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觉得……我做得过分吗？”
宁景一愣，心笑：这小孩儿是将自己想得有多么人畜无害？
“没有，做得很好。”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委屈自己做什么？”
陈睦之微微弯唇，眼眸半敛，低声道：“好。”
……可是，让[小清欢]身败名裂，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
另一边，深陷舆论的主人公早已经慌错无比。
她是想要在游衣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也想通过这种办法将她和游衣绑在一起……她喜欢游衣，从刚来长恨生就开始喜欢，也嫉妒青山悦景，可她没想过把事情弄到这样不好收场的地步！
论坛的CP向帖子是她用小号发的，可之后的不是了——她没有发那么多，也没想过帖子会变得那样热门，在最开始她的确有些沾沾自喜。但这不是正常的吗？她暗恋游衣很久了……所有人都知道。
她配得上。
她也没有说谎！
思茵茵分明告诉她那个照片就是见笑之，怎么会忽然变成了别人？
小清欢彻底慌了神，她手指颤抖地去翻思茵茵的联系方式，拨通电话号码，电话里却传出她被拉黑的提示音。她登录游戏想要寻求安慰，却发现自己被踢出了帮会，[窈窕]删掉了她的好友，以前那些喜欢捧着她、舔着她的人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反而在不停追问！
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热闹！
她没做什么事情啊？她不过是告诉了游衣哥哥那张照片——
想到这里，小清欢的脑海中忽然清明。看着论坛中那些翻来覆去骂她的话，好像捉到了救命稻草，她立刻找到游凌昊的联系方式。
电话拨通，被接听。
小清欢听到对面动静的一瞬就开口：“游衣，见笑之的照片不是我发在论坛的！你帮我……你去澄清，那些不是我做的，好不好！？”
耳麦中，很久都没有声音。
片刻，电话被挂断。
小清欢的瞳孔扩大，立刻又打过去。
无人接听。
小清欢嘴唇颤抖，因为恐惧和害怕，脸上都变得狰狞起来。
之前沉浸在和男神谈恋爱的幻梦在此时终于清醒。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穷学生，那个照片的主人说要告她！她要赔钱吗？她会不会被抓进去？能和思茵茵关系好的人一定很有钱吧？他们会怎么对待自己。
见笑之也是有钱人，她什么都没有，她为什么要得罪他们？！
关键是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游衣，你必须澄清你自己做的事情！我告诉你……我有截图，我只告诉了你那张照片！你休想逃，你让我背锅，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小清欢]和[游衣]的对峙宁景无暇顾及。
[见笑之]身上的污名被洗清, 在论坛腥风血雨的争论中，千秋的竞技比赛也拉开序幕。
因为前期三轮海选的积分累计，他和小幕的2V2积分目前排在第七, 需要在今天和明天连比两场，这两场比赛的对手都是在赛季比较强势的太极门和花虚职业组合, 想赢并不容易，何况[青山悦景]的账号基本属性还有欠缺，从一周前，他就在找比较简单的属性点任务清理, 想尽量提高账号的属性点加成。
论坛的所有的消息他都是在空闲中从长歌淼口中得知。
比如某天小清欢声泪俱下开了直播，说自己因为恋爱脑一时糊涂, 想要寻求安慰, 结果被不留情面的网友在弹幕里骂了个狗血淋头, 灰溜溜下了播。
比如论坛里忽然有一部分消息传出, 发[见笑之]丑照帖子的玩家IP地址和小清欢发的CP贴并不一致。
——再比如，在比赛就要开始前的现在，[小清欢]忽然在论坛直播开撕[游衣]。
听闻这个消息的宁景挑了挑眉, 但现在显然不是关注论坛风波的时候，惊讶之后和小幕点击进入战场。
二十分钟后，挂着“MVP”的称号[青山悦景]传送回来，和[见笑之]拿下了第一阶段晋级比赛的胜利。
他们回来的时候论坛的扒贴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游衣’在浮生若梦服务器成名已早, 当年在《千秋ol》四周年庆典上以颜值高、声音好听，还有博人关注的感情经历吸引了大部分玩家关注，长年累月下来粉丝量不在少数, 在[小清欢]爆料其污蔑同区大神[见笑之]后, 热度值不断飙升。
最开始有人同情，认为是他是嫉妒心作祟, 一时误入歧途。
但在这种同情类的评论冒头之后，另一批网友的评论就忽然出现，带出了大量在很久之前的音频、游戏截图。
残留的影像资料真实，不留任何余地揭露了[游衣]当年被分手的原因，是他出轨同帮会女玩家。
男生喜欢男生本就少见，在过去几年[游衣]一直标榜自己对[青山悦景]极其深情，事无巨细将他们相知相遇的所有细节公布在社交软件，让很多人觉得他不在乎世俗。
而事实的真相却是明弯暗追女，多次背着[青山悦景]撩拨其他女性玩家，等到[青山悦景]得知真相后受伤退游，仍在不依不挠消费他们过去的感情，以成就现在的“男神”之名。
论坛上顿时引其了轩然大波，要求[游衣]现身给个说法。
手机的震动声不断响起。
没有开灯的昏暗卧室，游凌昊神色不明、嘴唇惨白看着网络上对他的评价和议论。
他的指尖发麻。
那天喝醉之后一时头热发帖，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见笑之]的照片是假的，[小清欢]这个蠢货借机作势，却像导火索一样把过去的一切在论坛里引燃！
手机的震动再一次响起，来电人是春风渡。
电话拨打长时间无人接听自动跳转留言，对方夹带着怒火的声音呵斥响道：“你躲什么躲？！论坛上那些事情窈窕能给你解释，难道你真的乱发帖子污蔑见笑之了？！”
“游凌昊，回电话！”
“再不回没人能保你，出来解释！”
过去五年精心营造的一切毁于一旦。
怎样解释？
游凌昊俊逸的面容露出几分阴沉的狰狞。
那些老照片，过去的录音，根本是断章取义……
阿景为什么不替他解释？
他没有！
在此时，电脑上一个帖子的评论忽然出现在屏幕。
游凌昊视线触及，神色倏然一滞。
“靠，真不是个男人，嫉妒我们老大还让妹子顶罪，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小清欢不是啥好人，他更不是！蛇鼠一窝，真是狗咬狗一嘴毛……”队伍语音里，长歌淼看着论坛絮絮叨叨，几乎将[游衣]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次。
宁景在开始去论坛看了一眼，除了看到那些爆出的老图片、音频他有些意外，其他的声讨便兴致缺缺，随意点开了现阶段太极门的连招功法研究。
[我思故我在]的耳麦忽然亮起。
“燕都82号厅，3层104。”他的声音响道。
长歌淼声音一停，疑惑问：“这是什么？地名吗？”
“82号厅？”宁景听到这个耳熟的名称注意力被吸引，轻轻挑眉：“富甲路那个娱乐厅？”
我思点头：“恩。”
“这次聚会的地点。”这句话是回复长歌淼的。
长歌淼一听这个，顿时将论坛里那些乌烟瘴气的讨论抛之脑后，声音兴奋：“这么快就定啦？我搜一下……”
82号厅，名字听起来和普通的娱乐会所并不一样。富甲路是燕都中心商业区的一条商业干道，附近是被称作燕都顶配的商业群区，宁景在之前去过一次，那里不论是充值台阶还是消费档次都是普通学生不能随意承受的存在。
目光落在[青山悦景]身边守着打坐的黑衣遗风身上，他的眉宇轻动，脑袋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有些陌生的人物画像。
——家境不错、外貌似乎也不错的小孩儿。
“师父父，你离这里远不远嘛，要是近的话就一起去呗。”长歌淼软磨硬泡。
同样的邀请，在一天中他基本要说三次。
宁景哑然：“我又不是你们帮里的人。”
“那又怎样！”长歌淼理直气壮：“是老大花钱，又不是别人花钱。你说是不是老大？”
耳麦中，一时没有回音。
[见笑之]的麦克风闪了闪，却是一行文字在队伍聊天框弹出：
【队伍】见笑之：是
从今天他上线开始，包括在刚才比赛，小幕一直都在打字。
宁景顿了顿，没说什么。
直到长歌淼他们因为固定队副本离开，队伍里只剩下两个人，宁景才开麦问：“怎么了，今天一天都不讲话？”
【队伍】见笑之：不太方便
“宿舍人比较吵？”
【队伍】见笑之：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景总觉得今天眼前人有些莫名的冷淡。
想到什么，他的神色微动。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论坛上那些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有真有假。
但不论如何，在感情最开始的时候，似乎都是那样一头热血。
果然还是太小么？
心里涌起说不清是什么的感受，宁景扫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恩”了一声，语气淡淡：“时间不早，我先下了。”
【队伍】见笑之：晚安，师父
宁景下线的时间在晚上九点。
等到十一点的时候，陈睦之的手机开始嗡嗡响动。
宿舍已经熄灯，空气中静悄悄一片，手机的震动声变得极为明显。
鼻息滚热的烫意依旧浓郁，陈睦之眼皮沉重地轻轻抬起，将手机的声音关上。许久，将屏幕点开。
发消息的人是长歌淼。
对方的语气十万火急。
【长歌】：老大老大老大！你和师父父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了？！
【长歌】：[图片]
陈睦之强打着精神点开图片。
入目是他和宁景的聊天记录。
-【长歌歌歌歌淼】：师父父快看，这个燕都82号好像很棒诶！服务一级棒，老大给所有人都安排了住宿，来往车费全包，里面还有温泉！！
-【长歌歌歌歌淼】：不来可太亏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NJ】：这次我就不去了～
-【NJ】：等下下次有机会
-【长歌歌歌歌淼】：？！！！
陈睦之一怔，困顿的神色倏然变得清醒。
长歌淼的消息一条一条往外蹦：
【长歌】：我之前感觉师父父不抗拒来的，怎么突然就不来了
【长歌】：T T老大你和师父吵架了吗？
吵架？他怎么会和师父吵架。
大脑好像有小刀在其中旋着生疼，陈睦之嘴唇抿紧，一点点回忆他们今天一起相处的所有事情。
今天师父是比以前要下线早一些。
是因为论坛事情吗？
是他针对游凌昊有些过分，让师父不开心了吗？
因为不开心，所以师父这样早下线……所以他——
手机又震动，新的消息弹出。
【长歌】：是不是你今天对师父父好冷淡的原因
【长歌】：老大，你不是外面有狗的那种人吧！！！
看到这个字眼，混杂的思绪忽然有了破口。
陈睦之怔愣片刻，回复：
【.】：冷淡？
【长歌】：对啊，你这一天……都没开麦
【长歌】：惜字如金
这和以前和师父父不熟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后面的话长歌没有说，但字里行间，意思相当明确。
身为磕CP头目他煞费苦心。
许久，陈睦之才回复。
【.】：我知道了
另一边，研究生宿舍楼309室。
卫杰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所有舍友都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睡觉，唯独旁边的宁景还在电脑桌前，握着数位笔勾勾画画。一边往脸上抹女朋友强令他护肤抹的不知道是油还是水的东西，他一边靠在床梯旁看宁景画图，语气无奈：“宁大神，饶我们一条活路吧，这么刻苦？”
宁景手中的画笔一顿。
将最后一点高光加完，把图片在电脑上保存好，他道：“还差一点，想画完算了。”
卫杰‘啧’了一声：“不是画画就是玩游戏，你的腱鞘跟着你真是受苦。”
宁景收拾东西的手速变慢，目光看来。
卫杰‘啪啪’开始拍脸，口中含糊不清：“干嘛干嘛！还不让说了，最近你多沉迷游戏哦，我知道那个……那个是打竞技场是不是？”
……的确。最近这段时间是有些玩物丧志。
多大人了。
宁景收回视线，无奈笑了笑，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在这时候手机开始响动，是有人拨来语音电话。
卫杰补完水乳走了，“谁这么晚还联系你？”
宁景目光落在来电名称上，眉头轻动，将手机拿起接通，推开宿舍门往楼道走。
“小幕？”
“师父。”耳麦中的声音失真不清。却不像寻常对方本身的音色，而是仿佛感冒，有些嘶哑。
宁景愣了愣，眉心顿时皱起：“你……生病了？”
陈睦之从鼻息间拖着沉重的鼻音‘恩’了一声。
“怎么会突然生病？”
语音中没有立刻传来对方的回复，只有沉重的呼吸，还有依稀的风声。宁景站在楼道尽头的阳台，看到外面被风吹到弯曲的树木躯干，发觉异样。
好像同频，他们身处于相同的环境。
之前长歌淼说过小幕也在燕都。
巧合吗？
宁景：“你不在宿舍？”
闷闷地咳嗽声响起。
好半晌，陈睦之才开口：“楼道。”
宁景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师父。”陈睦之语气很轻开口，打断了宁景的话。
“今天……从早上开始觉得不舒服。”
“一直头痛，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能是昨天……”
“可能是昨天晚上外面起风，着了凉。”最后三个字，耳麦中传来的声音已然沙哑至极。
他在解释。
宁景一怔，眼眸敛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沉默。
夜晚的一切安静。
外面的风声簌簌。
原本凉风穿堂的宿舍走廊平白让人指尖生出几些汗色，扰人心绪。
“……这样吗？”
“我想和师父讲话，想听到师父的声音，但怕你担心，所以没有开麦。”陈睦之的嘴唇染上几些白色，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不远处另一座宿舍大楼。
身体不舒服的症状来得不巧。
论坛上那些事情处理在今天，千秋第一次晋级比赛也在今天。
他忽略了宁景的情绪。
不应该的。
他未曾想过，师父对他……在意。
或许是因为夜晚的头脑不清。
也或许是因为热症。
心中微淡的喜悦在沸腾，即使精神不振，也想找到突破的泄口在他唇舌翻涌。陈睦之望着眼中宿舍楼恍惚窥到的一抹光亮。
喉咙滚动，倏然阖上眼眸。
许久，一道声音在宁景的耳边轻轻响起。
犹如低喃：“……我想见你，师父。”
“我们见面，好不好？”
燕都的天气在暴晒之后迎来潮热的雨季。
从晚上开始的夜雨连绵不断到第二天中午, 宁景下课时，雨势渐小。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伞面发出噼啪的响声，卫杰一行人走在他身边约着下午一起去画室处理作业。
三个人定好时间, 卫杰转头看向宁景准备问他要不要一起，却眼睁睁看着向来爱干净的人一脚踩中了松动的地砖。
溅起的雨水瞬间将亚麻色的裤脚染湿, 宁景顿了顿，低头看去。
“怎么了你今天一上午，”卫杰顿时好笑，“心不在焉。”
看着沾染泥泞的裤子, 宁景眉心皱了皱，倒没有其他反应, 只问：“你刚才说什么？”
“说今天下午没课, 老冯也出差了。你有没有其他安排, 咱们下午去画室？”卫宁语气懒洋洋道。
宁景：“下午我有事。”
卫宁：“回去玩游戏？”
这句话落, 宁景撑着伞看过来，卫宁无辜地眨了眨眼。
他实在好奇那游戏有多大魅力，在之前他可没见宁景有这么沉迷。
难不成, 在游戏里有状况？
可惜他好奇的事情没有人解答，宁景午饭都没有和他们一起，直接回了宿舍。
卫宁去食堂之后恰巧碰上了之前在多媒体教室碰到的那个对宁景虎视眈眈的小学弟，对方也看到了他, 匆匆一瞥，就收回视线大步离开食堂。
不知怎么地有些怜悯地瞅了一眼小学弟的背影。卫杰心想：网络害人不浅，这小学弟可能要落后别人一步了。
回到宿舍, 宁景将一早点好的外卖带上楼。
游戏内[青山悦景]已经自动传送至竞技场候场。
他将外卖包装拆了之后, 在竞技场的另一侧，一道虚影出现, 是[见笑之]正在登陆。目光看着那道影子，宁景的思绪不由回到昨天晚上。
一个‘好’字不知道怎样从他嘴里脱口而出，对方闷闷地笑声好似还在耳边回荡，宁景将筷子抵在唇边，任由筷子将嘴唇摁出起伏弧度，轻舒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