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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仙君的be美学(寒菽)


“我老家不是,我们那儿供奉镜台佛宗。”
“没到这里来以前,我还以为全天下都跟我们国家一样供奉乌金门呢,哈哈。”
“等我回去了,可以与我的老乡讲说一番,也是开眼界了。”
“但是……你们有没有觉得莲州公子与众不同?”
“你这不是废话吗?”
“欸!我没说清楚,我是说——你们觉不觉得莲州公子就是面对仙人或是妖魔,似乎也不带怵的……”
大家纷纷点头。
有人笑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纵是一国君王,也没像他这样奇特的气度。”
“我有时觉得他无比高贵,有时又觉得他平易近人。”
一路上,澹台莲州也没闲下来,他从早到晚都在帮忙救助医治伤员。
岑云谏为弥补昆仑的失责,与他约定了会一路上送他们回国,抵达安全的地方。
有了仙君坐镇,他们整支队伍的安全性的确不用再忧心了。
澹台莲州听了,不大信任地说:“安全?我在王都好好待着,那妖魔不还是大摇大摆地闯进来了。”
岑云谏带着些许歉意,答:“我会整顿置守昭国的昆仑弟子,以后绝不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澹台莲州没能继续与他议论下去,就被别人给叫走了,只好匆忙与他说:“我还有事,晚上再与你说。还请等我。”
身处在这一群凡人堆里,让岑云谏很不自在。
他生在修真世家,除了意外出生在人间,一直在仙山上长大。在这里,他反而是个异类,于是一直藏身在澹台莲州的马车中不出门。
一个半大的女孩在马车外探头探脑,她怯生生地问:“仙人,给您送了路上摘的鲜果子,您可要吃?”
岑云谏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道:“无妨……多谢。”
小兰药送进来一碟洗净切好的桃子,双手捧着,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直视。
还是岑云谏叫住她:“能问你几件事吗?”
倒不是问些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只是简单询问了一下她是如何认识澹台莲州的,澹台莲州身边又发生过哪些重要的事。
其实先前他就想问。
从澹台莲州下山的一年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原先理应是澹台莲州主动告诉他才是,以前就是这样,澹台莲州总是笑着,巨细靡遗地把一日发生的丁点小事都告诉他,这回却连大事都懒得跟他讲,竟然还得他自己来问。
算了,问就问吧。
一说起澹台莲州,这个小女孩就双眼发亮,充满崇拜,滔滔不绝地跟他讲述了起来。
岑云谏静心倾听着,从澹台莲州从天而降救了彼时还是奴隶的她跟小象,到他们遇见了带着小飞回碎月城的侠客任乖蹇,再到一起救出碎月城的将士们,然后回到王都,澹台莲州认她作了干妹妹,还给她找了老师,教她读书认字。
干妹妹?
岑云谏听到这儿,下意识地在袖子里掏寻了一下,翻出了一块丝绢,想赠予她。
小兰药摆手不肯收:“为什么要赠我礼物?”
岑云谏方才记起来……是了,他与澹台莲州已经“和离”了。
他既已不是澹台莲州的丈夫,自然用不着再站在这个立场上做事。一时收回来也不是,继续送也不是。
恰巧澹台莲州回来拿东西,卷帘而入,见此场景,立即明白大概在发生什么,笑了一笑,对小兰药说:“他既送你,收了就是。他就爱到处送人东西。”
岑云谏被噎了下。
是在说他以前每年都要给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同门孩子们送生辰礼物吧?其实他是为了送澹台莲州,才把所有人都送一遍的。
去年因为他在天山论道,所以没有送。
今年还不知将会是什么情况。
澹台莲州拿了东西就走。
岑云谏皱了皱眉,问:“你的事还没办完?”
澹台莲州:“那么多人受伤,亟待医治,还有亡者的后事要处理,哪件都比跟你说话要重要。”
岑云谏望着澹台莲州离开后晃荡不歇的薄帷帘影,定不下来,亦起身寻去了澹台莲州所在的地方。
污气、血气熏天。
伤员们躺在草席上,草席上沾上他们的血,亦凝成擦不干净的紫色、黑色,四处都是在痛苦的呻吟,夹杂着费劲喘气的嗬嗬声,有人在喊疼,有人在哭泣,也有人在讨水喝。
这是岑云谏未曾见过的场景。
他还没有经历过大的战役,跟着昆仑的弟子一起历练的经历却有不少,人数不多,是以从没见过哀鸿遍野。
他想:或许以后也不会。
仙人与妖魔战斗后不会像这样,要么死状极其难看,要么活着回去,就有办法能肉白骨,不至于为这点小伤担忧。
澹台莲州捋起袖子,正忙碌在其中,发挥他在昆仑学的医术。
见他进了帐子,只抬眸瞥了他一眼,然后做作地轻轻嗟叹了一声:“若是疗伤的草药就好了。”
岑云谏:“……”
他拿出了仙草递过去。
澹台莲州一边接着,一边看不出愧色地说:“这怎么好意思?你要是受伤了,或许也能用得上。”
岑云谏:“我多半用不上,只是习惯了有备无患,你尽管用就是了。”
一直忙到天黑。
澹台莲州才回去休息,进车以后发现岑云谏在,讶异地问:“入夜了,你还待在这儿吗?不如乘你的紫云车去天上睡?”
岑云谏道:“我得在这里守着你们。”
他等着澹台莲州继续跟他说早上要说的事,但是澹台莲州忙得晕头转向,早就给忘了,倒头就睡说:“那请你自便,我太累了,先睡了。你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休息。”
说到后面,甚至打着哈欠,躺下以后声音越来越轻,就这样直接闭眼睡了过去,呼呼大睡。
岑云谏端坐在一旁,看着这样不修边幅、就地一躺的澹台莲州,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而且还打呼!是太累了吗?
澹台莲州没睡着,有个人坐在自己枕榻边上,哪能睡得着?
他故意装成打呼,想要把岑云谏给吵走。
过了一会儿,没想到岑云谏不但没走,反而轻手轻脚地挪近到他身边,手指着他的额头。
澹台莲州感觉到清凉的水珠落在自己的额头上,这些水珠凝而不散,滑过他的脸颊和发梢,又钻进了衣襟里。
在这一瞬间,澹台莲州很是不自在起来,强忍着没有乱动。
水珠沾走了他身上的脏污,却没有弄湿衣服。
岑云谏小小地施展了一个法术为他清洁身体。
澹台莲州觉得身上瞬间舒服了许多。
接着,岑云谏又挪了回去,在角落里盘腿打坐,静然无声。
澹台莲州实在累了,没空管他,不多时,真的沉沉睡着了去。
翌日天刚亮,澹台莲州就醒过来。
这次岑云谏叫住了他,问:“你昨天就说有事要与我商量,结果回来就睡,今天也不跟我说吗?”
他发现了。
光等着不问只是浪费时间的行为,还是自己主动问吧。
澹台莲州也记起来了。
因为昨天得了岑云谏给的草药,所以他今天算很和颜悦色。
他浅笑,却没放下帘子,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道:“我是在想,是否能让我加入讨论昆仑弟子在人间的布防,到时带我一起去认识一下嶙山置的置守如何?”
岑云谏认真沉思了片刻:“可以。”
澹台莲州歉意地微微躬身:“一两句话也说不完,我先去医治伤员。抱歉。”
岑云谏刚要说话,就被他堵了回去:“不是故意冷落你。我对你没有意见。我们凡人与你们修士不同,我们在用无法再生的身躯跟妖魔战斗,只要受了一处伤,就很可能会死掉,凡人就是这般脆弱,需要仔细耐心地医治,抓住每一分生机,才有可能渐渐好转,存活下来。
“他们都是来救我的,我有责任。
“等过几日他们的伤势好转,身体好起来,我就空闲了。”
岑云谏欲言又止:“……昨天的草药够不够用?不够我再给你一些。”
澹台莲州对他的态度立时好了起来,满眼期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嘴上还是说:“嗯?这怎么好意思呢?”

第50章
岑云谏一向知道澹台莲州性子活泼,就是独个儿住在后山当杂役的时候,没人与他说话,他都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却从没认真见过澹台莲州在人间时的模样,前几次来都不过匆匆一瞥。
这回他真的见着了。
澹台莲州走到哪儿,哪儿就有笑,他的笑声也在其中。
岑云谏听过澹台莲州的笑声。
却从未听过澹台莲州的笑声在一片笑声之中。听上去是那样地和谐融洽,一丁点也不突兀。
那些人尊敬地爱戴地称呼他为“莲州公子”。
有人感激地说:“莲州公子,您给我们吃的什么药?效果可真好,一夜之间,我的伤就好了许多。”
澹台莲州便笑着指一下他,道:“得谢谢那位仙人,他赠的药。”
岑云谏收了一箩筐的带着敬畏的感谢。
如今他俩关系反而比先前要好了,若要打比方的话,就像他们还没成亲前的状况。
澹台莲州待他像普通朋友,又不尽相同。
成过亲,分了手,怎么可能毫无罅隙地做回朋友?
再没有人比他跟澹台莲州更熟悉,也再没有人比澹台莲州跟他更生疏。
有次车队的人唱歌,澹台莲州给他们奏乐。
岑云谏不由得想起他俩琴瑟和鸣的日子,摸了半天芥子戒,犹豫着要不要把他的琴拿出来,没想到澹台莲州却不吹了。
他问:“怎么不吹了?”
澹台莲州理所当然地说:“我一个人吹累了当然就歇了啊。”
再过两日就能进入昭国边境。
澹台莲州打算在明天与荒城的各国人士就地告别,顺便也送走仙君岑云谏。
澹台莲州举目眺望,正好瞧见星河瀑落的方向直指自己的马车,一旁傍着竹林,竹影婆娑。
他心道:枕着竹影,听着竹音入睡,倒是个美事。
澹台莲州搴开帐子。
岑云谏一动不动,像一尊端坐神龛里的玉像,不嗔不怒,无声无息。
澹台莲州唤道:“仙君。”
岑云谏睁开眼睛。
今天澹台莲州特意在附近找了个水潭,洗了澡,换上干净衣裳,见岑云谏睁开眼睛,才对他勾了勾头,道:“我有事想问问你,我们是在车里谈,还是出去走走?就在附近竹林吧,微风徐徐,倒也快哉。”
岑云谏并未踟蹰,选说:“竹林。”
两人就结伴进了竹林。
走没多久,黎东先生就不顾文雅地小跑着追上来,紧张兮兮地问:“公子,你这是去哪儿?”
澹台莲州好笑地道:“哪也不去,只是在竹林里与仙君散步,小谈一会儿罢了。”
黎东先生说:“我派几个人护卫您吧?”
澹台莲州眼睛都笑弯了:“我需要人护卫吗?”
黎东先生用不信任的目光瞟一眼岑云谏。
岑云谏佁然不动,心下一直萦绕不散的些许怪异感又浮现出来。不光是澹台莲州,澹台莲州身边好些个没去过仙山的凡人也没见多么敬畏他,并且是与澹台莲州关系越亲近的越是如此。
甚至还有像这个老头儿一样,用防贼的眼神看他的。
澹台莲州明白了,举了下手,保证道:“真是只是小谈一会儿,不走远,至多半个时辰我就回来。”
黎东先生这才悻悻作罢。
稍走远些,岑云谏忽地开口:“你在这儿过得的确比在昆仑要更快活。”
澹台莲州笑着点头:“嗯。”
又说:“我觉得你最近对我温和了,不像先前那次在皇宫,咄咄逼人,要与我恩断义绝似的。”
澹台莲州答:“那次不是你让我回昆仑吗?还让我心痛,我自然着了急。现在你又不逼我回昆仑了。你对我客气,我也对你礼貌,这不是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吗?”
走到丛疏之处,澹台莲州停下脚步,立于星空之下,问:“你日理万机,何时启程回昆仑?倒让你在这儿耽误了那么久。”
岑云谏道:“我说过了,送你回昭国我就离开。”
澹台莲州问:“你若能将昆仑对各国的庇护做好,又何须亲自送我这几天?若是一直做不到,你就是送了也没意义,下次妖魔还会再来。
“要是再有魔将闯进昆仑辖区抓我,你知道,我没有第二个噬心劫可以再解一次了。”
再来一次你就再解一次吗?
岑云谏想。
澹台莲州的话没停下来:
“仙君尊上。
“你知道我下山以后都见到了些什么吗?
“我离开昆仑仅仅十日,就遇到了一个没有国家、不得庇佑的小山村被一个不足为道的小妖侵扰了几十年。
“我想,兴许是那小妖躲得好,他每年只出来一次,而在你们修士看来,它太弱小,弱小到连我都能一剑杀死,所以不值得你们修士亲自出马。
“路人在旅途上必须担心会冒出吃人的妖魔,战战兢兢地度日,结成车队才敢上路。即便是这样,我也听说过母亲只是离开孩子一会儿,孩子就不小心被妖魔叼走的惨事。
“到了比较大的城池里,大家才能够安心。
“但是,倘若城池得以被庇护,那么为什么不保护碎月城呢?
“我问了史官,当年我的祖父曾经向你们求助,可你们没有答应。”
岑云谏道:“当初昆仑在与妖魔战争中不敌,落入下风,为了保存残余力量,暂且将那片地方让给了妖魔。我们原就打算要打回来的。只是……时机还未到。”
澹台莲州轻哂:“人都死完了,你们打回来有什么意义?”
岑云谏不理解:“怎么没有意义?拿回来了以后再迁人过去住吧。你们凡人打仗不也会割让城池吗?”
澹台莲州反诘:“我们凡人割让来城池也不会把原本的人当口粮啊。”
岑云谏不欲与他争辩,沉默片刻,说:“这是昆仑的失责,我不辩解。如今我接收了昆仑,当上仙君,日后就会以振兴昆仑、收服失地为己任,绝不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别。”澹台莲州毫无迟疑否定他,“你可别说得这样信誓旦旦。你若是做得到,也不至于我被抓过了三个月才知道,这还是因为被抓的人是我吧?换作不是澹台莲州的某国王子,你会那么快就发现,你会那么快就过来,而且是亲自过来营救吗?”
岑云谏皱了皱眉,说:“我会来的,只要我知道了有妖魔闯入昆仑辖区的事,我肯定会作应对。亲自来……的确未必。
“这次我来晚了,是因为嶙山置的置守玩忽职守,怕被责罚,迟迟不上报,才险些酿成祸端。”
澹台莲州星眸明烁,无比清亮:“说到底不还是因为你们昆仑傲慢?原本置守人间的昆仑弟子要负责保护凡人的城池,日常月久,都忘了。
“他觉得一国王子也不过是个凡人,被抓不是大事。
“你从没看见过凡人,即位那么久,你也没想到要去整顿。
“妖魔抓了那么多凡人,都养了几十年,你们也没有发现过。”
岑云谏:“……”
他如连吞了几颗大丹,上一颗还卡在嗓子眼没咽下去,下一刻又塞了过来。
一时语滞。
澹台莲州见他此时此刻倒是一点也没有傲慢之色,反而垂下眼睫,似是在反思,忽然间觉得跟岑云谏也不是不能交流。
于是继续有商有量地说:“有几件事我从未跟他们说过,怕引起骚乱,跟你却能说一下。碎月城的人能活到现在,一是因为他们自己很顽强;二则是因为妖魔故意把他们留下来。
“荒城的人也是,是妖魔特意抓来养着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知道吗?”
岑云谏有些猜测,心下大惊,故作不知地摇了摇头:“不清楚。”
澹台莲州向他作了个揖,道:“你若弄清楚了,请告知我。”
岑云谏点了下头。
澹台莲州松了口气,自然而然地笑了一笑,恰好一阵清风经过,把竹林满地的清水月光吹得晃动。
海阔天空。
岑云谏被他比星河还美的笑给晃了下眼,心尖猛跳一下,却问:“你笑什么?”
澹台莲州:“我在笑吗?”他摸摸脸:“还真在笑……大概是因为把好多话都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吧。”
他抬手指了指回程的方向,先一步迈脚,走了:“我们回去歇息吧。”
岑云谏跟上来,说:“昆仑人手还是太少,我会扩张昆仑,派一些小弟子出去,清缴凡间遗漏的一些小妖魔,我可与你承诺。”
澹台莲州头也没回,只抬了抬手,他的脚步依然轻快,答:“谢了。要是有你们仙人下凡自然是再好不过。不过不用跟我承诺。就算你不管,我也会组织、训练百姓们一起抵御妖魔,总比一直等着仙人出现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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