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让珀斯去了。”
梅菲尔德被他挤得不行,臭着脸抽身出来,随手拍了拍西服领面。
泥水和血液干涸之后的污痕融进面料,梅菲尔德拍了两下,手指一顿,目光落向指腹棕褐色的污渍。
“先生,治疗师到了。”
楼道里,珀斯和几个治疗师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梅菲尔德抬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朝房间里抬了抬下巴,一边脱掉西装外套,一边往楼梯的方向去。
珀斯立马问道:“先生,您去哪儿?要不要我们——”
“不用。”
梅菲尔德手一扬,把外套甩给他,手指朝下点了点,“你们就在这儿。”
“是……”
珀斯和雷安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讷讷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
雷安用手肘往身边捅捅:“伯爵貌似心情不好……我有种谁要倒霉的预感。”
“哈,那又怎么样。”珀斯幸灾乐祸道,“反正倒霉的不是我们。”
圆月的冷光洒向树梢,被落叶覆盖的铁锈栏杆比往日还多出几分森森凉意。
废弃的旧仓库里,身上或多或少挂彩的兽人们围成一团,人群中间的黑衣少年被掐住脖子,几乎被提得双脚离地,在哄笑声中,被狠狠砸向地面。
“咳、咳咳……”
闻一捂住喉咙,狼狈地急促喘息,听见逼近的脚步声,用手肘颤巍巍地撑起身。
“砰。”
力道十足的一脚踏在他背脊,硬生生地把他压趴在地,贴着冰冷的地面呛出一口灰末。
“真可怜啊,闻一。”
比利居高临下望着他,摊开手恶劣地嘲弄道“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敢背叛我总要付出代价的,你说是吧?”
“我没、没有……”闻一用嘶哑难听的嗓音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他妈哄鬼呢!”
听见他这么说,比利心头火气更盛。
他把脚移开,蹲下身抓着他头发冷冷一笑,“堵人时不见你人影,隔壁片区的巡警又突然跑过来,老子又不傻,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帮他!”
闻一咬牙道:“不是……”
“嘴倒是比石头硬。”比利眯着眼冷笑道,“黄毛找完纪乔那天,听说你半路就不见了,是又回去找他了吧?”
闻一大口喘息,用余光看向他身边站着的几个人。
都是之前跟在黄毛身边的,不用想也知道已经把那晚的细枝末节抖个干净。
比利讥笑着看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那双绿眼睛里透露着凶残的杀意:“他妈的真能吹,还跟梅菲尔德有一腿,老子就猜到那些传言有猫腻……”
闻一疼得浑身都在发抖,撑起身艰难地说:“蓝水星人不多了,求你、求你放过他……”
“你拿什么求我?”
比利冰凉的手掌在少年脸颊一下一下轻拍,“如果不是我把你从星盗手里捞出来,你早就死了,你这条命都是我的还能拿什么来求?”
他一说完,面门冷风扇来,闻一像是受到了刺激猛地朝他眼睛砸拳,漏风干涩的嗓子怨毒发出怒吼:“你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穷凶极恶的盗贼,将失去家园还处于彷徨迷茫的平民如同待宰的羔羊般瓜分,但是……
那又怎样?
比利偏头躲过攻击,一把握住少年的手腕,将他朝前扯趴在地。
“你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自己。”
他顶着少年愤怒的目光,残忍地咧嘴笑道,“纪乔也挺能打,不知道把他骨头打断,像只虫子一样在地上爬会不会很有趣?”
“你们……你们……”
闻一想诅咒他们遭报应,可是这话到嘴边他自己都不信,好人多磨难,祸害遗千年,这群人作恶多端已久,又何曾遭过报应!
“啧,没意思。”
比利看腻了他如困兽般的表情,没劲儿地摆摆手,让人把不断挣扎的少年拖下去用链子栓着门口。
“当狗就要有狗的样子嘛。”
比利从鼻腔里冷嗤一声,开了罐酒仰头灌着。
旁边的小弟陪笑着问道:“大哥,纪乔打伤咱们好几个兄弟,你说之后……”
“别等之后了。”
比利突然觉得有些热,抹了把脸上的汗,他烦躁地把手里的罐子丢开,一边去冰柜里翻找冻过的酒罐,一边不耐烦道地说,“不是已经让人去找他家了吗?找到了就把人带来给你们玩……”
“哈哈哈好、谢谢大哥!”
几个兽人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仿佛已经看见那个青年跪地求饶的模样,迫不及待地搓手朝外面张望。
“妈的,耳朵都被他扯烂半个,看等会儿我不……”
“喂,先让我们玩了再说,你弄死了怎么玩!”
“凭什么你先?”
“别吵吵,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些去抓人的怎么还没回来?”
“就是,这点屁事还磨叽得要死。”
“你们觉不觉得有点热啊……这不是才下雨吗……”
有人冷不丁的抱怨了一句,几人才发现四面通风的旧仓库里,忽然反常的闷热,不知不觉间像个蒸笼一样。
“嗯?”
比利瘫在座椅上,掀了掀眼皮,将手里喝空的易拉罐捏得咔咔作响。
他比旁人对温度的感知更加敏感,正准备让人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时,两扇硕大的铁门忽然发出嗡嗡的颤声。
仓库里的所有人随之一愣,从同伴眼里都看到了相同的困惑。
“老大,这是……”
有一人挠头困惑地朝比利走来,却被他抬手一推。
“闭嘴。”
比利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胸腹隐约间有些闷痛,一时分不清是纪乔的拳头太硬,还是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压迫感,本能让他死死盯住前方不敢眨眼,伏低身子用一只手往座椅下探。
“砰——”
当他的手指刚摸到藏在椅子底部的枪支,铁门随着一阵耳鸣的巨响在转眼间炸裂,无数如箭雨般射向四周。
“好烫!快躲开!”
“啊——”
“别踩我!别踩我!”
仓库被各种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充斥,所有人都乱成一团到处躲避。
“慌什么!又死不了!”
比利推开遮挡的废旧铁块朝着手下怒吼,鲜血从手臂被划破的鳞片里溢出,但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惊疑不定地看向从火光中走来的身影。
周围的手下要么倒地不起,要么仓皇逃窜,只有剩下几个能打的心腹一拥而上。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明亮灼热的火光在手指间流转,速度快得如影如电,掀起难以抵挡的滚滚热浪吞没不自量力的蝼蚁。
摇晃的吊灯喀嚓迸裂砸入火舌,刺鼻的焦臭弥漫在尽是凄厉惨叫的空气中。
仿佛是地狱一样的画面,来人却插着手闲庭信步般像是在参加一场盛大又荒谬的宴会,以散漫的姿态慢悠悠地来到比利面前。
炽热的火焰对他没有分毫影响,不需要看他衬衫领口的家族徽纹,光是对方从头发丝儿里都透露的傲慢,比利也能猜到对方的身份。
“晚上好,先生。”
轻慢的语调响起,是贵族们一贯优雅又虚伪的寒暄风格。
周围的温度很高,可比利骨头缝里还是如同身体的本能般一下子窜出股寒意。
他把枪支握在手中,一边退后一边盯着来人扯了扯嘴角:“尊贵的伯爵,哈,是这样的称呼没错吧?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
比利往四周惨烈的景象看了看,干笑道,“至少不值得您如此大动肝火吧?”
“误会?”
梅菲尔德像是听见了个天大的笑话,勾起嘴角道,“好像不存在呢。”
“自从有消息传出废矿区是你收购,琥珀城所有帮派都避开了那片区域,我们也……”
比利说道一半,强装镇定的表情突然出现一丝裂痕,他的心底生出个可怕的猜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脑中的话脱口而出,“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
“砰!”
突如其来的一拳砸得比利眼前一黑,连抬手扣动扳机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踹翻在地。
精神力的压制让他恐惧的颤栗,刚想竭力保持着脑中的清明,耳边就是一阵暴躁的怒吼——
“啊……你还真敢说啊……”
梅菲尔德一改先才优雅有礼的模样,扯开领带暴躁地把他踹得满地乱滚,嘴里不停地念叨——
“保护费保护费,我看你们都是群窝囊费,整天屁事不做到处当街溜子,你干什么不行勒索到他们头上!如果不是你们,他和阿赛亚那臭小子就不会瞎编,如果他们不瞎编,老子也不用被乱传绯闻还要被糟老头子取笑!”
他越想越气,心头的怒火全都发泄出来,揪住比利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冲着他面门狰狞的大吼:“全都是你们的错!老子再说一遍,那些莫名其妙的传言都是假的!假的!”
比利被他吼得耳朵嗡嗡作响,心说你他妈打这么狠,是假的就怪了。
他被大力砸在墙壁,垂头呕出一口鲜血,扶着滚烫的废旧机械呼哧呼哧喘气。
不是所有兽人都能拥有异能,只有精神力达到一定强度才能够觉醒这样的特殊力量。
面对梅菲尔德,比利咬牙切齿却无力回击,眼睁睁地看着他朝自己逼近。
“看样子你的兽型是条蟒蛇?比起看人被打断骨头在地上爬行,我倒是觉得打断你的更有意思。”
梅菲尔德撒够了气,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手背沾染的血迹,漫不经心地丢入周围乱舞的火舌。
“嚓——”
熟悉的火焰再次在指尖跃动,映透在比利绿色的瞳孔。
他无数次把人被逼到窘迫困苦之地,看困兽挣扎,现如今角色颠倒,他总算体会到那种油然而生的惧怕与绝望。
“格兰顿有规定、对…有规定过除了战场不能随意使用异能……”
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一个亡命之徒竟然搬出了律法企图以此从他手下求得一线生机。
梅菲尔德挂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在静谧的深夜,诡异得让人心底发凉。
他最终俯身,用手心贴紧了他覆满鳞片的胸膛。
丑恶的污黑在那些曾经沾满无辜鲜血的青灰色鳞片扩散,锋利的边缘一如嘶吼的主人般扭曲蜷缩。
不堪重负的房梁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倒塌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沉闷的轰鸣,火焰中窜起的浓烟向天空肆意狂舞,释放的高温和光芒吞噬沾满罪恶的地方。
梅菲尔德淡然地从快要崩塌的仓库走出,站在门口前甚至有心情回头,满意的神情如同在欣赏绚烂的烟火表演。
“哗啦……”
仓库不远处,一阵轻微的动静让梅菲尔德微微侧目。
“嗯?”
他走过去,发现是个被锁链套住脖颈的少年,正傻愣愣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闻一看得入神,浑身轻飘飘的仿佛进入另一个没有任何束缚的世界,就连耳边传来细微的咔嚓声都没注意,直到压在脖子的重量消失不见,他才回过神,呆傻地看着断成碎块的锁链。
“啊……”
他猛得站起身,向身后张望,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被火光照亮的天空,那是他见过最畅快的日出。
“他怎么样?”
一句慢悠悠的声音,让站在门口当门神的珀斯两人立马抬头。
出去没两个小时,梅菲尔德已经换了身衣服,洁净整洁的模样一如往昔,看不出他在外面兜了一圈干了些什么。
尽管被掩盖得很好,但雷安还是从他身上闻见了一丝铁锈味。
珀斯在雷安开口前撞了他一下,开口回道:“都是外伤,已经没大碍了。”
珀斯朝房间里面看了看,略微压低了声音,“不过治疗师说他体质似乎比寻常蓝水星人更弱,用药后有点低热,现在还没醒,所以小少爷他……”
“知道了。”
梅菲尔德微微蹙眉,偏头对雷安交代了几句。
雷安压住直呼卧槽的冲动,绷住脸嗯嗯嗯地点头,两只耳朵也跟着上下摇晃。
梅菲尔德把他脑袋按住,狐疑道:“记住了吗你就点头。”
去找C区的执政官处理一场火灾有什么难的?
雷安觉得这是雇主对自己工作能力的严重不信任,委屈地对梅菲尔德眨眨眼。
梅菲尔德被一个比自己高的壮汉看得有些恶寒,握住他肩膀,将人转向了面朝楼梯口的方向,命令道:“快滚。”
“哦。”
雷安不满至极,又是叹气又是哼声地离开。
什么毛病!
梅菲尔德在心里默默嘴了一句,走进房间打算去找阿赛亚,谁料一阵立体环绕的尖锐哭声直冲耳膜,绕梁回荡。
“哇哇哇——乔乔、我的乔乔呀!你、你呜呜呜为什么还不醒……是不是生我的气……”
梅菲尔德止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管针剂熟练无比地扎在手臂。
头顶因为惊吓被弹出的虎耳再次消失不见。
阿赛亚整个人都趴在青年身上,悲伤得难以抑制,泪流满面地抓起一张纸巾——
“吭——”
“吭——”
他抽了抽鼻子,把黏黏糊糊的纸团丢开,又继续撕心裂肺地哭嚎,“求求你醒一醒……我不该、不该晚上偷吃糖、睡觉……睡觉时也不是故意在被窝里放屁的!”
“……”
梅菲尔德抱着手臂靠在门框前,神色无比复杂地看向熟睡的青年——
这都不把他丢出家门,真他妈能忍啊……
阿赛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忽然身体悬空,发现被梅菲尔德嫌弃地提溜起来。
“舅舅……”阿赛亚抽搭着又吸了吸鼻子。
“人还没死你就哭丧,烦不烦呐。”
梅菲尔德抽出纸巾戳成长条,往脏兮兮的鼻孔里挤了挤,把他塞成只小象。
阿赛亚敢怒不敢言,憋屈地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又问:“那乔乔会有事吗?”
“有事又怎么办?想让治疗师陪葬?”梅菲尔德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就见他那双大眼睛迅速蓄满水光,嘴巴也跟着往下撇。
阿赛亚发出超级难过的呜咽:“呜……”
“打住,我错了。”
梅菲尔德飞速道歉并捏紧了他的嘴。
阿赛亚幽幽地盯着他重新发问:“唔唔唔唔唔唔?”
乔乔会有事吗?
“不会。”梅菲尔德往床上的方向瞟了一眼,敷衍道,“圣体安康。”
阿赛亚听不出他嘴里的阴阳怪气,只知道舅舅不会欺骗自己。
他又开心起来,点点头跑到纪乔身边趴着,捧着小脸自言自语——
“既然乔乔睡着了,那我就要等他醒来!”
“乔乔……乔乔……”
熟悉的呼唤声中,纪乔睁开眼,看见眼前头发苍白的老人蓦然一怔。
看来他是做梦了,竟然让他再一次看见早已逝去的奶奶。
那时他住得离学校远,舍不得花两块钱坐公交,老早就要起床收拾。
早饭在家里吃奶奶做的米粥配小咸菜,然后背着书包步行去上学。一年四季,刮风下雨,都是如此。
纪乔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经常拿着蛇皮口袋一路走,一路捡地上的空瓶子,然后把它们存在学校保安亭,等到放学再捡点带去回收站卖钱。
他父母早已亡故,靠着助学金和奶奶的那点退休金,他们的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直到他高二分班后,前十来年的在灾厄全都集中在这一年出现。
那天下着雨,他扛着几包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小跑回家,被一伙同班的学生堵在了巷口。
“喏,周旭你瞧,那就是那个捡破烂的。”
“看吧,我就说他每天都要来这儿捡瓶子!”
“哈哈哈哈哈怪不得,班上总是有股臭味,原来是他身上的啊!”
纪乔怔怔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们簇拥着中间的少年对自己指指点点。
那些声音越来越肆意,他的脸颊逐渐烧得通红,抬起手臂闻了闻。
蓝白色的校服很整洁,是清新朴素的肥皂味,一点也不臭。
这样的嘲笑时常发生,纪乔知道他们故意取笑,也知道最中间的少年据说家里条件不错,反正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他再不高兴,也只是抿着嘴,把头埋得低低的,拎着蛇皮袋从他们身边快速走开。
纪乔天真地以为,那不过是放学时的小插曲,然而他真正的恶梦很快到来。
之后再去学校,他的作业莫名其妙被撕得稀烂出现在垃圾桶里,水杯时不时地出现粉笔灰,去食堂打饭时也会突兀地被人狠撞一下。
全班的人好像团结在一起,把他排除在外,让他像只无措茫然的幽灵在教室里徘徊。
为什么呀?
我有做错什么吗?
纪乔很难过,他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糟,又很快收拾心情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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