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月昼)

傅时昱叹口气，看一眼俞星卓，俞星卓识趣地站起来，说：“舅妈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
“嗯。”姜缈点点头，想了想，对俞星卓说，“今天谢谢你。”
俞星卓笑笑：“不客气。”
傅时昱带着姜缈回房间，俞星卓目送他们背影消失在门后，收回目光，转身离开病房。
夜色中，一辆黑色汽车静静停在楼下，车里漆黑一片。俞星卓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敲敲车窗，咔嚓一声轻响，车门从里面打开。
他拉开车门，驾驶座上的omega抬头看他一眼，问：“什么事这么久？”
“和我舅舅多说了两句话。”俞星卓坐进副驾，关上车门问，“你不上去看看么？”
姜言淡淡地说：“不了。”
“不想看到你弟弟和你弟夫恩爱的样子？其实你应该看看，看看你弟弟是怎么像小狗一样跟自己的alpha撒娇的，多看看就明白了，他不只会对你撒娇。”
“走不走？不走滚下去。”
俞星卓愣了一下，笑了：“走，走。奇了怪了，一个家里养出来的omega，怎么性格差这么多？”
姜言完全不理会俞星卓，冷冷地说：“系安全带。”
俞星卓把安全带系上：“是——”
半小时后，汽车缓缓停在一栋黑灯瞎火的小洋房前，姜言说：“到了。”说完抬头看一眼房子，问：“又是你一个人么。”
“是啊。”俞星卓耸耸肩，问，“要上来坐一会儿么？”
“不了。”
俞星卓似乎早有预料姜言的拒绝，无所谓地笑笑说：“好吧，你愿意送我回家已经很难得了。”
“那是因为你今天帮了缈缈。”
“仅仅是‘帮’么？我可是救了他。”
“你认为缈缈被傅时昱标记或被别的alpha标记，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被别的alpha标记，他会害怕、伤心、绝望。这是你想看到的么？”
“我会想办法让他走出来。”
俞星卓笑了：“你？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能让他好起来的只有他的alpha。”
“……”姜言深呼吸一口气，后槽牙紧了紧，“下车。”
俞星卓见好就收，微笑对姜言挥挥手：“明天见学长~”
夜深了，整片建筑群只有俞星卓家是暗的，姜言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把车停在路边，沉默着望向前方某一处。
片刻后，俞星卓家的玻璃透出光亮，先是一楼，然后是二楼，姜言不用看也知道，俞星卓此刻一定站在房间窗户前看他。
手机屏幕亮起，是心理医生的消息：
“我还是不建议你摘除腺体，手术风险先不提，omega就算摘掉腺体也不会变成beta。这周末有空吗，我们见面聊一聊？”
姜言抬眸看了眼手机，指尖轻轻一划，点了“清除消息”。
又过了一分钟，屏幕再次亮起。
这次是俞星卓：“学长还不回家吗，舍不得我？”
姜言白了眼，这次连清除消息都懒得点，就这样拧动车钥匙，一脚踩死油门。
黑色汽车就这样消失在夜色中，几秒钟后，俞星卓又发来一条消息：“路上小心，明天见。”

第72章 他该庆幸你没事。
艺院教学楼一层有间咖啡厅，每天饭点都有不少控制身材的omega在这里吃蔬菜沙拉，一眼望去像一只只生无可恋的兔子。
谈舟和夏盈是这家店的常客。
昨天体育馆外发生那些事的时候两人都在现场，想看的画面没有看到，反而等到了傅时昱来把姜缈接走。传说中那些“傅时昱不标记姜缈是因为看不上”的说法，在傅时昱紧紧把姜缈护在怀中的画面面前变得像小丑编造的笑话。谈舟和夏盈各自窝了一肚子气，今天中午上完课来吃饭，一路上都没有好脸色。
“就差一点！”谈舟用叉子用力戳着生菜，咬牙切齿地说，“那个俞星卓是从哪冒出来的，不是都说他和傅时昱舅甥两个关系不好么！到底是谁说的？”
夏盈一脸鄙夷地说：“还不是怪季铎没用，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谁知道刚好遇到的是季铎，没用的东西。”
“我还没问你呢，你就不怕姜缈带着诱导素回去让傅时昱中招么？万一他被傅时昱标记了怎么办？”
“标记就标记咯，你猜傅时昱会不会喜欢一个耍手段引诱他标记的omega？”
“对哦……反正alpha不用对omega负责，找个理由正好踹了姜缈。”
两个人坐在角落的座位聊天，谁都没有注意到咖啡厅的玻璃门打开又关上，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走进来，径直走向他们。
周遭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目光跟随警察投向角落的方向，谈舟和夏盈察觉异样，抬起头，两名警察刚好走到面前。
“谈舟么？”其中一名警察亮出警官证，“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谈舟抱着手臂靠在椅子上，从进门到现在二十分钟，始终是一副拒不配合的姿态。
“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想问什么，等我的律师到了再说。”
坐在谈舟对面的警察淡淡地说：“提供给你诱导素的赵才杰已经被拘留了，对你们之间的交易行为供认不讳。诱导素是违禁药物，你应该知道。”
“我不认识你说的人，这是污蔑。”
“警察手上当然还有别的证据”
“证据？”谈舟抬眼瞟了眼警察，轻蔑地笑笑问，“你知道我爸爸是谁么？”
警察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的行为与你父亲是谁无关。”
咚咚，门从外面打开，探进来一个年轻警察的脑袋：“周队，有人找。”
“知道了。”
被叫做“周队”的警察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眼时间，对谈舟说：“稍等，有事出去一下。”
谈舟说：“我要离开这里。你们这是非法拘留。”
警察笑了：“我的警号是3102611，欢迎举报。”
说完他起身离开，关门那一瞬，外面的说话声从门缝里飘进来：“是傅时昱来了么？”
两分钟后，审讯室的门再次打开，这次进来的人谈舟认识。
——傅时昱。
傅时昱穿一身款式简单的黑色高定西装，肩宽腿长，比刚才穿制服的警察还要挺拔。
谈舟头顶的监控镜头在傅时昱进门后缓缓向下旋转90度，上面一直亮着的的红色信号灯闪了闪，无声地熄灭下来。
傅时昱推推眼镜，抬头看了眼监控，走到谈舟面前。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傅时昱，谈舟脸上强撑的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笑笑，问：“傅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傅时昱没有回答，就这样盯着谈舟，上下打量三秒，用一种冷淡的语气问：“谈舟？”
谈舟睫毛颤了颤，勉强藏起内心慌乱，微笑说：“是的。您不记得我了吗？”
“我没空记那么多人。”傅时昱神色不变，“今天我来，只是想看一眼试图伤害我妻子的人长什么样子。谈家人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早有耳闻，不过显然你还有些稚嫩。”
“我想您误会了什么，我并没有想要伤害您的妻子。”谈舟的手默默在桌下攥紧，拼命保持镇定。
傅时昱垂眸看着谈舟，说：“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有一点你可以放心，你年纪小，我不会僭越法律对付你。你只需要承担你该承担的法律责任，其他的账，我会算在谈家头上。”
“傅时昱！”听到找谈家算账，谈舟终于忍不住了，瞪着眼睛怒喝道，“你以为你是谁！谈家怕你吗！”
傅时昱很轻地笑了：“谈家当然不怕我，否则你不会大胆到试图触碰我的底线。”
“什么意思？你说姜缈他……”
“我的妻子，不可以受到任何伤害。”
傅时昱的话像一道晴天霹雳，将谈舟钉死在原地。
谈舟呆滞地摇摇头，不愿意相信别人口中高攀了傅家、不被傅时昱接纳的姜缈，会是傅时昱亲口承认的“底线”。
“不，不是……你一定早就想对付谈家了，所以借题发挥对不对？傅先生，我们两家相安无事这么久，没必要因为一个姜缈把关系搞成这样，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这样，我打电话给我父亲，等他过来，我们好好谈一谈，把误会解开，您觉得怎么样……”
傅时昱打断谈舟，淡淡地说：“我们会有谈的机会，但不是现在。”
说完，他再次抬头看了眼监控，说：“好了，我该走了。希望你配合警方调查。”
傅时昱转身离开，关门的同时，谈舟头顶监控的红灯再次亮起，恢复运行。
医院病房，姜缈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出神地望着窗外空荡荡的天空。
傅时昱说出去一会儿，但已经去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回来，也没有给他打电话或发消息。姜缈低下头，看一眼安静的手机屏幕，犹豫要不要给傅时昱打一个电话。
——今天上午傅时昱的助理好像来过，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人，几个人在外间说话，听起来像在谈论很严肃的事。姜缈直觉他们说的事情与自己有关，可傅时昱又让他别多想，安心休养。
姜缈犹豫着，忽然吱的一声，房门从外面推开，有人进来。
他回过头，是傅时昱。
“你回来了。”姜缈眼睛一亮，接着看到傅时昱身后穿制服的警察。
傅时昱站在门口问：“缈缈，昨天那件事警察想问你几句话，可以让他们进来吗？”
“唔。”姜缈呆呆地点点头，“好……”
“昨天下午工艺美学课的课间，你从外面回教室的时候，确定是谈舟从后面推了你吗？”警察问。
姜缈点点头：“嗯，是他推了我，我刚好回头看过。”
“是这样的，我们在你衣服上提取到了谈舟的指纹，和你说的情况是比较符合的。你知道自己衣服上有alpha诱导素吗？”
“一开始不知道，事情发生之后，听俞星卓说我才知道的。哦，俞星卓是当时救我的那个alpha。”
警察点头，一边记录一边说：“知道，我们已经找他问过话了。”
姜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你们的意思是，是谈舟在我身上弄了诱导素吗？”
警察不说是或不是，只说：“目前的证据都指向他。”
“为什么……”姜缈喃喃自语，“我完全不认识他。”
警察看向傅时昱，傅时昱揽过姜缈的肩，轻拍了拍，安慰说：“没事，警方会查清楚。”
“好了，我们要问的暂时就这些。有别的情况随时联系。”警察站起身说，“那我们先回警局。留步。”
傅时昱跟着站起身，点点头：“辛苦你们。”
“客气。”
警察离开后，病房重新恢复安静，姜缈坐在原处发呆。
他隐约猜得到谈舟这么做的原因，但他不太理解，也不太愿意相信。
alpha诱导素，今天在病房无聊的时候他上网查过，是一种违禁品，使用不当会大面积诱发alpha易感期。姜缈不敢想要是当时更多的alpha被诱导素影响，他该怎么办。
那个把诱导素弄到他身上的人一定也这么想过，这是最让姜缈感到害怕的。
“缈缈。”傅时昱的声音把姜缈拉回现实，“要不要去床上休息一会儿？”
姜缈抬起头，神情茫然，呆呆地看了傅时昱一会儿，问：“如果是谈舟做的，他会被抓起来吗？”
傅时昱想了想，回答：“会。可能是有期徒刑，可能是拘役。……他该庆幸你没事。”
“他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吗？”
“嗯，听说他们已经请好了辩护律师。”
“那……”
“别担心。法律会有公平的裁断。”
姜缈垂下眼帘，小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时昱面色和缓了些，安抚地摸摸姜缈的头顶，说：“我知道你心软，宝宝，但是对那些人心软，等同于帮助他们伤害你自己。”
姜缈不说话了。
沉默很久，他低下头，说：“我知道了……你答应我，让警察来办这件事就好，你不要做过分的事。”——虽然傅时昱在他面前表现得很冷静，但姜缈莫名有种直觉，傅时昱的理智已经在忍耐边缘摇摇欲坠。
傅时昱无奈笑了：“宝宝，我看起来像那样的人么？”
“不是……”姜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奇怪的直觉，总不能说“我觉得你会报复谈舟，那样的话，万一给自己留下污点就太不值了”。
傅时昱看出姜缈想什么，说：“我知道。我不会。”

第73章 管你们喜不喜欢！
傅时昱嘴上说“不会”，但第二天上午，姜缈玩手机的时候看到一条新闻：维腾制药被曝非法制售alpha诱导素等违禁药物，目前已停业接受调查。
维腾制药？姜缈盯着手机看了三秒，想起那好像是谈家的公司。
谈舟用的诱导素，是自家自产自销的吗？
姜缈心里疑惑，放下手机，莫名想起昨天上午他在病房，听到傅时昱他们在外间的谈话。
谈家公司被查封跟傅时昱有关吗？如果跟傅时昱有关，那警察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咚咚，外面有人敲门。俞星卓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舅妈，是我。”
姜缈抬起头，说：“进来吧。”
傅时昱上午出去了，又跟昨天一样，说自己外出有点事，让姜缈留在医院乖乖休息。
姜缈早就休息够了，一点擦伤和轻微脑震荡而已，根本不用一整天躺在床上。傅时昱不仅让他躺着休息，还请了心理医生帮他做心理疏导，姜缈说傅时昱小题大做，傅时昱还不高兴。
姜缈无聊得厉害，傅时昱不在，他更无聊。
俞星卓的到来刚好解救了姜缈的无聊。
“舅舅出去了吗？看来我来得不巧。”俞星卓关上房门，一边进来一边说，“舅妈怎么样，好点了吗？”
姜缈撇撇嘴：“我没事。”
俞星卓上下打量姜缈，咂舌道：“看不出来，长得柔柔弱弱的，倒是很坚强。一般的omega遇到这种事，恐怕早就崩溃了。”
姜缈说：“他又没有咬到我。”
“就算没咬到，这么吓一跳也受不了啊。”
“一开始的时候是很害怕……但是休息了两天，已经没事了。”
“欸！”俞星卓打断姜缈，“在警察和律师面前千万不能这么说，你要说你被诊断出精神创伤，每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闭眼就做噩梦。知道么？”
姜缈不解，问：“为什么？”
“你傻啊，法官看你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一样，还怎么给凶手定罪？”
“可是……”
“别可是了小omega。”俞星卓俯身凑近姜缈，换了种认真的语气，“我舅舅没教过你吗？别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
“……”
姜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垂下眼帘：“我知道了。”
他想了想，问俞星卓：“我今天看到谈家的公司被调查取证，是傅时昱做的吗？”
俞星卓似笑非笑地问：“你这样揣测自己的alpha不好吧？谈家做生意不干净，被人抓到小尾巴，关傅家什么事？”
姜缈注意到俞星卓的用词。
他只是问跟傅时昱有没有关系，俞星卓却自动理解为“傅家”，看来不管再怎么说alpha同性相斥、天生爱争地盘，在俞星卓心里，傅家所有人和傅时昱都是荣辱与共的，包括俞星卓自己。
姜缈知道自己从俞星卓嘴里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因为俞星卓一定站在傅时昱那边。
“算了……如果是傅时昱做的，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姜缈小声说。
俞星卓挑了下眉，难得一次对姜缈露出赞许的表情，点点头说：“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你呢，你今天来干嘛？”
“当然是来看你。哦不对，是替你哥来看你，他最近在做一个很难的课题，抽不开身。”
姜缈警惕地问：“你为什么会认识我哥？”
“他是我社团的学长。”
“没听他提过……”
俞星卓表情一滞，仿佛被姜缈这句话噎到，无奈地说：“我确实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人。”
姜缈想到什么，问：“你能带我出去玩吗？我快要闷死了。”
俞星卓摇头：“不可以，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我已经没事了。”
“那也不可以。我带你出去，我舅舅不会把你怎么样，但会把账算到我头上。”
姜缈的脑袋重新耷拉下去，越想越气，抓起枕头使劲一摔：“烦死了！”
俞星卓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抱着胳膊站在床边，说：“alpha不喜欢吵闹任性的omega。”
“管你们喜不喜欢！”姜缈抬起头，把枕头扔过去，瞪着俞星卓，“我还没嫌你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