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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楚山咕)


“我们没事,你们怎么样?”凤曲还有几分后怕,穿上鞋走出去看。
然而和穆青娥她们的房间相比,他们这间居然算是相当温和。
隔壁的那间,门板已经被抓出了几道白痕,凤曲不敢深想那是什么东西抓出来的。而且隔壁的污水也远比他们的淤积更深,已经几乎淹没了一层泥地表面,阴冷和腐臭充斥着整个房间。
只是走近过去,凤曲就感到胃里翻涌,险些被这股恶臭熏得干呕出来。
秦鹿倒是老神在在,坐在床上慢条斯理地编发。
察觉到凤曲探头过来,他还转脸过去,抛了一个暧昧的媚眼:“夫君讨厌,妾身还没来得及梳妆呢。”
凤曲无言片刻,急忙避了回去,继续和穆青娥等人商议。
不久,主家的夫妻俩便找了过来,看到一地泥水也吓一跳。
凤曲问:“二位昨晚有听到什么动静吗?这是盗贼?还是别的……”
村妇皱着眉答:“哪里有动静呢?我们带着小孩睡得很沉,不曾听到有人过来。孩儿他爹,你锁好院门了吗?”
“当然锁了。”男人道,“这水真怪,别闲着了,咱俩先给它扫出去,别把屋子弄臭了。”
穆青娥再问:“从前有过这种事吗?”
“哪有,从没听过。”村妇摇头,又想,“是不是谁家故意欺负人?或者,你们路上跟什么江湖高手结了仇?”
那得什么高手,能同时避过他、商吹玉和五十弦三个人的注意?
况且秦鹿只是装得柔弱,凤曲猜他的本领半点不比商吹玉差。
可是事已至此,没有伤人,也没有损失财物,就都只能按下不表。
凤曲心里虽然不安,但看大家都心事重重,急忙安抚:“算了,我们今天就要去镇上了,估计只是村子里什么人在开玩笑,等去驿馆就没事了。”
他们没有和这对夫妻为难,夫妻俩当然也和和气气,招待周全了才把众人送上官道。
一上马车,秦鹿照旧钻回车里,商吹玉顶了五十弦的位置,和凤曲一道驾车。
但马车跑了没多久,凤曲便听到车内有人说话,昨晚开始就不太对劲的穆青娥出声叫他,五十弦伸出手来,一把把他拽进车去。
凤曲仰面倒在车里,半截身子还在车外,眨巴眼睛:“怎么个事儿?”
五十弦把他拉进来坐好,穆青娥则酝酿再三,开口说:“我们……不如改道吧?”
“嗯?改道?”凤曲懵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怕昨晚那个水吗?还是怕大妖?改道的话,要怎么改呢?我不认识路,你们有想法吗?”
穆青娥答:“我们先不管宣州,直接去明城。”
这个提议就有点奇怪了。
连五十弦也好奇地看了过去:“为什么?”
但穆青娥当然不会回答。
穆青娥一向只给结论,她的理由,都是自己藏在肚子里的。
凤曲猜想,说不定和穆青娥叫他从瑶城登陆的原因一样,但阿珉这次都一声不吭,可见穆青娥还是比阿珉厉害。
“可以啊,早考晚考都一样,先去明城就先去明城嘛。”凤曲道,“怎么走呀?有人认识路吗?”
这时秦鹿懒洋洋地掀开白布,避开窗外光线,慢悠悠道:“改道,不是不行。但我批的通关文牒,是从瑶城去宣州的,再要去明城的话,还得找宣州的人再批一份,至少得先进城。”
他说的也有道理,凤曲跟着点头:“好像也对。”
穆青娥张了张口,半晌却没声音。秦鹿继续说:“更何况,早考晚考都一样,穆姑娘怎么就想避开宣州呢?”
“难道我们事事都要向大人汇报吗?”
“别叫‘大人’啊,我们是同伴,互通有无不是很正常吗?”
“同伴?”
“我可是无时无刻不把各位视为至亲至爱的同伴,”秦鹿问,“难道你们不是吗?真伤人。”
穆青娥不搭理他,秦鹿笑笑也就作罢。
饶是凤曲也听出这番话有点阴阳怪气,可是明面上挑不出毛病,他不能怪秦鹿欺负人。
甚至秦鹿说得软绵绵的,听上去还怪可怜——虽然结合他那一脸笑意,就知道这厮纯属讨骂。
“那就进城再说?”凤曲决定暂别战场,“吹玉一人太辛苦了,我先去驾车。”
这天黄昏,一行人好歹是赶到了城镇。
和平安村相比,城镇的确热闹不少,傍晚时分还有车马往来,各家客栈店铺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就连官家的驿站之外都停着三四辆马车。
由于盟主大比带来的人员流动,镇内也时常听到五湖四海的方言,凤曲下车牵马慢行,找了一间尚未满客的客栈,并在一众艳羡的注视下,领着三位“女眷”入住。
“您的房间都在二楼,小的带您过去。”
吸取教训,凤曲这回订了三间客房。
两个姑娘一间,他和商吹玉一间,至于难以处置的秦鹿,就让他自己住一间去。
凤曲本想再找小二仔细问问“摇光”、“观天楼”和“考题”之类的情报,但刚放下行李,就听到一搂大堂正有人高谈阔论,急忙端一杯茶,装作刚好地倚上二楼阑干,侧耳偷听其他客人的谈话。
比起凤曲等人,大堂的客人才更像是江湖中人,衣着装饰都极精简,为首者背了一把黑沉沉的重剑,身边同伴也各佩武器。说起话来,口音都是天南地北,听不出来历,只能依稀辨认几个地名。
“你们有人听说瑶城的事吗?”
凤曲浑身一抖,偷偷别眼过去观察那群人的神态。
果不其然,这个问题抛出后,那一伙人变了方才严肃商谈的氛围,有人重重地一拍桌面,都是是一副勃然大怒的反应:“你是说‘天权’逃跑的事吧?!真是混账,他这么跑了,要我们之后去瑶城的怎么办?!”
“据说‘天权’还是留下了不少信物的,只是有多少、怎么拿,现在都没人知道。”
“哼!什么狗屁‘第一美人’,‘天权’保准就是跟哪队考生跑了。别让我遇上他们队伍,这么不负责任的家伙,我定要他们好看!”
“就是就是,我还真奇怪了,什么队伍能让‘天权’都另眼相待,他们最好是真有两把刷子。”
一时间群情振奋,有关那个抛下考生追爱去也的“天权”,几乎所有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愤慨。
凤曲缩在二楼,抖得更厉害了些,完全不敢下楼去和他们交换情报。
同时,他又想起了昨晚那个神秘的“深夜来客”。
其实,凤曲也不信那是村民玩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那对夫妻提出“江湖高手”的时候,凤曲着实一激灵,脑里彻底清醒了,而且心虚得厉害。
他们可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商旅。
五个人里,一个是满门被灭、隐姓埋名的落魄大小姐;
一个是备受生父冷待、人缘更是坏极的暴躁贵公子;
一个是杀了多少人自己都数不清的女刺客;
还有一个是刚刚丢下满瑶城的考生,一句“追爱”打发了所有心怀期待的江湖儿女的混蛋考官。
包括他自己。
虽然他纯良无害、真诚恳切、与人为善、谦逊有礼,但也防不住如方敬远那样莫名其妙就对他怀恨在心,或者如商别意那样闲来发疯就拉他下水……的病人。
「他武功没那么好。」
“……那就是他又找了‘鸦’。”
「那去把五十弦抓来拷问。」
“………不然还能是什么?!”
对他一直否定的阿珉沉吟一会儿,盖棺定论:「不知道。」
凤曲正想嘲笑,却听阿珉补充:「可能是鬼,或者大妖吧。」
凤曲:“……”
楼下还在谩骂“天权”,楼上的凤曲却觉得阴风阵阵,抖了又抖。
凤曲:“我们打个商量,以后能不能别开‘鬼’的玩笑。这个一点也不好笑。”
阿珉:「不能。」
他有点恨这个舍友了。
不过,今晚宿在客栈,大堂整夜都有小二守着,总不至于再出问题。
他们又都仔细锁好了门,客栈里还有那么多的客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再有那么恶劣的玩笑了。而且今天他不再喝酒,自然也不会睡得过沉,照理来说,应该是再平安不过的一夜。
——可那只是照理来说。
凤曲一夜没睡踏实,提心吊胆、半梦半醒。
朦胧间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在唱过四更之后,他便有些睡不安稳。侧头看一眼商吹玉的睡颜,凤曲小心翼翼拈开被角,正是睡眼惺忪,探脚下床,去够自己的鞋子。
他想去一趟茅厕,回来后再眯一会儿,就可以起床练剑,等同伴一起上路了。
可他的脚趾往下一试,一时没有拨到自己的鞋。
这时,凤曲注意到,床边坐了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似乎是感受到凤曲醒了,他便一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缓缓扭过头来。
凤曲呼吸都停住了,压低声音:“吹玉?”
惨白的月光像一条白河,从窗口流淌进来,镀上那个人的轮廓。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水滴声,滴滴答答,好像在敲一面沉闷的皮鼓。
凤曲心中发毛,看着地上投映出的狭长的影子,和窗外树影纠葛在一起,树枝的倒影像是插/进了人的胸腔,更加让人犯怵。
是吹玉又比他先醒了?
凤曲一时不敢动作,对方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梳头,凤曲还能看见那头长发一丝一缕地脱落,可是浑然未觉似的,他还在徐徐转头,模糊的脸庞即将展现在凤曲眼前。
凤曲忘了呼吸,正想伸手拉他:“吹玉,你说句话……”
二人之间差些距离,凤曲只得撑起身体,向他靠近一些。
但就在动作的时候,他感到棉被还被什么压着,顺着瞄了一眼,顿时僵住了动作,仿佛劈头盖脸被浇了一身的冰水。
商吹玉分明还在他的身旁睡着。
呼吸平稳,神态自若。
那……梳头的那个又是谁?
“滚——!”凤曲大喝一声,连惊带怒一脚飞踹过去。
床边的“商吹玉”被他一踢,干瘦的手指还卡在长发之间,整个人跌到地上,却不叫痛,仍在竭力梳头,想要把卡住的手指挣脱出来。
他的头发立刻脱得更加厉害,纷纷扬扬,格外瘆人。
凤曲的心脏都悬上喉口,压着尖叫去抓床边的剑,也顾不得白布还没拆下,举剑就往“商吹玉”的身上猛砸。
可他刚刚踩到地上,就感到一阵刺痛的湿冷。
只听“哗啦”一声,他竟然踩进了一大滩的、足以浸没脚底的脏兮兮的臭水!
那种令人不适的恶寒瞬间吞噬了他脚底的感觉,犹如跗骨之蛆,顺着脚趾向上,张牙舞爪地要将凤曲的四肢缚住。
凤曲懵了片刻,同时,“商吹玉”终于挣开了手指,而且因着他用力过猛的动作,他的头发牵扯着一大块的头皮,“刺啦”一声从头顶撕了下来。
月光照了进来,一瞥,血糊糊的一片。同时露出来的,还有一张惨白浮肿、不成形状的脸。
凤曲眼前刹黑,整个人一梭溜儿地滑了下去,一屁股坐进水里。
商吹玉这才醒了:“老师!”
反观那个被识破了的“商吹玉”,残余的头发覆盖着整个面部,头发和头皮都挂在他的指间,血肉淋漓的一片。他还像毫无痛觉似的,就借着月光,一步一窜地翻出窗户,“砰”地急坠下去。
听见楼下沉甸甸的响动,凤曲顾不得穿鞋,奔去窗边往下一看。
幽深静谧的街道上,苍白的月光洒了一地。
乌云之间穿掠着凄厉的鸦叫,乌云之下,耸动着又一片白森森、阴惨惨的“云”。
两列人影尽穿白衣,头戴斗笠,静悄悄地从街上穿过。他们没有脚步、没有声音,轻悄得像一条流动的河水,却是无数人身攒成,稀里哗啦地向前涌去。
而在惨淡的晦暗中,唯有三两声寥落的铃音穿破昏色,刺入凤曲的耳廓。
凤曲难以置信地擦擦眼睛。
再看,那些人影走得奇快,只剩下了队列末尾。
商吹玉点亮了床边灯烛,他从满地污水里找到了自己的鞋,并把凤曲的也捎带过去。
房中刹地亮了。
凤曲转过脸来,脸色煞白一片:“鬼……吹玉,有鬼……”
他已经被彻底吓清醒了。
背上起了一层薄汗,头发间也变得湿漉漉的。里衣汗湿一片,夜风一吹,冻得凤曲浑身哆嗦。
“老师,对不起,我睡太沉了。”商吹玉满是歉意地开口,提了外衫过来罩在凤曲肩上。
他和凤曲一起向下看,可他本就没和那个梳头鬼正面撞上,现在又不见了那队白衣人,商吹玉实在无法共情凤曲的惊恐,只得尽力安抚,又问:“老师,您要不要洗个澡?”
“洗澡?”
“洗个澡,梳洗一下,人可能会……”
听到“梳洗”二字,凤曲便想起那个人影在他床边梳头的景象。
连他的头皮也一瞬间感到了被人揪扯的剧痛。
“不不不——我不要,别管我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凤曲大声反驳,心有余悸,闭眼许久,才扶着椅子坐下。
商吹玉把灯烛放在一边,又把窗户拢上,避免夜风吹伤了凤曲。
这时,凤曲便捕捉到,房里再次出现了在平安村里闻过的臭味。
甚至已经不是模模糊糊的“臭”,而是能够辨认出来的,像是动物死后腐坏,又酸又苦、难以形容的腐臭。
——污水依然是从门缝里渗入进来,木门被泡成了极深的颜色。
商吹玉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从污水里捞起了不少的断发、皮屑甚至指甲,这一切都侧证着今晚并非凤曲多心或者噩梦,而是他们的房间真的遭遇了一位不速之客。
倘若他们再粗心一点,被那家伙直接暗杀……也不是毫无可能。
凤曲看清了污水里的东西,又叫:“不、不行,我得洗。吹玉,我要洗澡,我们先把这些水清理出去。还有青娥,青娥他们……”
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竭力平复心情,撑着发软的腿强行站起:“我要去看看青娥他们。秦鹿还是一个人住的,他那边更危险了,得去看看。”
商吹玉过来搀扶:“我陪您。”
但不等二人走近门口,震天响的撞门声已经闯了进来。
门被某人砰砰激撞,凤曲刚刚压下去的心跳又腾地窜起,一下子抓紧了商吹玉的衣袖。
商吹玉厉声喝问:“谁?”
门外人尖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啊!!boss大人、主角大人,救救人命——!!!”
师生二人对视一眼,都听出了来人的身份。
商吹玉沉脸上前,一把拨开门锁,五十弦就如一支飞箭一般窜了进来。
但在半路一滞,她也闻到了凤曲房间中更加刺鼻的腐臭,顿时“呕”地一声弯下腰去。
穆青娥正在敲秦鹿的房门,因为她们的动静太响,其他客房也纷纷开门来看,接着都被走廊里惨不忍睹的景象吓在原地。
只见二楼走廊已经淤积起一寸深的脏水,人们走在水里,都是哗啦作响。
水面漂浮着各种头发、皮肤、指甲、断骨乃至碎肉,众人不敢深想它们来自何处,个个铁青着脸,本想教训五十弦的人们也都收敛架势,暂且沉默下去。
一楼,客栈大门紧紧关闭。
这晚乌云虬结,就在人们死寂之时,天幕豁出一条巨口,刺眼的电光亮了一瞬。
随后惊雷滚滚,瓢泼暴雨轰地砸了下来。
没有等待任何人的反应,暴风雨就这样冲向了客栈。
像一双暴躁的手,拼命要把大堂的两扇孤门拆毁似的。“砰”地巨响之后,大门应声崩碎,二楼的住客面面相觑,直面着奔灌入内、呼啸嘶吼的暴风,终于有人发出一声哀鸣:
“掌柜的和小二他们呢……?”
凤曲可没时间管外人的死活。
穆青娥敲了好一阵都没敲开秦鹿的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五十弦把两人一起拉到秦鹿那边,急得踩水,又不好再惊动其他客人,只好小声碎碎念:“白毛哥别是死了吧?怎么会闹鬼呢?恐怖片里一个人住,不是主角就是尸体啊!佛祖保佑玉帝保佑耶和华保佑……”
“别说那种话!”凤曲也急出了额汗。
五十弦带着哭腔:“可是、可是白毛他……我虽然很控白毛,但白毛都很脆的,很容易死掉,总不能我们还要走什么人鬼情未了的剧本吧……”
她已经越说越怪,凤曲不想再听,眼见就要拔剑拆门,却被穆青娥一把按住。
商吹玉道:“我去找小二拿钥匙。”
接着便穿过一众瑟瑟发抖的客人,独自走下楼去。
剩下凤曲和两个姑娘原地不安,又等一会儿,商吹玉从客栈伙计住的大通铺里钻了出来,手上拿着两支断香:“老师,有人在一楼燃了安神香,掌柜的和伙计都被迷晕在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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