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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仙君的be美学(寒菽)


这朵花就像是个讯号,一声号令之下,各种各样的花儿、绢帕、香囊等等如下雨般朝澹台莲州扔了过来。
啊?这是干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澹台莲州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人都傻了。
“砸中了,姊妹们,这是个活人!”
“世上竟有这样倾国倾城的美男子!”
“小郎君,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可有成家?”
澹台莲州被吵得头疼欲裂,还不如让他去打妖怪。
这全是小老百姓,大半还是娇滴滴的小娘子,他哪能动粗?一身武艺居然无从发挥,被死死地堵在了胭脂堆里。
一声狼嗥打破僵局。
小娘子们才发现他身边的白狼,被吓了一跳,纷纷避开。
白狼面露凶态,伏地龇牙,压着喉咙发出威胁的气声,紧接着往前一跃,钻进人群的缝隙,它身上系的绳子拽得澹台莲州跟上前去,七八步腾转挪移便脱身而出。
白狼还没停下来,飞快奔跑起来,一直带他去到某处才停下。
澹台莲州抹了一把额上的细细冷汗,仍然惊魂未定。
一辆他很眼熟的马车停在前方。
黎东先生已端坐在车头,褰帐相迎。
澹台莲州低低笑了一声,终于上了车。
他盘腿而坐,小白跟进来,挨着他躺下,团起身体,澹台莲州随手摸了两把柔顺的狼毛,问:“您是事先就知道我会遇见那样的窘境对吗?”
黎东居士颔首:“公子从仙山而来,不知世间美丑,不知自身之美,我便料到会有此一遭。”
澹台莲州的笑意凝滞了下,仍装傻充愣地问:“……什么仙山?”
车上一方矮脚茶几,桌面放了一个紫砂茶壶和两个小杯。
黎东居士为他倒一杯茶:“十三年前,昆仑仙人飘忽至昭国国都皇宫,与国君说王长子生而有仙缘。
“——是夜,仙人携王长子腾云而去,此后不知所踪。”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
澹台莲州无法再否认下去了,他饮下茶,长长叹了口气,困惑地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老头儿狡黠一笑,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拖长尾音地沉吟起来。
直把澹台莲州的好奇心吊高了,他才不紧不慢地说:“您的剑术之高在我看来,恐怕是天下第一,世间罕有,极有可能出自昆仑。
“而且您还精通八卦布阵、天文星象,与你交谈之中,我断定这并非凡间学问。”
澹台莲州点点头。
“再说相貌,只有长期住在仙山的人,才会像您这样美而不自知吧。”
即便被这么说了,澹台莲州还是不认为自己有多美丽,且不说岑云谏,就算是别人也不差——修真界人均玉骨仙肌。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澹台莲州问:“什么?”
“我游历各国时,曾觐见过昭国国君与王后。
“您与您的母亲光论五官,生得有七八分相像。”
澹台莲州:“……”

行舍的小屋里点了一盏青铜油灯,灯火如豆,照亮桌子周围的一小块地方。
澹台莲州放下茶杯,含颦不语。
澹台莲州获知了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的父王母后都尚存人世,身体健康。
坏消息是:昭国与隔壁的幽国有政治摩擦,幽国正要起兵进攻昭国。
黎东居士继续说:“差不多是王子您被仙人带走以后,王上与王后夫妻失和,此事天下皆知……”
澹台莲州听到这里,却是着急了一下:“那我母后如今在国内处境还好吗?”
黎东居士说:“文靖公主少有才名,与各地城主、诸国王后皆有往来,又有自己的封地跟军队,依然地位尊贵。”
澹台莲州依稀记得,他还在母后身边的时候,母后最得力的一些宫女姐姐在私下无人时,还是更乐意管她叫“公主”。
婚后还能保有婚前的称号,想来她必定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
澹台莲州松了口气:“那就好。”
一阵风掠过,烛火摇曳了下。
黎东居士道:“如今昭国王室还有两位跟你同父异母的王子,皆是侧室所出,还未立储。王子是王长子,正是继承王位的不二人选。”
澹台莲州掇张垫子,换了个坐姿,并不端正,欹斜身子,却别有一番潇洒轻松,他的嘴角亦是轻撇,满不在乎地说:“先生,我实话与您说了吧——
“大抵您是觉得我从仙山而来,仿佛我沾染上了仙气。虽然是我自行离开,实则我差不多是被淘汰出来的。我在昆仑十三年,灵窍不开,毫无建树,依然是一个凡人。
“您不用因此对我别有期待,我与凡人无甚区别。”
他自己斟了一杯酒,故意斟至几乎满杯,水面弧绷,被他举杯送到嘴边却一点都没洒出来。
“我在昆仑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别人不比我高贵,我也不比谁低微。
“您说我是尊贵不凡的王子,我觉得我很平凡,我只是个思念父母的游子。”
“好了。”澹台莲州说,“反正无论如何,国都这趟我是必须得去的。先去了再说,若是有什么变故……我有剑在身,总得脱走。”
他笑着说:“不做王子的话,我要做个游侠。”
黎东先生说:“以王子之才能,做游侠未免可惜。”
澹台莲州忍不住纠正他的言辞:“别一口一个‘王子’‘王子’的,我刚才就想说了,除了这张脸,我可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自己是昭国王子。就算是有这张脸,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人家可以认为我只是恰好长得像。他们认不认我可不好说。”
还想倒酒,酒壶已空。
澹台莲州抬头眺望檐下明月:“时辰不早,今天便说到这儿罢。我先去休息了,先生也早点入睡,祝您今晚好眠。”
也不知这老头儿在打什么歪主意,还怪腔怪调地说:“怕是睡不好了。”
澹台莲州可不管他,自顾自离开了。
回到给他准备的房间,澹台莲州坐上床以后的第一反应还是打坐,意识到以后才放松身体,躺了睡。
白狼跟他进了屋以后,跳上湘妃榻。
澹台莲州问:“小白,要不要来我的床上,你没睡过人睡的床吧?可暖和舒服了,你要来睡睡看吗?”
白狼头都没抬,高冷地扫了下尾巴,以示拒绝。
澹台莲州悻悻,自己裹上被子睡了,嘟囔:“还想跟你聊聊天呢……”
在屋子里睡觉的好处是不用餐风饮露,坏处是也无法盖着漫天星河入梦了。
他跟裴黎东那么说,可哪有孩子不希望自己失散的父母能记得自己?
他还记得自己离家前,三四岁时就由母后亲自为他启蒙,将他抱在膝上,教他读书认字。
母后又温柔又严厉,会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唱歌儿,还会与一群乐女一起奏乐跳舞,转开的裙子像一朵绽放的花儿,他在边上有模有样地舞啊唱啊;而有时他调皮任性,母后就会狠狠地叱责他,用柳绦把他的手心抽得发红,往往母后一个可怕的眼神扫过来,他就会像是被捏住后颈的猫儿狗儿一样乖巧老实了。
但他跟仙人走的那天没见到母后。
是父王把他送走的,他问:“母后呢?”
父王说:“你母后害了病,怕染给你,今天就不来看你了。改日吧。”
小莲州乖巧地点点头。
小莲州被带着飞在高空之上,可他毫不害怕,甚至趴在大人的肩膀上,穿过织羽层云、夕阳彩虹,俯瞰愈发渺小的地面,惊叹连连。
他还想:等到母后病好了,他回家见到母后,一定要把美丽的画面告诉她。
谁知道他在昆仑一待就待到了死。
十三岁那年。
他原本有个机会可以离开,因为其他孩子最晚的也在十岁上修得灵力,而他已经超龄三年。
授课的老师反复测试他的灵根,也只能喟然长叹:“你这是一丁点天资都没有啊。不如下山去吧。”
又摇头说:“兴许是你父母一直不把你交出来,你在世间生活太久,那些个俗气早已污染了你原本的仙骨才会这样。”
一个没有灵力的人怎么可能救世?
他们把所有孩子都找到是为了从中寻得一个救世主,无法修炼的凡人于这天地世界与蝼蚁无异。
老师说:“不如你还是下凡回去吧。”
澹台莲州惭愧,却不肯走:“我想再自己试几年行不行?我喜欢练剑,我想以剑入道。”
因为他的剑术是相当优异的,所以老师还是犹豫了,心想:这个孩子兴许是大器晚成。
求仙问道是无数凡人穷其一生的梦想,即便坐拥国家的君王也往往求而不得。
是以,昆仑不少人觉得他赖在仙门也是这个缘故。
一个凡人进了仙门,哪舍得轻易离开?
只有澹台莲州知道,他那会儿哪是执着于仙缘?
——他是暗恋岑云谏暗恋得傻掉了!
十三岁的少年,情窦初开,日思夜想。
思凡。思凡。他思的不是凡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
他知道自己要是走了,那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岑云谏。
老师也是修真者,他不想再把修炼时间浪费在他一个人身上,出于一点师生情谊帮他留了下来,还在后山给他寻了块没有灵气的荒地供他居住,最后一次问他有没有下定决心要留下来。
他一整晚没睡。
他闭上眼睛就想到七岁的时候每天早上跟岑云谏在一起玩的场景。
那时小云谏刚开始学御剑,并不算很熟练,飞得低而慢,经常在后山偷偷练习,他就会在地上追着,边跑边嚷嚷:“你飞得真好!”
有一次,小云谏越飞越高,他因为朝天上看,没注意到脚下,一个不留神,从山坡上摔了下去,眼前一黑。
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他听见小云谏带着哭腔,不停在问他:“你怎么啦?你别吓我。”
那会儿七岁小云谏还没换声,满是稚气,颇为可爱。
所以,小莲州明明已经转醒,却没有马上睁开眼睛,而是故意装昏,想多听听这个总冷着脸的小男孩手足无措的声音,一想就觉得磕到的后脑勺都不怎么疼了。
结果很快就被小云谏发现了,他快气死了,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调皮?我都快被你吓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你就知道见天地戏耍我!”
直到第二天还不乐意搭理他。
小莲州把脑袋凑过去,说:“我昨天真的摔了,好痛!你摸摸,鼓起来好大一个包。”
小云谏一摸,发现并非作假,可仍拉不下脸跟他说话,袖手走开了。
小莲州正郁闷,回到住处,却发现自己的床铺枕头下面被人放了一瓶化瘀膏,下面还压着一张纸,用蝇头小楷写着该如何使用。
他看得出这是小云谏的字迹。
那瓶药他都舍不得用,只用了两回,被他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
年少时没有自知之明,也没意识到仙凡之别究竟有多大,还有那么点痴心妄想,想着等他也成了正式弟子,说不定能更接近岑云谏一些。
想了一晚上,隔天一早起来去跟老师说,还是想留在昆仑。
就这样高高兴兴地做了个杂役。
结果,从那开始的数年,他连跟岑云谏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着了魔似的暗恋着岑云谏。
真奇怪。
这些以前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少年心事,他现在回想起来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像在看别人的事。
完全无法回忆那种偷偷地热烈地爱一个人的心情。
大抵是因为死了一次,回头再看,只觉得傻。
澹台莲州轻声自语:“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时就直接下山回家了。”
半睡半醒的白狼耳朵微微抖了一下,依旧一动不动。
澹台莲州起身推开窗。
清风涌进来。
银河上一织星锦璀璨闪烁。
少年时,他总爱在昆仑山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干活儿,因为在那里偶尔能看见御剑飞过的岑云谏。
旁的都无暇顾及。
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片天空就已经很美了。

有了熟知世情的黎东先生帮忙,澹台莲州很快办好了给清泉村的村民买粮食的事。
因为送粮的商队是黎东先生担保的,应当不必担心,是以澹台莲州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付完钱就当此事了结。
他们的马车沿着官道往国都去,遇见其他车队,便汇聚在一起,组成大车队。
如今世道乱,妖魔丛生,凡人力量渺小,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抱团抵御危险。
大家都发现了这位坐不住的青衫少年郎,他每日都戴着垂纱斗笠坐在车头东张西望,身边伴着只雪白的狼。
他看檐上白云,看涧下清风,看萋萋春草,看同行的男男女女,看他没看过的红尘万物。
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好奇得像是个第一次出门的孩童。
将他的面容半遮半掩的轻纱随着颠簸微晃,时而露出一点泠然幽致的轮廓。
他的坐姿并不端庄,却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没有教养的人,反而给人以优雅写意之感。
有一天,人们看见他在路边随手折一支青竹,制成长笛,吹奏出不知名的音乐。
别说是在这疲惫的旅途之中,即便是在繁华的城镇里,也能让人听而忘己,心旷神怡,飘飘乎如清风拂面。
也有时,他会引吭长歌。
唱得最多的一首是《蓼莪》——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这是一首思念父母的歌曲。
他总是轻笑着在唱,尾音微扬,像是已经抓住风,明日就能飞回到父母的身边。
让听者跟着思念,又慰藉了思念。
他们都想跟少年郎互通姓名,他笑意蕴然说:“我叫莲州。”
声音轻妙如跳珠撼玉。
大家私下都管他叫“莲州公子”。
尽管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否出身王族贵胄。
比起他来说,黎东居士远远更有名气。
这可是一位曾被多国国君邀请做官过的名士,学载五车,不可估量。
然而这位黎东居士跟莲州公子在一起时,似乎并不是被尊奉起来的长辈,倒像是友人。
偶尔,澹台莲州会从车队里离开。
多数是白天,有时竟然是黄昏与深夜。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逢魔时刻。
就算他们聚集在一起,也可能稍不留神有那么一两个人被妖魔悄悄给逮走了。
起初他们就以为莲州公子是被妖魔抓了,结果,小半日后,竟然又施施然回来了。
摆臂间,袖中长剑剑影清寒。
黎东先生问他:“您日日为了保护车队的人出去杀妖,怎么不告诉他们?”
澹台莲州摇头道:“告诉了他们,说不定像清泉村的村民一样。
“麻烦麻烦。”
他在清泉村就没有透露自己的姓名,但是他杀了个大妖怪的事迹依然不胫而走,连这个车队里都有人提起。
说在北边出了一个侠肝义胆的剑客,剑术高超,斩妖除魔,不图回报。
不过他们这次出行似乎也比较幸运,一路过来一直相安无事,连半个妖怪都没有遇见。
每谈及此,大家都要羡慕一番,纷纷表示希望能够遇见这位剑客。
而黎东先生则会微笑抚须,把澹台莲州望得不好意思。
这日一早。
晨光熹微,澹台莲州卷帘而出,黎东先生问:“公子又去猎妖?”
澹台莲州轻快地答:“不,我看天气凉爽,前面有好大一片竹林,依稀还有瀑布声,我想过去看看。
“小白,走喽!”
话音刚落。
他跟小白狼一前一后,裹一阵风,嗖嗖地跑远去了。
半个时辰后。
澹台莲州正在一棵冠若翠云的大树底下摘白菇,捡了一片大叶子来放,心想:中午今天中午有菌子汤喝,那可是人间至鲜的美味。
光是想想,他的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山林里响起一声野兽的嚎叫,夹杂着人凄厉的惨叫。
澹台莲州匆忙把白菇一包塞进袖子里,解开剑上的白布,离弦之箭般朝声音发出的方向飞奔而去。
殷氏商队现下乱成了一锅粥。
商队的少东家身受重伤,口吐鲜血,昏迷不醒,他的父亲撕心裂肺地呼唤他的名字,急得眼睛都快滴血了,让人把药材都拿过来。
周边一群人个个持斧执刀,气冲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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