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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仙君的be美学(寒菽)


庆王:“你诡计多端,让人怎么相信?”
澹台莲州好不无辜地说:“我何时主动出战过了?我不过是不想被欺负罢了。若是为了天下的万千凡人,您来问我什么,我都会告诉您的。”
此时此刻,庆王忽然想起仙君称昭太子为“剑客”的那句话。
他说不上自己究竟还有没有羡慕昭王有个出色的儿子了,深想一番后,他又觉得澹台莲州其实不算是个作国君的好材料。
倘若澹台莲州说的都是真的。
这么轻易地把重要的秘密说出来,实在太愚蠢了吧。
话音未落,澹台莲州将桌上半展开的丝帛完全打开,对他说:“庆王,我们已经算出了几个可疑的时间,您不如来看看这个,您觉得哪个更像是妖魔出世的日子。”
对这件事,庆王不能说很感兴趣,也不是全不关心。对他而言,仙与魔都很遥远,即便到了他的面前,也不是他能够插手的事情吧。
再说了,他还在怀疑真假中……
庆王静心地看完帛纸所记录的这些内容,指向其中一个,道:“应该是这天吧。”
这一句写着:
二月十五日夜有月蚀。
月蚀是不祥之兆。
他在书中看过提及,从没亲眼见过。
庆王问:“真的会发生月蚀吗?”
澹台莲州道:“十有十。我也觉得是这天呢,这是天地灵气最弱的一天,照理来说,仙人所设下的阵法结界也会变弱,到那时,被封印的魔皇兴许会借机打破封印,重现人世。”
庆王笑起来:“正是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庆王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与澹台莲州之间超越年纪的、同为一国之君的惺惺相惜。
但又有另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想:或许世上只有澹台莲州能够理解他吧。那就是他们已经身为凡人世界中最尊贵的存在,但到了仙人面前,却依然被当作尘埃。
他心中的念想很多,有好有坏,纷乱不堪,其中最重要的,是对澹台莲州的杀意真的开始淡去了。
在他的几番试探之后,他觉得他没必要现在就不惜代价地杀了澹台莲州。
且不说能不能杀成功,即便杀成功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位仙君多半不会善罢甘休……
树立那么大的一个仇敌真的值得吗?不值得吧。
庆王暗暗地叹了口气,想:他从小立志要成为统一诸侯国的霸主,但或许在他有生之年是不可能做到了。
但是,等五十年后、一百年后,他的子孙说不定可以做到。
先等昭太子,不,是澹台莲州死了以后再说吧。
他倒要看看这位宛如圣人的仁德之君是否真的能坚持不嗜杀到底。
古往今来那么多国君……不,哪怕是在那么多普通人之中,从来没有过一个这样的人,尤其是在国君这个位置上。
澹台莲州的目光温柔平和,不似有假,对他说:“还有一件事,大概算是个不情之请,为了百姓苍生,需要庆王您来做。”
又是这么大的名头,要孤给你做嫁衣吗?庆王并不怎么情愿地问:“什么事?”
澹台莲州:“我曾经见过魔将的厉害,那已经是很可怕的妖魔了,听说他们加一起也没有魔皇更可怕。周国王都这么多普通百姓,我只怕到时候会殃及无辜,请您将这些百姓都迁走。
“在二月十五日之前,尽量留一座空城给我。
“这不是正好你们庆国正缺人吗?”
庆王怔了一怔,接着回过神来,仰头大笑:“好你个昭太子,从一开始就在跟孤耍阴谋吗?”
澹台莲州淡淡然道:“不,是阳谋。”
他的目光灼了一灼,为庆王倒了一盏茶,亲自双手奉上:“正如您所说的,我想,您会理解啊。而且,换作是别国的国君,我万不可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我知道,迁民不易,这世上除了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做到这么难的事,也只有您庆王能够做到。”
“不要再给孤戴高帽了。”庆王说着,却不再犹豫,接过这杯茶,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子倒转过来,展示已经没有一滴水残留。
这下他们算是喝到一个杯子里去了。
庆王握着杯子没有放下,说:“孤总不能白干活儿,那么多百姓那么多嘴,填饱他们的肚子需要很多粮食,还是冬天,孤还不如不管。”
澹台莲州问:“我可以少少资助您一点……”
庆王:“十万金。”
澹台莲州:“两万金。”
庆王:“五万。”
澹台莲州:“两万五。”
庆王伸出手,澹台莲州与他击掌。
交易落定,庆王道:“成交。”

澹台莲州转头去问岑云谏要了这个遣散费用。
昭国又没什么好处,千里迢迢的,。这是为了凡人苍生,也是为了昆仑,所以钱就应该有一部分归昆仑出。
不过给一些凡俗的金银,岑云谏答应下来,澹台莲州便得寸进尺,问他能不能再提供一些粮食和伤药。
澹台莲州卖可怜地说:“已经入冬了,这个天气赶路很容易生病……”
岑云谏:“又不是你所在的昭国的百姓,你为什么这么怜惜?而且还是送到你的敌国去的。”
澹台莲州:“因为我也是凡人啊。”
他在岑云谏的面前袒露了自己的忧虑:“其实,你我也不能确定这魔皇出世究竟会是个什么情况吧。也许并不会伤及无辜。但我哪敢去赌这个可能性呢?还是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岑云谏有所保留地道:“钱和粮食我可以给你筹一些。”
澹台莲州端详半晌,察觉到了岑云谏高深莫测的神情之下似乎隐藏有什么,他的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看不清晰。
还是先遣散周国王都的百姓吧。
庆王杀伐决断颇为雷厉风行,与昭太子约定以后,他便立即开始了迁民之计。
与此同时,自九州四处赶来的昆仑精英弟子也来到黄金台的周围,听从仙君的命令行动起来。
岑云谏目前定下的决策是加强封印。
他还没有自大到认定自己能够轻易地杀死魔皇,一万年了,昆仑历代的二十几位仙君没有任何一位能够成功,其中必定有点什么奥秘,他又调查了一些东西。
不如再等个三五百年,他把自己的功法剑术钻研到更高的成就以后,有了完全的把握,再去对付这个所谓的魔皇,也不算迟吧。
一万年都等了,几百年很短暂。
昆仑弟子们来到这里以后,当然都见到了成天在黄金台四处转来转去的澹台莲州。
已经十年不见了呢。
万年以来唯一一位仙君的凡人伴侣。
好像回了凡间以后还搅得到处都风起云涌,多么奇特的一个凡人,大家嘴上不说,也没接近,但心里多少有几分好奇,路过便会看上一眼。
诸人各有看法。
“怎么长得和之前不太一样。好像老了一些,果然是凡人,区区十年而已,就已经开始变老了。”
“我感觉他的不一样不只是因为变老了吧?给人的感觉就不同了。”
“他那两把剑还不错。”
“又在练剑了,还当自己是昆仑弟子呢?”
“他的剑招虽然没什么威力,但招式还挺漂亮的,我怎么没见过?总不能是他自创的吧……”
“他身上萦绕的那股汹涌的气息是什么?明明不是灵气啊……”
“不知道,与当年不同了,和其他凡人也不一样。”
“他怎么还带着一只妖魔?”
“听说是只被他驱使的妖魔。”
“啊?可是这只妖魔感觉有堪比魔将的妖力啊,能被一个凡人驱使?”
“这个凡人……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以后好像变得厉害了嘛。”
“还藏着很多秘密呢,看不穿……”
“难道仙君当初正是已经算到会如此,所以才与他结为伴侣的吗?我就说仙君不会是因为那一点儿女私情而成亲的。”
“谁知道呢?”
“他叫什么来着?”
“我不记得……”
“我记得好像是跟莲有关……”
“百花之中,仙君是格外喜欢莲花。”
“莲州。对,他叫莲州,姓澹台。澹台莲州。应当没错!我记得是这样的一个名字,在犹如青色镜面的湖上,莲花田田连如州。”
“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
这个名字像是一颗火烬,自澹台莲州下山那一日起,在昆仑埋了十年,如今终于静悄悄地汹涌地燃烧了起来。
昆仑弟子们对他刮目相看,都记住了这个名字——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并不知道这些议论,他仍然每天如风般来去。
他还在发愁怎么把这些学士也都劝说离开,去安全的地方避开即将发生的灾难。
十日间,已经被他把大部分都劝了下来,还剩下十分之一二的人,嚷嚷着朝闻道夕死可矣,死活不肯走。
其中就有楚问星。
澹台莲州无奈地说:“楚先生,你不是还拒绝了庆王的招揽,说自己对祖国容国一片忠心吗?你现在不走,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楚问星信誓旦旦道:“我算过了,我的寿数很长,应该能活个一百岁,不会早早地死在这里。”
澹台莲州无语凝噎:“……”
楚问星泰然自若,俨然是置生死于度外:“若是有个万一,我也认了。
“莲州太子……世间万物或许从诞生到死亡都有早已被设好的定数,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活得很清楚,但是当我来到这里,听闻您说的那些事,见过了好几位昆仑的仙人,还读了昆仑的藏书以后,我才发现,曾经的我是活在蒙昧之中的……不,一直到现在,我也还活在蒙昧之中。
“我想留在这里,我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楚问星是众多学士中最会日月计算的人,要是就这样死了,未免太可惜了。
澹台莲州还想再劝劝他,开玩笑地问:“那你要不要算一算我的命数?”
楚问星抬手示意,道:“若是太子不介意告诉我您的生辰八字的话。”
生辰八字当然不是可以随便告诉别人的,但都到这时候了,澹台莲州觉得也没有太大的隐瞒的必要,便如实以告了。
楚问星算了算,算到一半又突然跳了起来,连鞋子都没穿,提起下摆,狂奔出去看星星。
澹台莲州愕然,慢悠悠地找过去。
楚问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星空的某处,一脸的严肃凝重,神经质地翻来覆去地喃喃道:“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澹台莲州问:“怎么了?”
楚问星摇头摆脑地说:“我从未见过这样命数,也没有在书上看到过。”
澹台莲州自认也会那么几招,只是学得不咋样,他给自己算的命数大致和他的人生差不多,无非是生而尊贵什么,他摸不着头脑:“啊?”
楚问星又低头掐算了一会儿,仍是摇头:“算不懂,算不懂啊,我第一次算不懂。”
澹台莲州笑了一笑,问:“是算出来我快死了吗?”
楚问星抬头看他:“是有这个迹象。但也不全是。太子您的命数在二月有个巨大变化,既是断崖,亦是无尽绵延。可前者类死,似是非是,后者则是长寿无绝。两者都是我没见过的。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没太听懂。
澹台莲州想。但是他抓到一个重点,问:“我可能不会死?”
楚问星:“不一定。”
澹台莲州心情复杂,说不上是绝境逢生,既高兴,也有点担忧,怕自己会贪生怕死起来:“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楚问星耿直地问:“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澹台莲州一言难尽:“这就说来话长了……而且,这魔皇是否真的会降世也未可知,我还是更加希望能够直接封印住,无事发生,便是万事大吉了。”
楚问星又冷不丁地说:“十有八九会的。”
澹台莲州:“?”
“一千年前周国建国那年,不是发生过魔皇降世的事吗?那时的日月星象与明年一模一样。一定会发生些什么。在容王的日记里有过记载。”
他仰起头,痴迷地眺望着天空,意味深长地说。
澹台莲州愣了好一会儿,问:“有这么一本书?这件事你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
楚问星:“欸?我以为您知道呢。我们不是一直以这件事为前提在讨论吗?魔皇降世是一定的,只是他会哪天出现不太清楚而已。”
澹台莲州突然伸手抓住他,难以按捺慌张地说:“这本书带来了吗?还有什么你觉得可疑的书吗?”
楚问星:“呃,这本我倒是没带……”
澹台莲州正色焦急地说:“我们现在就去容国,你把这本书找出来给我一看。”
一阵呼啸的寒风刮过。
楚问星这时候终于感觉到没穿鞋的脚被冻僵了,他既没穿鞋,也没有穿外套,冷得直哆嗦,发抖地说:“不用吧。”
澹台莲州正待开口,却见楚问星指了下自己的脑袋:“因为我都背下来了,您想知道哪一天的,直接问我就是了。”
说完,楚问星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澹台莲州哈哈一笑,说:“怪我没注意。”
他把自己身上的棉裘解下来披在楚问星的身上:“外面风大,先生还是快回屋子里去取暖,我再让人送一碗姜汤过来,免得你染上风寒。”
【第六十一回】
一夜未眠。
澹台莲州与楚问星在榻上谈了通宵,依然意犹未尽,觉得没有听够。
他们是两个凡人,又用不出什么隔音之术,每一言每一句都能被附近的修真者们听得一清二楚。
昆仑弟子十个有十个沉迷学剑,顺便学点符咒阵法就了不得了,至于日月星象也只了解过一个大概,知道何时灵气旺盛,何时灵气衰弱,更有利于修炼罢了。
观察、研究的没有一人。
此时,他们发现这两个人说的内容里还真有点东西。
澹台莲州厉害也就罢了,毕竟是在他们昆仑待过的凡人,肯定比凡间的人要更有本事嘛。
可没想到与他对谈的那个凡人也说得头头是道,似有玄机,满腹学问。
不,与其说是学问,不如说是对世界的观察与总结,这样一个看上去身形单薄的凡人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东西的?
原来凡人是这样的吗?
而不是他们印象里蠢笨弱小、面目模糊的样子,不是像草芥一样怎么死都死不完的渺小蝼蚁。
岑云谏也听见了。
听这个楚问星一年一年地往前背记录,背到了一千年前,以为要停下来了,他起身打算加入到讨论中,结果澹台莲州继续问,楚问星一直往前背,他等了又等,等到天亮,这家伙还没有停止。
别说是澹台莲州了,连岑云谏都傻眼了,他忖度着眼下并不是一个加入讨论的好时机,竟然等待了下去。
岑云谏没有打搅他们,而是用传音镜联络了昆仑那边,让人赶紧去藏书阁里找找有没有类似的典籍,更在心底纳闷,怎么先前他没有想到查一查这个呢?
天亮了。
从窗棂中照进来的光束在地面上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澹台莲州的脚边,这时,楚问星似乎终于感觉到累了,他停了下来,喘息起来。
澹台莲州问:“背完了?到这里就结束了吗?怎么连周国开国前的记载你们也有?”
楚问星没有立即回答,他身子有些难受。
澹台莲州:“楚先生,你怎么了?”
他赶忙上前扶住楚问星。
岑云谏亦步入内室,唤了一句:“莲州。”
澹台莲州抬眼看过去,见岑云谏扔来了什么,举手接住,看一眼,是一瓶药,他打开药,给楚问星喝下。
楚问星脸色好了一些,他的脸上浮出病态的红晕,强撑着身子,气若游丝地道:“还……还没说完。”
澹台莲州于心不忍,道:“楚先生,先歇一歇吧。先歇一歇,我们再继续说。”
从澹台莲州这个视线的角度,他恰好可以看到岑云谏的影子慢慢地走近,然后站定在自己的身边。
如福至心灵般,澹台莲州回望了一眼岑云谏,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个眼神就好似包含了万语千言。
在这一刹那,澹台莲州感觉到了与岑云谏之间的默契,奇妙的难以言说的默契。
尽管,这份默契与情爱无关。
只是,此世,此处,此时,此刻,唯有他们彼此能够相互懂得。
纯粹的仙人、纯粹的凡人,又或是一知半解、了解没那么深的人都不会有他们这样的感受。
岑云谏说:“我看这个容国或许会有什么线索,我们不如亲自去看一看吧。”
澹台莲州不跟他浪费口舌,干脆利落地答应:“好。……还得先问过楚先生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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