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急躁,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怎么可能。”
陆瑞安低眉轻轻笑了下,似乎也对自己积攒多年的忧悒心事而感到荒谬,但他还是努力地一步步迈出心口的那道坎,一字一句地向祁扬解释:“你和他一见面就很投缘,大一入学没几天就加入了他所在的篮球队,球场上默契配合,球场下你也和他插科打诨的时候更开心一些——我想,你对他有好感是很自然的事情。”
“可我每次找他,都是因为他会把你叫出来。”祁扬语气郁闷,“你只知道听我哥吩咐给你补习的事,除了补课,其他时间你从来不找我。大一你都不跟我说一声就直接去给别人做家教了,要不是洛明起叫你,我一年半载都见不上你一面。”
“其实我可讨厌他了。”祁扬说这话时眼睛往车窗外偷瞄了一眼,发现洛明起还没从民宿大堂出来,于是放心地在陆瑞安面前诉苦,“他没两个月就看出我对你的心思,拿这个威胁我,支使我给他跑腿干活,光是帮他跑学校的党关系材料转交和各种各样的报告就不知道多少次!我又不是有病,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么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但这只是陆瑞安多年心事中一件,他也曾因为羞惭不安而默默地主动划下泾渭分明的界限,不干涉不过问祁扬的社交和应酬,所以即便是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的那晚,看到祁扬衣服上的唇印,他也只当是从未看见——要维持这样一场在陆瑞安看来是由自己窃来的婚姻已经费尽了他的所有努力,他没有理由、也不应该再去主动做出可能会随时让这泡影破灭的举措。
“结婚之前,你身边的朋友很多,我也能感到你每次和他们聚餐都很开心,但你跟我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会露出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烦恼表情。”陆瑞安徐徐道来,不禁想起婚前的祁扬。
——总是过分亮眼的发色并不会使得祁扬看起来轻浮,反倒衬得那张俊朗风流的脸更摄人心魄。他会在着装上有意动许多小心思,也会在出门前仔细打理自己展露在外的每一处细节,保证旁人看到的每一眼都是完美无暇的。
陆瑞安感觉不出他身上衣物的价值有多昂贵,只知道每一件都能恰到好处地淋漓尽致展现出祁扬身高体长的优势,和他身上经年使用的同一款香水,哪怕是不严肃地笑骂几句或是随意地往吧台上一靠都显得光彩照人。
“但是结婚后,你就越来越少和你原来的朋友同学出去聚餐了,只去公司的应酬聚会。”陆瑞安顿了顿,“可能是因为我太沉闷、没办法融入你的社交圈子,所以我想尽可能降低这带给你的影响,但也还是让你……”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结婚后,总是在我面前挑拨,明里暗里说你不好,又说你不合群,他们不好招待你。可分明在我们结婚之前,每次聚餐我拉你来的时候,他们都一口一个“瑞安哥”和你关系很好的,你也都好脾气地笑着和他们聊天说话,我以为你会喜欢。”祁扬做梦也没想到陆瑞安会是这个想法,他又心疼又憋屈,愈发忿忿不平,“我跟他们断交是他们活该,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说你坏话,我又不是聋的,他们说的话难道我听不懂吗,我没动手算他们走运。”
陆瑞安被他的话勾起数月前的记忆——那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激烈的争吵,他习惯了妥协、习惯了退让迁就,在那样的情境下也只能从口中挤出一句苍白怯弱的“不喜欢”。
“还有——我忍不住烦躁是因为你一直在我面前提我哥!”祁扬的愤懑顿时化为诉之不尽的怨念,“明明出去吃饭的时候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老是提他,说他让你怎么怎么样,还有和洛明起这个电灯泡一起的时候也是,一提到我身上,他也好、你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人也好,总要说提一句我哥。原来高中补习的时候,你也没这么频繁地跟我提我哥啊!”
祁扬努力抑制着自己的不满,不让这些坦白变成负面情绪的发泄,于是显得格外委屈哀怨:“他在你心里怎么就这么重要,你什么都听他的。”
“我以为你一直都讨厌我,我的话你应该不想听。不过如果是湛哥的话,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点不高兴,但你都是会听的。”陆瑞安解释道。
“……哼。”祁扬暗戳戳地在陆瑞安指尖捏了下以表达不满,蛮不讲理地小声说,“那你以后不许听他的了,或者你先跟我商量。”
“我就想听你能有事先跟我说,不管是好的事情还是不好的事情,”祁扬闷声闷气道,“你凶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不搭理我,也不能把我当外人。”
“可我没有听你说过这些。”陆瑞安怔怔。
“可你也没有和我说过你其实不开心啊。”祁扬道。
俩人同时陷入短暂的沉默,被谈话捂热的空气开始一点点地冷落。
直到如今,他们才发现彼此之间曾有那样多的阴差阳错,可这些他们自以为只能埋在心底等待腐烂的错位症结,其实可以如此轻易地、不必痛苦地被治愈。
他们从未动摇过自己的那份爱意,却从未相信过对方的其实也如此坚定、从未更改,以至于总在反复试探、怀疑和否定。
直到此时,他们才终于确信——原来他一直在苦苦夺取的偏爱早就被递到掌心;原来他想获得的安定也一直都在等待他的坦诚。
——原来他对我的心意,并不比我的少。
冷落的空气从领口钻入皮肤,陆瑞安不明显地瑟缩了下身体。
祁扬敏锐地捕捉到,他想也没想地解开外套衣扣,靠过去把陆瑞安裹怀里,嘴上开始不停歇地“数落”:“你又受不得冻,还不靠着我,就知道让人操心……”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倒像是某种碎碎念,陆瑞安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的负面情绪,他愣了几秒,不着痕迹地放松身体倚着祁扬。
祁扬感觉到他的主动靠近,絮叨声陡然一静,少顷后,他声音更轻了:“我喜欢你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你真是笨死了……”
祁扬说完又猛地意识到不对劲,他有些绝望地想——还不如把嘴缝上不说话呢。
陆瑞安却说:“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问:“那封情书还作数吗?”
祁扬没能领会陆瑞安的意图,他猜测着作答:“当然。”
他听着自己和陆瑞安的呼吸声,耐心地、安静地等待着陆瑞安的答复,不必再惶恐焦虑,不必再虚张声势,他的底气被陆瑞安无声地稳稳托住,让他清清楚楚地感到自己正在拥有着他渴求已久的偏爱。
陆瑞安抬脸望向他,分明俩人此时都看不真切彼此的面容,但交缠在一起的气息让他们明晰地知道彼此正对视着。
他等来陆瑞安跨越七年的答复:“那我还能有这个机会,追你一次试试看吗?”
祁扬收紧抱住陆瑞安的手,他知道自己没出息地又开始鼻酸。
他的均匀呼吸被打碎,低头略微偏开一个微小幅度,摸索着和陆瑞安鼻尖相抵,然后小心翼翼地、蜻蜓点水地在陆瑞安的唇角碰了下。
陆瑞安没有躲闪,轻轻闭上双眼,愿意不设任何限制地接纳祁扬的一切。
祁扬声音发哑,回应着七年前的陆瑞安和自己:
“恭喜你,你成功追到我了,陆瑞安。”
这场彼此错位已久的暗恋心事,从此不再有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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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
非常感谢追更到这里的朋友,想说的话太多,作话放不下所以就放在后记里啦。
很开心这一趟小陆和小祁的故事旅程能够完整结束,虽然有很多瑕疵,但对我来说,算得上是一次新尝试的还不错的结果。虽然可能看到这里的朋友不多,但也很感谢连载时大家的陪伴,如果有机会,希望可以在下一趟故事旅程中相见!
后面应该会有一些甜甜番外,先写我在连载过程中就很想写的,然后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在评论区提,想看的朋友比较多的我就写一写,啵唧(づ ̄ 3 ̄)づ
故事的主线到这里就结束啦,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朋友们近四个月的陪伴!
写到这里,还是想来谈谈我在创作他们的过程中的一些想法,可能会有些琐碎,不喜欢看碎碎念的朋友可以跳过后记直接去看番外,要是有共鸣的朋友我也会感到很幸运!
这篇文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新的尝试。无论是叙事方式、角色设定还是风格写法,都是我以前没有尝试过的,虽然最终呈现效果还是有没达到预期的不足,但我也很高兴现在已经尽所能地讲述完这个故事。
或许是因为这个故事中,我没有想要塑造出完美的两个角色,所以相比于害怕大家骂他们的担忧,我其实更期望看到大家点出他们两个人的不足,这说明我至少有将他们的形象还算完整地呈现出来。
在第一章的作话排雷中,有提前和大家说过他们两个人的性格缺陷:“锯嘴葫芦”小陆和“娇蛮孔雀”小祁。也正如部分朋友所提到的,他们的性格像是动和静两个极端,由于设定/情节需要,这种冲突会被剧情所放大,而在最初写人物小传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并且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还有我会得到很多的批评甚至是厌恶。
首先谈一谈陆老师,根据我所收到的反馈,似乎大家会更共情他一些。作为对所有人都一碗水端平的“端水大师”,他的显著特质是“利他”。对他而言,先满足身边人的需求,他自己的需求就可以得到满足。最初催生出这种特质的显然是他的原生家庭。其实我在最初并没有要刻意渲染出一个怎样压抑窒息的家庭环境,也并不想将父母塑造成一个全然负面的形象,我只是想要尽可能真实、完整地呈现出一个相对有代表性的中式家庭父母形象。
对于陆老师的母亲,她对陆老师的爱是毋庸置疑的,她愿意为儿子付出一切,愿意自己吃苦也要全力将孩子托举向更好的学习发展平台,就像家长会说的那样“砸锅卖铁也要供上大学”。她是万千被时代、社会、家庭规训所裹挟的母亲一员,从进入家庭、诞育新生命的那一刻开始,她被动或主动地失去了自我。她迫切地渴望得到社会评价上的认可,渴望自己曾经所放弃的事业、未来希望都在孩子身上以另一种方式拿回来。她并非没意识到自己过分的控制欲会让孩子痛苦,也并非不知道她对瑞安婚姻的反对给瑞安带来了怎样的煎熬,但如果连她都承认自己的认知错误,她要如何面对自己妥协后的一生?除此以外,能由她自己掌控的事实在太少,她心中藏着被权力体制压迫的恨意,这种恨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其实可以反抗,但她深深地爱着瑞安、希望瑞安更好、害怕瑞安也受到社会评价的伤害——这一切的挣扎塑造了她,也间接塑造了陆老师。
我想,能够共情陆老师的朋友或许是因为有过类似的经历,或许是因为他的成长经历我更早、更全面地在故事中呈现。如果是前者的朋友,我想说一声抱歉。即便我在动笔前尽力做了准备工作来攥写陆老师人物小传,又随着故事的进展让我越来越熟悉他们、走入他们内心,但我还是没办法给出一个理想的、可行的解决办法。
这个故事只呈现了问题和成因,缺少了措施,也许是因为我自己也不赞同:爱情可以如此轻易简单地治愈个人被社会、家庭环境所导致的成长创伤。所以我不想如此草率地在故事给出方案,那是对瑞安的轻视,也是对阅读到这里的每一位读者的不负责。
那究竟应该如何来进行自我的治愈?——我想更广泛地听到并学习大家的看法。
然后来谈谈争议比较大、挨骂也比较多的臭屁孔雀阿扬同学吧。他有着优渥的家庭环境,有着不愁衣食的经济条件,与瑞安相比,他这样窝里横的脾气显得格外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这还涉及到我感到困惑的另一个话题——“苦难是否能够被比较?”,但要在一个故事里讨论太多话题就太贪心了,我的能力有限,所以这里仅仅是提出这个困惑,也期待得到解答。
与陆老师不同,祁扬得到的父母、兄长的爱并非是愧疚打压式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父母有意的放养塑成他一部分的骄纵和自我,可以简单理解但不能完全等同于“被宠坏的小孩”。在一个社会地位较高的家庭环境中,他的父母、兄长都有着绝对社会意义上的优势,父母对他的爱是宽容与放养,每一次的比较都在不断加深众人眼中他不如兄长的印象,所以父母不需要他担起家庭责任,不需要他多么努力上进,也不需要他和兄长一样权衡利弊来经营事业,他是自由的,可这种自由在他看来等同于放弃和不被需要。
对父母而言,他们没对小祁抱多大的期望、只要求他有基本的道德品行能够快乐成长,这是他们作为父母最深沉和无私的爱意。与阿扬不同的是,大儿子祁湛的优秀为他们带来了荣誉,也让他们省心欣慰,即便他们有意识地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也在教导祁湛要承担起兄长责任照顾好弟弟,但对于懂事的、优秀的孩子,他们的爱意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有了偏向。所以,从他们的角度来看,阿扬年纪小不记事,所以“留守”老宅几年并且安排专人照顾并不会有太大影响。
但哪怕是天真无邪的小朋友聚集在一起,也会展现出“斗兽场”一般的人性特质——这仅代表我个人的观点,该观点来源于观看张以庆导演拍摄的纪录片《幼儿园》后的感受,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在祁扬的“留守”时光中,父母缺位的他天然地失去了在同龄人中的攀比资本,他在以年为单位的渴望和等待中失望。一次争斗引来的父母回校让他产生了错误认知,并在这种无意的正反馈中深信不疑地长久履行下去,直到他进入中学,告诉自己彻底放弃去争夺父母偏爱,转而将这种渴求投射和寄托到了瑞安身上。可事实上,他甚至会在看到瑞安和兄长、父母关系亲密时对瑞安也产生嫉妒,但这种隐秘的嫉恨连他自己都无法意识到,他只是本能地发泄情绪,试图用这种他并未意识到的错误的方式去争夺注意力。
被父母娇惯纵容的祁扬所作的一切显得格外的跋扈幼稚,可他是知道自己每一次气愤下说出的反话会有多伤人的,也会为此感到忐忑和后悔,但他不愿意向旁人承认这种错误,在他看来,如果连他自己都不肯定自己,就没有人能支持他了,他心中的最后支撑也会坍塌。这也就直接地导致了他在和兄长的争执中说出了伤人的话、以及在瑞安面前也口不择言并且不肯低头。他不断地索求和确认着瑞安的爱,直到他的错误终于付出惨痛代价,让他离婚后逐步发现自己的问题所在。
由于每个人生活阅历的不同,所以会产生共情的点也不一样,以上也仅仅是我自己在创作之处的一些思考和想法,并不代表它们正确,也很希望能听到大家更多的反馈来完善并丰富我的认知体系。
对于陆老师和小祁而言,这一场婚姻的破碎是必须且必要的,所有的误会其实都源于两个人各自性格导致的无效沟通。陆老师的妥协对于小祁而言并非体贴,它更像是某种冷暴力,再加上周围所有人都会有意无意地指责并告诉小祁“都是你的错,是你让陆老师受委屈”,小祁长久地被放在这种道德审判中的下位者境遇。而小祁的所有怒火和争执,其实也只是为了得到他认为的、陆老师应该对他流露出的真实情绪。正因为他知道陆老师是对谁都好的性格,所以对他而言,陆老师对他好并不是真的在意他,陆老师的负面情绪反倒是一种真实和亲近的信号,于是在“质问”章挨的那一巴掌和“争吵”章听到陆老师的发泄才终于让他有种被正视的喜极而泣。但小祁不明白陆老师对冲突本能回避的缘由,在这之后,他误以为这是最有效的能听到陆老师心声的方法,于是不断地在有冲突的时候扩大冲突来激怒陆老师,试图用这种错误方法来靠近。
这样的相处模式显然是一种恶性循环,即便有误会的解除让这种关系能够短暂地愈合,破裂也是迟早的事情。在我看来,只有从婚姻关系彻底破裂的那一刻开始,他们才能够摆脱惯性思维,重新开始审视自己和对方,跳出这个恶性循环,一步步找寻到到彼此相爱的线索,从新的起点相向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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