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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相到老实人(喜水木)


在故事的最后,变了声的男音很温柔。
“最后,小和尚长大变成了老和尚,那棵歪歪扭扭的树生了病慢慢死掉了,丑陋的花很多年都没有再开过花,厨房的桌子不知道换了几个。”
“可森林里还会有很多树,花园里也会有很多一样丑陋的花,换了几次的桌子依旧能吃饭。”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明天的太阳会比今天的太阳更灿烂。”
“晚安。”
“晚安。”宋时眠轻声道。
几秒后,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晚安。”
厉潮醒来的时候脑袋钝钝的疼,他伸长手臂关掉闹钟,侧过脸往旁边看了眼。
青年枕着他手臂睡得很熟,浅浅的光亮的透过窗帘缝隙溜了进来。
他小心地把手抽了出去,看了眼日期,发现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
也就是说,不知道哪个副人格跑出来占据了他的身体一个多星期。
记忆零零碎碎的,但厉潮还是大致拼凑出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翻身下了床,跟往常一样准备好早餐后才去上班。
他到公司的时候助理已经抱着一堆文件在等着他。
瞧见厉潮进来,他跟在厉潮后面进了办公室,不过没着急让他处理文件,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
“厉总,您之前不是让我去公司旗下的超市挂名入职吗。”
之前相亲的时候他怕露馅,刚好宋时眠说的那个超市是厉家的,于是就让助理帮他在那家超市挂名入了个职。
助理接着道,“昨天晚上,超市的负责人给我发了个消息……”
说到这里,助理的脸色有些精彩。
毕竟当初入职的时候他没说厉潮是谁,就说是他家亲戚,家里催着找工作,想随便挂个职应付一下长辈。
毕竟又不用给工资,还能得到助理的一个人情,超市的负责人想也不想地就同意了。
厉潮抬眼朝他看去,“说。”
助理咳了咳,有点想笑,但又生生忍住了。
“负责人说您被辞退了。”
当助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员工把老板开了的。
厉潮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对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的情绪。
他问助理,“理由是什么?”
助理瞅了瞅他的脸色,往后退了一步,才开口道,“负责人跟我说你惹了不该惹的人,以后在A市估计很难再找到工作了。”
厉潮静静地看着他。
助理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看得缩了缩脖子,老实道,“我去查了,是瞿家。”
前几天两家还签了合同呢,结果转头就来找他们老板的麻烦。
助理在心里默默给瞿岩点了根蜡烛。
瞿家……
这倒是厉潮没想到的,他在脑海里回想了下那天在饭桌上的细节,问助理,“瞿岩是不是有个女儿?”
“是,那天他还说他女儿谈了恋爱,对方是个医生。”
厉潮抬起指尖轻敲了下桌子,“去查她男朋友是谁。”
助理默默记下,又道,“对了,你父亲这段时间去出差了,总公司那边投资了批医疗器械,和我们合作的第一家医院就在A市,那边邀请他过去参观,他让我转告你,这次活动你代他出席。”
“什么时候?”
“五天后下午三点。”助理翻了翻他的日程,“你那天下午有个会,但不是很重要,可以推掉。”
毕竟分公司只是给他历练的,他终归还得回去接管总公司,厉劭这是让他慢慢熟悉一些业务。
厉潮对此没什么异议,想了会,他又问,“三天后我有行程吗?”
“一个饭局。”
“推了吧,把那天都空出来。”
晴了几天的天气在三天后落了雨。
雨不大,但连连绵绵的。
厉潮提前就订好花,开车带着宋时眠去了南郊的墓园。
墓园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远,开车过去都要一个小时,再加上位置不好,要爬很多阶梯再绕到边上,所以宋时眠很少来看他们。
他看不见,连他们住在哪里都找不到。
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过来。
他被厉潮背着,怀里抱着花,两人都没打伞,雨丝落在脸上,冰冰凉凉,像失了温度的眼泪。
他没跟厉潮说他父母的墓在哪里,但男人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位置,背着宋时眠缓慢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走了一会后,厉潮停了下来,他看着跟前的两张照片,朝宋时眠道,“我们到了。”
宋时眠从他背上下来,他在厉潮的帮助下,把怀里的花放在墓碑前。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只有雨丝夹杂着风从他们身上掠过。
许久后,宋时眠才缓缓开口。
“抱歉啊,这么久才来看你们,连我结婚了都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他拉过厉潮的手,“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结婚对象,厉潮。他对我很好,也很照顾我,哪怕没有你们,我也被照顾得很好。”
厉潮拘谨地被宋时眠拉着,他难得的有些局促,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慢慢地握成拳,僵硬着身体弯下腰,“叔叔阿姨好,我是厉潮,也、也是眠眠的丈夫,我会对他很好的。”
宋时眠站他身边笑了声,“什么叔叔阿姨,难道不是爸爸妈妈吗?”
厉潮张了张嘴,赧然开口,“爸、妈。”
宋时眠别过脸眨了眨眼睛,再扭回头时,脸上依旧是笑着的。
“看到了吧,我过得很好,厉潮他妈跟我说,针对我眼睛的药已经出来了,说不定下次来看你们我就能看得见了。”
他弯下腰,摸了摸墓碑,扭头朝厉潮道,“我们来的时候忘记买水果了,你到下面去帮买点好不好?”
厉潮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跟他们说,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挎包里翻出一顶鸭舌帽扣在宋时眠头顶,亲昵地蹭了下他的耳垂。
“我一会就回来。”
连绵的细雨把墓碑淋得湿漉漉的,宋时眠扶着墓碑慢慢坐了下来,他靠着墓碑,嗅着空气里清浅的花香,很突兀地笑了声。
“你们不像我眼瞎,你们认出他是谁了对不对?他小时候来过我们家,胖胖的,妈你还给他做了可乐鸡翅,他抱着碗哭得稀里哗啦的,把你们都吓坏了。”
“老妈你还跟他说我没朋友,他是我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还说我脾气不好,让他多包容我。”
“你看,他一包容就包容了我这么多……”
说到这里,宋时眠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觉得丢脸,抱着膝盖把脸埋了下去,帽檐把脸全给挡住。
“我太蠢了,这么久以来,陪在我身边的一直都是他,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仅眼睛瞎,连心也瞎。”
他抬手缓缓捂住脸,微弱的气音随着风飘散。
厉潮在山下遇见了赶过来的赵广一家人,大家在山下寒暄了几句,都没什么心情说话,拿着东西就上去了。
他们站在不远处看着宋时眠靠在墓碑边,也不过去,就这么安静的看着,等到青年慢吞吞地站起来整理花束的时候才过去。
厉潮把买来的水果放好,他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两夫妻,在心里缓缓开口。
“你们认出我了对不对?”
“对不起,我骗了眠眠,可那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只是想让他开心点。”
“我承认我有私心,如果你们要怪的话,只怪我一个人好不好?”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同意我跟他在一起。”
他站起身,走到宋时眠身边,把被他蹭歪的帽檐扶正,又伸手擦掉他眼角的痕迹。
赵广拍了拍裤腿上染上的灰,道,“走吧,去舅舅的店里,我们今天吃火锅。”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厉潮背着宋时眠。
宋时眠把头埋在厉潮的肩膀上,不说话,仿佛睡了过去。
走了会,厉潮停下了步子,他抬头看着天,朝宋时眠道,“你看,出太阳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穿过了层层乌云,从遥远的天际里露出半张脸来,金色的光芒透过云层洒下来,热烈的落了满地。
青年抱住他脖子的手动了动。
厉潮说,“眠眠,把帽子摘下来。”
宋时眠指尖颤了颤,犹豫了会,还是听话地抬手把帽子摘了下来。
“抬头。”
他抬头,眼底落进一束阳光,金色的浅光在黑暗里浮动。
“看到了吗?太阳。”
厉潮说。
“这不单是太阳。”
“这还是他们的微笑。”
“今天的太阳依旧在升起,明天的也是,后天的也是。”

赵广的店铺离公墓不是很远,开车过去大约二十多分钟。
店里今天关了门,厚重的玻璃门被一把锁锁着,上面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里面冷冷清清的一片。
他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玻璃门,阳光斜斜照进来,尘埃在光晕里起舞。
陈盼夏拉开椅子让宋时眠和厉潮坐下,又招呼宋英坐他们旁边,转身就想去厨房帮赵广,被宋时眠伸手拉住了。
“舅妈你歇歇吧,让厉潮去。”
“这怎么行。”陈盼夏道,“你们好不容易过来……”
“没啥容易不容易的,都是一家人。”
见厉潮已经朝厨房去了,陈盼夏只能坐下来。她看着后厨里忙碌的两个身影,由衷感叹,“能遇见小潮这样的另一半,也算你苦尽甘来了。”
宋时眠坐姿端正,乖巧的笑了下,“可能是我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吧,所以这辈子才会遇见他。”
陈盼夏被他的比喻逗得笑了出来,“小潮是个好孩子,你爸妈肯定会喜欢他的,以后的日子还长,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是啊……”宋时眠缓缓道,“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后厨,赵广边切菜边往外面看了眼。
“小眠今天看着状态还可以,你是不知道,去年他爸妈忌日的时候,他那模样,看得真让我和他舅妈担心。”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絮絮叨叨地怀念过去,哪怕厉潮不说话,他一个人也能说个不停。
“他从小就乖,又聪明,哪怕自己眼睛不好,也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为他的眼睛,小时候在村里其他小朋友不怎么跟他玩,大了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到哪里都孤零零的一个人。”
“后来他爸妈走了,他虽然外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我和他舅妈都很担心他,一度想让他回去跟他外婆或者跟我们住一起,不过他倔得很,说什么也不同意。”
他切菜,厉潮就在旁边洗菜,听着赵广的话,男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熟透的西红柿险些被他搓破皮。
“他相亲的事是他舅妈念叨的,想着不管怎么说,有个伴也总比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他家那空洞的屋子好。你们才认知这么几天就结婚,我跟他舅妈还担心来着,现在看见你们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外面,不知道宋英说了什么,宋时眠靠在椅子上笑出了声,声音大得在厨房里的两个人都听得见。
赵广切菜的动作停顿了下,也笑了出来。
“舅知道,他眼睛看不见,生活上有很多不方便。照顾人嘛,我懂,时间长了难免会感到厌烦和后悔。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过不下去了,就好好跟他说,小眠很懂事的,不会做过多的纠缠。”
“我也不求你别的,只求你一件事,别伤了他的心就好,他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厉潮道,“我不会的。”
他侧过脸,看向外面的宋时眠,眼底带着难以读懂的暗潮。
旁人都觉得宋时眠跟他在一起是宋时眠走了运,可只有他知道,这是他在无数个日夜里辗转才求来的机会。
能和他在一起,才是他走了运。
他是他的太阳,他追逐了一生的太阳。
火锅底料是赵广自己熬的,一煮开香味就飘了老远。
此时他们一家人坐在屋子里,阳光暖融融的,半点也看不出早上的阴翳。
是个好天气。
回去的路上宋时眠靠在副驾驶上揉了揉肚子,他吃得有些撑。
他打开车窗,对外吹了会凉风,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的触感,忽然开口问厉潮,“听你舅舅说你小时候在江城读书,是哪个高中?”
厉潮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差点打了个滑,好一会才冷静开口,“一个不起眼的高中,名字都快忘了。”
旁边传来青年的笑声,“三年的高中,说忘就忘?”
刚好遇上红灯,厉潮停下车,扭头看了眼宋时眠的表情。
每次人格转换的时候他总觉得宋时眠知道些什么,可他的表情太淡定了,淡定到根本不像知道的样子。
可也因为他太淡定了,淡定到让厉潮的心底越来越慌。
就在他想要不要直接跟他坦白的时候,旁边的宋时眠先开口了。
“我读的那个高中你应该知道,江城一中,一个公立的高中,高中部和初中部建在一个校区。”
厉潮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起过去,握着方向盘,谨慎地没接话。
“学校很大,高中部和初中部一个南一个北,其实平时两边的人不怎么遇得到。不过我高二那年下暴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初中部一楼的教室给下塌陷了,于是在那栋楼上学的初中生都搬到了高中这边。”
在他说完后,宋时眠身边的男人呼吸顿时变重了几分。
宋时眠像是没听见,接着道,“我那个学校也算不上什么很好的学校,成绩好的学生有,成绩差的也有,反正挺乱的,校园霸凌层出不穷。”
“在我记忆里,好像有那么一天。那天我值日,我眼睛不好,扫得比其他人都要慢一点,等我弄好的时候学校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就提着垃圾去厕所那边倒垃圾,然后听见……”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我好像听见后面按喇叭,是不是红灯停了?”
厉潮往前面看去,前面的车果然已经走了。
他抑制住狂跳的心脏,深吸一口气,启动车子。
风从他耳畔掠过,可身边却没了宋时眠的声音。
厉潮很克制地往他那边看了眼,酝酿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三个字。
“然后呢?”
“然后?”宋时眠打了个哈欠,“一些无聊的往事,说了你也不感兴趣,不说了。”
厉潮想说自己没有不感兴趣,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聊吗?”。
宋时眠默了默,完全没想到他的重点在这里。
“也没有那么无聊,不过没什么值得说的。”
果然,在他说完后,另一边幽幽道,“不值得吗?”
宋时眠好心情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我都快忘了,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跟你说吧,我困了,先睡一会,到家了你再叫我。”
厉潮,“……”
宋时眠在心底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活该!谁叫厉潮骗他。
助理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就把调查结果递给了厉潮。
“查出来了,瞿岩就一个女儿,叫瞿筱,他老来得女,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很宠。”
“瞿筱是学艺术的,大学在国外读,在读书的时候遇见了去进修的林季同,也就是她现在的男朋友。”
“根据那边的人说,是林季同追的瞿筱。”
坐在他前面的男人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让助理无端感觉到了冷。
见厉潮不说话,助理只能接着道。
“林季同外表儒雅,加上又是医生,在职业滤镜的加持下,被家里宠得很单纯的瞿筱很快就沦陷了。不过她爸不同意,也不知道瞿筱是怎么跟瞿岩说的,在几个月前他终于松了口。”
“因为瞿筱马上就要毕业回国,在瞿岩的帮助下,林季同原本三年也不一定能完得成的进修两年就给搞完了,顺利跟着瞿筱一块回了国,然后又在瞿岩的介绍下,进了本市的一家三甲医院工作。”
他补充,“就是你马上要去参观的那家医院。”
“超市那边把你辞职的事瞿岩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瞿筱示的意。对了,我们的人还查到了另外一件事……”
说到这里,助理瞅了眼厉潮的神色,往后退了两步,飞快道,“瞿筱不仅截了你的工作,还、还有宋先生的。”
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厉潮就抬眼朝他看了过来,那眼神里的冷意看得助理头皮发麻。
“什么时候?”
助理呐呐道,“就几天前。”
瞅着男人眼底的风暴,助理脑子里缓缓飘过一句话——
瞿家,要变天了。
搞谁不好,搞他们总裁夫人,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宋时眠在中午的时候接到了林季同的电话。
他早就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是用另一个手机号码打过来的。
宋时眠本意是想挂掉,结果不小心点错了,给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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