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桔柠檬。闻映潮想。
怎么表达。
顾云疆发现,闻映潮其实并不挑食。
只要上桌的菜肴,他都尝过一遍,虽然有些是顾云疆那帮莫名热情的队友硬给他夹的,但闻映潮不排斥,面色如常地下咽,然后去夹他没碰过的菜。
挨个轮过后,这碗饭就扒完了。
和往常聚餐一样热闹,其他人费尽心思活跃气氛,聊些有的没的,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逗得人会心一笑。
中途还出了小插曲,陈朝雾到点了,闹铃一响,硬带着拜维回去干活。
一句“不想上班”的大喊回荡在楼道里。
只有闻映潮从头到尾在干饭。
这算好事,起码说明顾云疆没有踩到雷。
坏的是,他依然无法摸清闻映潮的喜好。也不敢当面问,他不清楚闻映潮会不会回答他。
很难。
顾云疆偷偷瞄闻映潮。
对方靠在椅背上,目光低垂,双手捧着一杯金桔柠檬,咬吸管。
闻映潮目前的精力只够他专心做一件事。
顾云疆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
不曾想,对方直接抬起头,正应上顾云疆的目光。
他好敏感。
闻映潮放下饮料。
他本就坐在顾云疆身旁,一伸手就能碰到。替顾云疆揩去肩膀上沾到的碎叶,似乎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很细很小,轻飘飘的,不易察觉。
指腹隔着布料,摸过顾云疆的蝴蝶刺青。
顺便把顾云疆的雪顶咖啡端走了,摆在自己面前。咖啡没动过,头顶的冰淇淋要化了。
做完这些,闻映潮继续去咬他的吸管。
好吧,不算全无收获。
顾云疆无奈地想,起码饮料是闻映潮自己选的。
蹭完这顿,柏青和阿离十分有眼力见地前后溜走。顾云疆要收拾碗筷,被闻映潮中途按住。
“你要洗?”顾云疆问。
闻映潮不说话,用行动证明。他把空盘都收拾好,叠在一起,端进了厨房。
不消时,里面就传来哗啦啦的水流音。
顾云疆探头进去,找理由:“这么多碗,我来帮忙。”
闻映潮动作顿住,这次他只思考了几秒。
然后,闻映潮洗干净手上的泡沫,走到厨房门口——
当着顾云疆的面,把门关了。
顾云疆:……
他不敢再做出格的事情,刺激闻映潮。只好坐在门口等,隔着磨了砂的玻璃,瞧着闻映潮模糊的身形。
像以前一样。
闻映潮没收拾多久,中途还出来把餐桌擦了,扔掉顾云疆的咖啡,分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顾云疆拦住他:“你干嘛扔我喝的。”
闻映潮不满,他推了两下顾云疆的胳膊,没推动。
顾云疆:“我怎么你了?”
闻映潮没动。
他心道不好,自己又没控制住,语气不由自主地掐上了调。急忙放下挡住闻映潮的手,软声道:“你生气了?”
没生气。
他只是看到了,顾云疆做检查时拿的瓶子。
那不是闻映潮的药,是顾云疆偷偷吃的,治疗精神的药物。
那几天他的意识失控,夜里常常不得安眠,顾云疆以为他睡着了,其实没有。
咖啡影响顾云疆的睡眠,药效会减弱。
闻映潮找不到表达词,也不想顾云疆误会。在找合适的方法,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眸光移向顾云疆的终端。
他指了指。
顾云疆会意,虽然不知道闻映潮要做什么,却仍旧乖乖抬起右手,打开终端权限。
毫无保留。
闻映潮看着终端画面,面露迷茫。
他会用吗?
好像会。
顾云疆终端上的图标太多,全挤在桌面上,他认不出来。
图标下面的应用名称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合在一起要理解很长时间。
看得他头晕。
闻映潮只好把软件都点开,仔细分辨半天,才能认出这和自己要找的东西不同。
顾云疆由着他折腾,手举在空中,不嫌累。
差不多半个小时。
是“绘画板”。
这找得过于费劲,闻映潮累了。
他用发抖的手指,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药瓶。非常简笔抽象,一个大长方形,上面再加一个小长方形。
边角是圆的。
他尽力了,这已经要了闻映潮的全部思考能力,画完后大脑宕机了很久,顾云疆怎么唤他,都没有反应。
直到顾云疆在他面前蹲下,他的手腕上被扣下一个凉凉的物体。
闻映潮下意识低头。
“新的,你自己的,”顾云疆说,“之前那个,注册身份不是你,改不掉。”
“我把数据都传过来了,没有偷看。”
他知道闻映潮理解起来需要时间,于是不再停留。去把闻映潮没收拾完的碗清了,终于没忍住笑出来,眼中挤出几滴泪水。
对不起。
他好高兴。
就算最后调查的结果告诉他:闻映潮并不无辜,他的确是七年前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顾云疆也由衷地为了这一刻而高兴。
是个漂亮得过了头的美梦。
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晚上,顾云疆没和闻映潮一起睡。
闻映潮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不是因为他不讲话,而是整整一下午,都没多少动静。坐在沙发前,低头凝视自己的脚尖。
他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纯粹地发着呆。
只有在顾云疆喊他的时候,他才会给出一点微弱的回应。
比如转转眼珠子,告诉顾云疆,他听到了。
睡前,他好歹哄着闻映潮吃完了药。
他知道闻映潮睡不安稳,这是助眠的,勉强对精神创伤有些帮助。
顾云疆抱着被子去躺沙发。
他家只有一间卧房,双人床,被子也是大床被。闻映潮不解,为什么顾云疆要分得那么开。
他另外抱出去的被子好像很薄。
空调房里会受冻吗?
等闻映潮想到这些时,顾云疆已经出去好久了。
还贴心地替他关上了灯。
他不喜欢太黑的环境,去把掩好的窗帘拉开。繁花之苑的夜色从来不浓,路灯盈盈,隔着很远,都能瞧见远方流光溢彩的闹市。
今夜月明星稀。
是下弦月。
闻映潮发觉自己有些紧张。
他尝试去深入探究这点紧张感,却只能接触到表面一层。他恐惧它会渐长,变回一轮满月。除此之外,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闻映潮往后退上两步,将窗帘掩回大半。
药效终于上来,窗外的景色逐渐朦胧,困意可以掩盖过所有来路不明的情绪,来势汹汹。闻映潮困了就睡,他钻进被窝里,眼皮愈发沉重——
房间外传来极轻的一声响。
好像是玻璃瓶磕碎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晃了两下门,没开。
顾云疆给卧室上了锁。
闻映潮无师自通,他点开自己的终端,在门锁边缘一扫。
权限通过。
顾云疆愕然回头看他。
即使客厅内光线昏暗,闻映潮也能看清。
他跪坐在地,药片不均匀洒在地上,滚到沙发边,玻璃碎片混在其中,顾云疆的手中还握着一块。
闻映潮“啪”地摁开灯。
他手上的红色夺目,鲜血滴落,顺着手腕往下滑,甚至还紧紧攥着那块割伤他的碎片,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闻映潮默不作声。
他转身回房,粗暴地拉开顾云疆的柜子,一个个翻,没看到他想找的东西,蹙着眉头,要撕自己衣服上的布。
顾云疆知道他在找什么,急忙开口:“在茶几底下。”
“我自己拿就行。”
后半句闻映潮压根没听。
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理解、辨认。茶几离他不远,闻映潮快步过去,果然从底下拉出一个白色的医疗箱。
纱布,酒精,镊子,消毒药水,止血贴。还有不少瓶瓶罐罐,贴着花花绿绿的标签。
闻映潮拎着医疗箱过来,在顾云疆面前半蹲下,去拉那只受伤的手,把它掰开。
那块锋利的碎玻璃掉在地上,满是鲜血。
“我习惯了,不用你来。”顾云疆说。
他没有阻止闻映潮的动作,任由对方的体温贴在自己身上,捧住自己的手。
闻映潮听不进去。
他自顾自地拿出工具,消毒后,替顾云疆清理伤口中的玻璃残渣。
消毒、涂药、包扎的动作娴熟,一气呵成。绷带绑得很好看,好看到顾云疆都不忍心去拆。
闻映潮站起身,踩在药片和碎渣上,目光清冷。
“我……”
顾云疆想解释,然而他根本不知从何解释。
况且,他说了,闻映潮就能理解吗?
他积压已久,那些被他强行按捺的负面情绪在这夜爆发。顾云疆咽下药,仍不可避免地胡思乱想。
他怕自己失控,会吓到闻映潮。
于是悄悄地给卧房的门上了锁。
转头,他就看到了幻觉。
是他自己的脸,举着刀子站在沙发旁。对方的手在半空中转了一圈,抵在自己的胸口前,往里捅。
当时在他的错觉里,情况紧急,再加上这里太久没有除他之外的人来住,以至于顾云疆一时忘记——闻映潮同样拥有这栋房子的一切权限。
从未改变过。
顾云疆往幻觉身上扑,想夺过那把刀,可是他明明觉得自己碰到了对方,却仍旧穿了过去,转头,亲眼看着幻觉的皮囊里翻出血肉。
“顾默晚……”
他叫那个人的名字。
他的动作打翻了药瓶,还没来得及吃。整瓶药摔在地上,玻璃飞溅。
幻觉微微屈身,抬起顾云疆的下巴。
触感多真实。
“你说啊,为什么活着的人是你呢?”
“为什么要一次次把你爱的人推向地狱呢?”
“日晷。”
顾云疆把自己的手碾在玻璃上,划出伤口,找了最锋利的一块,使劲地往流血的地方压。
“没人会来救你。”幻觉说。
“别顶着他的脸,说那么恶心的话。”
区区一场幻觉而已。
顾云疆把玻璃攥得更紧,甚至想往脖子上划。
他控制住了,因为闻映潮还在家。
疼痛能让他清醒,让他知道,自己处于现实,自己还活着。
直到闻映潮打开门。
他的狼狈完完全全地暴露,而在他眼前低语的那个人,仿佛得逞一般,烟消云散。
顾云疆瞳孔骤缩。
此刻,闻映潮站在他的身前,对方弯下腰,动作与方才顾云疆看到的幻觉极为相似。
随后,闻映潮在他的前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撩完就跑,流氓行为。
顾云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地看自己受伤的右手,反复摸自己被亲过的额头。
怎么都想不通,闻映潮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被闻映潮赶回卧室了。
闻映潮自己抱着被子出去躺沙发。
满地的药片和玻璃还没收拾,还有凝固的血,需要拖地。
顾云疆:“你回来睡,我去把这些扫干净……”
闻映潮留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砰”地重重关门。
甚至加了权限锁,除非紧急情况,谁也开不了,第二天早上六点自动解锁。
顾云疆:……
他错了,闻映潮这么聪明,迟钝些怎么了,哪里需要他顾着。
注定是顾云疆的无眠夜。
他没等到权限自动解开,早晨五点,闻映潮就来给他刷门。
闻映潮的动作很轻,顾云疆装睡,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以免闻映潮发现不对。
对方蹑手蹑脚地进来,在床头放下了一样东西,又悄悄地原路返回,慢慢地合上门。
等周围安静了一会儿,顾云疆才翻过身,想看闻映潮给自己的东西。
一个布袋子,上面标着某大型商场的LOGO。
止痛贴,外加一台小型的助眠香薰机。
顾云疆对自己的家里有什么了如指掌,他从未购置过这些东西,思来想去,只能是闻映潮一早叫的跑腿。
他在网上搜了一下价格。
……专挑贵的买。
顾云疆从终端里翻出闻映潮的联系方式,是他把终端给闻映潮之前偷偷加的。
两人还没发过消息,他犹豫了半天,试探着打了个“?”过去。
一分钟之后,顾云疆得到回应。
“蝴蝶”拍了拍你并说我今晚替你工作。
顾云疆:……
他试着给闻映潮转了一笔钱。
晚潮:[转账-10318通用券。]
这次顾云疆足足等了十分钟。
蝴蝶:[已退款。]
“蝴蝶”拍了拍你并说我今晚替你工作。
晚潮:[转账-10318通用券。]
晚潮:我记得你终端里本来就没多少。
蝴蝶:[已退款。]
顾云疆发消息:“为什么不收?”
晚潮:[转账-11000通用券。]
闻映潮“哗”地拉开卧室门。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在手腕上点了两下,投屏终端画面,展露在顾云疆面前。
闻映潮操作得很慢,每进行一步就要停顿几秒,还经常点错,退出去再进。
他当着顾云疆的面,打开拉黑功能。
大概只想威胁一下顾云疆,所以没按下去。
顾云疆:……
他妥协了:“我用,我不找你了,我好好睡觉,可以吗?”
没敢问有关那个吻的话题。
闻映潮这次恍惚了更久。
他今天光是研究终端,精力就消耗得太多,况且昨晚也不得好睡。
顾云疆的情绪,隔着一道墙,锲而不舍地在他的意识网里乱撞,五味杂陈,搅乱他原本就一团糟的思绪。
因此顾云疆说的话落到他耳中,自动换为了长长的、意义不明的乱码。
最后是顾云疆的通讯提示打破了僵局。
他扫了一眼来电人,让闻映潮先坐。
他从卧室里出去,顺带关上了门,走到阳台门前,才把通讯接起来。
“喂,代理人。”
“你声音听上去有点哑啊,昨晚没睡好?他折腾你了?”
顾云疆:“没有,我折腾他了。”
代理人:?
他说:“别聊他了,之前拜托你帮忙查的事情,怎么样。”
代理人:“哦,吵架了。”
顾云疆:……
“没吵架,”他疲惫道,“你怎么和他们一样八卦。”
“行行,你说了算,”代理人那边传来翻动纸页的声响,“你传给我的照片经技术检验,是真的,也找过能力者进行二次验证,走访了冰海附近的住户,以及各大交通枢纽的出行历史。”
“可以确认,镜水市国王诅咒事件发生当日,闻映潮本人的确身处冰海。”
顾云疆喉间一哽。
代理人:“别急着高兴,现在唯一无法确定的是,如果他们用了此次事件中同样的空间传送手法……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不得不列入考虑项中。”
“我把资料都提交上去了,都是有力证据,就差最后一点,我会继续跟进。”
顾云疆舒出一口气:“谢谢。”
“不过倒也奇怪,他的行程原本是一个疑点,但因为摄像头清楚地拍到了闻映潮的脸,加上他自己没否认,才定死了这件事的结果。”
“脸倒好说,伪装的能力者千千万。可他为什么要承认?”
“……”
顾云疆沉默片刻,凉凉道:“谁清楚。”
联系上闻映潮在那场人偶游戏的所知所为,顾云疆有了一个猜测。
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
二重世界的衍生物,它诞生于人为创造的平行空间,来到现世,像人一样活。
“照片上的另外两人呢?”顾云疆问,“我知道其中一个是占卜师。”
“已经在比对了,抓拍的身影模糊,拍摄时间久远,不好分辨。那边在联系对应的能力者协助。”
“另外,”代理人语气严肃,“如果这件事真的与闻映潮无关的话,那必然有真正的凶手,翻出来再查,不是件容易事。”
顾云疆扯了下嘴角:“难道还要交给我吗?”
“交你个头,”代理人没好气道,“这几个月好好待着反省去吧,反正人也让你带回去了,你看好点,要是让他跑了,会追责的。”
“有空多去外面转转,只要别出市就行,带点东西去看老师,天天总部家里两点一线,像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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