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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孝子,纣王贤孙(儒墨刀刻)


殷诵这话,已等同在告诉太师,他们父子俩这次回朝歌就是去谋夺王位的。
闻太师微微皱眉,却没有斥骂殷诵大逆不道。他不禁暗暗嘲讽殷诵得寸进尺。武成王如今死罪都未饶恕,殷诵竟然还想着让他官复原职?
只怪纣王太过昏庸无道,只怪纣王如今重病在床,早已经没了精力料理朝政。如今,纣王于整个大商,就是一个废物至极的摆件。
闻太师料想纣王活不了几年,自然不觉得殷郊父子想要争夺王位有什么不对。
在闻太师心中,殷郊始终是纣王的嫡长子,是大商的太子。别的王室子弟根本没资格跟他争王位。殷郊不去争那把椅子,才叫闻太师头疼。
殷诵见闻太师只是沉默,没有开口责骂他。殷诵当即胆子更大了一些:“我们父子在朝歌除了太师,并无个帮衬。若是再来一次北海七十二路诸侯叛乱,太师一走数年,我们父子如何在朝歌自保?”
“或是太师指望父亲带着我隐居山林,躲避来自纣王的祸害?”
“人心皆是肉长,哪里容得一次又一次的剑割刀取?”
殷诵目光冷静而笃定地对上闻仲的目光,与这位老太师丑话说在了前面:“若真是那般,父亲与我和叔叔,我们三人再不会出现在大商。”
殷诵最后一句话吐出,闻太师顿时火冒三丈,双眉竖起。
闻太师不由得发怒道:“你说这番话,莫不是想威胁老夫?”
殷诵丝毫不怂,正面闻太师的怒火:“自保而已,谈得上什么威胁?”
“太师需知道,诸侯之中难免有野心家。一家两户野心者想要谋财篡位,便是如今的大商想要镇压亦非难事。”
“难得是昏君暴政,逼得忠臣做叛贼。天下烽烟四起,镇压了这边,那边又将反旗高高地举起。”
“那你要如何?”太师避开青年赤诚而坚定的目光,扭头去看桌边的酒碗。
殷诵振振有词:“诸侯不服大商的统治,犹如一块病灶。以治罪武成王一家,更甚至杀了他全家这等方式治这病,是治标不治本。”
“唯有君王仁德,群臣贤良,才是治本之术。”
闻太师笑道:“你这话是不假。可是人心难测,怎的就知道你父亲是这治本的‘良药’?”
殷郊在旁边听到这话,默默地在心里回了闻太师一句:这治本的“良药”并不是不是他,而是殷诵。
殷诵仿佛听不出闻仲话中的嘲讽,十分神气地回答:“倘或父亲不是这剂‘良药’,太师为什么还要带他回朝歌,为他正名呢?”
闻太师张口就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地咽了下去、
闻太师细细琢磨了一番,自己的确存了一份纣王死后,新王能够守住先祖成汤打下的天下,成为有效医治大商的“良药”。
而不是像纣王那样,成为大商最大的病灶。
殷郊和殷洪看到闻太师竟然沉默了下来,顿时心间亮堂了三分,晓得救出武成王一家这件事有门。
两位殿下不约而同给殷诵递过去一个鼓励和赞赏的目光。
殷诵腼腆一笑,回应了父亲和叔叔的表扬。
闻太师思索半晌,最后悠然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回头正视殷诵,对他道:“你这算得上是豪赌之言了。”
殷诵点头。从闻太师的角度,他这套仁君贤臣的未来蓝景,能够实现的可能性终是不高。闻仲要站在他们这边,与赌博确实没差别。
殷诵简单地激将道:“太师敢不敢赌?”

第098章 宝贝儿子都没送过他呢
闻太师没有立即答复殷诵,而是指点眼前这三个政坛“菜鸟”:“莫怪老臣没有提点,你们执意救下黄飞虎,势必与那谢氏为敌。”
“谢氏如今把持朝政十多年,朝歌不少势力都被她拉拢了过去。”
“老臣与三位殿下交代一句实话。如今便是老臣,要拿下她也必是伤筋动骨。”
殷郊和殷洪两位殿下微微皱眉。独独殷诵一脸淡然。
老太师所言早就被殷诵预料到,他也早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且,光是方案他就计划了整整三套。
殷诵笑着代父亲答道:“这条路,从古至今都是艰险万分。非大福分的人,如何能够顺遂地登上王位?”
殷诵说着,忍不住嗤笑:“其实有些波折和艰难也好。丝毫努力也不需要付出便得到的东西,从来都是容易被人轻贱的。”
闻仲哪里听不出殷诵是在暗讽纣王呢?老太师扶住额头,伤切地闭了闭眼。
老太师也算是看着纣王长大。如今见到那个曾经英武的青年变成一个废物瘫在床上,要死不活,闻仲心头是又痛又恨。当真是怒其不争气到了极点。
殷诵话锋一转,明晃晃地向闻太师这位三朝元老,掌握实权的重臣展示父亲殷郊的闪光点。
“太师莫要怪罪父亲不通人情庶务。父亲生来是天潢贵胄,本就该有他的骄傲。”
“小子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殷商的储君若要学习见人脸色行事的本事,那么亡不亡国已经没有区别。父亲还不如返回深山修炼去。”
殷郊不由得一愣。
闻太师放下扶住额头的左手,垂眼思索王孙话中含义。
殷诵微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父亲少时是亲眼看着祖母如何被妖后害死的。谢氏较之妖后凶狠更甚!”
“父亲若是能与谢王后为伍,如何对得起惨死的祖母?只怕父亲和叔叔真和谢氏和和气气,老太师爷反而瞧不起他们,宁肯从王族里另择贤能继承大统呢!”
闻仲细细思量,发现自己确实是这般想法。毕竟殷郊如今太子的身份算不算数,有待商榷。太子若是能容忍谢氏,闻仲怎能不防日后殷郊成了另一个纣王?他肯定另择贤良继承王位。
如今的大商,可再经不起一个年富力强的“纣王”的折腾了。
闻仲轻轻叹了口气:“如此说来,老夫不仅要替你们保住黄家一门老小,还要叫黄飞虎官复原职。不然,黄家于太子派不上用场。”
闻仲心中悲叹。他十分清楚,如今大商只是面上四方叛乱都得到了平定,内里早已经被纣王糟蹋了个干净。若是不在王位继承人这个问题上谨慎,大商顷刻就会覆灭。
闻仲看向太子,暗道这位殿下少年时就敢提剑强闯朝堂,与暴君讨公道。常人都道他是鲁莽,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勇猛,称赞他对姜王后的孝心!
难得这位殿下经历了那样许多艰难困苦,还能保持这份赤诚、纯良。
闻仲的目光渐渐变成欣慰。与纣王相比,太子殷郊实在好得过分!
两位殿下听到闻仲终于松口,不禁对视一眼,喜悦之情难以掩藏。
殷郊和殷洪连忙向太师道谢。
闻太师站起身,从主位上走下来。他对殷郊三人说道:“老臣现在就去见一见黄飞虎。那厮在西岐做了六七年的官,未必肯与你们一家子一条心。”
殷郊和殷洪双双愣住。两人迅速反应过来,承认闻太师所言不无道理。
两位殿下感激地向闻太师道谢。
闻太师要去见武成王一家,殷郊和殷洪有意跟随,被闻太师制止。两位殿下只得带着殷诵走出了帅帐。
殷诵在帅帐外,同父亲和叔叔分开。他转脚就去找了偏将吉立。
殷诵在吉立这边,询问到了西岐四公子被安排暂住的地方。然后殷诵毫不犹豫地走去了那里。
但是,殷诵来到姬旦的临时住处,并没有进入营帐和姬旦见面。
殷诵站在营帐门侧,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营帐内静悄悄的,显然只有姬旦一人。
殷诵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姜野”会偷偷和姬旦会面。他刚好过来抓个“姜野”的“小辫子”,让父亲把“姜野”赶走呢。
没听到“姜野”的声音,殷诵一脸悻然。他转身正准备走,从旁边走来一个身穿西岐服饰的汉子。汉子手里端着一壶清水。
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西岐负责王府守卫的武荣将军。
殷诵看到武荣,当即猜想是伯邑考担忧姬旦在朝歌遭受危险,故此将这位将军调到姬旦身边,保护他。
武荣不期然碰上殷诵。这位年到中年,对周王一家赤胆忠心的将军连忙正色,向殷诵行礼。
殷诵是来抓包的,武荣大嗓门这么一喊,立刻惊动了营帐里的人。殷诵当即就走不脱了。
他只得无奈转身,与听到动静走出来的四公子姬旦见面。
姬旦有些意外。虽然丞相姜子牙派人传了消息给他,但是姬旦没有想到,殷诵会这么快行动,找到自己这里来。
姬旦见到殷诵,见到这个流落在外,却是刚刚过身的二哥唯一的血脉,内心激动不已。姬旦差点红了眼眶。
四公子不敢引起殷诵的怀疑,激动的情绪只在他双眸中一闪而过,立刻被他压制住。
以防万一,姬旦连忙低下头去,上前行礼。
殷诵伸手扶住四公子的臂膀,将他拦了一拦。
姬旦执意将礼数做到。殷诵无法,只能接受。
行礼过后,姬旦引姬诵进入营帐。武荣紧跟在后。在殷诵、姬旦坐定后,武荣为两人倒上了清水。
姬旦满脸微笑,言语谦卑地向殷诵说道:“白日酒宴上,小臣观殿下只饮了清水。小臣刚刚抵达大营,只能以清水相待,还望殿下莫要见怪。”
殷诵笑了笑。虽然他是想做抓包人却被姬旦抓了包,但是殷诵半点没有不自在。他反而顺势向姬旦说起了姜子牙的交代:“其实相爷不与我说,我也会尽力关照四公子的。”
姬旦闻言,眼中掠过微不可查的诧异。姬旦不禁暗道:这位殿下竟然说出这般关照我的话,莫非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姬旦想到兄长姬发,百般滋味绕在心头。但是他行事素来慎重,不论心里如何翻江倒海,面上都是四平八稳,严肃谦恭的脸上叫人看不出多余的信息来。
殷诵有心试探武王会不会将自己的身世告知姬旦——姬旦无疑是武王最信任的人。按照殷诵的想法,只要姬旦不知,大体西岐之中无人知道他这个王孙其实是姬家后人。
殷诵紧紧盯住姬旦的面容,没有从姬旦的表情中瞧出端倪。他没有继续试探,而是就着刚刚的话说道:“文王是我老师,四公子便是我的学兄。你我同门,便如兄弟骨肉,我怎忍心你在朝歌受辱?”
殷诵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姬旦一时之间竟也看不出,这个侄子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但他毕竟知晓殷诵的身世,此时听着殷诵一口一个“学兄”、“兄弟”就觉得耳朵里十分的别扭。
叔侄两人客客气气,无形中打了个机锋,都没能做出有效的判断。
殷诵告知姬旦,他与父亲、叔叔回到朝歌,起初的境遇不会多好,所以前期他不能在明面上照顾姬旦,希望这位“学兄”能够见谅。
姬旦本意是竭尽所能护着这个二哥唯一的血脉的。姬旦哪里会真的巴望着,倚靠殷诵在朝歌过活?他立即说了几句体谅的话,尽力打消殷诵的愧疚。
殷诵听着姬旦颇为关怀的话语,再次怀疑武王早就在姬旦面前曝光了他的身世。
殷诵并不希望除了武王之外的姬家人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对他继承大商王位没有好处,反而有大大的坏处!
殷诵面上不显,在四公子这里饮用了一杯清水后,起身告辞。
除了姬旦的营帐,殷诵半点犹豫没有,直接去了父亲的营帐,找到了“姜野”的面前。
殷诵本意是干脆和“姜野”撕破脸皮,逼问他是不是将他的身世秘密传扬了出去。
但是真到了高大的亲卫面前,殷诵瞧着对方脸上的面具,嘴巴张了张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姬发瞧着气势汹汹跑来的儿子,微微偏头,做出困惑的情态。
殷诵没好气地往旁边瞥了一眼。然后,他用积分从商城里兑换了一张透气性极好的面具,扔给了父亲的亲卫。
然而,看到“姜野”接住面具,殷诵又立马后悔了起来。他情不自禁想到两年前武王那一句“不愿意”,立即觉得主动送礼的自己十分的丢脸。
殷诵努力克制住上手抢回面具的冲动,避免让四周路过的士兵瞧见失礼的情状。
姬发低头看着手里翠绿色的面具,指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丝丝凉意。这张面具看上去是用品相极好的寒玉雕琢而成。雕师技艺精湛,在姬发看来,这张面具称得上珍品,真用来做面具使用,倒成了暴殄天物的做法。
但是姬发指尖在面具上细细摩挲,很清楚这块面具的材质非是美玉。这种材质竟是他从不曾见过的。
姬发微微挑眉,挑眼向殷诵看去。眼瞧着夏日酷暑将近,他现在整日戴着木制的面具,的确十分的不舒服。
姬发咧嘴一笑,正要说些感谢的话。殷诵却一脸后悔的模样,扭头就跑,根本容不得他挽留。
姬发瞧着殷诵跑得飞快,好似害怕他追赶上去一般。姬发不由得发笑。
姬发再次低头望了一眼手里艺术品一般精美的面具。然后姬发转身钻进了营帐。等他再出来,脸上的面具已经换新。
一刻钟后,殷郊回自己的营帐,在门口看到姬发,同时也瞧见了姬发新换的面具。
殷郊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他瞧着姬发脸上的面具,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东西不像这个世界的工匠能够雕琢出来的。
殷郊立即猜出这么个新鲜玩意出自哪里。殷郊心直口快,向姬发问道:“这面具是诵儿给你的?”
姬发笑声爽朗:“是。”
殷郊顿时不是滋味起来。他的宝贝儿子还没送过面具给他这个“亲生”的父亲呢。
太子殿下撇了下嘴,实在说不出让自己的亲卫上交的话。殷郊只能轻轻地哼了一声,表达心中那一份小小的嫉妒。
殷诵回到自己的营帐,很快将面具的事抛到了脑后。他休息了一会儿后,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卷竹简。
这些竹简都是十多年前,殷诵从殷商王族祖庙带走的文献资料。殷诵拿出的这几卷,正是夏朝与商朝两朝开国之君的生平记载。
殷诵将这几卷史料细细地研读。一直到黄天祥端了晚食进来,殷诵才堪堪将竹简放下。
黄天祥对此见怪不怪。殷诵并不总是将读书的时间花费在商城中兑换的书籍。黄天祥经常看到殷诵阅读这些古老的竹简、帛书、龟壳。
而且,黄天祥发现,最近几年殷诵阅读这些古籍的频率越来越高。
黄天祥将食物和水放到殷诵清理出来的案面上。
殷诵取了竹筷,用清水清洗了一下。他一边低头做事一边对黄天祥问道:“黄老将军那边有消息么?”
黄天祥闻言,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欢喜和感激的笑意。
黄天祥立刻回道:“我按照你昨天教的,今天父亲一来我就寻了机会和他说话。堂叔当时就在旁边,一直帮忙劝说。父亲好歹把话都听进去了。”
“后面好险叫我和老太师当面撞上。”黄天祥做出害怕的夸张表情,又迅速收敛起来。
小光头继续说道:“我没敢偷听闻太师对父亲说了什么。是等太师离开后,我才敢进去询问了一遍。”
“堂叔叫我尽管放心,父亲和老太师已经沟通好了。父亲和堂叔都让我代他们向你和两位殿下道谢。日后他们都忠心于你们父子两人。”
殷诵点点头。武成王那边能带这样一句话过来,显然是闻太师已经和他们透过气,要保黄飞虎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务。
殷诵嘴角流露出舒心的笑意。天下兵马大元帅可是掌管着整个大商的武官体系。
一直以来,让他叫绝的是,武成王投奔西岐这么多年,兵马大元帅这么重要的职位,竟然一直空着。就如同他的两个先祖商容与比干的相位一般。
由此可见,如今的朝歌朝堂混乱到了何种地步!
殷诵心底冷嗤暴君的不作为。这昏君为了在朝堂上少一些掣肘,竟然将这些攸关整个大商正常运转的关键职位全部空缺两人!
殷诵吃完饭,继续研读古籍。到了深夜,过了子时,殷诵将竹简一一合上,收回到储物袋中。他已经大体明白燃灯道人执意将武王送入红砂阵的原因。
殷诵猜想,在燃灯老道以及阐教两位教主的预设中,武王入红砂阵,就如同当年商汤引火自焚一般,并不会伤及性命。
在殷诵看来,红砂阵也好,将他的先祖成汤包裹住的熊熊大火也罢,都能瞬间吞噬一具肉体凡胎。
但是根据史籍记载,当年烈火足足烧了三个时辰,大火熄灭后,坐在柴堆之上的成汤先祖竟然丝毫无损,安然无恙。
这一段被史官当做“神迹”,记载到了竹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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