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傅时昱问,“好点了么?”
姜缈两只手抓着被子,点点头,回答:“好一点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自然也不会明白傅时昱看他的目光为什么不像平时冷淡。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傅时昱垂眸看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姜缈对这样的氛围感到不自在,小声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傅时昱移开目光:“没有。只是很红,我以为你不舒服。”
“很红?”姜缈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些热。“可能是因为发热期吧……omega发热期体温是会高一点……”
“我知道。”
傅时昱说完这句,两人之间又没了话。沉默片刻,姜缈主动开口:“今天,谢谢你。”
傅时昱的回答依旧简短:“不客气。”
“那个,你为什么,今天亲自去接我?”
“因为听别人说,omega在特殊时期身体比较脆弱,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学校有危险。我们虽然没有结婚,但你现在在这里,我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
“哦……”
傅时昱人还怪好的……姜缈心里默默念叨,决定暂时不计较结婚的事。
姜缈问:“现在几点了?”
傅时昱抬手看了眼时间,回答:“五点五十。”
“我睡了一天么?”
“是。”
“那你呢,你接我回来之后一直在家里吗?”
“没有,我回公司处理了点事情,刚到家不久。”
“你好像很忙……你是做什么的?”
傅时昱思索片刻,仿佛在想怎样回答姜缈这个问题,最后说:“我管理一家互联网公司,另外投资控股的几家公司在医疗、金融、教育和通信。”
姜缈似懂非懂,点点头说:“哦。”——他只知道傅家家大业大、傅时昱很有钱,有钱到所有他能叫得上名字的有钱人在傅时昱面前都得礼让三分。
难怪那么多人关心傅时昱的婚事,据姜缈这段时间观察,傅时昱的生活简单规律到令人发指,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这对于他们那个圈子的alpha来说实在难能可贵。
姜缈把被子从脸上拉下去,看着傅时昱说:“我饿了。”
傅时昱问:“晚上想吃什么?”
姜缈想了想,回答:“肥牛饭可以吗,加一个溏心蛋少一点洋葱。”
“好,我去告诉阿姨。你起床吧。”
傅时昱正要转身离开,姜缈又叫住他:“欸,等等。”
傅时昱回头:“什么事?”
“那个,我……”姜缈欲言又止,含糊不清地说,“我的信息素……”
傅时昱很容易明白他的意思,回答说:“没关系。这里没有别的alpha或omega。”
“你呢,你没关系吗?”
姜缈问完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多余,因为傅时昱就站在他面前,什么问题也没有。
果然傅时昱说:“我没事。”
——看来确实是自己的信息素太弱了。
姜缈心里松了口气,又莫名生出一丝沮丧。
“哦。那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海星可以给我一点吗...我的海星只有那——么少,让我在外面抬不起头(;ω;)
发热期的omega,不仅身体脆弱,精神也很脆弱。
姜缈被傅时昱那句云淡风轻的“我没事”刺痛,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弱了,弱到连一点基本的omega对alpha的吸引力都没有。
明明他和傅时昱之间是有99%契合度的!
姜缈又沮丧又生气,闷闷不乐地下楼。晚饭还没有准备好,他只能先到客厅坐着。
傅时昱今天难得也在客厅,一个人在窗边的茶台喝茶。那面两层楼高的巨大落地窗外有一大片园林和花圃,听何叔说是傅时昱亲手打理的,闲暇时傅时昱总喜欢一个人坐在那儿喝茶看花。
姜缈不太能理解这种安静的爱好。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瞥了眼傅时昱的背影,清清喉咙,故意弄出声响。
傅时昱回头,姜缈问:“你在看什么?”
傅时昱答:“看落叶。”
几场秋雨后,园子里只剩一池荷花还开着,树木大多都已开始落叶。偶尔一阵风,叶片簌簌飘落,像飞舞的蝴蝶。
傅时昱身上也有类似于秋天的气质。姜缈忽然想起今天在那件西装外套上闻到的淡淡苦味。
“我今天好像闻到了你的信息素。”
傅时昱没有否认:“嗯。”
“是什么,好像很苦。”
“是苦艾。”
“苦艾?”
“一种中药。味苦,性寒。”
味苦,性寒……听起来倒是跟傅时昱很配。姜缈扁扁嘴,说:“我讨厌喝中药。”
傅时昱脸上终于有了些浅淡的笑意,说:“我知道你不喜欢。”
这句话说得模糊,又像在说信息素,又像在说傅时昱本人。姜缈稍微多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傅时昱已经又将目光投向窗外了。
刚好有树叶飘落,显得傅时昱背影有一些孤单,姜缈觉得这个人有点无聊,难怪三十多岁都没谈过恋爱。而自己原本有机会趁年轻谈一场或几场恋爱的,这下好了,因为这个无聊的人,他的恋爱机会也没有了。
又想起傅时昱对自己的信息素无动于衷,姜缈来了气,抱着胳膊往沙发上一靠,左想右想,铆足劲放出一大堆信息素。
反正他在发热期。发热期的omega就是这样不受控制。
空气里蜜糖的味道慢慢扩散开来,由清淡变得浓郁,逐渐甚至有些甜得发腻。姜缈不信傅时昱闻不到。果然没过一会儿,傅时昱背影僵硬了一下,放下茶杯起身,转向姜缈。
姜缈抱着抱枕,一脸无辜地与傅时昱对视。
傅时昱问:“你身体不舒服么?”
姜缈不明就里地摇摇头,说:“没有啊。怎么了?”
“你的信息素有些失控。如果不舒服的话,及时告诉我。”
“我的信息素,有吗?”姜缈皱着鼻子用力嗅了嗅,说,“我没有闻到。”
傅时昱眉心微蹙,问:“你没有闻到?”
姜缈说:“没有啊。”
傅时昱脸上浮现一丝疑惑,盯着姜缈看了一会儿,说:“等你发热期结束,叫医生来家里看看。”
姜缈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看医生,他愣住,问:“啊?”
傅时昱转眼又改变了念头:“不用了,直接去医院吧。你的腺体可能有一点问题,先去医院做个检查。”
“等等,为什么要去医院?”姜缈从沙发上站起来,瞪着傅时昱,“我不要!”
“只是做检查。”
“不!我不要去医院!”
姜缈从小就讨厌医院,讨厌之外还有畏惧。他站到沙发上,以一种无比抗拒的姿态与傅时昱对峙,仿佛只要傅时昱再坚持带他去医院,他就要立马扑上去让这个讨厌的alpha尝尝自己的厉害。
“我不去医院!”
傅时昱显然没想到姜缈有这么大的反应,耐着性子说:“腺体不是小事,不可以闹脾气。”
“我不!我小时候就是被丢在医院的,我才不要去医院!”
姜缈情急之下把自己被遗弃的事情搬出来,刚好能为他讨厌医院提供一个合理解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半晌,傅时昱果然还是做出了让步:“你先从沙发上下来。这件事以后再商量。”
姜缈一口拒绝:“没有商量!”
“……”
姜缈油盐不进,傅时昱无奈只好妥协:“好。不去医院。”
姜缈将信将疑,问:“你说话算话?”
“算话。”
“不是哄我的吧?”
“不是。我保证。”
说话时,何叔从餐厅过来,看看姜缈又看看傅时昱,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微笑说:“先生,晚餐准备好了。”
傅时昱说:“知道了。”说完转向姜缈:“下来吧。”
“哼。行吧。”
姜缈一边哼哼一边抬腿,不知道是因为沙发太软让他站不稳,还是因为他在发热期身上没有力气,刚迈出去的脚还没来得及踩到地上,支撑身体的另一条腿忽然一软,接着膝盖弯折,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扑去。
“啊!”
姜缈在惊吓中闭眼尖叫,身体已经做好了摔到地上的准备,预想中的撞击和疼痛却没有到来。
——他摔在了一个人怀里。
——刚才的电光火石,傅时昱三步并两步,上前接住了他。
只不过姜缈已经到了半空,傅时昱想接他,必须要屈膝下蹲。姜缈睁眼之前,听到傅时昱膝盖重重砸在地毯上的闷响。
一阵熟悉的苦涩气味钻入鼻腔,瞬间的心跳加快令姜缈的腺体突突直跳。他睁开眼,傅时昱那张脸近在眼前,平日总是波澜不惊的面容此刻好像终于有了惊魂未定的表情。
两个人一起滚倒在地毯上,身体叠在一起,姜缈在上,傅时昱在下。傅时昱把姜缈护在怀里,除了摔下来的时候崴了脚,姜缈的身体毫发无损。
傅时昱问,声音带着不易觉察的慌乱和担忧:“摔到哪了?”
姜缈摔得懵住,一时有些茫然:“我没事……”
傅时昱似乎不太相信他没事,扶着他肩膀起身,低头查看他的身体。前后左右看过一遍,确认姜缈被自己严严实实护在怀里,傅时昱终于松一口气:“下次小心一点。”
姜缈点头:“哦……”
一切发生得太快,姜缈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傅时昱扶着他站起来,他崴了脚,摇摇晃晃地靠在傅时昱身上。刚才摔倒时何叔过来搀扶,见他崴脚,又立马跑去将药箱拿来,和傅时昱一起扶着他到沙发坐下。
姜缈原本觉得没有大碍,坐下来才感到一阵钻心的痛。
傅时昱半跪下来,一只手握住姜缈的脚后跟,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帮他脱掉袜子。脚踝果然已经肿起来了,肿得又红又大,乍一看有些骇人。
傅时昱抬起头,问:“痛么?”
姜缈诚实地点点头。
何叔在一旁问:“先生,让我来吧?”
傅时昱没有回答,只对何叔伸出手:“冰块有么?”
何叔连忙用毛巾包住一块冰,递给傅时昱:“有。”
傅时昱接过毛巾,低下头,帮姜缈冰敷。
刚才摔倒时,傅时昱的眼镜和头发被弄乱,此刻几缕发丝垂在额前,刚好挡住镜片后的目光。姜缈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头顶,还有下面挽到小臂的白色衬衫。
很快,毛巾的冰凉便吸引了姜缈全部的注意力,连同傅时昱手掌的温热,一起刺激着他的皮肤。他不自觉动了动脚,傅时昱抬起头,问:“好点了吗?”
姜缈小声:“好一点了。”
傅时昱又恢复了平日那副波澜不惊的冷淡模样,继续低头为他冰敷。姜缈莫名有些不自在,试探着问:“要不,我自己来吧?”
傅时昱说:“你自己不方便。”
“哦……”
敷了足足有二十分钟,那片红肿看起来稍有消退,疼痛也有所缓解。姜缈实在坐不住了,放在傅时昱掌心里的脚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说:“我饿了。”
傅时昱看了眼时间,将毛巾还给何叔,站起身说:“睡前要再敷一次。”
“哦。”
“可以自己走么?”
姜缈撑住沙发站起来,穿上拖鞋试了试,走是可以走,只不过一瘸一拐像鸭子。
见他这样,傅时昱叹了口气,走上前把手臂递给姜缈,说:“扶着我。”
姜缈不客气地抱住傅时昱的胳膊,想了想,说:“你抱我吧,我走路脚痛。”——反正今天已经够丢人了,无所谓再丢一次。傅时昱看起来不像那种大alpha主义爆棚的人,既然愿意帮他敷脚,那想必不会拒绝抱他的请求。
果然傅时昱没有拒绝,像今天抱他回家那样再一次抱起了他。
一回生二回熟,姜缈自然地搭住傅时昱的脖颈,说:“谢谢你。”
傅时昱说:“不用。”
从客厅到餐厅有不远的距离,傅时昱抱姜缈过去,拉开椅子把他放下。
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还不赖,姜缈很受用。不久前他还因为傅时昱要带他去医院生气,转眼又因为傅时昱的周到服务将眼前这位alpha划入了“好人”一类。
——没有错,要不是傅时昱气他,他也不会从沙发上摔下来。傅时昱照顾他是应该的。
姜缈心安理得地翘着脚,问:“吃完饭你可以抱我上楼吗?”
傅时昱说:“有电梯。”
姜缈张嘴就来:“我不喜欢坐电梯,我有幽闭恐惧症。”
傅时昱动作一顿,放下筷子看着姜缈,问:“真的吗?”
见傅时昱当真,姜缈有些心虚,嗫嚅了一会儿,小声说:“编的。”
“……”
对视片刻,傅时昱重新拿起筷子:“知道了。我抱你上去。”
姜缈满意了。
第9章 我的信息素,我控制不住。
姜缈是个没什么远大理想的omega,从小到大梦想中的生活一直都是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有家人朋友陪伴、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最好还有一个喜欢他他也喜欢的alpha,两个人恋爱结婚、过甜甜蜜蜜的小日子。
傅时昱不是姜缈想象中的那种alpha,他距离姜缈的生活太远,像隔着一面电影银幕那么远。不过现在姜缈觉得他近了一点,至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冰冰的傅叔叔了。
晚上睡觉前,傅时昱来姜缈的房间帮他冰敷。
姜缈的脚崴得不是很严重,眼下已经好多了。他坐在床上,一只脚被傅时昱握着,另一只脚放在床沿,胳膊抱住膝盖,难得一次安安静静没有讲话。
不是他不想讲,是此刻的气氛让他实在开不了口。
入夜的房间静谧安宁,空气中浮动着姜缈的信息素,像点了一盏蜜糖味的熏香。这次不是他故意用信息素给傅时昱捣乱,而是omega在发热期的情难自控。
姜缈已经很小心不让信息素溢出太多了,但精神越紧张越会释放信息素,看傅时昱微蹙着眉头的隐忍表情,显然有所察觉。
姜缈小声说:“对不起啊。”
傅时昱抬头,问:“怎么了?”
“我的信息素,我控制不住。”
“没事。”
傅时昱重新低下头,好像真的不在意。姜缈继续解释:“我平时不会有这么多信息素的,这次不知道怎么了……”
他的解释听起来更像一种自言自语的嘟囔,傅时昱没有回话。
姜缈不会知道,傅时昱只有这样集中精神在手里的毛巾,才可以不那么关注周遭萦绕的信息素。
其实这些小事完全可以交给何叔或阿姨、或房子里的任何一个人,不过傅时昱前些天看过的资料说,发热期的omega会排斥除了自己的alpha以外的任何人的触碰,虽然傅时昱目前还不算是“姜缈的alpha”,但他们有99%契合度,事实也证明姜缈可以被他的信息素安抚。
这是傅时昱第一次这样照顾一个omega。
本以为这些事做起来会很生疏,还好,他表现得还不算笨拙。
冰敷完之后,傅时昱站起身,把毛巾放回浴室。
姜缈老老实实坐在原处,等傅时昱出来,他问:“你要回去了么?”
傅时昱回答:“嗯。你早点休息。”
“可是我还不困……而且我作业没有做完。”
“什么作业?”
“一个宗教美术史的essay。你可以帮我拿一下电脑吗,在我背包里。”
“好。”
傅时昱到衣帽间把姜缈的背包拿过来,取出电脑给他。姜缈抱着电脑,久久没有打开。
傅时昱问:“怎么了?”
“我忽然有点不舒服……”
听起来像是逃避作业的借口,但姜缈真的有点不舒服。发热期的症状总是毫无预兆地一阵又一阵,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会忽然腺体胀痛、浑身发热。
姜缈放下电脑,躺下来把毛绒兔子抱在怀里,小声说:“你回去吧,我的信息素越来越多了。”
傅时昱没有走,而是弯下腰来摸了摸姜缈的额头,说:“你脸色不太好看。”
“我难受……呜……”
“每一次发热期都会这样么?”
“嗯……”
傅时昱看着姜缈,看了一会儿,坐下来帮姜缈盖上被子,然后慢慢放出一些安抚信息素。
这是姜缈今晚第二次闻到那种淡淡的苦味,比上一次更加柔和,像一阵舒服的风抚摸过他的皮肤。他不自觉往傅时昱身侧靠了靠,闭上眼睛小声喃喃:“是你的信息素吗,好舒服……”
傅时昱没有回答,又释放出一些。
姜缈感觉自己像是在炎热的夏天坠入一大片泳池,他浮在水面上,头顶烈日炎炎,身下托起他的水流凉爽舒适,他舒服得不想离开,恨不得一头栽进水里。
现实中他也这么做了,他挪到傅时昱身旁,脑袋紧挨着傅时昱,一条胳膊还搭住了傅时昱的腿,仿佛傅时昱是一个巨大的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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