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月昼)

屏幕上有很多未读消息，姜缈看了看，点开，全都来自昨天加的同学群。
“@姜缈，你老公效率太高了吧！正愁订不到餐厅呢！”
“@姜缈，不过这样麻烦他会不会太不好意思了……”
“@姜缈，人呢醒醒，别睡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班长发的：“@姜缈，聚会的钱还是应该我们自己出，不能让傅先生一个人付钱。”
很多条@消息夹杂在几百条聊天记录里，姜缈刚睡醒脑子不清醒，盯着手机看了很久，还是有点半懂不懂。
什么餐厅，什么包场，和傅时昱有什么关系……？
他不记得自己有跟傅时昱讲过聚会的事啊……
姜缈退出群聊页面，看见池纾的私聊消息：
“缈缈，我们市里那家米其林三星原来是傅家的吗？”
“班长说想订那家餐厅，打电话去问，那边说至少要提前三个月预约，原本以为订不到了，结果今天早上餐厅的工作人员回电话说给我们留好了位置，下周六全天包场，一问才知道是傅先生安排的，还说不收我们的钱。天哪这也太爽了吧！”
米其林三星……
姜缈想起来了，领证那天傅时昱带他去的那家。
所以是……班长想订那家餐厅，被傅时昱知道了，傅时昱直接给他们包了场？
这看起来很像傅时昱会做的事。餐厅对他来说只是开着玩的，是他名下产业里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拿去给姜缈办同学聚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姜缈放下手机，望着对面的墙壁发呆。
一个没来由的问题从他的脑袋里冒出来——傅时昱如果跟别人结婚，也会这样事无巨细地对那个人好吗？

姜缈洗漱完下楼，去书房找傅时昱。
傅时昱似乎正在开一个视频会议，坐在屏幕后面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屏幕里不知道在争论什么，传出两个人叽里呱啦讲英文的声音。姜缈走过来，用很小的声音问：“你快要忙完了吗？”
傅时昱看见姜缈，面色和缓了些：“嗯，你起来了。吃早饭了吗？”
姜缈摇摇头：“还没有。”
“怎么不先去吃早饭？”
“我看时间不早了，想等你一起吃午饭。”
傅时昱抬手看了眼时间，说：“我这边马上结束，你等我一会儿？”
姜缈点点头，说：“好。”
傅时昱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过了两分钟，何叔送进来一杯热牛奶。姜缈捧着牛奶杯坐在旁边小沙发上，一边小口小口喝牛奶，一边等傅时昱开会。
屏幕里那两人似乎终于达成一致意见，不再继续争辩，傅时昱讲了几句话，拍板定案，结束会议。
姜缈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放下杯子问：“开完了吗？你们讲了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傅时昱起身走过来，回答：“海外证券市场的事，有点复杂，回头讲给你听。”
“哦……”——所以傅时昱一边处理着这么重要的事，一边还抽空解决了姜缈他们同学聚会的餐厅？
姜缈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滋味，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隐秘难言的甜蜜，想起不久前的梦，又有点涩涩的。
傅时昱问：“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哦，对。”姜缈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来找傅时昱的目的，“我看同学群里说，你帮我们订好了餐厅。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傅时昱语气淡淡的，说：“没什么，无意中知道你们班长想订那家餐厅，所以顺便让餐厅经理帮你们安排了。”
“这样不会打乱餐厅原本的计划吗……之前预定的客人怎么办……”
“会给客人免单，协调新的时间。总之处理这点事情的办法还是有的，不用担心。”
“哦……”姜缈垂下睫毛，小声说，“谢谢你，帮了大忙。”
傅时昱皱了下眉头，面露无奈：“宝宝，为什么跟我这么客气？”
“不是……是同学让我转达的。”
“唔。”傅时昱眉眼舒展了些，“不用谢。”
姜缈抬起头，心里依然乱乱的，不知道该对傅时昱说什么。想了很久，说：“班长还让我问你，愿不愿意来参加我们的同学聚会。”
傅时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垂下眼帘，问：“你愿意让我去吗？”
“我担心，别的同学都是自己来，因为好像班里，只有我一个人结婚了……而且你跟我们不是同龄人，你在的话，我担心大家会尴尬……”
姜缈说得很小声，前言不搭后语，在说到“不是同龄人”的时候，傅时昱的眉头再一次皱起。
“你自己去的话，我不放心。”傅时昱说。
姜缈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因为上次那件事。”
“可这次都是我的同学。”
“上次对你动手的也是你的同学。而且你们聚会可能会喝酒。”
“你这是杞人忧天……我的同学不会做那种事，我的酒量也没那么差。”
傅时昱不说话了，但表情和姿态都表示这件事没有商量。
姜缈有点愠恼，原本他在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已经有了带傅时昱一起去的打算，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说了几句话，他又不想带傅时昱去了。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僵持，一个站着，面无表情，一个坐着，嘴巴撅得高高的，像只生气的河豚。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时昱先开口，说：“我知道，我比起你和你的同学们来说不年轻了，你不愿意把我介绍给你的同学和朋友，我也理解。”
姜缈：“？”
“我只是担心你，缈缈。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我不能放心你一个人去参加人多的聚会。”
“可是你太小心了，难道你以后要一直看着我吗……”
“至少在标记你之前，我要尽可能保证你在我的视线。”
姜缈没话说了。
他知道傅时昱的要求不过分、担心也有道理，他不应该这么不懂事。
姜缈的抗拒写在脸上，傅时昱眼里浮上一抹不易觉察的低落，但没有松口。
再次僵持两分钟后，姜缈说：“好吧，随便你。”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姜缈不太开心，傅时昱似乎也是。两个人一起下楼吃午饭，难得一次姜缈在饭桌上没有吵吵闹闹地讲话。
饭后姜缈说下午想跟池纾出去玩。
傅时昱问：“去哪里玩？”
“去逛街。”姜缈回答完，故意赌气问，“你也要去吗？”
傅时昱微微皱了下眉，说：“我不去，但你要带一个保镖。”
“知道了！”
姜缈起身回房间换衣服，路过客厅，把在地毯上打盹的甜甜抱起来，说：“走，甜甜，下午带你出去玩。”
甜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出去玩很开心：“汪汪！”
一人一狗头也不回地离开，傅时昱在不远处目睹这一幕，默默垂下眼帘。
何叔走过来，问：“怎么了先生，又吵架了吗？”
“没有。”傅时昱摇摇头。沉默很久，问：“我和缈缈，看起来真的差很多吗？我是说，年纪。”
何叔愣了一下，斟酌着回答：“并没有差很多，只是太太现在还在上学，难免有些学生气。”
“我好像常常不懂得怎样让他开心，有时候还会弄巧成拙。”
“怎么会？太太和您在一起，明明很开心。”
“有么……”
“当然。再恩爱的夫妻也少不了磕磕碰碰，偶尔闹些小别扭，都是生活的调味剂罢了。”
“但是，他会觉得我烦。”
“嗐，相处这么久，您还不了解太太的性格么？他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不过是撒娇耍小性子，您哄哄就好了。”
傅时昱陷入沉思，半晌，慢慢地说：“我知道了。”
姜缈上楼换了衣服，给甜甜戴好项圈，然后背着包带着狗出门。
他和池纾并没有提前约好去逛街，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才打电话，池纾很爽快地答应下来，约在两人最常去的那家商场。
下楼路过客厅，傅时昱站在窗边喝茶。
这似乎是很常见的画面，在两个人还不那么亲密的时候，姜缈时常看见傅时昱一个人站在窗边，静静观望窗外的植物，有时手里捧着一杯茶，有时是一杯咖啡。
因为这样的爱好和习惯，姜缈一度在心里悄悄叫傅时昱“老alpha”。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傅时昱的背影，看起来好像比平时多一点落寞。
姜缈停在客厅外面，清清喉咙，说：“我要走了。”
傅时昱转回身，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不久前二人的争执没有发生过。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乖乖跟在姜缈脚边的小狗，又回到姜缈，淡淡“嗯”了声，问：“什么时候回来？”
姜缈回答：“不一定，也许会和小池在外面吃晚饭。”
“不回家吃饭的话，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了。”
“去吧。玩得开心。”
“嗯，”姜缈冲傅时昱挥挥手，牵起甜甜，“拜拜。”
一人一狗坐上停在门口的敞篷轿车，傅时昱还站在窗边，视线相遇，他抬起手，对姜缈挥了挥。
姜缈举起甜甜的小爪子：“跟爸爸再见。”
甜甜：“汪汪！”
傅时昱脸上终于露出浅淡的微笑，说：“早点回来。”
半小时后，姜缈到了和池纾约定的地方。
商场里人不多，池纾远远冲姜缈招手，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缈缈，这里！你把甜甜也带出来啦。”
姜缈走过来：“带它出来逛逛。你在看什么？”
“在看护手霜。走，给你也买一支。”池纾说完，注意到跟在姜缈身后人高马大、面无表情的保镖，“这是……”
姜缈回头看了眼，无奈回答：“是保镖。不用管他。”
池纾吃惊地问：“你现在逛街都要带保镖了吗……”
“因为谈舟那件事，傅时昱不放心。”
“哇哦……”池纾惊讶完，立马两眼放光，“正好让他给我们拎东西！”
“……嗯。”
姜缈其实没什么要买的，和傅时昱在一起之后他从来没有缺过任何东西，偶尔想买件衣服，一打开衣帽间，常穿那几个牌子的当季新款都已经挂在他的衣柜。
姜缈偶尔觉得傅时昱像一个超人，白天在外面运筹帷幄，动动手指签下几千万上亿的项目，晚上回来摇身一变成居家好alpha，帮他讲无聊的作业、陪他玩幼稚的游戏、哄他开心，甚至还有多余的时间关心他的衣食住行，连他每天几点钟上什么课在哪个教室都一清二楚。
姜缈把自己的想法讲给池纾，池纾认真想了想，说：“其实我觉得，傅先生对你好像没有那么坏。这次谈舟的事，还有我们聚会餐厅的事，看得出他很在乎你。”
姜缈愣了一下，说：“我没有说过他对我坏……”
“你上次还说他想把你关起来！你还说，他疑心重，控制欲强。”
“我可没说他疑心重！”姜缈连忙否认，否认完又有点心虚，小声嘟囔，“他确实有一点控制欲，我做什么他都要管，去哪他都想跟着，他自己不跟，就让保镖跟……”
池纾这次显然不再那么轻易相信姜缈了，毕竟傅时昱帮他们订好了米其林三星，还不收他们的钱，吃人嘴短，池纾下意识站到了傅时昱那一边：“这难道不能说明他在乎你吗？”
“可是……”姜缈垂下眼帘，语气渐渐低弱下去，“这只能说明，他在乎他的omega。”
姜缈没办法向池纾解释，傅时昱在乎他和在乎自己的omega是不一样的。
就像他没办法解释昨晚那个荒诞却让他如鲠在喉的梦一样。
池纾果然无法理解：“他的omega不就是你吗？难道他出轨了？！”
姜缈连忙否认：“没有。……算了，他对我很好，是我自己想太多。”
池纾想到什么，神情紧张起来，问：“是不是谈舟那件事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你怎么怪怪的，缈缈？”
“没有……我没事。”
“你可千万不能胡思乱想啊！”
“知道了。”姜缈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好啦，别担心。”
池纾还是不放心，想了想，问：“你有看心理医生吗？”
姜缈点点头，回答：“有，傅时昱请了心理医生，他说，每周要抽两个小时，和医生聊聊天。其实我觉得有点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太有必要了！”池纾打断姜缈，长叹一口气，望着远处感慨，“傅先生想得真周到……他好爱你啊，缈缈！”

姜缈和池纾逛完街、吃完晚饭，在回家的路上，依然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池纾说的是“喜欢”，姜缈也许会考虑一下然后点点头。——无论如何，傅时昱应该是有一点喜欢他的。
但池纾说的是“爱”，姜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到家已经很晚了，姜缈走在前面，保镖提着他买的大包小包跟在后面。——每次跟池纾出去逛街，最后总少不了有一些计划之外的消费，尤其今天带着一个拎包的，两人愈发肆无忌惮。
不出姜缈所料，傅时昱在楼下等他，保镖放下东西便离开了，傅时昱走过来，问：“买了什么？这么多。”
姜缈把自己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一边掏一边说：“买了一双鞋子，一个玩偶，一顶帽子，一条围巾，一副墨镜……”
掏到最后剩一个长条形的大盒子，姜缈把盒子抱在怀里，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还有一件给你的礼物。”
傅时昱微微一滞，问：“给我的礼物？”
“上次说要给你买礼物，你忘了吗？”姜缈走到傅时昱面前，把盒子递出去，“给，送你的。”
盒子有半米多长，黑色的，看不出是什么。傅时昱忽然变得有些拘谨，接过盒子，不太自然地说：“谢谢你。”
“你还没打开看是什么呢。”
“唔……好。”
傅时昱解开盒子外面的丝带，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把细长的雨伞，黑色伞面，哑光质感的黑色笻竹伞骨，伞骨末端衔接一把弯钩状的银质伞柄，伞尖也是银质的，细长而锋利，像一柄优雅的权杖，又像骑士的佩剑。
姜缈说：“看到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虽然不是很贵……但是夏天快要到了，以后你来学校接我，可以撑着它遮太阳……哦对，你是不是不需要自己撑伞，那、那把它放在书房当摆件，也蛮好看的……”
姜缈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明明只是想把礼物给傅时昱就好，不知道为什么讲这么多的话。
傅时昱捧着盒子，抿了抿嘴唇，认真地说：“我很喜欢。谢谢。”
姜缈脸一热，说：“你喜欢就好。”
“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会好好保存。”
“以后还会有别的礼物……其实今天我还看中一块表，很适合你，但是太贵了，我没有那么多的钱……等我攒攒钱再买给你……”
傅时昱放下手里的东西，倾身拥抱住姜缈，说：“我不用那么贵的礼物，你送我什么我都很喜欢，宝宝。”
姜缈的心跳得有点快。傅时昱声音低低的，像一种温柔的呢喃，每一次在傅时昱身上感知到“温柔”这种东西，姜缈都会忍不住脸红心跳。
如果傅时昱可以永远这样对他就好了。
姜缈想。
如果可以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宝宝。”察觉到姜缈回抱住自己、把脸埋在自己肩窝，傅时昱问，“怎么了？”
姜缈摇摇头，瓮声瓮气地回答：“逛街逛累了。”
“晚上吃了什么？”
“和小池吃了烤肉。你呢？”
“阿姨煲的汤，还有煎饺。累了吗，要不要上楼休息一会儿？”
“嗯。”姜缈点点头，“我不想走，你背我。”
“好。”
傅时昱放下姜缈，转过身，屈膝下蹲：“来。”
“你怎么什么都答应……”姜缈一边小声嘟囔，一边爬上傅时昱的背，抱住傅时昱的脖颈。傅时昱把他背起来，不忘拿上那把雨伞。
姜缈问：“如果你娶了别的omega，也会背他抱他吗？”
傅时昱动作一滞，说：“我不会娶别的omega。”
“万一呢？”
“没有万一。重婚犯法。”
“好吧……”姜缈趴回去，想了想，又不死心地说，“你不许抱别的omega，也不许背别的omega。”
“宝宝。”傅时昱无奈，“没有别的omega。”
“你保证吗？”
“我保证。”
“那你发誓。”
“我发誓。”傅时昱把装伞的盒子夹在腋下，一只手护着姜缈的屁股，另一只手举起三根手指发誓，“绝不抱也不背缈缈以外的omega。”
姜缈不依不饶地追问：“那如果你以后的小孩是omega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