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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楚山咕)


“……”
莫饮剑还根本弄不清什么白虎黑虎,听得一头雾水,但能看出自己父母都没有说笑。
他已经劝不动家人,只好劝解凤曲:“夫人,你不要冲动,那什么东西不然你就交出来吧?我们就是帮你保管,好不好?”
眼见凤曲无动于衷,莫饮剑又悄悄凑了过去:“你先给嘛,等老头子死了我继位了就原封不动还给你。”
莫怜远听得清清楚楚:“莫饮剑,你给老子滚回来!”
莫饮剑浑身一抖,只得不情不愿地走回去,一步三回头地对凤曲挤眼:“夫人,快给啊!”
凤曲这才开了口:“秦鹿刚才笑您,不是装模作样。他只是替我表态,那一声笑就是我的意思。”
“……看来你们是要为了一个丫头,和十步宗作对了?”
“我们不是要和十步宗作对,也不单单是为了映珠。莫宗主,您尊重我,我都明白,也很感激这段时日的关照。可您也只是尊重我们,而非了解我们。
“如果您了解我就会知道,倘若杀死老祖,或者要对无辜的百姓动手的人是十步宗,那天我一样会毫不犹豫地拔剑。所以我从来不是要帮十步宗,或者要和‘鸦’作对。”
“………”
“我不肯把子蛊交给天子,是因为他有用子蛊作乱的嫌疑,而不是我和天子有什么恩怨,让我决定和朝廷作对。所以,如今十步宗也有这个嫌疑的话,晚辈只能向您道歉,这个面子,晚辈无论如何都给不了。”
数不清的铁衣同时一震。
十步宗甲胄林立,不觉间已经将六人围入笼中。
孔清兰遗憾地合上眼眸,莫怜远怒极反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看来你觉得自己才是唯一的正义,任何人拿到子蛊你都不放心。”
“……因为那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您看到了别意当时的情状,难道都这样了,还想要那等凶器吗?”
“还轮不到你来给老子说教。够了,来人,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通通拿下,关到地牢里去!”
凤曲面色陡变,纵功就想脱离人群。
然而心口一阵刺痛,强运的气力顷刻一消,整个人腾空半尺便摔倒下来,惊得商吹玉连忙过来搀扶。
十步宗人趁机将映珠拽了过去,连带着五十弦都脚下踉跄,刚想施展,又让莫怜远内功一震,膝腿发软。
莫怜远惊怕极了,大叫道:“爹,不要啊!凤曲他还有伤,地牢那种地方他受不了的,爹——”
“省了你的力气!别人都不拿正眼看你,你倒死心塌地,像什么话!”
“不行啊爹,凤曲至少是千里县的恩人,为了千里县才受重伤。你看,这么多人看着这里呢,爹,不要让大家心寒,不要让大家看轻了十步宗啊!”
“你这个逆子!”
“怜远!”孔清兰开了口,她的眉间隐有不忍,似乎也在权衡,“……饮剑说得不错,凤曲少侠有伤在身,不宜苛待。你把他的同伴抓了,他也不会一个人逃脱,先让他养好身子再谈吧。”
凤曲冷声说:“要抓就把我们都抓了吧,虚与委蛇的照顾我也不需要了。”
五十弦骂道:“我呸!我就说你们十步宗从上到下烂成一团,跟‘鸦’无非是狗咬狗,装什么英雄好汉!装你大爷呢,混蛋!等老娘攒够积分换了天品武器,你莫怜远算什么东西,把你们全砍了!砍了!!”
莫怜远面色冷寒,但听进了妻儿的劝告:“好,倾凤曲,我留着你。我不但不抓你,我还要好吃好喝地伺候你,早晚让你心甘情愿送上‘白虎’。”
说罢,他大手一挥:“把倾少侠送回他的院子,其他的人,就全部拉下去!”

在十步宗外的那一次施展,凤曲刚长合的伤口又渗出了丝丝点点的鲜血。
穆青娥已经被押去地牢,十步宗的医师都不受凤曲欢迎,黄昏时分,一道纤影随着莫饮剑走入院中。
“夫……凤曲,我带了你的熟人过来,至少让她看看你的伤吧。”
“……”
凤曲独坐窗边,听到他的话音,默默扭开了头。
看着他因为失血和气虚而泛白的唇色,莫饮剑再也说不出话,只能转身绕去中庭:“那你们治伤,我先回避。”
他带来的正是阿绫。
阿绫将药箱放到一旁,凤曲仍偏着头,执拗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傀偶林立,铁衣森寒,无数双眼睛共同注视着凤曲和他所在的屋舍,仿佛诡谲的上古阵法,将凤曲牢牢地束缚在此,不得解脱。
“血出了很多,你先坐好。”阿绫叹息一声,蹲下来拉住凤曲手臂,试图把他的身体扳正。
凤曲却忧心忡忡地问:“他们怎么样?秦鹿不是一直在喝药吗,他是不是也有伤,现在被关起来怎么办?”
阿绫道:“你就放心吧,他才不会让自己难过。”
“但还有吹玉和五十弦,他们两个总是冲动,说不定又要和十步宗的人起冲突,万一发展成斗殴……”
阿绫伸出手掌制止了他:“当街和莫宗主吵起来的你没资格说别人冲动。”
凤曲:“……”
“阿绫,”凤曲压低了声音,央求道,“你帮帮我吧。”
阿绫拆开他的衣带,表情没有变化:“怎么帮?”
凤曲问:“你知道地牢在哪吗?哪怕只是给我指条路也好。”
阿绫反问:“以你现在的身体,就算知道地牢的位置,又要怎么带走他们?”
这句话实在戳中了他的痛处。
凤曲虽然受伤颇重,但只要养息几日,他还算有自信冲出院内傀偶的包围。然而商吹玉等人落在莫怜远的手上,就让他不得不回归谨慎。
要让他独身甩开十步宗不算难事,可为难的是,他要怎么从地牢带走商吹玉他们?
凤曲抿了抿唇,愁眉不解,又忘了配合阿绫的治疗。阿绫费力地脱他上衣,好半天不得其解,长呼一声:“凤、曲、少、侠。”
凤曲回过神来:“是!”
“手臂,抬起来。”阿绫说,“从今天起,莫少主每晚会给你送药,你都要按时吃。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至少要把这身伤给养好。”
“……唔。”
“别不高兴,他至少不会下毒。”
“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凤曲现在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莫饮剑了。
莫饮剑冒险从莫怜远的盛怒之下解救了他,却变相把他推进了更加为难的囹圄。
他不会怀疑莫饮剑的好心,但一想到莫饮剑毕竟是莫怜远的儿子、十步宗的少主,要让他毫无芥蒂,也实在太难。
阿绫打量一会儿,忽然道:“你要不要和莫少主聊聊?”
凤曲一怔,半晌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但见阿绫眨了眨右眼,一副颇有深意的表情,凤曲一头雾水地僵了数息,忽而灵光乍现:“啊!”
阿绫就知他是猜到了,转头对中庭唤道:“莫少主,我已换过纱布和绷带,凤曲现在好多了。”
莫饮剑的声音从外传来,似乎有些仓皇,说得小心翼翼:“啊、哦!那你就出来吧,我送你回去!”
“你不进来看看情况吗?”
“不用、不用。”
阿绫咳嗽两声,余光斜了一眼凤曲。
凤曲还有些茫茫然的,不禁小声发问:“你认真的?”
“那不然呢?他对你情根深种,你还放着不用,不是傻么?”
“不行不行,那可是他亲生父亲……”
“就因为是亲生父子,就算他帮了你,莫怜远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凤曲蓦地歇了声,阿绫问:“怎么样,只是让你稍微出卖一下色相。”
“……”
“你真不用?”阿绫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又朝外喊道,“少主还是进来瞧瞧吧!他这会儿心情好多了,你们正好可以聊聊。”
凤曲猛地拉住阿绫的袖角,连连摇头。
阿绫哪里管他愿不愿意,用眼神威胁了一眼,便接着蛊惑中庭里明显心动不已的莫饮剑。
阿绫说的道理,凤曲自然都懂。
甚至都用不了所谓的“出卖色相”,莫饮剑被父母保护得太好,如今根本不明局势,也不可能知道他爹为何这么追求“白虎”——只要自己开口求助,以莫饮剑重情重义、又轻率莽撞的个性,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但那之后呢?
莫饮剑对“白虎”都一无所知,说明孔清兰和莫怜远并没有将这些阴私和盘托出,站在他们的角度,应该不希望莫饮剑和自己再接触才对。
——但莫饮剑还是来到了这里,这大概是莫饮剑自己求来的结果。
这对父母强人所难的行径固然可憎,可莫饮剑一路待他的确百依百顺,难道现在要把这份赤诚的友谊变成教唆和挑拨吗?
莫饮剑只是单纯,又不是傻,察觉到他的用意,即使嘴上不说,心里真的不会受伤吗?
凤曲恨透了自己犹犹豫豫的性格,他猜阿绫也是这样。
阿绫已经对他不抱希望,有些愤慨地丢下药膏便走了出去。不多时,外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凤曲倾近了细听,阿绫果然没有放弃:
“药都上好了,他现在也开口说话了。”
莫饮剑低头踢着石子:“你怎么不多陪他聊聊?”
“我和凤曲没什么好聊的,你不如自己进去看看。”
“不,我就不去了。”
“为何?他心情好了很多,不会对你摆脸色的。”
“……不要。”
微凉的西风一卷,银杏叶簌簌飘落,一枚拂过莫饮剑的鼻端,刺激得他打了一个喷嚏,双臂将束天剑抱得更紧。
少年的背影远远看去,萧索又瑟缩,完全看不出平日意气风发的样子。
莫饮剑道:“我进去了,他心情又该坏了。我不想让他为难,我们走吧。”
“……”阿绫无可奈何地一默,“走罢。”
就像莫饮剑说的那样,就连夜间送药的时候,他也只是把药碗放在门外,瞧一瞧门,自己便乖觉地躲到墙角阴影或者银杏树后。
凤曲能感受到他胆战心惊的目光,总是在自己开门端药的一须臾里极尽贪婪地看他。那份锐利和执着,简直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杀手。
就像他不忍破坏和莫饮剑的缘分一样,莫饮剑也是如履薄冰。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四五日之久。
阿绫每天过来帮他换药,夜间内服的药汤则是莫饮剑来送。凤曲嘴上不说,心里却越发的焦虑,因为这两人都对他守口如瓶,有关同伴的安危,接连几天都是杳无音讯。
“我等不了了,我要去找他们。”凤曲暗暗说。
阿珉嘲道:「阿绫不是教过你么?」
“……停止气我。”
「是你在气我。」
阿珉不会理解他的优柔寡断,不过凤曲明白,阿珉不是真的想利用莫饮剑。
就算不论感情,他也觉得那样太过丢人。
今日份的药汤又送到了,莫饮剑敲响门扉,凤曲端走了药,仍没放弃和阿珉讨论:“你说,我们现在恢复的情况有没有可能晚上偷偷溜走?”
阿珉:「嗯,明天再溜回来给其他人收尸。」
凤曲:“你说话非得这么悲观吗?”
阿珉:「莫怜远大慈大悲,一定会亲自送他们和你团聚。」
“………”
凤曲垂头丧气地喝药,脑内继续思考要怎么反驳阿珉。
“我们不能内讧,至少你和我要团结才行!”
「啧。」
“你除了‘啧’能不能给点有用的建议?不要只是泼我冷水啊!”
「交出‘白虎’,留也没用。」
“可万一十步宗利用‘白虎’作恶呢!现在已经没有空山老祖能限制他们,再等我们解决了曲相和,十步宗岂不是一家独大?”
「关你什么事?皇帝自己收拾。」
“但是……”
情急之下,凤曲的脚步猛一踉跄。
他的意识刹那间清醒,一把扶住了木桌,摇摇头试图稳住身体。
眼前忽而天旋地转,凤曲软在椅上,勉力拍响窗户:“小莫——!”
一道人影应声从暗处奔了过来,透过窗纱遮挡的朦胧的光线,还能窥见他脸上惊慌失措的神色。
凤曲心里不知为何安定了些——至少,不是莫饮剑在有心算计。
“凤曲!”莫饮剑大声叫着赶了过来。
然而最后一刻,凤曲也只看见一双匆匆跑动的丝履,上攒金珠白玉,闯进眼帘的一霎时,和周遭灰扑扑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这个唯一还算干净的少年,终于也卷进这场无法回头的灾难。
凤曲眼睑闭合,残余的一丝意识使他道出了最后一句:“对不起……放了他们……好不好?”
“凤曲!”莫饮剑的呼唤濒临破音,他难过至极,忙不迭地把他托了起来,“好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做,你不要睡……凤曲!!”
他早该想到的。
他早该明白的。
阿绫一路虽然低调,自从穆青娥露面就不再出现……可是,她毕竟是十方会的一员,是康戟派来如曹瑜和明雪昭一样接近他们的人。
“哟,醒得这么巧,阿绫的药量果然把控得刚刚好啊。”
那张暌违日久,却让人记忆深刻的脸近在眼前。
他穿了一身雪白的丧服,头上还戴了一只孝帽。
满室灯火映出康戟汗涔涔的脸颊,他稍微远离了些,让凤曲得以看清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一间逼仄的地窖,没有杂物,只有照明的火把。
曹瑜和明雪昭默默守在一旁,见他转醒,都不自觉别开了头,面上似有愧色。
凤曲的脑袋还有些许隐痛,困在这里不见天日,过去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我不是在十步宗么……我睡了多久?”
康戟笑眯眯答:“只有半个晚上,这会儿天还没亮。十步宗么,当然已经出来了。我让阿绫给你下了一点点可以睡得踏实的药,那个少主就吓得六神无主,我说那是毒药,只有我们才有解药,他立刻就乖乖把你送出来了。”
“……”
“怎么不高兴?是干爹救了你啊。”
谁会想要这种救法啊!!!
但现在还有比抱怨更重要的事,凤曲一手拉住他,迫切地问:“我出来了,那他们怎么办?莫宗主找不到我,肯定会拿吹玉他们撒气,还有小莫,他也逃不掉的!”
康戟耸了耸眉:“你是真蠢?搞搞清楚那几个人的身份背景!莫怜远要是轻易动了他们,皇帝、凤仪山庄,还有‘鸦’那真是求之不得,正好名正言顺打上玉城。十步宗哪里对付得了这么多人。”
凤曲:“……”
抱歉,忘了大家祖上都阔。
康戟拂开他的手,将话题拉回正轨:“现在,是我们来谈‘报酬’的时间。虽说我是你干爹不假,但阿绫他们都跟你非亲非故,这个人情还是得还嘛!”

毫无疑问,康戟是准备和他“清算”了。
这或许也解释了为什么曲相和在千里县作威作福,康戟居然一直无动于衷——他所等待的就是现在。
他们和十步宗反目,不依靠康戟就无法逃出生天的现在。
凤曲的手下意识在腰间一摸,却扑了个空:“扶摇……”
“在找剑么?慕容麒拿去了,说过两天再还你。”
“那是什么意思?”
“啊呀,真不是害你,别像个受惊的小狗似的大惊小怪。你和莫怜远对峙的时候,不是还挺沉得住气么?”
凤曲勉力提起一口气,尽可能平复心情:“您想要什么,请直说吧。”
在场的无非是曹瑜、明雪昭和康戟三人,唯一称得上难缠的就是康戟。
但他现在还有阿珉在,谈不拢了再脱身也不是问题。
至少已经摆脱了十步宗,“扶摇”和同伴都可以从长计议。
康戟对凤曲配合的态度颇为惊奇,将手一摆:“看来是真被吓住了,乖巧了不少。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干爹天天都在琢磨怎么保你,当然不可能害你。”
凤曲半信半疑地审视他,没有做声。
康戟这身孝服多半是为了空山老祖,这几人都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身份的存在,甚至对父母的过往内幕也似了如指掌——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凤曲还是更想躲开他们。
但现在,已经没有逃避的余地了。
“你和慕容麟见过了吧?那小子一听到你的名字就会方寸大乱,我们都怕他误事,所以隐瞒了不少细节。不过,你现在至少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有什么感想吗?”
凤曲默然许久,如实答:“没有。”
“居然?”康戟出乎意料地皱了皱眉头,“那我换个问法,你记起你父王的结局了吗?”
提及梦里那个陌生而熟悉的男人,凤曲的沉默变得更久。
他很努力地不去回想,记忆里的许多细节都已在岁月更迭中消磨殆尽,除却那个残酷的噩梦,他不敢再去深挖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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