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月昼)

姜缈自己抱着甜甜，下车前松开傅时昱的手。傅时昱先下车，熟络地和二老打招呼，姜缈跟着下来，站在傅时昱身旁，说：“爸，妈。”
说完，他抬起头，看见姜言跟在父母后面出来，微笑望着他。
“缈缈。”
姜缈露出笑容：“哥。”
“缈缈好久没回家，都变得拘谨了。”秦薇笑着招呼，“快进来吧，进来说话。”
不知谁家早早放起了烟花，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和烟花声中，新年的气氛忽然热烈起来。
姜缈今天围了厚厚的红色围巾，戴了一顶红色的毛线帽子，像一个小雪人。傅时昱进门时习惯性地想揽他的肩，手抬到半空顿住，姜缈余光瞥见，不着痕迹地躲开傅时昱去找姜言：“哥，你看我把甜甜抱来给你看了。”
傅时昱的手握了握空气，放回身侧。
姜言说：“好可爱。”
姜缈说：“你放心，它不爱掉毛，我会小心不让它的毛蹭到你身上的。”
姜言笑笑，主动摸了摸甜甜，说：“没关系的。”
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天色渐暗，窗外的烟花越来越多。傅时昱陪姜庭松坐在沙发喝茶，姜言和秦薇在厨房准备年夜饭，往年一家四口会在厨房一起忙碌，但今年，姜缈不知道自己应该留在客厅和傅时昱在一起，还是应该去厨房帮姜言的忙。
他犹豫了一会儿，看看傅时昱又看看远处的秦薇，傅时昱察觉他的目光，转过头看他，问：“你想去厨房吗？”
姜缈模棱两可地“嗯”了声。
傅时昱笑笑，说：“去吧。”
“哦。”
姜缈起身离开后，傅时昱收回目光，只见姜庭松忧心忡忡地看一眼姜缈的背影，说：“这孩子以前很爱说话的，怎么和你相处这么久了，还是这么沉默寡言？”
傅时昱低头推推眼镜，说：“我以为他性格一直是这样子。”
姜庭松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唉。”
厨房里，姜缈磨磨蹭蹭地蹭到姜言身边，问：“哥哥，你在做什么？”
姜言回过头，看见姜缈，温柔地笑笑说：“我在切芹菜，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心？”
姜缈摇摇头，说：“我不饿，我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姜言还没回答，秦薇走过来问：“你怎么过来了，怎么不在外面陪傅时昱？”
姜缈小声：“他和爸爸聊天，我陪着干嘛……”
“你结婚了，当然要以自己的alpha为重。”
“可是他们两个聊的话题我又不感兴趣，我不可以来和哥哥一起准备晚餐吗？”
秦薇皱起眉头，看了姜缈一会儿，忽然问：“傅时昱还没有标记过你吗？”
姜缈愣了一下，垂下眼帘，说：“没有。”
“为什么，他不喜欢你，还是你不争取？你们已经结婚半年了，发热期也该有两三次，每天朝夕相处，他都从来没有想过标记你吗？”
姜缈被秦薇的质问问得懵住，想要辩解，最后只闷闷地说了两个字：“没有。”
秦薇有点不高兴了：“谁家alpha和omega结婚半年都不标记，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妈。”姜言制止秦薇，护在姜缈身前说，“缈缈和傅先生结婚前没有感情基础，总要一点时间彼此熟悉、培养感情，再说缈缈年纪还小，不用那么急着标记。”
“匹配度99%的alpha和omega，还需要先培养感情才能标记吗，你未免太小瞧信息素了。要么傅时昱结婚以后基本不回家，要么他完全不喜欢缈缈，不喜欢到可以用意志力战胜生理本能，否则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可是……”
“哥。”
姜缈小声打断姜言，轻轻拉住姜言的手，示意他不用再为自己辩解了。
姜言回过头，眉心紧蹙，目光深而复杂。姜缈说：“没标记就是没标记，又没什么。”
秦薇的情绪平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说：“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了。这里快忙完了，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和你哥出去等吧。”
姜言揽过姜缈的肩，说：“走吧，缈缈。”
姜缈垂下睫毛点点头：“嗯。”
两个人回到客厅，傅时昱先看到姜缈，问：“怎么回来了？”
姜缈说：“妈妈说厨房不需要我帮忙。”
虽然是平静的语气，但姜缈的情绪明显比刚才要低落。傅时昱张了张口，“宝”字到嘴边，又咽下去，说：“那过来坐吧。”
姜缈走过去，坐在傅时昱旁边另一张沙发。傅时昱微微皱了下眉，正要说什么，姜庭松先开口：“怎么不和小傅坐一起？”
姜缈看看姜庭松，又看看傅时昱，欲言又止，最后慢吞吞地站起来，重新坐到傅时昱身边。
傅时昱眉眼舒展，不露声色地把手放在姜缈身后，扣住姜缈的腰。
又过了一会儿，秦薇从厨房出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说：“晚餐准备好了，大家来吃年夜饭吧。”
窗外天已经全黑了，院子里一串一串的小红灯笼亮起来，与夜空中的烟花共同映照出一幅喜气洋洋的天幕。几人一起到餐厅，傅时昱自然而然挨着姜缈坐下，姜言坐在姜缈另一侧，说：“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是啊。”秦薇接话，“小言上学也不常回来，留我们两个在家里，有时候还真不习惯。”
要是一般的晚辈听长辈这么说，定然要回答“以后我们常回家看您”，但傅时昱有姜缈的命令，没有贸然接这样的话，只说：“缈缈大三学业忙，再过一两年毕了业就轻松了。”
秦薇笑笑，带着嗔怪说：“他学习忙不忙我还不知道么？”
“缈缈这学期很努力，期末成绩全优。”
姜庭松接话说：“omega成绩看得过去就好了。现在结了婚，还是要以家庭为重。”
傅时昱抿了抿嘴唇，还想替姜缈说话，姜缈手放到桌子下面，扯了扯他的衣角。
姜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还打算鼓励缈缈读研呢，你们总是这样讲，他一定不愿意好好学习了。”
傅时昱也说：“omega多读点书没有坏处，如果缈缈愿意继续深造，作为家人，还是应该支持他。”
傅时昱都这么说，秦薇和姜庭松也不好再说什么。秦薇不自然地笑笑，说：“你能这么体谅缈缈真是太好了。”
傅时昱点头，说：“应该的。”
“吃饭吧。”姜言摸摸姜缈的头发，“缈缈好久没回家，一定想念家里的菜了。”
饭桌上有姜言缓和气氛，姜缈的心情慢慢好起来。一顿饭还算平和地吃完，饭后姜缈要去放烟花，想了想问傅时昱：“你跟我和哥哥一起去放烟花吗？”
傅时昱说：“好。”
秦薇听见他们说话，下意识叮嘱：“缈缈多穿点衣服，外面冷。”
姜缈垂下眼帘：“知道了妈妈。”
走出房门，外面的鞭炮和烟花声霎时喧闹起来，寒冷的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灰烬和火药味，明明是不好的气味，此刻却代表着团圆。
房门在身后关上，姜言对姜缈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说：“爸爸妈妈说那些话，你别太放在心上。”
姜缈笑笑，说：“我知道，哥哥。”
“缈缈真的长大了。”姜言叹了口气，说，“要是以前，爸妈那样说，你一定要闹脾气。但是今天你像个大人一样，我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干嘛不高兴，我长大不好吗？”
“不是不好。”姜言的目光温柔而惆怅，看着姜缈说，“你不懂做哥哥的心。”
姜缈确实不懂。
但是他大约懂了一点做父母的心。
今晚饭桌上的菜大多是他喜欢吃的，知道他要回来，他们给他买了很多小烟花，还给他的小狗织了一个红色的毛线脖套当新年礼物。
爸爸妈妈并不是不爱他，只是爱他的同时，也会对他有苛求。

第60章 你是很好的alpha。
姜庭松和秦薇习惯早睡，象征性地守了一会儿岁便回去睡觉了，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姜言和姜缈聊天，傅时昱安静坐在一旁，看电视里热闹而无趣的晚会节目。
后来也许是不好意思一直晾着傅时昱，姜言也借口回去睡觉，把客厅留给姜缈和傅时昱两个人。傅时昱把电视音量调小，问姜缈：“回去睡觉吗，还是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姜缈说话说累了，此刻没有旁人在，终于能把自己的脑袋靠在傅时昱肩上，懒懒地说：“等一等，过了零点再回去吧。”
安静片刻，傅时昱问：“今天怎么了，从厨房回来的时候不开心。”
姜缈垂下眼帘，小声说：“没什么，妈妈问了为什么还没有标记的事。”
“你回答了吗？”
“没有，我没有说。她以为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傅时昱想了想，问：“要一直这样瞒着他们吗？”
“我不知道……”姜缈轻轻皱起眉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告诉他们腺体的事，但我就是不想……爸妈说的对，我总是很任性。”
“这不是任性，宝宝。”傅时昱说，说完顿了顿，问：“我现在可以叫你宝宝吗？”
“……可以。”
“不想说就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其实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我是不是很坏……”
傅时昱问：“你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姜缈没想到傅时昱关心的重点是这个，抬起头愣了愣，说：“开心的……吧？”
傅时昱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温柔，垂眸看着姜缈，说：“那就好。”
“这重要吗……”
“很重要，宝宝。”
“是开心的。虽然一开始不开心，但现在很开心。你很好，你的爸爸妈妈很好，家里的叔叔阿姨们也都很好，甜甜和苦苦也好。我有时候觉得，爸妈说的也没错，早晚要结婚，是你总好过是别人。可是再一想，结婚之前我并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万一我运气不好，你是一个坏蛋呢？我怎么办？”
这个问题，傅时昱也不知道答案。
事实上有很多omega运气不好，因为匹配度契合而稀里糊涂地和一个alpha结婚，最后过得不幸福。
相比起来姜缈是幸运的，但不能因为这样幸运的结果，而要求他忘记一开始违背他意愿的安排。
傅时昱想了很久，一低头，姜缈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睡着的姜缈仍然微蹙着眉头，仿佛在梦里也感到困惑和失落。傅时昱用指尖摸了摸姜缈的眉心，试图为他抚平，但没能成功。
看了一会儿，傅时昱轻轻扶着姜缈靠在沙发上，然后站起身，弯腰把姜缈抱起来。
姜缈睡得不沉，迷迷糊糊地哼了声，无意识地往傅时昱怀里拱，一边拱一边口齿不清地喃喃。
傅时昱低声问：“宝宝，你说什么？”
姜缈小声：“守岁……”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唔……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傅时昱低头亲亲姜缈的额头，“宝贝。”
姜缈的房间在二楼，姜言的房间旁边。傅时昱抱着姜缈上楼，走到楼梯尽头，转过墙角，遇到从房间出来的姜言。
姜言换了身简单的居家服，看起来像是还没睡，手里捧着一个陶瓷杯，停在傅时昱几步远外。
“你们……”姜言开口，顿了顿，目光落在傅时昱怀里的姜缈，微微皱了下眉，“缈缈睡着了吗？”
傅时昱点头：“嗯，我带他回房间。”
“唔，我去厨房倒杯水。”
两个人说完话，谁都没有先走，在原地停顿几秒钟后，傅时昱说：“今天谢谢你安慰他。”
姜言笑笑，说：“是我应该做的。”
“他很依赖你。”
“是。毕竟我们一起长大。”姜言垂眸看姜缈，眼神温柔沉静，“缈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
傅时昱沉默了一下，说：“没有血缘关系，你还能这么想，很难得。”
姜言说：“血缘关系并不重要。”说完望向傅时昱，淡淡一笑，换了话题问：“您呢？我总觉得您和缈缈的关系，不像我父母以为的那样生疏。”
傅时昱神色不动，回答：“缈缈是我的omega。”
“可是您还没有标记他，为什么？”
“是你好奇，还是你父母好奇？”
姜言愣了一下，笑了：“抱歉。是我好奇。”
“缈缈年纪还小。”
“唔。”
两个人说话，姜缈被声音吵醒，不安分地动了动，小声嘟嘟囔囔。傅时昱低下头，拍拍姜缈，低声对姜言说：“我带缈缈回房间了。”
“好。”姜言微微一笑，侧身让开，“明天见。”
回到房间，傅时昱把姜缈放到床上，按开床头灯。
姜缈房间里有很多娃娃，床上、地毯上、沙发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他的房间也布置得像动画片里一样，鹅黄色的床，浅蓝色的窗帘，粉色的毛绒地毯，乳白色的小沙发，连床头灯都是胖嘟嘟的云朵形状，像稚拙的简笔画。
傅时昱可以想象姜缈一个人在家和娃娃聊天的模样，就像刚到傅家时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成天对着那只毛绒狗和毛绒兔子说话一样。
后来有了真的狗和真的兔子，他还是偶尔会对毛绒玩具说话，
傅时昱叹了口气，把床上的娃娃拿到沙发上摆好，给自己腾出睡觉的地方。
“傅时昱……”姜缈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含糊不清地喃喃，“新年，快乐……红包……”
“都睡着了还记得红包。”傅时昱俯身捏捏姜缈的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红包，塞进姜缈的枕头下面，然后看了姜缈一会儿，说：“宝贝新的一年要健康平安，开心快乐。”
夜深了，窗外此起彼伏的烟花渐渐平息，窗帘透进一点暖红色的光，是屋檐下挂的小红灯笼。
姜缈的床比家里的床小一点，傅时昱身高腿长，两个人睡有一点拥挤。
好在姜缈睡着了很乖，傅时昱从背后抱着他，他脊背微微弓起，安安静静地靠在傅时昱怀里。
就这样睡了一夜，清早外面又有人放烟花，姜缈被声音吵醒，睁开眼睛，天刚蒙蒙亮。
他做梦了，梦到傅时昱给他包了红包。
昨晚说好守岁，他却不小心在沙发睡着，忘了问傅时昱要红包。姜缈揉揉眼睛，一低头，看见枕头下面露出红色的一角。
姜缈的睡意瞬间消失大半，捏住那一角抽出来，果然是一个厚厚的红包。
在他动作的同时，身后窸窸窣窣，傅时昱从睡梦中醒来，把他捞进怀里抱紧，低声说：“宝宝，你醒了。”
后背贴上一副炽热的胸膛，姜缈身子一僵，小心翼翼地动了动，问：“我吵醒你了吗？”
傅时昱摇摇头：“不是。”
姜缈在傅时昱的怀抱中艰难翻身，举起红包问：“这是你给我的吗？”
傅时昱睁开眼睛，看了眼，点点头：“嗯，给你的压岁钱。”
“压岁钱，嘿嘿。我可以拆开看吗？”
“嗯。”
得到同意，姜缈迫不及待拆开红包，只见里面厚厚一叠红色，看不出是多少钱。
“哇——”姜缈把一沓整整齐齐的钞票抽出来，眼睛瞬间变亮，“好多啊……”
傅时昱闷声笑笑：“小财迷。”
“谢谢你！”姜缈放下红包，扑上去抱住傅时昱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到傅时昱脸上，“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傅时昱笑意更深，把姜缈扣进怀里，说：“新年快乐。”
两个人挨得近，鼻尖碰着鼻尖，视线纠缠，姜缈喉咙滚了一滚，想要说什么，傅时昱低头，吻住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滚烫的吻，像饥肠辘辘的蜜蜂吮吸花蜜，傅时昱含着他的唇瓣舔吻吮吸，每一次这样亲吻，姜缈都有一种自己要被吃掉的错觉。
如果他是一块蜂蜜蛋糕，傅时昱会第一个吃掉他。
空气中不知不觉溢出甜甜的蜜糖味，傅时昱放开姜缈，低声提醒：“宝宝，你的信息素。”
腺体的原因，姜缈有时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傅时昱拥抱着他，说：“像小狗一样，藏不住自己的尾巴。”
姜缈脸一热，小声反驳：“我不是小狗。”
“你的信息素告诉我，你现在很开心。为什么，因为压岁钱，还是因为我？”
“因为压岁钱，还因为你亲我……”
“是谁说，才不稀罕我的钱？”傅时昱不紧不慢地问，声音低低的，“还说，你讨厌alpha，让我别想对你怎么样。”
“喂，你好记仇，那都是什么时候说的话了？”
“可是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姜缈觉得傅时昱这样很无赖，故意掀他老底让他难堪。他想到什么，气鼓鼓地说：“你还好意思翻旧账，是谁在我到家第一天就把我一个人丢到房间，还说什么，‘给你准备了单独的房间’，哼，有本事你别来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