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政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她亲自目送厉潮出了房间,见他下楼后,还把门给关上了。
 她靠近宋时眠,语气沉痛,眼神怜爱,“宋先生,我帮你报警吧。”
 还在等吃的宋时眠,“……啊?”
 报警,报什么警?
 怎么忽然就报警了?
 还没等他缓过来,家政紧接着开口,“我知道你是被迫的,可能还有把柄在他手里。可是,一味的隐忍只会换来更加残酷的对待,你一定要站起来,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
 宋时眠,“啊……”
 “是,那个厉先生是有钱有势不假,我也知道,他们这些有钱人动不动就只手遮天,可是现在是法制社会,总不能整个A市都是他的天下吧。”
 “嗯……什……什么?”
 “你就听我的,你先假装顺从他,然后我偷偷溜出去帮你报警,让警察来抓他。”
 宋时眠,“等……”
 他的等等还没说出来,一道阴冷的男声顿时在门口响起。
 “让警察来抓谁?”
 刚刚她嘴里有钱有势的法外狂徒厉先生正端着一碗粥站在门边。
 天黑了,走廊没开灯,他整个身躯几乎都淹没在了黑暗里。从家政的角度看去过去,只能看见一团高大的黑影,沉默且冰冷的注视着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冷得让人头皮发麻。
 厉潮端着粥,眼神停留在家政身上,又重复了一遍,“报警抓谁?”
 家政咽了咽口水,从来没有这么急中生智过,“我刚刚和宋先生聊起一个新闻,有人抢东西跑了,我说让报警抓他呢。”
 门口的男人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高大的身躯伫立在门口时压迫感越发的强。
 最后是宋时眠打破这有些诡异的氛围,“你别吓她。”
 看见他说话,门口的厉潮顿了顿,走了进来。
 当他暴露在灯光下时,身上的那股阴冷感终于退却了些,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了。
 他无视掉家政准备随时将他就地正法的坚毅表情,坐在宋时眠身边,回答他的问题,“没吓她。”
 是她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报警抓他。
 感受着空气里家政灼热的目光,宋时眠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你……”他格外的难以启齿,“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他没有伤害我,我也没有被他强迫。”
 “啊?”家政缓缓张大嘴巴,忽然领悟,“宋先生,没关系,我都懂。”
 这只是迷惑敌人的权宜之计。
 宋时眠,“……”
 不,你不懂。
 他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抓起厉潮的手,俩人的手交叠在一块,两枚一模一样的钻戒顿时落入家政眼里。
 “我们其实已经结婚了,他没有强迫我,至于你听到的那些……”
 宋时眠道,“我丈夫脑子不太好,总爱胡言乱语,他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家政看了看两人相握在一块的手,又看了看宋时眠,整个人有些恍惚。
 被说脑子不太好,厉潮有些生气,但听见青年承认他是他丈夫,于是他大方的决定不和他计较。
 等了一会,也不见家政出去,厉潮不悦的皱起眉头,朝她看了过去。
 家政恍惚了一阵,被厉潮冷冰冰的眼神一看,不由得悲从中来。
 “所以……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宋时眠,“……”
 厉潮,“……”
 语出惊人的家政显然不想再看这对夫夫表演,大着胆子瞪了脑子不太好的厉潮一眼,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好一会,宋时眠才回过神来,拍了厉潮一巴掌,“都怪你!”
 无缘无故被打了一巴掌打厉潮,“……”
 他果然还是太仁慈,金丝雀非但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甚至还敢跟他动手了。
 可金丝雀现在还在生着病,他也不好教训他。
 厉潮板着脸,端着粥,冷酷道,“张嘴。”
 他决定只让他喝这寡淡无味的粥,好让他知道自己的本分。
 宋时眠张嘴咬住勺子,觉得这日子过得糟心极了。
 也不知道厉潮什么时候才愿意放他回去?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吃了饭,拔掉点滴吃了药,厉潮就送他回去了。
 当站在熟悉的门口时,宋时眠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你就这么带我回来了?”
 发了场高烧,青年的神色透着一股羸弱的病态感,原本就宽松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更加的单薄,仿佛风一吹就倒。
 厉潮不动声色地把他身上的外套拢得更紧,“怎么,我送你回来,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那倒不是。”宋时眠很诚实,“就是觉得你这么变态,不太像是这么容易会放我回来的样子。”
 厉潮哽了下,“……”
 他伸手,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下,“回去后见到你丈夫,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宋时眠不是很想如他的意,侧过脑袋咳了咳,软绵绵道,“很不好意思,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我丈夫说,要不你教教我?”
 说完后,嗓子变得更加痒了,宋时眠没忍住,又咳了几声。
 高烧还没退完全,他脸颊的皮肤还发着烫,唇色宛如被滋润过一般泛着红润,在走廊朦胧的灯光下,透着一种病弱破碎的好看。
 勾得厉潮喉结上下滚了滚。
 “真的要我教你吗?”
 宋时眠看不见男人眼底的颜色,无知给了他巨大的勇气。
 “当然了。”
 他话音才刚落,肩膀被厉潮的手惯着,欺身压到了门上。
 男人一只手按着他的肩,另一只手垫在他的后脑勺上,往前跨了一步,抬膝挤进他的双腿之间,恶劣地磨了磨。
 一时间,宋时眠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
 心底的警报顿时拉响,“等……”
 他还没说完,男人的唇便压了下来。
 厉潮的教学方式算不上温柔,比起温和的牵引,他更倾向于粗暴的掠夺。
 而他的学生天分大抵不是很好,学了很久,依旧不能自主控制呼吸。
 老师给他的大多,他吸收不了,脑子被知识塞得发蒙,咽不下的只能沿着嘴角溢了出来。
 过了一会,老师撤了出来,让学生短暂的休息一下,在过多的知识压榨下,学生双眼朦胧,唇色比六月的樱桃还要红。
 可老师还是不太满意,于是又开始教他练习发音。
 直到舌根酸软,原本勾在脖子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严苛的老师才放过学生。
 电梯门口的灯已经熄灭了,只有安全通道绿色的光芒勉强照亮两个交叠在一块的轮廓。
 粗粝的指腹压着柔嫩的唇瓣,黑暗里,男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欲色,“怎么样,学会了吗?”
 宋时眠扶着他的肩膀想站起来,结果刚一动,就被抵着他的膝盖猝不及防地磨了下。
 他腰一软,往前跌进了厉潮地怀里。
 厉潮好心情地伸手接住主动投怀送抱的人夫,伸手往他脖子上一勾,捞出带着在他脖子上的钥匙,替了他开了门。
 两天没回来,屋子里没什么变化,只有靠窗的月季盆栽在这两天里悄无声息的绽放出两个花苞。
 床铺还是宋时眠熟悉的味道,吃了药,再加上刚刚那一波运动量,一沾上床他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宋时眠出差的老实人老公终于回来了。
 那时候的宋时眠才起床没多久,发过去的小说翻译对方很满意,尾款很快就打了过来,并且询问他还要不要接着干?
 虽然小说内容很羞耻,可架不住对方给得太多了,甚至比他第一本的报价还要高。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宋时眠可耻的心动了。
 他很快就和对方敲定合作事宜,那边很快就把原文发过来给他。
 厉潮就是他看小说的时候回来的。
 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宋时眠交换了个绵密的吻,语气里透着思念,“我回来了,眠眠有想我吗?”
 他说得自然极了,仿佛真的是出去出差了这么多天,而宋时眠却在他出差的时候和另一个人滚到了床上去。
 宋时眠的心底诡异的升起一股名为愧疚的情绪。
 下一秒,他就把这股情绪挥散开,并在心底暗骂自己有病。
 他面无表情的推开男人的脸,“不想,离我远点。”
 面对他嫌弃的表情,男人却很受用,眼眸弯了弯,自然地坐在他身边,仿佛一对很恩爱的夫夫。
 “不是要搬家吗?我们下午就搬吧。”
 见他说起正事,宋时眠关掉手机,思忖道,“要找搬家公司吗?”
 厉潮回答他,“我已经找了,到时候只要把东西收拾好就行。”
 宋时眠看不见,坐在沙发上,理所应当的指使男人,“行吧,那你自己去收拾。”
 厉潮的手在他的头上揉了把,笑着靠近他,“那可以亲一口吗?”
 宋时眠很大方的亲了他一口。
 男人便心满意足的收拾去了。
 宋时眠听着厉潮收拾的动静,找到耳机插上去,盘腿坐在沙发上,找到了厉潮主治医生的对话框。
 【有空吗?关于厉潮的事,我想当面和你聊一聊。】
 事关厉潮,医生回得很快。
 【我随时有空,看宋先生你这边的时间。】
 【是厉小先生怎么了吗?】
 宋时眠换了个姿势,慢吞吞地打字。
 【关于他的人格,我有了些新的发现,让我跟你说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不要把我们的谈话内容告诉他父母。】
 医生有些犹豫。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这是他的隐私,要不要说应该由他自己决定,如果不是他生病了,我也不想跟你聊这些。】
 【好,我知道了。】
 医生回答他。
 【我跟你保证,我们的谈话内容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宋时眠听着这条回复,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多谢,如果要见面的话,我会提前联系你的。】
 那头的医生不知道回了什么,宋时眠还没来得及听,就被厉潮打断了。
 他从卧室里探出一个头来,“眠眠,这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要带走吗?”
 宋时眠愣了愣,“箱子,什么箱子?”
 厉潮跟他描述,“就一个木箱,上面挂着锁,看着有些旧。”
 宋时眠想起来是什么了,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紧张,“你打开了?”
 见他紧张,厉潮眼底的笑意慢慢收敛了下去,“没有,很重要吗?”
 宋时眠嘴上说着还好,身体却很诚实的从沙发上起来,朝卧室走去,“东西在哪?”
 厉潮看着脚底那个旧兮兮的箱子,抬脚踩着,往宋时眠那边推了推,表情有些阴沉,语气听起来还算温和,“在你脚底呢。”
 宋时眠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箱子,见锁还好端端的挂着时松了口气。
 他磕磕巴巴地解释,“就、就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旧东西,时间久了,我都快忘了。”
 厉潮也蹲在他身边,他离宋时眠很近,说话时,呼吸就喷洒在他颈间。
 “既然是旧东西,箱子看着也破破烂烂的,不如就丢了吧?”
 他一说完,宋时眠有些诧异的朝他那边扭头。
 男人的手很亲密的揽着他的肩,说话的调子很缓,像是对待情人的温柔呢喃。
 “眠眠这么舍不得,难道说里面藏着情夫的信件?”
 直到此刻,宋时眠才发现。
 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的老实人丈夫。
 主人格自始至终就没回来过。
 那现在蹲在他身边的这个人格又是谁?
 他不说话,男人眼底的阴翳更盛,“眠眠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被我说中了?”
 宋时眠抱着箱子站起来,“说中个屁,赶紧收拾。”
 厉潮联系的搬家公司来得很快,东西是厉潮收拾的,说是搬家,其实收拾出来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大部分用具那边都有,厉潮就没搬,到最后找不到搬的,顺手把阳台上养的那几盆花给打包了。
 宋时眠抱着箱子,箱子上放着一张合照,听着厉潮和搬东西的工人进进出出的动静。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他跟前浮起一层漂浮的尘埃。
 他在尘埃里打了个喷嚏。
 箱子上的照片歪了歪,差点掉了下来,被宋时眠伸手扶正。
 照片里的一家三口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这几间不大的屋子几乎承载着他所有的情感,高兴和悲伤,得到与失去,他以为他的下半辈子就要在这里蹉跎一生,没想到,才不过短短几个月,他就要换地方了。
 厉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看着照片里明显比现在青涩很多的少年,“舍不得?”
 宋时眠拢紧怀里的箱子,“有点,毕竟生活了这么久。”
 厉潮安慰他,“没关系,我们只是搬走了,又不是把屋子卖掉,等你眼睛好了,想回来就回来。”
 等你眼睛好了……
 他总爱这么跟宋时眠说,好像在他那里他眼睛只是短暂的失明,总有好的一天。
 宋时眠把箱子固定在腰间,用一只手搂着,另一只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皮,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他快忘了墙角开的花到底是什么颜色了。
 厉潮抓过他的手,不由分说地挤进他的指缝,“不怕,我在呢……”说着他低头瞥见被他抱着宝贝得不行的箱子,不爽的“啧”了一声,“一直抱着它干什么,真这么重要?”
 宋时眠老实道,“也不是很重要,一直抱着是怕你给我丢了。”
 男人顿时皱起眉头,“我是那种人?”
 “是。”
 主人格不一定会这样干,但现在一个人格说不准。
 厉潮,“……”
 这下,他看这个箱子更不爽了。
 “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时眠拍了拍,笑,“不告诉你。”
 搬家的工人站在门口道,“东西搬好了,现在就走吗?”
 宋时眠被厉潮牵着出了门,伴随着咔哒一声,他和这个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就这样仓促地说了再见。
 到了新家,厉潮打着让宋时眠快速熟悉新家的借口,在新房里抓着他胡闹了好几天。
 到最后,对新家的格局熟不熟悉宋时眠不知道,但他对客厅沙发的纹理倒是掌握得一清二楚。
 后面实在受不住,他把男人踹出去睡沙发,才获得短暂的安宁。
 和医生见面的事被他提上了日程。
 趁着厉潮去上班,两人约在新公寓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见面。
 由于是新环境,哪怕离家不过几百米,但宋时眠还是迷路了,询问路人找到地方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快十分钟。
 当被服务员带着坐到医生对面的时候,宋时眠格外的不好意思,“抱歉啊,路不太熟,迟到了。”
 医生表示理解,“没关系,宋先生能够出来已经很感谢你了。”
 宋时眠捧着咖啡杯,没什么想喝的欲望,“我们长话短说吧,厉潮这段时间不太对劲,他对我的掌控欲很强,只要我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一会,他就会忍不住打电话给我。”
 医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可他现在不是去上班了吗?”
 宋时眠缓缓吐了口气,“他以为我看不见就什么都不知道,背着我偷偷在客厅里装了监控。”
 听他这么说,就连医生也忍不住坐直了身体,“怎么会这样?”
 “我不清楚……”宋时眠道,“我猜可能和这个人格的性格有关系。”
 “而且,主人格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他垂着眼,接着道,“我出来找你,一是因为这个,第二是我发现……”说到这里,宋时眠顿了顿,“他的分裂好像跟我有关系。”
 医生被他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砸得脑袋有些晕,缓了一会后才开口,“他的分裂怎么会跟你有关系?”
 他们不是相亲认识的吗?
 咖啡店这个点除了他们就没别的人,店员站在柜台前偷偷摸摸玩手机,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个人谈了些什么。
 在宋时眠不急不缓的声音里,医生的表情逐渐由疑惑变成了震惊,然后变得凝重。
 “原来是这样,难怪只有你能感受到他的不同。这样看来,把你带到另一个地方的是一个人格,扮演主人格的又是另外一个?”
 “不。”宋时眠道,“他们从始至终就是一个人格。他带走了我,把我送回来,然后又假扮主人格待在我身边,甚至连出差的时候假装主人格给我发短信的也是他。”
 和以往相比,他这次的演技明显要高得多,可宋时眠还是准确的发现他们的不同。
 没有技巧,全凭直觉。
 医生看了他一眼,这回的眼神里多少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
 他建议道,“这样的话,我建议你多跟他聊聊,找到他分裂的原因,这样才更容易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