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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的鸟(Brokkoli)


今天本该是最平常的一天,因为靳隼言的到来,变得梦幻起来。
目送靳隼言驱车离开,谢濮才返回医院。
因为之前匆匆跑出来,有人过来询问他刚才怎么了,被他一一搪塞了过去。
关咏荷今天请假,办公室里只有谢濮一个人,他对着镜子,再次确保衣领已经扣好,离开之前,靳隼言再次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重复着上次的痕迹,他不能让别人发现,
中午和罗阳一起在食堂吃过饭,回来时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蒋雪青。
他的身影一向很好认,他比一般人要高一点,再加上模样的原因,在人群中总是很出挑,在这点上,他和靳隼言很相似。
“我们谈谈吧,谢医生。”他对谢濮说。
他今天戴的应该是隐形眼镜,因为他的眼睛有点红,谢濮偶然一次从他身旁路过,听见他和别人抱怨,说他每次戴隐形眼镜眼睛都会发红。
进入办公室,谢濮关上门的同时,蒋雪青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他朝谢濮歪头,“介意吗?”
谢濮摇摇头。
“本来想早点过来的,一拖反而拖到今天。”蒋雪青抽的是女士香烟,细长的一根,夹在他修长的手指中颇具美感,“靳隼言和你说过吧,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我那时候就喜欢他。”
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场景谢濮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点了点头。
“也是,你们那种关系,他和你说也很正常,啊真是,难道我的心意就不重要吗?虽然我早就猜到了,但到底和亲眼看见是不一样的啊。”
他提起那天的事情,谢濮难为情地低下头。
看他那副样子,蒋雪青以为他是害怕,“你怕我说出去?”
谢濮连忙说:“不是,我知道你不会说的,你不是那种人。”
蒋雪青叼着烟,听到他的话反而来了点精神,“我是哪种人?算了,不说我,你觉得靳隼言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喜欢他?”
靳隼言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喜欢他,谢濮面露茫然,“喜欢难道需要什么理由吗?”
“这就是你的回答?”蒋雪青难掩诧异,“我有些搞不懂你们的关系了。”
谢濮听出他话中的质疑,脸色绷紧,“那你呢,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的答案也很简单,因为靳隼言太坏了。”蒋雪青说,接着眯眼笑了笑,“别觉得我在骗你。”
谢濮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只是字面上的意思,靳隼言就是个坏人,不过……”他话锋一转,“当你身边所有一切都是虚伪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恶劣也是一种纯粹。”
谢濮反驳:“他不坏。”
“行,凭你们的关系,你说的都对。”蒋雪青捻灭烟蒂,丢进垃圾桶里,“就这样吧,我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想说你们的关系我不会说出去,以后出了事,你也不要怀疑我。”
他往出走,离开时又忍不住转身,“虽然是情敌,但还是提醒你一句吧,靳隼言天性恶劣,行事又难以捉摸,你这样的人,要玩是玩不过他的。”
“不必担心,蒋医生。”谢濮很认真地说,“靳隼言没有玩弄我,我也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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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真相
“监控资料显示,你和金大勇曾在食堂内发生过争执,你因此心生怨恨,所以才杀害金大勇,以上情况是否属实?”
今天是对闻郁的第一次审问,邢警官坐在椅子上问。
“不,我没想杀他。”
这是闻郁这些天来吐出的唯一一句完整的话,太久没有开口,他的声音十分嘶哑。
邢警官身后,叶明朗端过一杯水,放在闻郁面前的桌子上。
闻郁头低着,宽大的病号服垂在他瘦弱的身体上,几乎可以被风吹走,站在门口的罗阳下意识上前一步,被谢濮拦了一下。
他很快回过神,勉强笑了笑。
邢警官举起一张照片,“这是你犯案使用的凶器,经过鉴定,上面只有你的指纹。”
“我说了!我没想杀他!”闻郁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是他要害我!对,没错……就是这样,他骗我过去,就是想要害我,我必须得反抗……他要伤害我!”
他说着,用两只手紧紧捂住脑袋,模样十分痛苦。
闻郁患有很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这是他发病的前兆,谢濮立刻看向叶明朗,叶明朗看了看岿然不动的邢警官,然后小幅度地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以你的意思是,金大勇把你骗过去想要伤害你,你在自卫过程中发病,所以才误杀了他?”
玻璃杯里晃动的水终于恢复平静,过去许久,闻郁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理由是什么?金大勇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就想要伤害你。”
闻郁神情彷徨无措,“我不知道。”
邢警官神情不变,“案发前几个星期,你们在食堂里发生争执,又是什么原因?”
闻郁垂下头,弓着背在椅子上蜷缩着,“我们在食堂吃饭,他突然过来打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审问到这里,谢濮以为会就此结束,但邢警官却对叶明朗打了个手势,随后叶明朗早有准备地拿出一叠资料放到闻郁眼下。
资料上不知道是什么内容,闻郁看到时眼睫颤了颤,“这是什么?”
邢警官说:“谢书言,长淮市本地人,初中时因为性取向原因被父母送进暖阳戒断所治疗,从时间上来看,闻郁,你认识谢书言吗?”
暖阳戒断所正是闻郁被送去的那家所谓的治疗机构,他也因此才患病,但两年前,这家机构被媒体曝光,主要从事人员已经入狱,提起这件事似乎很突兀。
谢濮记得罗阳说过,闻郁每次听到这个机构的名字都会发病,他忍不住看向罗阳,罗阳果然在担忧地皱眉。
但出乎意料的,闻郁这次的反应并不激烈,他很久没有说话,仰起的脸庞苍白得近乎透明。
“两年前,你和谢书言在暖阳戒断所里相识,因为同样的遭遇而成为朋友,在经历过非人的折磨后,你们一起逃了出来,逃出来的当晚,谢书言就被人杀害,杀害他的人正是金大勇。”
满屋沉寂,谢濮同罗阳一同愣住。
这件事连罗阳都不知道。
片刻,闻郁才看向邢警官,目光空洞而冷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邢警官对他的反驳不予理会,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金大勇死亡当天正是谢书言的祭日,你打算用凶手的生命来祭奠谢书言,在此之前,你母亲准备为你办理出院手续,但你拒绝了,想必这就是你拒绝的原因,因为你复仇的时间还没到,你不能离开医院。”
邢警官神态平静地叙述,“你为复仇做了充分的准备,先吸引和挑衅金大勇,然后将他骗进树林,最终犯案。”
他话音刚落,罗阳不可置信地低呼出声:“不可能……”
闻郁的嘴唇微颤,这次却不是反驳,“你知道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明明一切都要变好了……”
电击、鞭打、言语侮辱,日日夜夜的折磨和绝望中,唯一支撑他的,让他绝境逢生的,只有一个谢书言。
他们是两只同样被抛弃的弱兽,尚不具备反抗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互相舔舐伤口,日复一日的痛苦中,伤痕累累的谢书言对他说:“小郁,我们逃吧。”
他们在那个夜晚躲过巡逻保安照射过来的手电,跪着爬行躲过监控,然后互相借力地小心翻过竖着尖刺的高墙,双手双腿被划伤,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终于逃出来了。
闻郁不想再回家,他早就对家人失望,但谢书言还抱有期待,他想回家再看一眼父母。
他们在路口分别,相约第二天早晨在车站见面。
分别时是晚上,天上没有星星,只有月亮一成不变地散发光亮,然后,闻郁期待的早晨再也没有到来。
回忆在脑海里翻涌,闻郁闭上眼睛,仍旧能感觉到胸口在隐隐作痛,窒息一样的感觉,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他太恨了,如果他死在戒断所里、如果他没有逃出来,他或许能平静的接受这一切,可明明都要变好了,他们好不容易要开始新的生活,是金大勇毁了这一切!
金大勇,当这个罪魁祸首出现在他面前,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复仇,哪怕让这个人死上一万次,也无法平息他心底的恨意。
“闻郁,你是否承认你故意杀人的犯罪事实?”
闻郁眼神暗淡,良久才点头,“……我承认。”
说出这句话,他如释重负般发出无力的悲咽,他在哭,却并不是因为自己。
房间里一时只听得见哭声,罗阳是对此反应最大的人,他最了解闻郁,也最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邢警官一向严肃的脸上似乎也是惋惜。
痛哭过后,闻郁整理好情绪,任由叶明朗给他戴上手铐,“我承认我的罪行,但有一件事我没说谎,金大勇当时的举动确实是想伤害我。”
邢警官应答说:“这件事我们会继续调查。”
案件到此告一段落,闻郁今天就要被带回警局。
经过罗阳时他停下来,像平常一样对罗阳笑了笑,潮湿的眼睫弯着,“对不起,我骗了你,不过你别生气,我们以后大概不会再见了,为我生气不值得的。”
罗阳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
门外,闻郁的母亲一直等在外面,看到闻郁手上的手铐,她惊呼一声,“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小郁不是那种人,他只是发病,他不会故意杀人的。”
她被两个警员拦住,无法再向前,只能朝闻郁呼喊:“小郁!小郁,警察一定是误会了,你和妈妈说几句话好吗?”
闻郁头也没回,冷漠地说:“算了吧,我没什么可说的。”
外面太阳热烈,好似一些污秽都无处遁形,闻郁半垂着眼,低声说:“好冷啊。”
他已感受不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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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更,周四更~

第26章 哭什么
宿舍内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罗阳卷着被子躺在床上,谢濮看了眼时间,拿下他腋下夹着的体温计,“温度比刚才退了一点。”
闻郁被带走的当晚,罗阳就发了高烧,反反复复到周末还是没好。
罗阳鼻音浓重,却劝道:“放心吧哥,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不是还要去给靳隼言做治疗吗,不用管我。”
谢濮把体温计放好,装作没看出罗阳的逞强,“治疗我可以晚一天再去,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
“哥你别操心了,我就是普通感冒,吃了药就能好,长安也说了,他中午给我带饭,你就放心去吧。”罗阳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再说了,靳少爷那边肯定也等着呢,你去晚了不好。”
正说着,秦长安敲门进来,他来给罗阳送药,末了也和罗阳一样劝谢濮,谢濮最终还是没有坳过他们。
合同里说一周治疗一次,并没有明确具体时间,但谢濮周一到周五要工作,周六也有可能值班,所以最后他和那位名叫王程的助理把时间定在了周日。
四院在郊区,往来交通不便,要走一段路才能搭上公交,谢濮已经做好了走路的准备,但刚出医院正门他就被叫住。
“请问是谢濮医生吗?”
谢濮愣了一下才点头,“是我。”
中年男人自我介绍说:“我是小靳总派来接您的司机。”
男人把他带到一辆车前,弯腰给他打开车门,“因为不知道您出来的时间,我一早就过来等着了。”
男人明显是个热情外向的性格,一路上不停在和谢濮搭话,即使谢濮不答话,他也能自顾自地将话题进行下去。
从车辆维修说到孩子成绩,又说到市区的绿化,喋喋不休中,他们已经驶达目的地。
茂庄在半山腰,空气是未经污染的清新,谢濮下了车,在园丁的指引下迈上长廊,长廊的柱子上雕刻着繁复的图案,他的目光从上面掠过,继续向前。
靳隼言居住在一栋二层阁楼,在偌大的庄园里显得有些偏僻,经过花园时,谢濮遇到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老人鬓发斑白,看过来的目光沉沉,他猜到老人的身份,却不知该如何问候。
犹豫间,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熟稔地唤他:“阿濮。”
谢濮绷紧的心弦陡然一松。
靳隼言抱臂站着,嘴角噙着淡笑,“快过来。”
他说完,像才发现靳文东一样,劝说道:“爷爷身体不好,还是回去休息吧。”
表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实际上语气却带着明晃晃的不善。
宴会那晚靳隼言发了一顿大疯,靳文东颜面尽失不说,整个靳家都快沦为长淮市的笑柄,那天之后,靳隼言行事愈发无所顾忌,靳文东被他气得住院,一边还得替他处理烂摊子。
身后传来手杖砸在地上的声音,谢濮的步子一顿,还没等回头去看,手腕已经被捉住。
时隔几日后重新感受到靳隼言的温度,谢濮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沿着楼梯踏进二楼,这是一间很大的卧室,但却没摆放任何显示主人身份的物品,深色调的装修让人觉得很压抑,谢濮后背抵着墙,仰头看着靳隼言的吻落下来。
他用手接住了,他很少拒绝,这次是例外,“闻郁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靳隼言挑了挑眉,把贴着他嘴唇的手掌拿开,“好聪明,这就猜到了?”
断指又被捉了去,靳隼言格外偏爱这一处,弄的谢濮这根手指上的皮肤也好像变得比从前敏感。
“我猜不到,所以才问你的。”
靳隼言说:“在食堂碰巧看见过,闻郁在挑衅金大勇,只是没想到他会把人也杀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谢濮想了想,又问:“可是闻郁为什么要给你送拼图?”
“我早就说了啊,他在骂我呢。”
低沉的男声贴着耳朵灌入,谢濮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当靳隼言在胡说,又听他说:“他骂我是狗,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副拼图上确实是一群小狗,可是这个解释也太……
“我都说了,现在能亲了吧。”靳隼言刻意拉长字音,诱哄说。
靳隼言总是很轻松就能击碎他的防线,但谢濮知道靳隼言口中的亲吻远不止亲吻这么简单,他抵着靳隼言的肩膀将他向外推了推,“还有正事要做。”
靳隼言倒没强求,侧开身问:“什么正事?”
“你之前说吃了药后会头疼,我问了蒋医生,他说可能是因为你的病情有变化,所以之前的药不再合适。”谢濮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蒋医生做的问卷,你填一下,如果你有空的话,再去四院做个更仔细的检查,我会根据结果给你更换药物。”
谢濮简短地叙述完,只隐瞒了一件事,蒋雪青不止和他说了这些,还说他曾给靳隼言做过详细的检查,结果表明靳隼言只是存在一些心理障碍,并未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平时给他用的也不是治疗药物,按理来说靳隼言并不会产生不适。
可是怎么会呢,谢濮看过靳隼言发病时的视频,那是无法伪造的,而且……他看向靳隼言,靳隼言不会骗他的。
“又是蒋雪青?”靳隼言蹙眉,“你和他关系变好了?明明之前还让我不要理他,你现在喜欢他了?”
谢濮之前会介意,但靳隼言当初的那句话就好像随口一说,他此后并没有对蒋雪青表现出任何兴趣,因此他才安心。
他蹲下身,握住靳隼言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心的伤还没完全愈合,伤痕刺目,谢濮还记得上面满是血迹的样子,他仰头问:“你还没有告诉我,这里是怎么弄的?”
从靳隼言的角度,能看到纤细的腰身和白皙的脖颈,这是完全信赖的姿态,他眸光微暗,掩着审视地问:“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谢濮似乎愣住了,然后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会担心你啊。”
靳隼言的声线收敛了笑意,“为什么担心?是因为喜欢吗?”
谢濮好像感觉到了蒋雪青说的,靳隼言的性格如此难以捉摸,他茫然地问:“你不想让我喜欢你吗?”
所以才在我每次说出喜欢时表现不出任何喜悦。
他的手指忍不住颤抖,光是想想靳隼言要离他而去他就无比恐惧。
“哭什么?”
脸颊被触碰,传来微凉潮湿的触感,谢濮这才发现自己在哭,因为想象中的恐惧而流泪。
“就这么喜欢,喜欢到流泪的地步?”靳隼言垂眸,面无表情地给他擦眼泪。
“我只是在想,阿濮的心意很珍贵,我该用什么来回报,因为在想这个,所以才忘了回答。”眼泪源源不断,明明连手指断掉时都没哭得这么厉害,靳隼言索性俯身,轻轻吻去他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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