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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美人被迫替嫁后(一丛音)


楚召淮少说少错,默不作声跟着走。
姬翊和楚召江不对付,上回又吃了他一拳,想来不是热情请他来玩的。
楚召淮视线扫着周遭,心中思绪翻飞。
上回姬翊说“几个月前约好,小年夜去明湖玩”,若是真要吃酒赏景,为何要提前这么久约?
嚯,画舫上的食器用的都是金银?
果真奢靡。
画舫晃晃悠悠地动起来,朝着明湖中心而去。
楚召淮虽在江南水乡长大,却甚少坐过船或画舫。
本来刚上来兴致勃勃,但才行了一会他便觉得胃中翻江倒海,难受得要命。
姬翊在前方带路,顺着木阶往楼上走。
楚召淮眼前发晕,勉强踩了几层台阶,双膝一软往前一扑,差点把犬子的裤子给拽下来。
姬翊是个小古板,当即“嗷”一嗓子捂着腰带蹦起来,脸都红了:“你你你!你做什么?!”
楚召淮奄奄一息:“晕船。”
姬翊看他站都站不稳,不太像装的,犹豫再三只好不情不愿地上去扶他。
楚召淮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虚弱道:“多谢世子。”
姬翊愣了愣,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难得没吭声。
姬翊属于没什么心眼但又爱斗的人,他所能想到的绝佳报复方法也就是设个赌局把这厮的钱全都赢过来,让人输个倾家荡产。
如今朝廷禁博弈,小年夜后方可开放,所以他还苦等了几个月。
眼看着布局就要完成,世子燃起斗志。
输输输!
给我死!
很快两人到了顶楼门口,还未进去就听得里面一阵喧闹声。
姬翊一怔。
今夜同约此处的只有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梁枋,那人是个温吞性子,成天只知道睡大觉,怎会这般大声说话?
姬翊蹙着眉走上前,雕花木门不怎么隔绝声音,里面嬉笑的声音随着风呼地灌来。
“画舫都动了,姬翊怎么还没到?不会还在家罚抄书吧哈哈哈哈。”
“十有八九是了,他那个蠢脑子,如果不是璟王殿下出面,根本不可能让他入国子监,和他同窗我都嫌丢人。”
“你不要命了!小心世子回去找爹哭诉,狠狠治你的罪。”
里面传来哄堂大笑。
楚召淮晕船晕得脸色煞白,听到这些话微微垂眸看去。
若在寻常,脾气暴躁的小世子听到这话,早就怒火中烧扑上去和人玩命了,此事却不知为何只是安安静静垂着眸,好像听惯了这些话。
这时,有人从不远处匆匆而来。
那人一身白衣好似要和鹅毛大雪相融,飞快跑到姬翊面前,喘了一会,虚弱道:“世子,三、咳……三皇子到了,说要占咱的阁楼。”
姬翊“嗯”了声,扔麻袋似的将楚召淮甩梁枋身上去:“我听到了。”
说着,他推开门抬步而入。
满室金玉装饰,好似在放金光,几个穿金戴玉的公子哥儿坐在席居案几前,一道半透屏风遮挡,乐人抚琴奏乐。
众人正有说有笑,瞧见姬翊进来话音戛然而止,纷纷站起身,笑意盈盈地拱手行礼。
“世子终于到了。”
“恭迎世子,多日不见您神采依旧。”
恭维奉承的话不要钱,好像方才那些嘲讽之语只是错觉。
姬翊早已习惯和这种瞧不上他却又想巴结他的人虚与委蛇,随便客套几句,对着首位喝酒的少年颔首一礼:“三殿下怎么屈尊来这儿?”
为首的少年身穿绣龙锦袍,发束金冠,对姬翊露出个笑来。
“阿翊来了——小年夜落了雪,父皇受了些风寒便取消家宴,听说明湖画舫被堂弟包了一层……阿翊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姬翊哪里会拒绝,只能说:“自然不会。”
姬恂兵权在握,圣上不光忌惮他,更想为东宫扫清障碍。
因为这个姬翊和宫中的人往往都不怎么熟络,三皇子虽然不涉党争,可终归和东宫那边关系更亲密。
哪怕被人指着鼻子骂他,姬翊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去报复,以免闯了大祸,让姬恂在京中的处境更加为难。
姬翊不想和三皇子有过多交集,起身告辞:“我和梁枋就不搅扰殿下雅兴,先……”
告辞的话还未开口,三皇子笑眯眯地看向门口一直默不作声的楚召淮:“这位是璟王妃?”
姬翊一怔。
戴着眼纱也能看出是楚召江?
楚召淮恹恹看他,强撑着一颔首。
三皇子站起身:“如今小侯爷已嫁给我五叔,按照辈分本殿下还得唤您一声五婶。”
楚召淮仍没听出来其中的讥讽:“的确是。”
三皇子:“……”
满室皆静,似乎震惊此人的脸皮之厚,赛过城墙拐角。
眼看着楚召淮说罢爪子就往兜里伸,姬翊眼皮一跳,唯恐这厮又掏出一把干果当“见面礼”,不着痕迹踢了下他的小腿。
“即是一家人,就不必如此拘着了。”三皇子带着笑,瞧着脾气很好,“来,坐吧。”
姬翊不好推辞,只能和梁枋、楚召淮一起落座。
三皇子坐在首位,在案几上捡起几枚铜钱在手中掂了掂:“之前阿翊每年都会约同窗来明湖画舫关扑博弈,今年怎么没叫人一起来热闹热闹?”
姬翊看了楚召淮一眼。
自然是为了给楚召江下套。
……嘶,皇子还没动筷,这狗东西怎么还吃上了?
前些年姬翊攒局博弈,一晚上都能输好几百两,他本来也不在意银两,可被梁枋提醒才知道,那些人全都商量好了,一起使坏赢他的钱。
姬翊虽然没什么心机,却也不蠢到主动给人送钱,自然懒得再叫他们。
姬翊含糊道:“最近太忙,没来得及请人。”
三皇子一拊掌:“刚好今日来了这么多人,那就玩几局,图个吉利。”
小年夜在画舫往往是赏湖景、品乐曲,还有一项约定俗成的便是关扑博弈。
楚召淮吃了几颗酸梅,终于缓解许多。
瞧见桌案上六枚铜钱,他眉头轻轻一皱。
前些年坊间流行关扑博物,掷铜钱以正反来定输赢,赌风甚行。
几年前楚召淮在家一挨饿,就拿着几枚铜钱颠颠跑去大街小巷到处博东西吃,他天赋异禀,运气又极佳,能吃遍一整条街。
直到一年,因博弈而闹出满门皆被报复惨死的命案,朝廷这才下令禁止博弈。
此事才过去几年,天子脚下还是勋爵人家的子弟,竟然光明正大关扑博弈,就不怕圣上怪罪?
土包子楚召淮并不知晓京城每年会开放几日博弈,眉头紧紧皱着,有点想跳湖跑走。
一锅端了可别连累他。
玉盘放置案几中央,三皇子对姬翊道:“阿翊,你先来。”
楚召淮之前关扑的赌注往往都是几个水果几块饼,吃饱就行,他本来百无聊赖,直到三皇子从袖中掏出一把金光闪闪的金子,惊得梅核差点吞下去。
三皇子道:“先来个小彩头,四枚相同就能得十金。”
楚召淮:“……”
这就是京城吗?
好豪横啊。
楚召淮很喜欢看这种大把大把金银的赌局,虽然不是自己赢钱但瞧着就过瘾。
他又含了颗梅子,期待地看着犬子。
四枚图案相同,轻轻松松,这不是送上门的钱?
姬翊微微一掂铜钱,深吸一口气,往桌案上的玉盘里一掷。
丁零当啷,脆响阵阵。
很快,铜钱停下。
三枚相同。
楚召淮:“……”
运气这么差的吗?
姬翊眉头紧皱,在楚召淮心疼得直嘬牙花子的注视下,从兜里掏出十金递给三皇子。
三皇子似乎早就料到姬翊赌术差,笑眯眯地继续第二局。
姬翊掷。
三枚相同。
第三局,姬翊再掷。
再三枚。
楚召淮:“……”
“咯吱”一声,楚召淮硬生生将梅核咬碎,彻底傻眼了。
按照这个输法,这不得输到倾家荡产?

看犬子关几局扑,哪儿哪儿都疼。
最先几局,姬翊霉运当头,次次都是三枚同花,输得一塌糊涂。
好不容易等他终于博了四枚正面两枚反,三皇子已提升难度,开始“五纯六纯”。
顾名思义,就是六枚铜钱的正反花色至少五枚或六枚相同,才能算赢。
楚召淮梅子也不吃了,有点想出去吹吹风。
姬翊博了几局,将百十金都输了个精光。
楚召淮借着往眼纱底下塞吃的空挡,遮遮掩掩地掐了掐自己的人中。
本来以为姬恂已经足够败家,没想到姬翊更甚。
当真是儿子随爹,青出于蓝。
三皇子没忍住啧啧道:“阿翊,你这手气……看来都用在抄书上了。”
其他公子哥也在嘻嘻哈哈地起哄:“想来世子的好运留到后面了,再来一局。”
姬翊就算运气再差,也不至于输成这样,更何况为了坑楚召江,这几个月他苦练掷钱币,就差神功大成了。
姬翊蹙眉掂了掂手中钱币,再次一抛。
叮铃一阵脆响。
仍然只有四枚铜钱的正面朝上。
倒霉催的。
姬翊这次确定这方孔圆钱必定是被做了手脚,视线在对面的人脸上一扫。
即使面对着璟王世子那些世家公子满脸讨好,却仍遮掩不住他们眼底的嘲讽和幸灾乐祸。
姬翊握紧手,努力运了运气。
他伸手将袖中最后一把金子扔下,露出个笑来:“看来今日的确运气不佳,我认输了。”
三皇子面前的金子已堆成小山,烛火倒映着金光将人衬得更加贵气雍容,他笑眯眯地道:“天色还早,再来几局?”
姬翊翻了翻兜:“殿下承载天运,手气极佳,我今日带的银钱实在不多,怕是不能相陪了。”
说着,他朝着梁枋使了个眼色,打算先撤。
三皇子眼睛微微眯,状似无意地道:“小侯爷往常不是很爱玩关扑吗,今日怎么没上桌?”
姬翊动作一顿。
楚召淮还在心疼犬子输的一堆钱,察觉到所有人视线都看向他,后知后觉到“小侯爷”是在叫他。
“啊。”楚召淮压低声音,怕被人听出端倪,“我有些晕船,手不太稳,就不搅扰殿下雅兴了。”
三皇子道:“雅兴倒算不上,就是小年夜大好的日子,助助兴罢了。”
楚召淮摇头:“还是不了。”
三皇子笑容缓缓消失了。
众人皆静。
楚召淮自来京城,从没有人和他讲过规矩,他在姬恂面前放纵随意惯了,从不遵规矩也没被告诫半句,自然对皇子也没多少畏惧。
姬翊呼吸一顿,在案几下拽了拽楚召淮的袖子,示意他莫要放肆。
只是这一拽,楚召淮藏在袖子里的梅子果干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姬翊:“……”
楚召淮不懂规矩,但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当即能屈能伸,转了话头:“……岂不是扫了殿下的兴?只是我今日所带银钱也不多……”
姬家人似乎天生就会变脸,方才三皇子眼神还阴沉着,听到这句又顷刻化为人畜无害。
“关扑赌注也可以不用银钱,唔,你腰间这块佩玉……”
三皇子似乎想夸赞下成色或样式,但仔细一瞧险些被寒碜到,他唇角抽了抽,违心夸赞:“不错,博一局刚好。”
楚召淮犹豫着揪着玉佩穗子。
这可是他算是最体面的佩饰了。
三皇子好像不拉他上赌桌就誓不罢休,楚召淮只好将玉佩解下,陪他“助助兴”。
三皇子道:“还是老规矩,前面三局,只要四枚钱币同花即可。”
楚召淮左右看了看,有点担心会被告发,但皇子都让他博了,要是有事也算有挡箭牌。
将六枚铜钱拿起,随手在玉盘掷去。
叮叮当当,六枚铜钱在盘中相撞,烛火照映着光芒乱跳,很快终于停下。
三枚正,三枚反。
姬翊眉头紧皱。
三皇子露出个果不其然的神情。
这位璟王妃的赌术和运气也不怎么好,看来和姬翊半斤八两。
楚召淮怔怔看着玉盘上的铜钱,脸色变了变。
这钱币……
竟然是用金子做的!
楚召淮默默捂住胸口,再次体会到何为皇家的富贵无极。
抠抠搜搜省些钱,还不够人家随手把玩的小玩意儿。
自己这些年到底过的是什么穷日子?
金币比铜币要重一些,且应该是为了出千,双面打磨的边缘薄厚也不同,手感不对,掷出去的结果自然千差万别。
怪不得姬翊输得如此惨。
楚召淮忍痛将那块不值多少钱的玉佩放在桌上。
这种玉佩掉到地上三皇子甚至懒得弯腰捡,他看也不看:“小侯爷还继续吗?”
楚召淮点头。
姬翊有些急了,没忍住拽了拽楚召淮的袖子,冲他使了个眼色。
袖子一动,又掉出来几颗凤仙橘。
姬翊:“……”
楚召淮还没弄清他的眼色是什么意思,对面的几个公子哥意有所指地道:“那璟王妃可还有赌注啊,要是再掷个三花同色,可不能赖账啊。”
旁边人和他一唱一和。
“胡说什么呢,王妃之尊怎会赖账?”
“就是,再说了前几日大婚,侯府可是陪了不少嫁妆,王妃堆金积玉,富比王侯,区区几局关扑的银钱而已,不像咱们还得从家里要钱。”
姬翊眼皮一跳。
他虽然城府不深,但在这波谲云诡四处是算计的京城自小长到大,对这种勾心斗角也有些敏锐。
三皇子今日……似乎是冲着楚召江来的。
姬翊在京中虽然凶名远播,实际上却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一个不慎就给姬恂招来大祸。
今日他输了几百金并没什么大碍,“输”是他保全自己装傻充愣的手段。
但楚召江不一样。
楚召江有“璟王妃”的身份,一旦今日在此输个底朝天,必定丢得是整个璟王府的脸。
更何况听话头,他们似乎想打楚召江嫁妆的主意。
前几日侯府刚将漏掉的嫁妆送回王府,狠狠丢了脸,今日楚召江又众目睽睽之下输了嫁妆……
姬翊打了个寒颤。
不行,不能继续了。
姬翊心口疾跳,当即就要去拦。
楚召淮嘴快得要命:“那要不一起来?”
“王妃何意?”
“不是说赌注吗?”楚召淮指腹摩挲着金币,若有所思道,“我敢以嫁妆做赌注,诸位应当也要拿出相应的筹码,这样才公平。”
在场众人全都愣了愣,没想到只是激几句他就真的带着嫁妆上钩了。
姬翊急了,一把扣住楚召淮的手,压低声音道:“你疯了!输了嫁妆,丢得可是我爹的脸!”
楚召淮心想你爹的脸本来就丢去江南了,不差这一回。
见楚召淮不为所动,姬翊恨不得当场骂他,强忍着怒意低声提醒:“他们八成就是冲着你来的。”
楚召淮没说话,从袖子里抓了一把瓜子塞给姬翊,让他到旁边玩儿去。
三皇子还在那装忧心忡忡:“小侯爷要三思啊,小赌怡情。”
那枚玉佩对楚召淮来说已经算是大赌了,再大点也无所谓:“殿下要下赌注吗?”
三皇子眸瞳微闪,隐藏住一点笑意,面上却叹了口气,将方才姬翊输掉的一堆金子推过去:“那我便随便跟一点,权当给小侯爷助兴。”
楚召淮看向其他人。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本是来看热闹起哄的,但看楚召淮方才蹩脚的赌术,犹豫再三,也拿了一堆银票出来。
赌注越多,楚召淮输得嫁妆就越多。
楚召淮捏着金币:“那还是按‘五纯六纯’来,我掷了六枚钱币同样花色,那就是赢;若掷了四枚,就将一半嫁妆抵了。”
这回轮到姬翊在旁边掐人中了。
三皇子掩饰不住笑意:“好,请。”
楚召淮指腹摸着六枚金币,抬手在玉盘上悬空,在掷下去的刹那指尖轻轻一旋,金子做的方孔圆钱直直坠入。
金币在玉盘底旋转个不停,好一会才堪堪停下。
众人纷纷看去。
三皇子笑容一僵。
姬翊如丧考妣,并未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正在绝望地幻想到回家后被他爹吊起来抽的惨状了。
把王妃带出来设局,自己输了几百金不说,还让人赢了王妃的嫁妆。
看来他双腿不保。
正想着,楚召淮戳了一下他。
姬翊呸了下瓜子皮,有气无力道:“你输了可别……”
话还未说完,一直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的梁枋也戳了他一下,语气带着些不可置信:“六纯!”
姬翊不明所以,视线一扫却见对面的几人全都傻了眼,呆呆看着面前玉盘。
顺着视线望去,姬翊一愣。
玉盘底,六枚金光闪闪的钱币安安静静躺着,全都正面朝上,花色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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