有些结巴：“什……什么？”
“两场任务后，我就能……拯救一位神。”沈亦故意说得很慢，看着谢惊雨的眼睛，眼里盛满笑意。
“你……你还记得你许的心愿？”谢惊雨一直以为，沈亦那天醉酒，根本不知道自己许下了什么愿望，在任务途中，也多次抱怨。
“你傻呀，那是我开的酒吧，就算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稍微查一下监控不就清楚了吗？”沈亦理所当然道。
“那你之前……”谢惊雨仍旧不敢相信。
“之前没有这双可以看穿未来的眼睛。”沈亦修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角，“就在你傻兮兮在我床头站了大半夜的第二天，我就知道自己许了什么愿望了。”
谢惊雨彻底呆住。
唐饮也在一旁惊呆了：“感情你之前一直不知道自己许了什么愿望？那你怎么进的礼品店大门，它不是只向愿望强烈之人开放吗？”
沈亦“额”了一下，同情道：“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我进出礼品世界，从来不走门？”
唐饮一噎：“我以为那是3号店礼品店客人的特殊情况，从来没有怀疑过——”
他顿了顿，愤怒道：“你是走的后门！”

看得唐饮越发生气。
“到了。”沈亦扬了扬下巴，示意唐饮他们已经走到了叶心岛的暴风飞行器面前。
两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拉开飞行器舱门，另外几个人则是负责将唐饮几人的行李拿走，只留下沈亦本人的行李仍在谢惊雨手上。
海上忽然吹来一阵寒风，雪粒打在正在登机的唐饮脸上，他下意识偏头咳嗽了几声，随即抬起的脚步一并顿住，回头看向沈亦：“你确定吗？咱们这次回去，还能脱身？”
沈亦笑了一声：“你也太小看自己了，比起囚.禁，招揽和利用我们的价值绝对大得多，这些人比我们会算。”
唐饮点点头，转头踏入了飞行器之中。
沈亦和谢惊雨紧随其后。
飞行器自叶心岛起飞，避开风头正劲的寒潮，向内陆行去。
几小时后，飞行器落在世纪大楼的楼顶，沈亦他们刚走下飞行器，便被几个身着商务套装的人热情围起来。
“沈先生，您终于过来了，这是管理处档案科的宁科长，石头店C级客人，今天就由他全程陪您办完登记，顺便介绍一下我们管理处的一些管理条例，也希望您能给点建议。”
之前和沈亦联系的万科长将一个身形健硕的寡言男人推出来，对方丰满的身材几乎将西装撑爆，看起来不像档案科的，倒像是武装科的。
他伸出手，和沈亦握了一下，声音和身体一样雄浑：“您好，大致的登记流程在之前和您联系时其实基本上已经走完了，接下来就是一些签名可能需要您完善一下。”
他倒也不扭捏，从手上的公文包里拿出来一摞金色卡片，看上去像是恶魔店的契约卡片，给沈亦分了两张：“大概就是这个形式。”
沈亦瞄了一眼，他看不懂恶魔语言，但作为契约者，在接触到卡片的一瞬间，契约内容会自动流入脑海中，而等他阅览完毕，会有一只金色羽毛笔悬在半空，只需意念一动，便能签上名字。
“这两份是关于沈先生的店铺和等级等基础信息，如果确认无误的话，沈先生现在签名也可以。”大概是见沈亦对卡片有兴趣，宁科长多说了两句。
“不急，等看完再说。”沈亦抬起手指，指腹盖住了卡片上的契约图标，相当于从“查阅”状态脱离出来。
宁科长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带着沈亦和谢惊雨三人继续往里面走，从一旁的内部电梯上去，一路向沈亦介绍新出台的一些礼品店客人条例，主要是限制礼品店能量使用时间和地点，以及不同级别、店铺的客人在登记后能获取的权限和能够接取的任务。
“我们为礼品店客人提供了一些特殊职位，让他们可以在不违法的前提下赚取周积分、获取报酬。比如人鱼店的蛊惑任务可以用在审讯犯人、安抚受害者身上；天使店的救助任务可以救治病人、服务于政府救助机构……”
宁科长显然是做了功课，举的两个例子正好是沈亦和唐饮所属的店铺，甚至于对谢惊雨都有一定的了解，因为对方全程都和沈亦保持着极其安全的距离，并且每次有关谢惊雨的问题都直接询问沈亦，绝不打扰对方。
沈亦觉得管理处目前拟定的这些条例都挺聪明的。
因为光从条例表面看，似乎处处是礼品店客人得利，好像是国家在优待这些“人才”似的，但实际上每一项得利背后都有管理处的影子，一旦对方反悔或者做出不利管理处的事情，管理处就能反过来利用那些送出去的“好处”威胁到对方。
也不知道是谁定的。
沈亦跟着宁科长看完整个管理处之后，倒是颇有些想见见这个人，只是在和宁科长说明后，对方眼神竟是有一瞬间古怪。
“那个人……沈先生应该认识。”宁科长说。
沈亦：“？”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有在政府工作的？
“就是……莱利斯·布莱温先生。”宁科长说，见沈亦还是不解的样子，提醒道，“布莱温先生的中文名叫白树。”
沈亦：“？？？”
唐饮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白树？那个小屁孩？制定了礼品店客人管理条例？”
“准确地说，布莱温先生只是给出了一个建议，具体的条文是国安局及管理处拟定的，因为其中参考了布莱温先生建议良多，所以如果您是问条例大框架是谁定出来的话，那就是布莱温先生。”
宁科长虽然长得壮硕，但心思却很细腻，一眼看出沈亦真正想问的是条例宗旨的拟定者，也难怪管理处让他带着沈亦参观总部。
沈亦想起来，虫族任务时，白树因为现实事情脱不开身，所以没能赶过来，现在想来，那正是现实里阿尔法能量刚开始蔓延的时期，想来他应该是忙着对付阿尔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