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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仙君的be美学(寒菽)


以指弹之,铮声如龙吟。
杨老将军用妖魔骨爪炼过那么多次剑,这也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一把,赞叹说:“好剑!”
澹台莲州亦爱不释手。
杨老将军说:“王子给这把剑取个新名字如何?”
澹台莲州毫无犹豫地想好了:“嵚危几岣嵝,深蔚似琅琊。取自‘狼牙’的谐音,就叫‘琅琊剑’吧。”
杨老将军鼓掌而赞:“好名字。”
就在白狼伤势大概痊愈、澹台莲州喜获新剑的第二天傍晚。
仙君又来了。

第31章
岑云谏来之前,还用传音镜事先告知了澹台莲州,说是某日某时辰要见他,让澹台莲州预先做好准备。
澹台莲州回:“我那天已经跟别人约好了有事,改不了,你换个时间吧。”
岑云谏则说:“我也改不了。”
澹台莲州不以为然地说:“那你到时候直接过来找我吧,我应该在夕歌城外面的东山上。”
虽不讨好,但也没必要交恶。
毕竟昭国供奉昆仑,也没见哪国君王得罪仙人。
就当是个认识的人这样。
这三个月间,澹台莲州没有闲着。
他先把自己的“门客们”逐一安排好:
秦夫人在王都落好户籍,安顿了姐妹们。两个月前被王后召见,澹台莲州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反正相谈甚欢,便被留在了王后身边侍奉,每日神采飞扬地乘马车往来于新家与宫闱。
澹台莲州帮碎月军在城郊要了一座山头,给他们造军营用。
本来这群人被困在碎月城三十多年就被锻炼了出了极为可怕的资源利用能力,用破烂都能给你搓出军工用品来,用黄沙都能给你种出吃的。
如今有了澹台莲州这个金主,更是如虎添翼,一个个热火朝天地干活儿,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军营房子造出来了,田全部种上了,鸡鸭鹅牛羊全部养上,已经收获了第一茬菜,派小飞过来请澹台莲州去高高兴兴地吃了好几顿饭。
而孟白乙已从城主摇身一变,终于得偿夙愿,当上了武官。
他二话不说把他的骑兵营扎在了碎月军军营的附近,把之前击败幽师以后缴获的马匹养一养,还有那些战车也得修一修,也得修好一阵子哩,每日军营里都是叮铃哐啷,敲敲打打。
香香跟兰药都住在宫中,王后做主,把一个带水池的宫殿分拨给小象住。澹台莲州把兰药当成自己的“养女”,对于他三十岁的内在灵魂来说,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论年纪的确够当他的女儿了。
澹台莲州对兰药没有任何要求——孩子最好单纯地做个孩子,送去上学,包括写字、劳动,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他同父王说,在昆仑,男女弟子一视同仁,都是一起上课的。
阿鸮仍跟在他身边,也住在宫中,他立志将来等莲州公子做了昭王以后要当近卫亲兵,不可以给清泉村的人丢面子。如此,结识了宫中不少士兵,最近一边在认字、学规矩,一边在勤奋地练习箭术。
至于黎东先生,王上本来要给他授职,圣旨都写好了。他自个儿看不上,竟然婉拒了。
夏初那会儿,他在城里找了棵大榕树,在树荫处铺上块草席就开始讲课。各地聪慧而有抱负的学子闻风而来,纷纷拜在他门下学习,他讲了几天公开的课以后,表示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他年纪大了,熬不住啊,该收摊了。
然后抚须慈祥和蔼地问学生们:王都的房租贵否?天热否?路费可有剩否?
不若一道来当莲州公子的门客,有房住,有钱领,有前途。
于是,这一串懵懂天真的学生就被黎东先生收拢住,一起送进了澹台莲州名下的大院子里。
到了夜里,他还要吧嗒着水烟,琢磨着为莲州公子量身定制一份君王治国以及权术教材,他与师弟晏猗一道编的,还得要一段时日才能写好。
——还有位任乖蹇任侠士。
他暂时还挂名在澹台莲州的门客之列,却是唯一一个没有为自己谋求任何利益的人。
其实,当澹台莲州回来当上王子以后,他就打算告辞了。
他更喜欢做一个周游天下的游侠,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不然的话,以他的剑术,怎么着都能找到一个国家博得一份军功。
澹台莲州却还有事求他:“我初来乍到,想在城里各处逛逛。任兄可否带我逛逛?”
任乖蹇起初还不乐意:“这昭国朝廷上下,有的是人愿意为王子做向导吧?用得着我吗?”
澹台莲州给了任乖蹇一个他非常感兴趣的理由:“我还想去田野阡陌、穷街陋巷,去夕歌城的角角落落都走一遍,他们大抵不会带我去,但你会。”
然后,在这三个月里。
澹台莲州就跟任乖蹇一起走遍了夕歌城的城里每一条街道,以及城外附近的所有小村子。
一开始,澹台莲州出门还会提前告知一下官员自己去哪儿。
结果那回等他到了地方,早就一群衣着锦绣的人在等着接待他了,没的劳民伤财。
所以,澹台莲州索性不说了,带上一把剑和一顿饭钱就潇洒出门。
因为宫廷的常服深衣穿戴麻烦,且十分昂贵,不弄脏都只能穿几次,更别说他到处行走,一下子就把衣服弄脏了。
澹台莲州至今记得他刚从清泉村出来以后那段手头拮据的日子。父王母后对此不以为意,他却非常心疼布料和银钱,便叫任乖蹇给他弄了几身便宜点的粗衣和芒鞋,每日出门前他偷偷把锦绣罗衫换下,回宫再穿好。
他也不做什么,他就是到处走走、看看,遇见哪个百姓,就坐下来跟他们说说话。
他们路过一个小村子。
澹台莲州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看见田里有个老农夫正在耕作,他走过去问:“老人家,可否用钱跟你换一碗饭吃?”
彼时,澹台莲州没有戴面纱。这是在自己的老家,澹台莲州觉得没必要戴面纱,坦然来去。
老农夫抬起头来。他黝黑苍老的脸庞饱经风霜,一只眼睛瞎了,另一只似乎也不大好,装满愤懑之色,斜眼看着他,“哼”了一声,从田里随手抓了块烂泥土给澹台莲州,说:“只有这个吃。”
澹台莲州愣了下,却伸出手接过去,道:“谢谢老翁。”
老农夫转头继续埋头干活儿,理都不理他。
任乖蹇生气:“你这老翁,我们又没有招你惹你,何故羞辱于我们?”
老农夫毫无歉意,甚至变本加厉地骂骂咧咧:“我本就是个草野之人,不懂礼仪!我只知道,你们一看就是王公贵族,我听闻最近有位王子四处装模作样,想必就是你了吧?
“我搏手困穷,无望来秋,这样辛苦地种地,可一年到头自己却吃不饱几天肚子,而你们这些王公贵族不用劳作,还能每天游乐。还要我对你笑脸相迎?我劳作就是在供养你了,难道不够吗?”
澹台莲州不以为忤,他嗅了嗅泥土,说:“这个土我觉得更适合种豆子。”
又说:“老翁你这是正在除掉生病的稻穗,好保存下其他稻穗不被染病,有一个好收成。我也种过地,我还蛮会种地的呢。”
老农夫听到这句话,目光才变了些,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
澹台莲州充满自信地自夸自擂道,他问:“我看你今天一个人怕是难干完,不如我来帮你一起干,等干完了,你再给我一碗饭吃,好吗?”
老爷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没答应,澹台莲州就用发簪把头发绾紧,脱掉鞋子,卷起袖子,竟真的下地干活儿去了。
这时,澹台莲州还挺怀念在昆仑当杂役的那些年头。
他还辟了两块田和一片池塘,现在嘛,估计早就荒了。
老农夫欲言又止,发现他真的干活儿干得又快又好,对他刮目相看。
傍晚带他们回去,招待他了一顿饭,澹台莲州才知道,先前昭国为了出兵强行征粮,把他家的口粮也全部抢走,害得他的老伴儿临死前想吃一顿饱饭都没能吃上,饿着死掉了。
澹台莲州向他行礼道歉。
老农夫惊住,叹了口气,伸手扶他:“那时王子你又不在,是王上的过错,我也不对,把气撒在你身上。”
澹台莲州握着老农夫的手与他约定:“老爷爷,等到时候秋收了,我再来帮你干农活儿。一定!”
没多久,夕歌城乃至昭国更远地方的百姓都听说了。
假如哪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貌美非凡、行似游侠、潇洒不羁还很有学问的少年郎,那必定就是他们昭国新回来的莲州公子。
人们也从起初的诚惶诚恐到津津乐道,每日记得要把自己打扮得干净整洁,说不定能遇上莲州公子,有幸与他说两句话,更有幸些的话,说不定还能请他回家吃饭。
莲州公子去繁花锦绣之地,也去污淖浊流之处。
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听说,又有孤寡老人被救助了,有时是莲州公子亲自做的,有时好像是别人学着莲州公子做的。
岑云谏来的那天,正是澹台莲州跟老爷爷约好要帮他干农活儿的日子。
澹台莲州正在地里干活儿,忙得很,汗流浃背,都没发现岑云谏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头也不抬地跟他说:“你等我收完这片田再说。”
岑云谏被晾在一边,恍然也想起澹台莲州做杂役时的模样,觉得怀念,刚想要施展仙术直接把这片田的粮食给收好。
澹台莲州仿佛福至心灵般抬头,瞪他一眼:“不准用仙术!”
岑云谏默默收回手。
等好久才等到澹台莲州干完活儿,他头发蓬乱,几绺发丝浸满汗水粘在脸上,手上脚上沾满泥土,脸颊通红,头顶好像在冒热气,又与上次在宫中见面的贵气截然相反。
但不难看,还是很美,像地里生机勃勃的作物一样美。
澹台莲州就这样一身红尘气息,连手脚都不去洗一下,问:“找我什么事?”
岑云谏道:“上次不小心弄断了你的剑,我找了一把新剑,给你送来。”
心里怅然若失地想:就是澹台莲州以前在昆仑当杂役的时候,也从没见过这样脏兮兮的,每次他见到澹台莲州,对方都是打扮得整齐漂亮的来着。

澹台莲州已有了新剑琅琊,早就把之前索赔的事给忘了,见岑云谏绷着脸,像是认为他说不定会拒绝似的,便笑了笑,问:“什么剑?给我看看先。”
岑云谏亮出这把剑,玄色剑身,雪色花纹,不似凡兵俗铁,道:“以海底玄晶和青鸟的风羽炼造。”
澹台莲州洗了手才去拿,这把剑看上去薄如桑叶,他还以为很轻,但刚一接过来就猛地往地上沉了一沉。他很快反应过来,抓稳了剑。
昆仑剑修的佩剑都很重,凡人等闲拿不动。譬如岑云谏的擎山剑,澹台莲州曾经试过去拿,根本拿不动——即使在凡人之中,他已经算是神力了。
这把剑虽重,但他还算拿得动,多练练应该就能如臂使指了。
不错!是一把好剑。
澹台莲州眼睛黏在这把剑上,满意地颔首两下,来了兴致,退开几步,在原地耍了一个剑招。
长剑戏风,剑气如虹。
岑云谏问:“以前没见你用过这招,叫什么?”
澹台莲州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剑,头也没抬,说:“这招叫‘镜花水月’。”
老农夫过来招呼他:“莲州公子,饭炊好了,来吃饭吧。”
“欸!”澹台莲州响亮回应一声,“这就来了!”
再回头,澹台莲州抱剑拱手,对岑云谏说:“劳烦你特意来赔剑了,仙君。你看,我得去吃饭,这厢失陪了。”
岑云谏有些沉不住气:“……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他三个月下来终于空出这么一日,等了两个时辰,这才刚说上两句话居然就打发他走了?
于是澹台莲州不甚情愿地问:“我得先吃饭,那要一起去吃饭吗?”
岑云谏复又耐心下来:“嗯。”
澹台莲州讶然:“你还真去啊?老爷爷家里没多少粮食,估计只多做了我吃的饭。”
岑云谏:“那我坐在边上看你吃。”
但等到了茅屋外,老农夫见他还带了个朋友过来,热热络络、着着急急地说:“公子稍等,我去隔壁借一碗饭回来。”
澹台莲州拦住老农夫:“爷爷,不用,他不食人间烟火。”
也是哦。农夫想,这位公子看着亦不是普通人家,又不是莲州公子,估计吃不惯农家的饭。
但为了礼节,还是给岑云谏上了一杯粗茶。
岑云谏坐在边上一言不发,老农夫见他气质华贵,不免如坐针毡,都不敢跟澹台莲州说话了。
澹台莲州问:“这屋子甚小,你在这儿坐着,有没有觉得不太透气?”
岑云谏读懂他话中涵义,起身说:“我出去等你。”
岑云谏弯腰勾头走出茅草屋,院子里有一棵枇杷树,没有其他风景,他就站在枇杷树下,想要匀息练功。屋里却传出澹台莲州与老农夫说话时其乐融融的笑声,与他刚才在屋里时冰冷凝滞的气氛截然不同。
岑云谏睁开眼,低头望过去。
两个总角垂髫小儿扒着柴门,探头探脑,一被他盯住,怕得瑟瑟发抖,但还是推推搡搡地从门后走出来。
年纪稍大一点、约七八岁的哥哥手上还提着个竹编篮子,装着满满一篮的野山果。
问:“您是莲州公子的朋友吗?
“我摘了果子送给莲州公子,请帮我交给他。”
岑云谏伸手接过来:“好。”
俩小孩都不敢看他,一把篮子递过去,转身手牵着手,撒丫子就跑,小的那个妹妹还在奶声奶气地撒娇问:“哥哥,我想见莲州公子,我还想被他抱抱。”
哥哥说:“可是那个站在门口的人好可怕啊,哥哥也不敢!”
岑云谏:“……”
他低头看着这篮果子,心想:莲州怎么到哪儿都这样讨小孩子的喜欢?
而且不只这对兄妹,又接二连三地来了两个人,都是来送吃喝的,却被他这尊“黑面门神”给拦在门口,不敢进去,叫他代为转交。
他们说起澹台莲州时,眼睛总是明亮而憧憬的,这并非是出自对实力的敬畏,只是单纯地喜欢澹台莲州。
在人间,喜欢澹台莲州的人可真多。不像是在昆仑。
岑云谏一边把东西送进屋里去,一边想。
澹台莲州:“谢谢啊。都是谁送的啊?”
岑云谏:“一对兄妹,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澹台莲州心下了然,微微点头,随手拿了两颗洗过以后还淋着水的果子塞到岑云谏的手里:“尝尝看吧,这果子在你老家吃不着,虽然没有任何的作用,但酸酸甜甜,很是开津,我蛮喜欢。”
“喜欢”二字落在岑云谏耳中,让他心尖莫名地涌出一点异样的情绪,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与澹台莲州一起从农家告辞时,岑云谏想了想,在袖子里摸了摸,自芥子戒中掏出一小份茶叶,装在个小盒子里,放在桌上,道:“谢谢你的茶,这是回礼。”
澹台莲州有点吃惊,瞟了岑云谏一眼。
老农夫知道这位贵人随手拿出来的茶也一定不能跟他的粗茶比,不肯收。
澹台莲州让他收下,还说:“收着吧,爷爷,这是好东西。但记得要用好水泡这个茶叶喝最好,附近山上的山泉水就不错,你自己喝,不要省着用来招待别人。”
老农夫迷迷蒙蒙地答应下来。
澹台莲州离开村子的时候还挨家去跟送东西的人道了谢,这才在一群人的欢送中离开了。
两人行至山路无人处。
澹台莲州快不耐烦,问:“到底有什么事?怎么还不说?”
岑云谏依然淡定,说:“等我到了王宫再与你说。”
澹台莲州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说:“走回去还得半个时辰,反正你都来了,要么你御剑带我,要么你把你的紫云车召过来,载我回去。”
岑云谏召下等候在天上的紫云车。
澹台莲州先坐上车,岑云谏随后上车时,澹台莲州无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岑云谏脚步一滞,退开,说:“你乘车,我御剑。”
原本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被缩减为一眨眼。
紫云车驶过王宫上空,却没在澹台莲州所住的紫微宫停下,而是落在了王宫北边的园林里。
这里有一块碧绿的湖泊,从天上俯瞰像是镶嵌在花木中的一块翡翠。
岑云谏将车停在湖心。
澹台莲州甚是无语:“你把紫云车停在这里?你让我怎么下车?
“你到底想干什么?”
擎山剑像是一叶扁舟,静静泊在水面。
岑云谏立在其上,对他伸出手:“你下来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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