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兮登时屏住呼吸,仿佛脚踩在刀尖上,紧张而又害怕地等着它继续说下去。
系统却顿了顿,嘿嘿笑道：“但是在说之前,我很想问问你,这么长时间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何兮“嗖”地一下爬起来，隔空对着它的屏幕拳打脚踢。
“好好好好,我说我马上说。”系统也不撩拨他了,赶紧认输。
“赶紧的！再磨蹭给你屏幕爆掉。”
“唉,你还是这么粗暴。”系统汗颜过后,立马就正经起来，直截了当给出一句,“你以后可以留在这个世界了。”
它表达得很清楚，不会有歧义。
何兮眼睛闪闪发亮,血液在体内疯狂地窜动。
“真的？能一直留下来？！”
“当然是真的，没骗你。”
“可你当时不是说……”
“当时我也只说我知道的嘛。”系统语气悠长地感慨,“你从楼上掉下去后，我也死机了，也是最近重启后才收到主系统关于你的处理信息。”
“如果两位主角感情线改变后，爱上的都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各自圆满，那我们俩肯定没今天了。”
“但他们爱上的都是你。”
“所以，原来的那个身体走剧情死掉后，就相当于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bug。”
“这会导致世界的不稳定，甚至会威胁到两位主角的性命，这是绝对不行的。”
何兮听到这里，心头猛地一揪。
他想起裴轻淮用刀划自己，喝酒喝到吐血，想起周以澄差点在他墓前自杀。
如果不是因为他特意给裴轻淮留下的那封信，如果那天他没能成功阻止周以澄并且给他留下希望，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为了修补bug，维持世界平衡，只能把你原身弄过来。”
“我查看了一下，按系统法则来说，其实这算是特地针对你这种情况的惩罚。”
“就算你不爱厌恶甚至是痛恨，你也必须留在他们身边。”
“命运锁定，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也无法挣脱。”
命运，何兮曾经深切地感受过这两个字的可怕。
这次，他却乐意接受。
“显然你是幸运的，因为你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而且，你爱周以澄，这对你来说根本不是惩罚，是奖励了。”
系统说的没错，这是奖励。
何兮恨不得立马出去告诉周以澄这个好消息。
两人以后能一直相守了，他不用再患得患失的痛苦了。
但是，他还有几个不明白的地方。
“我还有几个问题。”
“你问吧。”
“既然要回来，为什么不五年前就把我弄回来呢？”
“因为你的任务失败，主系统默认的判定是，你回到原本的身体，永远无法醒来。”
“所以这四年里，我完全没有知觉，其实是在自己的身体？”
“其实是五年都在。”
何兮表情露出惊讶：“可是第一年明明我……”
“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对你的念力太过强大，才残留下了你的一抹意识。”
何兮愣住，原来真的只是意识，难怪他都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系统接着道：“你情况过于特殊，系统于是进行了第二次判定，需要你回来这个世界修补bug，所以只能又把你给弄醒扔回来了。这已经很快了，系统的时间流速跟这里是不一样的。”
“……”何兮又开始庆幸只用了五年，而不是十年，二十年。
何兮又问出另一个关键的点：“既然我都回来了，为什么还时不时地消失？以后也会这样吗？”
“以后不会了。”系统先一锤定音先给了他安心的答案，才继续说，“因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冒然融入的话，会被空间吞噬掉。你出现又消失，其实就是在一点点加载你的信息，现在加载完毕，就完完全全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既然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人了，那我不用当黑户了吧？”能一直留下来固然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但如果没有证件的话，生活会很不方便。
“当然不用，你的身份信息已经全部融入进来了，待会儿出去就能看到你的身份证件。”
“太好了！”何兮喜形于色，最后一个难题也解决了，不会再有什么后顾之忧。
何兮的眼睛里倒映着系统闪烁不停的屏幕。
稍稍迟疑，还是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呢？以后会怎么样？”
“我？”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音量明显低下去，“任务失败，我就算能重启，也已经是个废弃的系统了。今天来告诉你处理结果以后，我就要进回收站了，永远无法再出来。那里就是系统坟场，一片死寂，跟爆成碎片也没什么区别。”
何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虽然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战斗，对狗系统没什么战友情，但是好歹也斗过嘴，相处陪伴过一段时日。
如今自己要圆满了，它却要永远离去，难免有那么一丢丢伤感。
他正要说点什么安慰它，系统哈哈哈的大笑声在整个空间放肆回荡。
“骗你的！”系统果然还是那个欠嗖嗖的系统，“我不会进回收站，我也跟你一样，留在这个世界了。”
何兮：“……”
“刚才你是不是有点舍不得我啊？是不是？”
“滚！”
系统又是一阵大笑，笑完缓了缓才说：“我现在连接在你身上，但你不是我的宿主了，以后只能你主动呼叫我，我才能跟你对话。”
“好。”何兮很干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呼叫你。”
系统顿时哀嚎：“不要啊！我就你这么一个聊天搭子，你经常找我玩儿嘛！就当多个朋友。”
何兮冷哼一声：“不跟你掰扯了，我要赶紧出去找周以澄。”
“好吧，我放你出去。”系统呜呜呜装可怜，“但你一定要记得我啊，不然我跟进回收站有什么区别！”
“……知道了！会找的。”
“嘻嘻嘻嘻嘻。”系统就知道他会心软。
转瞬间，何兮眼前的大屏幕消失。
哎哟一声，他重重摔回了床上，屁股都摔痛了，很难不觉得这是狗系统故意的。
雕塑一般僵着的周以澄终于在他凭空出现时有反应了。
他双眼噙着泪水，一把将刚撑起身体来的何兮给抱在了怀里。
“周以澄！”何兮喜笑颜开搂住他的脖颈，迫不及待地向他分享好消息，“我以后能留下来了，再也不会消失了！”
周以澄瞳孔都震了震。
他松开何兮，不敢置信：“你能留下了？”
“嗯！”何兮用力地点头。
周以澄哽咽：“再也不会消失了？”
“不消失了，我可以一直陪着你了。”何兮抬手轻轻抚摸他湿润的眼睛，“这是高兴的事，别哭，笑一笑。”
周以澄的眼泪却还是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但这次，是喜极而泣。
刚才，何兮从眼前消失的时候，他的心都枯竭了。
他以为又会像前几次那样，只能熬着日子苦等。
却没想到，突然砸过来这样一个惊喜！
他心情大起大伏，再次将何兮揽入怀中，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阴霾散开，心田复苏，以后迎接他的将全都是灿烂的暖阳。
他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跟何兮一同摔回床上的还有他的身份证件，系统给他脑袋里同步更新了现在这个新身份所有信息。
除了为了融入这个世界做了些许调整，和他原本的情况差不多，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而且也是受什么时间流速的影响，他现在的这个身体竟不是本应该的二十八岁，而是跟他穿书前的年龄一样，才二十三岁，刚大学毕业。
本来之前比周以澄大一岁的，结果，现在周以澄比他大了四岁。
周以澄为此感到很高兴，因为，他的人生没有白白空掉五年。
何兮在这个世界也有认识的朋友和同学，但是他一想，人家生活的好好的，脑子里突然就植入一段关于他的记忆，还察觉不出有什么问题，细细想来还是挺恐怖的。
所以何兮决定只跟他们保持客观的社会关系就行了，还是不要去联系打扰，以后的时间足够他去认识新的朋友。
何兮心里的重担彻底卸下之后，浑身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在家里根本呆不住了。
腻歪在一起吃了午饭过后，何兮拽上周以澄就要出去玩。
周以澄下楼后本来准备开车，何兮没让，他就是想到处逛一逛，重新拥抱这个世界。
一切都听他的，周以澄揽住他的肩头，同他一起往外走。
何兮不时地扭头看周以澄的脸。
他的状态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眉眼笑盈盈的，嘴角也翘着，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明亮的神采。
保管百米外的人看到他，都会知道他心情肯定特别好。
何兮心里也是冒着蜜，甜滋滋的，他凑近，撅起嘴巴。
周以澄偏过头来，跟他接了个吻。
“周以澄，我想去看你种的桔子树，我想自己去摘桔子。”
“好啊。”周以澄望着他，眼睛里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老家的房子已经重新装修过了，什么都有，你想过去玩几天都可以。”
“嗯，不过我要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到时候直接抱着树吃！哈哈哈哈哈。”
阳光下他眉飞色舞说话大笑的模样，是那样生动。
周以澄心口涨得生疼。
太幸福了，幸福到此时此刻他仍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周以澄握住他的一只手，轻轻摩挲着。
何兮敏锐察觉出什么，停下步子，抱着他亲了一下，又紧接着咬了他一口。
“疼不疼？”
周以澄摇头：“不疼。”
何兮很不满意：“你应该说疼，这样我才能告诉你，疼就说明没有在做梦，你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周以澄眸光流转，望着他无声地笑起来。
“怪我舍不得，没有用力咬。”何兮扁了扁眼，觑着他，“哪像你，狗似的喜欢咬我！”
“那我以后……”周以澄凑近了才道，“继续咬你，咬到你习惯。”
何兮气鼓鼓：“周以澄，你再这样，当心我以后……”
“以后怎么样？”
“以后把你狠狠欺负回来！”
周以澄追问：“怎么欺负？”
“你明知故问啊，大白天的，不说了。”何兮拽着他继续往前走。
周以澄却是满脸好奇，仍在继续追问他要怎么欺负。
两人正边走边闹，路边凉亭里静坐的人影缓缓站起来。
何兮和周以澄几乎是同时察觉那道强烈的目光，扭过头去。
是裴轻淮。
他修长的身形立在长椅边没动，只是用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何兮的脸，俊美苍白的脸上是压制不住的激动和企盼。
他没开口，但眼神里好像已经诉说了千言万语。
周以澄脸上缓缓收了笑。
何兮隔空跟裴轻淮对视了片刻，转身回握住周以澄的手，跟他打着商量：“周以澄，你到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何兮还以为周以澄会生闷气，不愿答应。
出乎意料的是静默一会儿后，周以澄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居然就这么同意了。
何兮暗暗压下惊诧，松开他的手，一步三回头观察他脸色。
他双手插兜站在原地，虽然隐约还是看出不乐意，但并不是像以前那样严防死守的架势。
何兮这才加紧了步伐，走进凉亭内。
裴轻淮的视线一直紧紧追随着靠近的他。
何兮眸光清亮，冲着裴轻淮出一抹笑容，率先向他解释：“对不起啊，上次我没不承认是因为……”
话音被他突然的拥抱给中断了。
裴轻淮双臂搂紧了他，何兮很快感受到了他呼吸中的潮热。
何兮眼睛也湿了，无声叹气，回抱住他，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着。
过了好久，裴轻淮才一点点，慢慢地松开了他。
“何兮。”裴轻淮目光贪恋地描绘着他的眉眼，眼眶泛红地弯了弯嘴角，“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何兮歪头冲他笑：“对啊，是不是特别地帅气逼人？”
这熟悉的神情，熟悉的说话方式，裴轻淮唇边的笑容不由更深了些。
“是，很帅气。”
“跟你说清楚哦。”何兮自然而然地继续刚才的解释，“上次碰到你时，我还不太确定能不能留在这个世界，怕白白惹你伤心，所以才没有承认。”
裴轻淮很快抓到他话中的关键：“你现在肯承认了，是不是因为能……”
“是。”何兮很利落地接话，“我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了。”
裴轻淮眼里又聚起了水光，但最终强忍着，没有落下。
他用力地点头：“好，太好了。”
上次一下车，何兮就不见了。
他一度以为自己是思念成疾出现了幻觉，可后来仔细回想着一幕幕，又觉得其中有蹊跷。
毕竟，他如今已经深信，何兮是来自别的世界。
或许有什么奇异之处，才会突然消失不见。
特别是在知道周以澄也很反常，已经有些时日没去公司了，他就更加确认了一定有情况，当晚就来这里了。
他知道，何兮如果真的回来了，一定会第一时间回来找周以澄。
不过他并没有上楼去找，而是守在出小区的必经之路上。
每天就在这里从早上等到深夜，不错过路边来来往往的每一个身影。
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远远就看到他和周以澄亲密地拥抱接吻，一路笑闹。
他以为何兮看到他会像上次那样躲开逃避，所以没有冒然上前，只在这里看他。
没想到他会主动上前来，会对着他笑，会抱住他，会主动和他解释上次逃避的原因。
还会告诉他这样的好消息。
裴轻淮心潮剧烈起伏，红着眼又喃喃重复了一遍：“真的太好了。”
何兮活着回来。
他也能重新活过来了。
“裴轻淮，你……”何兮对当年伤了他的脑袋，和他因为头痛严重，住院一个月的事很在意，“这几年，还经常犯头疼吗？”
对上他眼中浓浓的关切，裴轻淮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说：“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何兮一怔。
一阵突如其来的静默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将近十来秒，何兮看到他从衣领里轻轻扯出一根链子，链子上挂着两枚戒指。
“我收到当初你留给我的信了。”裴轻淮的右手将那两枚戒指攥在手心，“我已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铭记在心。”
何兮气息忽然加重了些，他张了张嘴，嗓子干哑：“裴轻淮，我……”
裴轻淮打断了他：“我不会问你是真是假，我也不管你是否是为了让我好好活着才这么说，反正，我当真了。”
他会听他的，保重身体，好好生活。
这样下辈子才能跟他在别的世界相遇。
介时，他一定会赶在所有人前面，将戒指戴在他的手上。
裴轻淮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低声道：“人生在世，总得留点念想才行啊。否则……以后只能看到你跟他在一起，我该怎么熬？”
何兮眼睛发胀，他听明白了裴轻淮的话中意。
“你……”
“干吗这么看着我？”裴轻淮攥着戒指的手松开，动作轻柔地摸摸他的脸颊，“觉得我还会死缠着你不放？”
何兮喉间梗住，不知道说什么，只摇了摇头。
其实能感觉得到，经过这一场生死，他的心态不同了，裴轻淮也变了。
“当年，我确实是铁了心不打算放过你。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想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可是……”裴轻淮气息猛地颤了颤，艰难地停顿了须臾，才缓缓地说下去，“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你死在我面前更大的惩罚了，也没有什么……比看到你还活着更值得感激的事了。”
当年，在知道何兮失踪的前一秒，他都还想着要如何把他抓回去。
可是，几乎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就给了他那样残忍的致命一击。
他有想过何兮反抗他的各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失去他。
爱如何，恨又如何？
没了他，这一切都是一场空。
四年前，周以澄说“他会回来”。
他相信了，并且一日复一日地渴求着，祈祷着。
只要何兮能回来，只要何兮好好活着，他做什么都可以。
包括彻底放手，转身离去。
如今他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那么潇洒。
他根本放不下。
只要看到这个人，他的爱意就在灵魂里疯狂涌动，想要拥抱他，想要亲吻他，想要占有他。
何兮已经在长在他的心脏里，连接着他的血肉筋骨，根本割舍不掉。
他还是会选择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