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乔见他上头,抬头看看天色,赶紧抓着他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果然飘起了小雨,但是阿赛亚完全不在乎——
“哈哈哈嘎嘎嘎……”
他用小手挡住篮子顶口,不停地说,“我摘了好多果果,比托比的还多,是不是很能干!”
纪乔可不敢泼他冷水,配合地夸赞:“能干能干……”
然后拉着他加快脚步,生怕他第二天给自己生个千八百万的小病。
阿赛亚好奇地左右打量周围的景色:“乔乔我们是去哪儿?”
“迪伦先生说打扫出来一栋小屋让我们过去住,就在那边山坡,很近。”
纪乔怕雨势变大,干脆抱起阿赛亚往前冲。
“哇哈哈哈哈……乔乔冲冲冲!”
欢乐的呼喊声中,他们总算瞧见了山坡处那座小屋褐色的屋顶。
纪乔加快脚步,发现栅栏半掩,他推开走进去,听见阿赛亚在耳边惊讶地“诶”了一声。
有人身形挺拔高挑,撑伞站在小屋门口,风雨没有在他讲究的衣料上留下丁点痕迹。
听见动静,他将伞沿微抬,俊美深邃的五官像是团纷燃明亮的火焰,足以驱散飘摇雨露带来的凄清。
纪乔怔立,摸了把脸上的雨水顺手在阿赛亚的小卷毛擦擦,忍不住说道:“好巧,你也来了啊!”
“不巧。”
梅菲尔德扫过他们落汤鸡般的狼狈模样,声音淡淡:“我在等你——”
纪乔怔神,心口跳漏一拍。
梅菲尔德挑眉,掠过他面上的表情,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紧闭的大门,“开门。”
纪乔:“…………”
第32章 检测结果
进门后,入目就是格子窗外娇艳簇拥的花球,沙发桌椅一应俱全,陈设比迪伦家要华丽许多,应该是被重新装潢布置过,宽敞透气,温馨舒适。
搞得纪乔忍不住想大喊一句——
Let's松弛!
他用毛巾呼噜着阿赛亚的小卷毛,低头默不作声。
这栋屋子大概是梅菲尔德来小镇后专门的住所,迪伦先生估计是考虑到阿赛亚的身份,就让他们过来,没想到……
纪乔和阿赛亚相视一眼,齐齐叹气。
梅菲尔德悠闲地从橱柜取出茶具,青金色的浮雕骨瓷衬得他手指更加白皙。
他随意挽起袖口,露出手腕处微凸的骨节,对时不时瞄来的两道目光丝毫不觉,自顾自低头烧水泡茶。
没过一会儿,他看向纪乔,抬了下手里的茶壶,问道:“弗卡西兰蒂红茶,喝吗?”
什么玩意儿?名字这么长。
纪乔听都没听说过,不过不妨碍他受宠若惊地点了下头。
梅菲尔德便又拿出个同套茶杯,将热腾腾的茶水倒入其中。
淡淡的茶香飘出,阿赛亚抽了抽鼻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期待地等着他询问。
梅菲尔德推开他:“小孩子不能喝。”
阿赛亚遗憾叹气,继续眼巴巴地看着舅舅。
梅菲尔德表情淡然,取出个小瓷杯倒了一半,另一半用鲜奶填满,放入颗方糖,用小茶匙搅拌几下放到阿赛亚面前。
“嘿嘿嘿……”
阿赛亚眉开眼笑,变脸速度之快,噘嘴啜了一口,满足地感叹,“舅舅你真好!”
“我当然好。”
梅菲尔德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冷声道,“我要是不好,能同意你逃掉剩下的补习课,不打招呼地跟着跑来这里撒欢偷懒吗?”
阿赛亚身体一僵,心虚地埋头啜奶茶,故意把声音舔吧得很大,掩盖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你不是同意……”
纪乔看看他,又看看梅菲尔德,总算反应过来,“哦,原来是阿赛亚骗我呀!”
阿赛亚扭捏:“嘿嘿。”
梅菲尔德将茶杯推向他,嘲讽的声音从随之飘来:“能被一个幼儿园都没毕业的小孩子骗到,我有些担忧与你的合作计划了。”
“现在后悔也晚了。”
纪乔撇撇嘴,和阿赛亚坐一起闷头吸溜。
奶茶甜滋滋的很好喝,阿赛亚舔了一圈嘴,见梅菲尔德没有再发难的意思,主动问道:“舅舅为什么也过来了?你不是在盖亚星谈生意吗?”
“提前完事,我一向高效。”
梅菲尔德喝了一口茶,敷衍道,“璞穗怎么说也是第一批参加纯净度检测的新作物,我过来看看。”
纪乔有点意外,平日里总说一定会通过,还以为对他来说是件小事,没想到还挺上心。
刚结束工作就过来,有钱人真卷啊。
“哦……好叭。”
听起来挺重要的,阿赛亚抓抓头发,对这些不感兴趣,把茶杯推过去说,“再来一杯!”
“奶茶没了。”
梅菲尔德淡声拒绝,并点开光屏面朝阿赛亚,“不过网课管够。”
熟悉的页面字体跳跃,阿赛亚目光呆滞,声音颤抖:“啊……”
“学完后过来找我背书,错一个字……”
梅菲尔德变脸般露出温和的笑容,提醒道,“后果你知道的。”
阿赛亚悲痛无比,转身抱着纪乔干嚎:“乔乔救我呀……”
“我救不了你……”
纪乔嘴上同情,心中窃喜,一只脚往后退了半步准备随时就撤。
不曾想,梅菲尔德的目光定格到他身上,哼笑道:“你当然救不了他,因为你也得和他一起看。”
阿赛亚转悲为喜:“诶嘿!”
纪乔震惊:“什么?!”
“我发现你的通用语全靠脖子上的翻译器。”梅菲尔德蹙眉,抬手虚虚点了那个金属小圆点,眯着眼有些恶趣味道,“陪他看幼儿园的课程应该很适合你。”
纪乔抓狂:“可是我已经成年了!”
“跑出去疯玩一天的孩子没资格讨价还价。”
梅菲尔德拎起自己的行李缓步朝楼梯走,还不忘吩咐道,“记得把茶杯洗了,阿赛亚的自己洗。”
“…………”
纪乔和阿赛亚干站在原地,木愣愣地盯着那道傲慢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耳边回荡起幼儿园网课欢乐的片头曲。
纪乔嘴唇动了动,终于忍不住说道:“阿赛亚。”
阿赛亚闷声:“嗯?”
纪乔:“我突然…有点理解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了。”
阿赛亚:“唉!:-(”
第二天,阿赛亚害怕自己被太多人看见后联想到星网上的传言惹舅舅生气,后知后觉地找珀斯要口罩。
“请您不必担心。”珀斯笑道,“该清理都都清理干净了,金叶小镇的镇民也分得清轻重,普兰金家的孩子不需要这些东西。”
阿赛亚叉腰哼哼两声,耳朵又快乐地抖了抖。
纪乔忍不住插话道:“那2764篇……”
“这个……”
珀斯迟疑了片刻,干笑道,“都是代称,强行删除反而容易留下话柄……”
而且我还没看完……
纪乔遗憾道:“好吧。”
只要不舞到正主面前去,怎么都行。
他们看着时间不早,收拾妥当就往迪伦先生的农场去,毕竟今天可是纯净度检测的大日子呢!
纯净度检测一切准备就绪,迪伦先生在农场门口等纪乔他们过来,抬眼就瞧见纪乔和阿赛亚面容愁苦的模样。
“怎么了?”
迪伦先生挨个摸摸头,以为他们是担心璞穗,安慰道,“放轻松,要是不能通过,咱们再种一次改进试试。”
“看来昨天的幼儿园课程对你来说难度挺大。”
熟悉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纪乔被吓了一跳,扭过头看见梅菲尔德散漫地踱步过来,一点也不像担心检测的模样。
梅菲尔德别开眼,望向农场大敞开的灰色金属门。
迪伦先生立马精神振奋地说道:“伯爵先生,检测员已经到了,随时都可以开始检测!”
“嗯。”
梅菲尔德从他们身边走过,“别浪费时间,赶紧开始。”
他一句话,农场里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纪乔回过神,牵着还在打哈欠的阿赛亚赶紧跟了过去。
成熟的璞穗通过离心初步被清理完杂质与灰尘后,碾磨最外层的硬壳,像细碎耀眼的金子般,在几个大桶里堆出尖。
四五名穿着白色制服的检测员,全都好奇地围在大桶边。
“这就是从试验田里长出来的新作物?”
一个年轻些的检测员抓了把璞穗,放在眼前观察,有些惊奇地喃喃,“看起来品质很高啊……”
“凡事别看表面。”
年轻检测员的上司,马修蹙眉道,“虫卵的污染你也知道有多难拔除,明琅矿是头一次用于农田,这些作物看着漂亮,纯净度还真不好说。”
马修是检测局经验丰富的检测员,说的话自然有参考价值,其他检测员一听,为难道:“可是……这是普兰金伯爵的项目……”
“那又怎么样!”
马修反感极了,他是平民官员,曾经被贵族的关系户挤兑过许多次,要不是专业技术过硬,在业内具有权威性,早就被打发到哪个附属星待着了。
他语气也硬了起来,“难道就因为他是贵族,就要同意把没通过检测的东西流入市场吗?绝不可能,那是作假!是渎职!”
检测员们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威廉耳中,他作为迪伦先生的儿子,很清楚这个项目对于农场的重要性,他们做梦都想让农场重新恢复运作。
如果第一批璞穗都不能通过,田地里还生长的那些新作物……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没有人再对这批新作物抱有希望了。
他垂着头,失落又尴尬地站在一旁没有吭声,思考着待会儿怎么安慰父亲。
运作间的大门被推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抬头看去,是迪伦先生带着梅菲尔德他们一行人过来。
“先生们,或许你们应该先让那边的检测器动起来,再做结论。”
梅菲尔德显然也听见了他们的议论,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纪乔暗地里撇了下嘴,很快就听见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或者说检测局已经进化出未卜先知的能力,动动嘴皮子就能盖章定论。”
检测员们尴尬地傻站着,马修皱眉,不情愿地说:“我没这个意思。”
“哦,是吗?”
梅菲尔德嘲讽似的挑了挑嘴角,拍手道,“那你们还站在做什么?等着贵族给你们行贿吗?”
“开始检测!”
马修脸色难看地对其他人吩咐,转过头来提醒梅菲尔德,“纯净度检测不是您想得那么简单,但愿待会儿的结果能维持住您讨人厌的傲慢。”
梅菲尔德脸色不变,好心情地伸出手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马修冷哼一声,拿着记录器去往检测器旁边。
纪乔啧啧摇头:“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以为你会客气一点的。”
他话刚说完,耳朵就被梅菲尔德不怎么客气地弹了一下。
“你没听见?是他先挑衅的。”
“那算是挑衅吗?”纪乔揉揉耳朵,小声吐槽,“顶多是说你坏话被抓包而已。”
梅菲尔德冷嘲道:“已经足够惹到我了,我不是每次都会宽容大度地放过的。”
纪乔露出鄙夷的神情,想问他什么时候宽容大度过,但是忽然记起自己还能活着喘气,又默默地把话吞回去了。
他们旁边,威廉已经快被刚才那场不怎么友好的交锋吓傻了,慢慢地退到父亲身后。
迪伦先生安慰道:“没事啊,数值达到60就足够了。”
“60是什么意思?”
纪乔突然插话问道。
威廉刚想解释,梅菲尔德就已经慢悠悠地开口:“纯净度检测的数值指标,60代表刚刚合格,能够用于食品制作,一般你喝的C级营养液就是那些劣等玩意儿做成的。”
阿赛亚小声嘟囔:“我也喝过。”
梅菲尔德闻言,低头问他:“好喝吗?”
阿赛亚疯狂摇头:“不好喝!”
“这样啊……”
梅菲尔德摸着下巴说道,“真是失策,我应该在你第一次挑食时就把所有饭菜换成营养液。”
阿赛亚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缩到纪乔背后躲着,连尾巴都不露出来,不停地念叨:”我已经改正啦我已经是乖宝宝啦……”
纪乔侧过身摸摸他脑袋,转移话题问道:“那A级营养液和超市里售卖的食品呢?数值是不是更高?”
梅菲尔德说道:“纯净度70至80之间。”
纪乔一愣,A级营养液那么贵,数值居然最高都只有80……
他有点担心道:“原来纯净度指标想拿高分这么难……”
“没办法的事。”
威廉叹气,“虫卵污染对土地影响很大,不然我们的食材也不会依靠联邦进口和其他附属星种植了。”
纪乔闻言,闷着头不吭声,在心里给自己打预防针,反正没能通过自己就继续用金麦,最多成本高一点而已。
“知道吗?你现在看起来像极了等待考试成绩的吊车尾差生。”
头顶传来梅菲尔德的嗤笑声,“然后在心底默默祈祷,‘啊我如果不是最后一名就奖励自己吃个冰淇淋’之类的话。”
纪乔立马被转移注意力,反击道:“这么熟悉,这是你学生时期常想的念头吧!”
“错了,那种可笑的心理活动只会存在于阿赛亚的脑子里。”
梅菲尔德得意地笑起来,“我可是全A生。”
纪乔不爽地偏头:“啧。”
阿赛亚怒目而视,这种话题干什么又带上我啦!
威廉被纪乔和梅菲尔德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好奇问父亲:“他们是什么关系?”
迪伦先生也看不懂了,想起在星网偶尔刷到的消息,无奈地摇摇头:“年轻人的事就别打听了。”
他们把目光投向前面正在忙碌的检测员身上,这场检测比想象中的更久,纪乔看了看时间,让闲得乱跑转圈的阿赛亚出去找托比玩。
阿赛亚都快在墙角蹲成发霉小蘑菇了,见舅舅没有反对的意思,立马和纪乔挥挥手,跑出去找托比看塔尼兽。
而房间里的检测还在继续——
马修非常严格,每一道程序都有记录器录制下来存档。
他们将几桶璞穗随机抽出样本后装进透明容器,倒入特质的凝胶浸泡。
按理说,在这一步时,一些纯净度比较低的农作物就会在凝胶里吐出灰黑的碎渣,但这几瓶样本却毫无动静。
年轻的检测员有些惊喜:“看起来表现不错。”
“再多泡十分钟。”
马修压低眉头,忍不住怀疑对方是提前泡过防检测的药水。
“好、好的……”
这是合规的检测程序,只是更严格些,其他同事没有意见,按照马修说得做。
寻常一小时就能搞定的前置流程,硬生生地拉长了一半。
马修看着眼前依旧干净的容器,回头望向那位平静自如的贵族。
梅菲尔德挑眉,甚至不知从哪儿找来桌椅,让身边的青年也跟着坐下,悠闲地叠起腿,品尝下属送来的热茶与茶点。
“伯爵他还……真是淡定啊……”
检测员蹲在地上苦哈哈地感叹,他扫视一圈周围十几瓶样本,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种样本量都快赶上把所有璞穗全部检测一遍,要是换成其他人,早就慌得一批了。
“送进仪器里吧。”
马修耐心地记录完数据,招呼其他人把样本容器放入检测器的仓口。
这是他们最新款检测器,准确率是整个格兰顿最高的仪器,自从知道试验田是贵族投资的项目,他就执意要用这款仪器,杜绝一切可以作弊的手端。
他挥退其他人,只留了一名信任的助手帮忙,将检测程序设置完毕后又不放心地检查了许久,这才按下启动键。
检测器的仓壁是透明的,可以看见几根机械臂在里面对准样本全方面扫描。
随着冰冷的“滴滴”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与检测器链接的光屏,黑洞洞的屏幕里骤然显示出一个通红的数值——
“好耶!”
“通过了!”
纪乔和迪伦父子欢呼出声,低空飞过也是过!
这个结果还算在检测员们的意料之中,就算刚刚及格,也不得不承认明琅矿对污染土地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
“还行吧,算他们走运。”
马修扫了一眼数值,哼笑了声,准备让人把仓门打开。
可就在这时,那名年轻的检测员却指着光屏惊呼道:“等等!你们快看!”
那鲜红的数字一路往上,很快突破到70!
但它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被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继续跳动——
73……
77……
82……
马修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空旷的房间里安静至极,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更不用说所有人充满紧张的急促呼吸声。
“滴,检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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