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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甜梅星)


“拜——”郑毅文看着门砰的一声关上,“……拜拜。”
——他走得总是这样快。
郑毅文想,说不清楚,他觉得自己有点儿离周钧南越来越远。可怎么会这样?明明自己很努力地来到他身边,每一天他们都待在一起。明明那些燥热的夏日,他们还在城市里到处玩儿。但是后来,天气一点点变冷,周钧南整个人却变得很焦躁。
郑毅文重新找到门框,站在那儿挺直背,沉默地量了一下身高。187。不会再变了。对着镜子,郑毅文认真打量着自己的腹肌。他倒没有拼命去练,只是和金阳一起去健身房试过几次。应该……应该还行吧?郑毅文思索,毕竟健身房里的健身教练都夸他,虽然最后金阳黑着脸带着郑毅文离开了那儿,还说下次再也不去了。他不是周钧南的宝贝吗?郑毅文有点儿沮丧。
沮丧的不止他一个。
周钧南刚到公司没多久,就被吴哥喊去他位置旁,说道:“准备这周要上一个东西,你手头事情不多吧?你跟一下?”
“不。”周钧南很有原则,“我这周比较忙,你找丹丹?她好像挺有空。”
吴哥头痛欲裂,先是很生气,但看着周钧南一脸平静,只是沮丧地说:“那我再看看。”
周钧南说:“行。”
他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丹丹被吴哥叫过去,再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儿阴沉。周钧南假装没看见,他很早便知道他和这里“八字不合”,之所以不辞职是因为不想让老爸找到可以“攻击”的点。
周钧南中午又没什么胃口,去楼下便利店转一圈,拿了咖啡和面包,走路去写字楼附近的城市公园里透透气。
翻开微信,周德明的消息还在那儿:【什么时候有的姻缘?】
周德明:【不要告诉我还是之前的那个!离家出走那次?】
周钧南:【那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周德明:【你还是没有改好。】
周钧南:【我到底要改什么,我什么毛病也没有。】
周德明:【有一天我死了,就没有别人管你了。】
周钧南:【你别死,祝你长命百岁。】
周钧南知道他爸是定时炸弹,但他不能不说,再瞒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总有一天,他和郑毅文……
对了,郑毅文。周钧南喝了口咖啡,又切到和郑毅文的聊天框——
郑毅文:【晚上我会去金阳那里兼职,以后都要晚一点回来。】
周钧南的回复总是间隔很久,有时候郑毅文会自动开启下一个话题。
郑毅文:【你给我买的毛衣我穿了。】
郑毅文:【你好久没上游戏,那颗果实成熟之后需要你去收,我不能收。】
郑毅文:【圣诞节我们要买一棵树吗?】
他怎么当时没有回复?周钧南想不起来了。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回复过郑毅文,但又找不到证据。
周钧南叹了口气,一个人站起来在城市公园里面转悠。这不是著名景点,只是给市民朋友提供的休闲场所。人工湖的水抽干了,露出有些脏的池底,里面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垃圾。周钧南看见一个工人穿着橡胶长靴走进干涸的池底,正在用工具打扫。
他想到自己也穿过类似的长靴,是吴叔喊他去家里的鱼塘里抓鱼。周钧南觉得现在他又不会抓鱼了,肯定又会变得毫无收获。周钧南慢慢地走回写字楼,还在想什么时候要去一趟临市。算命大师说要往西北方向找,不会一直要找到草原去吧?周钧南苦中作乐地想。快过年了,他不能让郑毅文一个人在外面过年,如果能找到杨悠乐是再好不过。
“周钧南。”回去后,吴哥在会议室探出头,对着周钧南招招手,“你来一下。”
周钧南脚步一转,推开会议室的门——
郑毅文把员工休息室的门打开,找到金阳给他腾出来的一个柜子。在ktv工作要穿制服,前些天没找到合适郑毅文的尺码,最近才有合身的。
金阳帮郑毅文看了看,对他竖起大拇指:“帅。”
“嗯。”郑毅文垂着头应了一声。
金阳问:“小文,你心情不好吗?”
郑毅文怔愣几秒,不太有说服力的样子:“没有。”
“感觉你最近都闷沉沉的。”金阳说,“有点儿像我俩刚认识的时候……啊,也差不多快一年了。天气又冷起来了。”
旁边还有一个男人笑着接话:“快过年了。”
郑毅文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眼前的衣架看。
金阳的注意力被男人吸引走,笑骂道:“什么快过年了,才十二月份就想着过年,元旦都没有过呢。”
“每年就盼着过年。”男人说,“小时候盼,长大了也盼。好久没回老家了……爹娘该想我了。”
郑毅文说不出为什么,突然觉得心脏一紧,眼眶和鼻尖都发酸。他低头快速地从金阳身边绕过,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
原来又快过年了。
郑毅文想,他讨厌冬天,他什么都没有。外婆走之后他花了很久才哭出来。那个人不提到过年还好,一碰到这个开关,郑毅文就想回家了。
他的院子,爸留下的秋千椅,每天骑车经过的小道和树林,他的房间,周钧南送他的鼓……他们,他们……
郑毅文收起情绪,走出门去工作。今天他的班次要给客人送东西,不是太忙。
“包厢305要一个果盘。”有人喊。
“嗯。”郑毅文点点头。
包厢305的门推开,是个中包,大概六七个人在里面唱歌,郑毅文很小心地把果盘送进去。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点这些,比外面单买要贵许多。
郑毅文送进去就出来,但里面有个人跟着他一起走出来,在背后喊他:“欸,帅哥。”
郑毅文回头,年轻男人长相帅气,皮肤白皙,黑发浓密,看起来很乖,但耳朵上却有一排亮闪闪的耳钉。
“真是你啊。”那人说。
郑毅文用眼神表示疑惑:“?”
那人说:“夏天时候我们在溜冰场见过一次……不记得了?那……前阵子在后巷……我喝醉了,你扶过我一次……这个记得?这个也不记得了?”
郑毅文想了半天,终于有了一点印象。
“加个好友怎么样?”那人对着郑毅文笑起来,居然也有一个不太明显的酒窝,“想认识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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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拿出来遛一遛(不狗血)(撩郑毅文算是撩到铁板了)

郑毅文回家的时候绝对超过了零点。
冬夜万物寂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萧瑟颓败。老小区对街居然还有一家24h营业的便利店,郑毅文看过去,店员不在,不过现在都是自助结账。
街上没有人,但郑毅文还在等红灯,他一直很守规矩。
过街以后,郑毅文又想起刚来到这里不久的时候,周钧南带他去超市,自助结账机可以刷脸。郑毅文不知道怎么操作,站在变形的镜头前面注视自己的样子。
周钧南说:“你闪开,这是我的账号,你刷什么。”
郑毅文说:“哦。”
周钧南在他身边探出头,手搭着他的肩膀,露出一张好看精致的笑脸。
郑毅文在老家很早就会入睡,遇见周钧南之后才会失眠,来到这里的此刻,他在零点的大街上赶路,已经完完全全患上了“城市病”。
周钧南竟然意外地没有睡着。
他盘腿坐在床上看笔记本电脑,手撑着下巴,眼镜架在鼻梁上。看见郑毅文回来,周钧南抬起头,笑道:“地铁停了你怎么回来的?”
“公交,下来走一段。”郑毅文说。
他把外套脱掉去洗澡,头发湿漉漉的,出来时候身上冒着热气。郑毅文低着头,把吹风机交到周钧南的手上,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周钧南心领神会,打开吹风机的热风对准郑毅文吹——郑毅文赤裸上身,跪在床上,他弯下脊背,双手放在两侧,前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周钧南坐着不顺手,干脆把电脑放在一边,站起来给郑毅文吹头发。
轰隆隆的噪音持续一阵,热风将郑毅文本就有些红的脸吹得更烫。他抬起手臂,双手环住周钧南的腰,咕哝几声。周钧南关掉吹风机,低头看郑毅文的耳朵尖发红,宽松的短裤都遮不住那太过明显的反应。
周钧南要郑毅文跪着别动,然后慢慢地吻他,最后说了一句:“腹肌很漂亮,什么时候练的。”
冬天的深夜,郑毅文再也不会思考其他,他的注意力全在周钧南的身上,亲他脖子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往上面咬了一口。
“嘶——”周钧南闭着眼睛皱起眉头,而后又在暖黄的灯光下睁开眼睛,“给我盖章?”
郑毅文看了他一会儿,低声喘着气,过很久才说:“你心情不好。”
周钧南笑起来,抬头亲亲郑毅文的鼻尖,说:“没事——哦,不对,有事。”
“什么?”
“我要出差几天。”
郑毅文没反应过来,周钧南揉揉他的脑袋,说:“游戏我上了,果实我收了,你想看看吗?还是——你想和我结婚?”
郑毅文:“!”
结婚……
不对,等等。
郑毅文激动半天,又冷静下来,敏锐地问:“出差,去哪儿?”
周钧南:“……”
郑毅文不好骗了。周钧南想。他居然能抵挡得住和自己“结婚”的诱惑?!
郑毅文继续说:“你这个工作从来没出过差,每天到点就去楼里面坐着。”
周钧南乐得不行,说:“你别把我形容得这么铁窗泪好吗?好吧,虽然的确有一点……”
郑毅文压在他身上不肯走,轻轻咬周钧南的嘴,舌头往里面顶,两人再次接起黏黏糊糊的吻,郑毅文含糊不清地说:“所以去哪儿?”
他们没继续聊下去。
后半夜了有点儿困,做了两回也够本。郑毅文睡觉从不乱动,只是非得抱着周钧南。
翌日郑毅文醒过来,身边周钧南的位置已经没了人。郑毅文手摸到床单,还有残留的温度,但起来后没见到周钧南的身影。
出差去了?
周钧南没有走正常的离职程序——说到底还是工作分配不均的问题,嗯,还有吴哥的管理能力有待进步。周钧南直接不去了,撂挑子谁不会。
隔天早上他就去临市,租了辆车到处晃悠。他还记得大师给他的结果,往西北的方向找。盛泽辉的语音打过来,感叹地说:“大哥!大哥你时隔多年又让我刮目相看了。”
周钧南有点儿无可奈何:“何出此言?”
“你反抗资本家剥削的举动太过阳刚。”盛泽辉说,“有点儿你死我活的感觉,带劲!”
周钧南在陌生城市的街头等红绿灯,一下子被盛泽辉的话逗得笑起来。
“太累了。”周钧南有些嚣张地说,“少爷我不干了。”
盛泽辉发出打鸣般的爆笑,笑完了之后问:“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逛街。”周钧南把车开出去,四处都是陌生的风景和道路。
盛泽辉消化一会儿,跟他心有灵犀:“还在找呢?”
“嗯。”
“找不到算了。”好长时间以来,盛泽辉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周钧南笑了笑,轻声说:“我知道。”
“abandon。”盛泽辉说,“abandon你知道吗?怎么就没以前背英语单词时的气势了呢?背完abandon就真的没以后了。”
周钧南沉默下去,心头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仿佛这段时间所有的奔波、反复、琐碎的工作、对郑毅文的感受、对杨悠乐的感受都在这刹那混合起来,他放慢车速,把车开到某个商场的停车场。
“我就是……我都知道,灰哥。”周钧南坐在车里,感觉像是缓慢地沉入一片大海,“但我心里压着的事有点多。好像现在对于我来说,就像是……”
“逃避。”盛泽辉收敛起笑容。
周钧南说:“嗯,但我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我喜欢解决。”
“但是又解决不了。”盛泽辉说,“所以你挺难受。”
“也不仅仅是这一件事。”周钧南仰着脑袋,“我爸那事儿还没解决呢,我爸这种人不可能接受你的,他只会’攻击’你,说你不正常。我离家出走这件事是一个导火索,现在还在烧。杨悠乐之前让我先谈恋爱,先享受生活……可是之后呢?我总得带郑毅文回去。”
盛泽辉突然气不打一处来,说:“我那时候说什么了!我说你找男朋友就算了!不要找一个‘奇怪’的人!陈航现在进投行工作了,靠,这种精英是不是在你爸面前胜率高一点?”
周钧南的嘴唇颤抖两下,他烦躁地用手抱住头,说:“不知道……你讲得我很难受。”
盛泽辉的知心哥哥角色扮演得非常失败,就如同之前周钧南离家出走去高铁站的那次一样。
两人在电话里聊很多,但都只是提出问题,无法真的给出什么答案。
失败的父子关系,拒绝承认儿子性取向的周德明,希望周钧南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喜欢郑毅文的周钧南在去找他之前其实都想过这些,但在他的计划里是希望再过几年,等他攒钱了,升职加薪了,再带着郑毅文去找老爸摊牌。
可是生活不会按照人所计划的轨迹行走。
比如,周钧南很快发现自己的工作毫无意义,也不想被剥削,普世意义的升职加薪对他来说很难。
比如,他一分钱都没攒下,甚至还在用以前的零花钱。老爸给他的生活条件太好了,周钧南已经适应了这一切。
再比如,他不能再拖下去。郑毅文只有他。周钧南一想到去年郑毅文独自面对外婆的离世,他的胸口就会慢慢地发疼。今年,他想带郑毅文回家过年……但是能做到吗?如果杨悠乐在,那周钧南还可以说让姐姐陪着他,然而又是一条无法走通的路。
周钧南“出差”好几天,回来和郑毅文过周末,而后又是“出差”。
郑毅文发现他重新开始玩之前的种田游戏,只不过那天晚上周钧南问他要不要结婚,郑毅文错过一次回答之后,周钧南也没有再问。
怎么就不能再问问?郑毅文想。什么时候会再问问他?毕竟那颗特殊果实还是他辛辛苦苦浇出来的!
关于周钧南的烦恼,郑毅文一概不知。他只是能感受到周钧南心情的确不好,也许是因为这雾蒙蒙的漫长冬日,也许是因为姐姐,也许是因为工作,也许……是因为他?
“包厢305,小郑。”有人叫他,“还是上次那个客人。”
郑毅文说:“点了什么?”
另有一人回过头,有点儿暧昧地说:“怎么老找你啊郑毅文,长得帅还是有好处的。”
“酒。啧,点不少。”
郑毅文还在想周钧南的事情,他觉得那个晚上之后,周钧南就总是在外面。“出差”辛不辛苦呢?累不累呢?有没有可能……自己可以陪着他出差?这样还能在他累的时候帮他按摩。
眼前的年轻男人对他微笑,拉住郑毅文的手腕,说话间带着酒气:“你什么时候下班?”
他叫什么来着?郑毅文的思绪被打断一秒,根本想不起来上次他有没有自我介绍。
郑毅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返回员工休息室,看见金阳在里面追剧。郑毅文平常不怎么看剧,只是这阵子金阳在他身边,难免会跟着看两眼。
一个抗战片。手撕鬼子。非常具有年代气息。
金阳说:“你要么早点走吧,马上不是快到圣诞节了吗?你每天总是打工,没前途的,小文。”
金阳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嗯。”郑毅文换了衣服,抗战片实在是太令人精神亢奋,“那我先走了。”
“行,拜。”
周钧南很早就听说郑毅文会去金阳那里打工,ktv的对面有一家装修得十分有格调的书店。在外面开了一阵子车,既是找杨悠乐,也是散心,周钧南难得想回来接郑毅文下班一次。
毕竟郑毅文现在每天都要工作,周钧南才是那个社会闲散人员。快到圣诞节了,周钧南还特地……特地给郑毅文准备了一个惊喜。
周钧南在书店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热巧克力,手托着腮往外看。天色是散不开的浓黑,路灯挨个亮起,ktv那一排的商圈倒是看起来很明亮。
周钧南低头喝了一口热巧克力,再抬头时,竟然发现窗外下雪了——
“哇。”周钧南愣在原地,发现自己有好久都没有这样单纯地欣赏过什么。
他的手机振动起来,群里的朋友们也在说,下雪了!
周钧南看着轻盈的、落下的雪花,风吹动着,他的视线跟着雪花一路飞过街道,最后降落在ktv亮着灯的门前。穿着灰色大衣、戴着围巾的郑毅文走到外面,另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摇摇晃晃追上来,郑毅文闻声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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