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瑞安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
“……”祁扬一时间不知道该回应他什么,总觉得十分别扭。他不是没有和陆瑞安心平气和讲话的时候,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哄一个不吃药的小孩来哄陆瑞安。
如果要细想,倒是陆瑞安哄他的时候占大多数。
祁扬纠结两秒,选择回到自己习惯的“蛮不讲理”状态,粗声粗气说,“都这么晚了你不睡故意折腾我是吧。”
话音刚落,陆瑞安紧张地闭上了眼,湿漉漉的睫毛微微颤抖,给祁扬喉咙里堵上一团不上不下的棉花,堵得祁扬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祁扬知道发烧会反复,他自己无所谓,但这病落到陆瑞安身上就叫他提心吊胆了。
祁扬关了灯,坐在床边,每隔十分钟就去试一下陆瑞安的额温,用毛巾浸湿水回来给陆瑞安擦肩颈和额头的汗,反反复复折腾好几趟,没想到陆瑞安身上又烧起来。
陆瑞安已经迷糊了,嘴里喃喃着什么,祁扬低头去听,总算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一句:“祁扬……我们不吵架……好不好?”
祁扬呼吸一窒,心口针扎似的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他又气又恼,有冤无处诉,明知道陆瑞安现在听不清、也理解不了他说什么,还是半埋怨地恨恨低声接话:“我倒是想和你吵,明明是你都懒得理我!连你共事几年的同事都不知道我是谁,陆瑞安,你是有多不想让我去你上班的地方、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关系?”
他只是有感而发地自言自语,却没想到陆瑞安竟然安静几秒,晕乎乎地开了口,声音里含着的委屈叫祁扬感到惊奇:“……你把头发染成那个样子……让我的学生看到了,我要怎么给他们解释啊……”
嗓子里又疼又干,陆瑞安乱成糨糊的脑子一会儿浮现起民政局里着急要离婚的祁扬,一会儿飘过那一头张扬的粉色,一会儿又跳出起别的画面,眼前的景象忽大忽小地叫他头晕脑胀。
“我不想被投诉……不想你生气……也真的不想吵架……为什么不行呢?”
陆瑞安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祁扬俯下身又凝神屏息听了半晌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呢喃,终于意识到陆瑞安现在是以为自己在做梦,说的是梦话,所以才愿意吐露心声。
可是——
祁扬愣愣地想——可是你从来都不肯和我解释,又怎么能肯定是我不愿意听呢?
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陆瑞安身上的温度又降下去了,祁扬坐在他身边,盯着黑漆漆的窗外看了一宿,直到东方天际泛出第一线白。
他感到自己的脑子里像是被胡乱揉进一团的毛线,思绪杂乱无章,怎么也理不清,只能徒劳无力地揪出几缕企图作为入手点,可理到一半,又发现要解开这团结,需要先去厘清另外的几根,弯弯绕绕解不开绕不明白,祁扬颓丧地蹋下了肩膀。
凌晨六点,祁扬找来测温枪最后测了一次陆瑞安的体温,看到显示屏上的36.7℃,终于放下心,起身轻手轻脚准备离开。离开前他在厨房蒸了一碗蛋羹,间隙的时间去楼下的早点铺买了一碗粥回来温在蒸烤箱里,无论陆瑞安几点起,也都能吃上热的。最后留了一张纸条,把年级主任交代他转告给陆瑞安的事情写上了。
他讨厌陆瑞安带病工作的责任心,但他很清楚陆瑞安对工作的上心程度,所以仍旧原封不动地写下了,至于劝告的话——祁扬的笔尖顿了顿,重重地画上了句号——反正陆瑞安也不爱听他说什么,算了。
他将留言条放在陆瑞安手机下压着,无意中唤醒手机屏幕,瞥见几条留言,其中一条的备注是“岑主任”,祁扬鬼使神差地用手指在屏幕上一划,屏幕锁便解开了——可是祁扬自己都不知道,陆瑞安是什么时候把他的面容ID加入密码的——祁扬愣了几秒,注意力重新落回年级主任的留言。
[岑主任]:这几天肯定有学生家长会问作业打卡的事,你休病假记得在班级群通知一声,朋友圈里也通知一条,以免家长没看到,让刘老师先暂代两天。
祁扬心不在焉地按下熄屏,转身神思恍惚地离开,有一只未解的毛线团忽然先于其他滚落进他的优先层思绪中,让他寻找到一丝顺理的痕迹。
他回到车库,坐进驾驶位沉思两分钟,摸出手机给祁湛打了个电话过去。
“怎么了?”祁湛打着哈欠,显然是被祁扬的这一通电话吵醒。
“陆瑞安这两天发朋友圈了吗?”祁扬点开界面,盯着小太阳头像底下的一行“—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粗重的深呼吸过后,祁湛压抑着起床气,算得上耐心地回答祁扬,“没有。”
“哦,那看来他把你也屏蔽了。”祁扬满意地舒了口气。
祁湛:“?”
祁湛感到莫名其妙:“你今天吃错药了?”
“那为什么去年你能看到他的朋友圈,现在看不到了?”祁扬还是把他耿耿于怀之一的事问了出来。
“什么去年的朋友圈?”祁湛一头雾水。
“去年元旦,我出差,他生病发了朋友圈,但是你看到了他的朋友圈,给我打了电话,”祁扬回忆起来还是觉得生气,忍不住暗戳戳地通过语气撒在无辜的哥哥身上,“我都没看到那条朋友圈!”
“你到底在说什么?”祁湛更莫名了,一点不惯着地回怼,“你还好意思说,去年元旦你跑出去出差,我给瑞安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回家一起吃个饭,爸妈很想他,他说怕过了病气给老人家,所以没来,我才打电话问你知不知道,你不对自己家庭上心就算了,现在还赖到我头上?”
然而在祁扬的记忆里,他去年元旦从祁湛那里得到消息再赶回家时,陆瑞安都已经退烧了,他一边气陆瑞安不通知自己、冷着脸给陆瑞安拿药,一边明里暗里地试探问陆瑞安有没有和别的人说。
陆瑞安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好,误以为祁扬是嫌自己麻烦到他,如实回答说没什么事,只发了个朋友圈告知学生家长这几天身体原因不能及时回消息,急事可以在群里艾特代课老师处理。
祁扬听完,以为陆瑞安是把自己屏蔽了——不然为什么连祁湛都比他知道消息更快呢?
陆瑞安生着病,他再是闹脾气也不会对陆瑞安发作,自己默默生气冷脸,化作积压在心底的又一根刺,这已经是过去一年的事了。
“所以你也没看到他那条朋友圈?”祁扬再次确认。
“没有,我哪有那个时间去看谁发了什么朋友圈,你以为我是你闲的没事干吗?我都不知道你今天抽疯在说些什么。”祁湛再成熟稳重也要受不了弟弟的胡搅蛮缠,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别作了?”
祁扬哼了一声,挂断电话,心里后知后觉地感到更深的愧疚,是对陆瑞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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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劳动节快乐!
(明天休息一天,下一章周五见~)
第12章 蓄念十三·病假(3)
陆瑞安一觉醒来呼吸顺畅,身上的疲惫累乏消除了大半,他坐起身往四周环视一圈,为自己躺在主卧而感到困惑——自从祁扬搬走,他就没有再回过主卧睡。
脑子里的记忆异常混乱,似真似假地涌来许多画面,陆瑞安试图回想,却只能收获尖锐的疼痛。
他揉着额角下床慢慢走出主卧,看到茶几上放着的自己的手机和被压住一半的纸条,纸条上熟悉的字迹让他后知后觉过来:原来昨天晚上不是做梦,祁扬真的照顾了他一宿。
祁扬是一个不喜欢循规蹈矩的人,纸条上却按陆瑞安的习惯标号简要留言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厨房里有在温的早餐,叫他起来洗漱了就吃,第二件是替年级主任转告给他的任务。
陆瑞安更不解了,他不敢相信祁扬是专程来照顾他,更猜不透祁扬临时回来的缘由,左思右想也寻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好怅然地将这件事暂时压在心底搁置起来。
由于高三要在六月七号和八号两天高考,高一和高二年级回家自主学习,陆瑞安因此顺利请假回家休息,不用去参加学校的教研会议,但这意味着他待在家的这三天,需要随时关注年级的通知,配合学校安排做事。年级主任除了顺嘴一提让祁扬转告陆瑞安,微信上另外还单独叮嘱了陆瑞安,让他痊愈之后回个消息,然后又单独转发了十来条年级组的消息给他。
一条条消息回过去效率实在太低,陆瑞安索性给年级主任打了个电话。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退烧了吗?”岑主任知道陆瑞安四号晚上发着烧等到学生都下晚自习之后才离开,接通电话第一句话先问候了陆瑞安的身体情况。
“已经退烧了,”陆瑞安用肩膀抵住手机,歪头贴着听筒说话,隔着手套去取蒸烤箱里的蛋羹和粥,“我看消息说是今天下午三点语文组要回校看卷子改变式题给高二的学生这个月月考用是吗?”
“对。”听筒里的声音迟疑片刻,“不过你要是还没恢复就算了,叫李老师他们把题拍给你,你在家里和他们在线商量也可以,昨天你家属过来帮你拿资料刚好碰上,你看他要是今天有空,我让付老师把今年的题打一份出来,让他再来一趟给你带回去,你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陆瑞安脱下手套的动作一滞,神情微凝,加重语气向对方确认:“昨天,我家里人来了一趟学校?”
“是啊,不是你让他来的吗?我还说他比上回收敛了,知道戴个帽子遮住那一头五颜六色的进学校来,我问他是不是帮你来拿东西的,他说是。”岑主任察觉到一丝怪异,反问陆瑞安,“昨天我问他的时候他也像你这样和我反复确认,你们这是……?”
“我烧糊涂了,忘了有让他帮我去学校拿东西,”陆瑞安赶紧打圆场将此事一笔带过,“那我下午来学校吧,有的资料说不清楚,还是我自己来拿快些,也就不麻烦付老师她们了。”
“行,你注意身体,实在不行也是能继续请假的,别勉强。”
陆瑞安有心要继续投入工作,然而满脑子都不受控制地想着祁扬、揣测祁扬去学校的原因,以及……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这几天生病请假的?又为什么会愿意来照顾自己,今早还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脑子里的疑问多得要爆炸,以至于他吃过早饭和药,去客房的浴室冲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在书房里枯坐一个小时,对着空空如也的电脑屏幕,一个字也没敲出来。
浪费了半天光阴,陆瑞安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努力把满脑子的混沌都洗走,然而他抬起脸,望着镜子里脸色憔悴的自己,依旧没有丝毫头绪,无论是对工作、还是对祁扬。
他甚至想打电话去问祁扬,却又本能地自我否定,像已经积年累月形成的程序,果断地走进“别自作多情”的自我警告中。
他吃过药勉强在沙发上躺了半个小时算午休,起身准备提前去学校,脚步刚迈出家门就接到祁湛的电话,这让他莫名有些忐忑。
离婚的事他没有告知任何人,连他多年好友洛明起昨天打电话问他身体情况、提及祁扬时,他也只是顺着洛明起说自己和祁扬有点争执,洛明起一向体谅他,也没有多问,把话题带回到了陆瑞安的身体状况上。
可祁湛不仅是祁扬的哥哥,还是陆瑞安认识多年的学长,陆瑞安和祁扬是因为祁湛才认识,他不知道祁扬会不会把离婚的事告诉祁湛,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祁湛。
陆瑞安反复深呼吸后接通电话,听到祁湛问候他生病状况如实答了,心里也悄悄提起一口气,紧急思考要如何应对关于离婚的问话,孰料祁湛压根不问,反倒问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问得陆瑞安没反应过来地一愣。
“瑞安,你给学校请病假是需要发朋友圈吗?”
“啊?是,”陆瑞安不解祁湛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但还是耐心解释,“有的时候家长不一定及时看群,或者其他通知会把消息刷走,所以发朋友圈方便家长找我的时候能看到我朋友圈里最新的一条请假通知,不过为了不打扰其他朋友或者家里人,我是会选择仅家长标签可见的,湛哥你今天有看到吗?”
陆瑞安第一反应是自己上午发朋友圈时选错了可见人群标签、所以祁湛见到了消息打电话来关心他,他立马打开手机去确认,发现自己并没有选错标签,这不禁让陆瑞安很困惑,又担心是不是系统出了错,让他的消息打扰到了祁湛。
“没有,我没看到,”祁湛很熟悉他,语气宽解地柔和下来,带着安抚的清浅笑意,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是阿扬和我说你生病了,我想着爸妈要是知道了会担心,所以来问问你具体情况。”
这下就更让陆瑞安摸不着头脑,想问祁扬怎么知道,被祁湛抢白说有工作要忙、叮嘱他好好休息,先一步挂掉电话,陆瑞安只好作罢。
这头祁湛刚挂断电话,转头脸上的笑容就替换成了无可奈何,朝自家作天作地的弟弟摊手示意:“这下都听清楚了吧?还不快点回你自己公司去,你因为旷工扣工资我不会给你补贴的。”
“我才不用你补贴。”祁扬站起身,抱臂轻哼,嘴上不让步地和祁湛“作对”,肢体语言透露出他终于吐出梗在心底一年之久的那口气的轻松。
祁湛放下心来,手指外摆做了个“快滚”的示意,头也不抬地接着去看文件。
陆瑞安从出门到语文组会议结束一直戴着口罩,离开时其他老师邀请他一起去吃晚饭,他不习惯拒绝,于是努力解释:“我这两天感冒,前天开始发烧所以请假,虽然不是病毒性的、不传染,但还是怕影响你们,下次再一起吧。”
“那陆老师你好好休息,8号要是需要代课和我们说一声就行。”同事都习惯了他事无巨细的温柔体贴,于是在校门口道别,“不过下周末我打算请咱们组几个老师一起去吃个饭,你就别拒绝我了哦。”
“好。”陆瑞安弯了弯眼睛,脑子里自动翻出一件当年入职后默默记下的事项之一:六班的语文老师付欣是六月十七的生日。
——比祁扬早三天。
第13章 蓄念十二·生日蛋糕(1)
陆瑞安休整了两天,最终没有去向任何人求证祁扬来学校又或者来照顾自己的事,两人之间积攒起太多隔阂,划下一道陆瑞安无力也补不起的鸿沟。
他一遍遍说服自己:两个人的婚姻原本就是一场只有他当真的儿戏,能拖到五年后才离,已经是命运对他的馈赠,再不知足企图别的就过分了。
私房蛋糕店店主打来电话时,陆瑞安正在教室守学生晚自习。他没有上班期间看消息的习惯,上课不会带手机到教室,为防错过年级群的消息,守自习时一般是设置震动模式放在兜里,现在也如此。他抬眼望了一眼班里,果然捕捉到几道偷偷投向他的好奇目光,面不改色地挂断来电,点开微信发现店主在下午的时候就给他发了好几条留言。
[沁春坊-店主]:陆先生,今年还是和往年一样定做类似款式和用料的生日蛋糕吗?
陆瑞安思绪像涨潮的海水一般散开来,眼前走马灯似的晃过过去五年、乃至八年同一天的记忆画面,他感到一阵恍若隔世的惆怅、茫然,心上一点点腾起无力——他尽自己的努力投其所好,然而他的努力自婚后第三年的六月二十日之后,就彻底失效了——今年还要继续吗?
[陆]:对,谢谢。不好意思今天上班没看到消息。
[沁春坊-店主]:还是送到去年的地址?
[陆]:不是的,我给您发个地址过来,留新的联系方式,到时候会有朋友帮忙代取。
[沁春坊-店主]:好的。
下课铃声覆盖住陆瑞安不由自主的一声轻叹,他动了动指尖回复完,毫不犹豫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
“陆老师。”物理老师拿着一沓试卷进了教室,走上讲台压低身体低声和陆瑞安说话,喧闹的教室不易察觉地静了一瞬,几道紧张又或是打探的目光投来。
“我想换一下自习课,把后天晚上的物理自习调到今晚一起上了,两节的连堂我打算让他们做一个完整的小测。”物理老师单手撑在讲台边沿,语气和易地同陆瑞安商量,“后天物理自习的时间就换成语文,你看行不行?”
若是平时,陆瑞安会立即应下,但今天已经十八号,后天就是祁扬的生日,陆瑞安犹豫了一秒,很快又想到:两人已经离婚了,他作为“前夫”,当然是不被期望在祁扬的生日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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