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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美人被迫替嫁后(一丛音)


姬恂看着他梗着脖子的模样,似乎觉得无奈,手拿着藤条在姬翊脑袋上轻轻一点:“从明天起,每日卯时来寻重山,让他指点指点你的武艺。”
姬翊茫然抬头:“啊?”
姬恂将藤条扔回去:“回去吧。”
姬翊呆呆看他,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这事就、就这么过了?
姬恂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手指修长漫不经心盘着几枚铜钱,叮叮当当声音清脆。
见姬翊还呆着,他眉梢轻挑:“怎么,没挨一顿打觉得不痛快?”
姬翊赶紧回神:“不不不不是,儿子告退。”
没想到此事这般轻易过关,他松了口气,讷讷撑着发软的双膝起身,犹豫地看了下楚召淮。
上次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今日他还打着让人丢脸的主意,可没想到这人竟然不计前嫌,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
姬翊抿了抿唇。
人家刚刚为他求情,若是此时将他不是“楚召江”的事告知父亲,未免太过恩将仇报。
先算了。
等明日再和父亲说此人身份。
姬翊闭了嘴,乖乖退去了。
楚召淮松了口气。
姬恂盘着铜钱,似笑非笑看着楚召淮:“王妃既然困了,便回去安寝吧。”
楚召淮刚松下的半口气又吸了回去,他困得脑袋发晕,没经思考脱口而出:“王妃又、又又不困了。”
姬恂:“……”

更要命的是姬恂一直在那笑。
楚召淮敢怒不敢言,吭叽吭叽推了半天轮椅,将“姬阴阳怪气”推回寝房。
楚召淮回府后便告知管家不必在寝房放炭盆,寒冬腊月一进去宛如进了冰窟窿,窗户打开,寒风一吹冻得他不着痕迹打了个哆嗦。
这要睡一晚,不得冻得翘辫儿?
姬恂冬日单衣到处飘,明显无法受热。
楚召淮寄人篱下惯了,忧愁半晌也没多说半句,洗漱一番别别扭扭地上了榻。
还是先愁等会若王爷兽性大发霸王硬上弓,要如何应对吧。
姬恂冷水沐浴后被殷重山推来寝房,他懒得擦发,湿漉漉的青丝披在背后,垂着眸漫不经心看着手中的信。
楚召淮正在榻上看和他大氅厚不了多少的丝绸被,听到动静吓得辫子险些翘起来,像是鹌鹑似的往被子里一扎。
姬恂的声音传来,似乎在和殷重山说话:“就这些?”
殷重山道:“从江南一来一回耗费时日过久,六百里加急能查到的暂时只有这些,更细致的许是要等两日。”
楚召淮躲在被子里听着。
“六百里加急”这个字样飘入耳中,忍不住心中嘀咕:“是在说什么朝中大事吗?”
姬恂又问:“那神医呢?”
“神医踪迹难寻,常年在山坊间行医,又覆着面不知真容,方才已接到周患飞鸽传书,似乎寻到一人自称是他,后日便能秘密到京城。”
姬恂“嗯”了声。
楚召淮正要认真听,那轮椅骨碌声逐渐逼近榻边,惊得他像是洞里的兔子,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很快,床榻传来轻微“吱呀”声,有人坐了下来。
楚召淮心脏都要从喉咙蹦出来,修长五指死死抓着锦被,忍不住微微打起颤来,唯恐迎来自己的“劫”。
可提心吊胆半晌,姬恂一直没动静,连句话都没说。
楚召淮壮着胆子将锦被掀开,露出乱糟糟的脑袋来,小心翼翼看了一眼。
姬恂穿着薄衣坐在那,临着烛火慢条斯理瞧着手中几页薄薄的纸,似乎没想搭理楚召淮。
楚召淮艰难吞咽了下,他不想揪着心等待未知的事,索性迎难而上,伸出两指轻轻揪了揪姬恂宽大的衣袖。
“王爷?您在……看什么?”
姬恂垂下眼,将纸递给他:“王妃要不一起看看?”
楚召淮忙摇头。
六百里加急的定然是军情要事,他哪敢看。
姬恂也没勉强:“困了就先睡吧。”
楚召淮愣了愣,仰头看他。
姬恂偏头:“还是说王妃迫不及待想圆……”
“房”字还未说完,楚召淮立刻将被子一掀,呼噜噜睡着了。
姬恂:“……”
姬恂似乎短促笑了声,重新将视线落在那几张薄纸上。
江南临安六百里加急送来的急报,第一行上书:
「临安白家楚召淮」
楚召淮在京城的事很容易查,两行字就能囊括:五岁生母亡,受尽欺负,七岁国师批言命格不好,送去江南养病。
而在江南十一年,查出的却也不过薄薄两张半碧纸。
就像楚召淮这个人,没多少人重视他。
白家外祖父倒是挺在意他,只是在家大业大的白家,这种偏爱则是送命的刀,唯恐他一个外人分走族中产业。
楚召淮受尽冷落,终于磕磕绊绊学会像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活。
姬恂一目十行扫完,随手将信放在床头案几上,兴致寥寥。
本以为东宫下了镇远侯府这步“替嫁”的棋有多精妙,没想到竟然愚蠢至极。
没意思。
姬恂垂眸看向榻上的人。
方才还吓得瑟瑟发抖的楚召淮大概困狠了,只这么会功夫竟然已经睡去,半个脑袋露出锦被外,那眼纱歪歪斜斜,隐约可见一只紧闭的眼。
镇远侯府的一颗弃子,留着无用。
姬恂伸手缓缓朝着楚召淮纤瘦的脖颈探去。
“煞神”那双不知杀了多少人的手修长笔直,漆黑眼纱映衬下泛出异样的惨白,像是索命的厉鬼。
楚召淮一无所知,手脚蜷缩着,闭眼睡得正熟。
姬恂冰凉好似寒冰的手终于落到楚召淮脖颈处,拇指和其余两指倏地一扣,顷刻扼住那白得晃眼的脖颈。
只消轻轻用力,就能像折一根青莲梗般,轻而易举捏断他脆弱的脖子。
楚召淮身上的淡淡药香若隐若现,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眉头轻皱,一把伸手握住姬恂的手腕。
姬恂眼眸冰冷,等着他醒来。
楚召淮突然困倦地梦呓道:“娘。”
姬恂手一顿。
楚召淮抱着姬恂的手腕,下意识将脸往他掌心蹭了蹭,他困得太厉害,被姬恂冰凉的手冻得猛地一哆嗦却没放手,喃喃道:“娘,小水冷。”
姬恂眸瞳漠然看着他。
向给予他寒冷的人乞求温暖。
太蠢的人,往往活不了多久。
姬恂刚要再动,楚召淮许是寻到热源,微微一翻身往姬恂身边靠了过来。
——哪怕冻得瑟瑟发抖,迫切乞求着温暖,他却也不敢离得太近,只是伸着手怯怯揪着姬恂的衣袖。
可怜,又懂事。
像是只在风雨中扑腾挣扎的雏鸟,只能依靠着人才能艰难活下来。
姬恂垂眼注视蜷缩成小小一团的人良久,忽然就笑了。
深更半夜,烛火昏暗,他像是变脸的鬼般,眉眼倏地温柔下来。
隔着薄薄眼纱轻轻抚摸楚召淮的脸,像是攥住这只没人要的鸟雀那双湿漉漉的翅膀。
姬恂眼神冰冷,神情却愉悦,扭曲的掌控欲获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乖,睡吧。”
楚召淮意识根本没清醒,又被这句温柔至极的话哄得深深坠入梦乡。
梦中,白夫人端坐烛火照映下,手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胸口,像是年幼时那般哄他入睡。
渐渐的,楚召淮好似被人悬空抱起来走了几步,随后彻骨的寒冷被驱逐,温暖蜂拥而上紧紧包裹着他。
整个人彻底坠入温暖的黑暗中。
楚召淮再次有意识时,天已亮了。
明明已睁开眼,视线依然昏暗,他挣扎着坐起来摸索半晌才发觉是脸上的眼纱掉下来挡住了眼。
将眼纱戴好,楚召淮打了个哈欠,随意一扫周遭,微微愣了。
此处并不是昨晚入睡的榻上。
这陌生场景像是独立的小屋,四周宽敞皆用木精制,瞧着像是外边有价难寻的拔步床,下榻后还有木坪。
楚召淮那破破烂烂的陪嫁小矮柜正搁在旁边,和旁边精致的雕花屏风格格不入。
内室放置着炭盆,此时已烧得灰白,余温将满是熏得暖入春日。
楚召淮眨了眨眼看了一会,突然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
肯定是在做梦。
再醒一回。
很快,楚召淮睡了个回笼觉,醒了。
周遭场景并未变。
楚召淮傻眼半晌,忙穿好衣袍噔噔噔跑出去。
这地儿仍是璟王府的寝房,走出拔步床外也是寒冷如冰窖,窗户大开,昨夜躺着的榻上空无一人,璟王已不在。
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召淮总觉得这短短八日已知晓何为皇家的奢靡无极,可越深入就越觉得这群可恶的富贵皇室真会变着花样的花钱。
只是短短一夜,这种价值高昂的拔步床就神不知鬼不觉搬进璟王府的寝房中。
难道都不用定货、等半年才送来吗?!
楚召淮在江南吃个糖果子都要排队等一两个时辰,如今真正体会到璟王府的豪横和权势,默默捂住了胸口。
下辈子投胎他也要做个有钱人。
正痛斥着姬恂败家,门口传来管家的声音:“王妃。”
楚召淮理了理乱糟糟的衣服,让人进来。
老管家瞧着和蔼可亲,躬身进来后行了个礼,身后几个府中护院将三个大箱子抬了进来。
楚召淮疑惑:“这是什么?”
管家笑呵呵的:“回王妃,这是刚运来的凤仙橘,天不亮王爷特意吩咐府中下人去明湖港选的最新鲜的。”
楚召淮“啊”了声,犹豫着道:“全、给我的?”
“正是。”
从没人对楚召淮这么上心,听到“特意”二字他第一反应就是:“王爷难道要犯传说中的疯病了吗?”
要不然为何无缘无故待他这么好?
楚召淮试探着问:“王爷呢?”
“昨夜世子打了国公家的公子,早上宫中旨意就下来了,王爷进宫罚俸去了。”管家说。
楚召淮:“……”
好像听说过。
璟王爷我行我素惯了,就算光明正大杀人圣上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罚些俸禄以示惩戒。
听说时间一久,璟王爷的俸禄已被罚到十年后了。
楚召淮蹙眉。
都寅罚卯俸了,姬恂怎么花钱还如此大手大脚?
这三箱凤仙橘差不多都够他一年的花销了。
太败家了。
楚召淮忧心忡忡剥了个凤仙橘吃了一口,顿时双眼放光,哐哐吃个不停。
三箱不够吃,再来点就好了。
正喜滋滋吃着,门口传来声温和的:“王妃。”
楚召淮循声看去,就见梁枋扶着姬翊慢吞吞进来。
姬翊双腿抖若筛糠,走一步筛两下,龇牙咧嘴像是遭了大罪。
楚召淮穷人乍富,不再像之前那样抠抠搜搜,塞了一整个剥好的橘子到嘴里,脸颊鼓鼓囊囊,像是偷食的老鼠,含糊道:“这是怎么了,你爹半夜偷偷打你了?”
“我爹打我还用偷偷?”姬翊翻了个白眼。
梁枋温温柔柔道:“世子一早被殷统领要求扎马步,累着了。”
楚召淮又吃了口橘子:“哦。”
世子果然虚。
这俩人一虚虚一双。
姬翊总觉得他这个“哦”意味深长,艰难迈了一步妄图解释:“殷重山肯定看我不顺眼,谁家练武要一连扎一个时辰马步?!我现在还能走已经算身强体健……啊!”
话音刚落,身强体健的世子脚下一软,梁枋身子弱,根本扶不住他,直接“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朝楚召淮行了个跪拜大礼。
楚召淮:“……”
楚召淮吃橘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我只是替你说了几句话,就算要谢也不必行如此大礼。”
姬翊:“……”
姬翊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谁说本世子要谢你了,我是过来找我爹的……嘶!你能不能别吃你那破橘子了?那么喜欢吃,改日本世子送你八大箱,把你脸吃黄。”
“王爷进宫为你收拾烂摊子去了。”楚召淮终于把橘子放下,“你有什么事呀?”
姬恂进宫之事姬翊定然知晓,打着这个幌子八成是有事找他。
姬翊蹙眉,他本就不是能藏住事的人,昨晚纠结一整夜没睡,犹豫半晌终于开门见山:“你到底是谁?”
楚召淮一愣。
“楚召江我熟,他赌术烂得出奇,每年京中小年夜开放关扑博弈后,他输得最惨。”姬翊说,“你赌术出神入化,必不可能是他。”
楚召淮瞳仁狠狠一颤,手腕颓然垂下,袖中藏着的凤仙橘骨碌碌滚了一地。
姬翊看他吓成这样,心里打了个突,别别扭扭地道:“放心吧,你……你若是被强迫的,本世子会为你向父亲求情……”
话还未说完,就见楚召淮霍然起身,不可置信道:“京城小年夜……竟然开放博弈吗?!”
梁枋:“……”
姬翊:“……”
重点是这个吗?!

为何京城会开放博弈,江南就没听说过这条规矩。
楚召淮痛心疾首地感慨完,后知后觉到姬翊方才话中的意思,眼睛微微一眯。
靠赌术识人?
他从未设想过自己会暴露在这种细节上。
摸不准姬翊是不是在给他下套,楚召淮警惕道:“就不能是我潜心练就几月,赌术大涨吗?”
姬翊早就料到他会死鸭子嘴硬,直接使出杀手锏:“那你敢把眼纱摘下吗?”
楚召淮:“……”
他还真不敢。
唯恐世子再让人按着他摘眼纱,到时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楚召淮故作镇定:“那你为何昨日没告知王爷?”
姬翊脸一红,近乎恼羞成怒道:“你管我!本世子现在告发你照样不晚。”
楚召淮“哦”了声,了然了。
这小世子八成还因昨晚自己为他求情说话而记着恩呢,否则早就咋咋呼呼向姬恂抖搂他的底细了。
楚召淮不知想到什么,又病歪歪坐了回去,继续吃他的凤仙橘:“好的吧,那你坐在这儿等会,王爷应该很快便回府了。”
姬翊一愣。
这人怎么不惊慌失措,也不哭着喊着求他隐瞒此事?
他爹可不是善人,知晓王妃被顶替,一怒之下许是要杀人。
姬翊蹙眉:“你不想辩驳些什么吗?”
“辩驳什么?”楚召淮手指纤细修长,慢条斯理剥着凤仙橘上的白色橘络,在那大着胆子装从容,信口胡诌,“我的身份有异,连你都能瞧出来,王爷同我朝夕相处,又怎会没发现端倪?”
姬翊蹙眉:“我爹……”
姬恂自少年时便有记不得人脸的毛病,重伤得了疯症后更是连记忆都出了差错,认不得一个“楚召江”自然正常。
不过他爹心思一向难以揣度,万一真的早瞧出楚召淮的身份,却一直按着不发,难道是有其他谋划?
看姬翊陷入了沉思,楚召淮轻轻吐了口气。
话不必说太透,剩下的就随世子自己想象。
恰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梁枋忽然道:“王爷知晓是一回事,但世子告不告诉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姬翊抬头看去:“什么?”
楚召淮眸瞳一沉。
“就算王爷手眼通天无所不知,却也同世子告发这位公子身份有异没什么冲突。”梁枋体虚,说句话都要缓一下,可吐出的话却一针见血。
姬翊被楚召淮三言两语哄得直钻牛角尖的思绪倏地清明不少,瞪了楚召淮一眼:“好险,差点被你骗了。”
楚召淮:“……”
楚召淮歪着头注视着梁枋。
梁枋眉眼温和,彬彬有礼地回望。
身为“质子”能在京城活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像表面上那般人畜无害。
姬翊还在气咻咻:“你休想再哄骗我!昨夜看在你替我说话的份上已宽恕你一日,今天说什么也不能……”
话还未落,楚召淮打断他的话:“梁世子中毒多久了?”
梁枋一怔。
姬翊也懵了下,奇怪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呢,梁枋何时中过毒?”
“我探过他的脉象,的确是中了慢性毒。”楚召淮说,“嗜睡只是表症,若不及时医治,时间一久恐怕要油尽灯枯,神仙难医。”
姬翊脸一白,腾地站起身刚要咆哮,发软的双腿直接没站稳,又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双膝跪地,世子气势不减,怒气冲冲道:“妖言惑众!梁枋身为武昌王世子,常年居住圣上御赐的别院,怎么可能……”
不知想到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世子脸色倏地变了。
楚召淮懒得去管京中的勾心斗角,开门见山道:“我替梁世子解毒,世子为我隐瞒半月身份。”
姬翊还愣在那。
梁枋伸手将姬翊扶起来,一袭雪白斗篷端坐在那,捧着小手炉始终一言不发。
姬翊一看他这个样子瞬间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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