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地方偏僻,黄天赐这才无所顾忌,弄的那盏灯把这里的空间照得大半都是亮堂的。
在这样强烈的光线里,何兮乌黑的眼瞳里清晰倒映着黄天赐扭曲可怖的面孔。
他平常小混混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十分惹人厌,但是现在,他就是一个毫无人性、丧心病狂的歹徒,令人心生恐惧。
何兮心如擂鼓,他瞪着黄天赐,颤声说:“你要睡我,绑着我的手和脚怎么睡?”
黄天赐也确实嫌绑着他不方便,毕竟待会儿肯定还要脱他裤子的。
紧咬了咬牙关,黄天赐撑起身体来,先后给他解开了紧勒在脚上和手上的绳子。
何兮脑袋受伤,脚也是跛的,两步路都走不稳,就算给他解开,他也跑不掉。
“你最好识相点,乖乖地顺从了我。”黄天赐体内欲望和怒火交叠,寒声道,“否则要是惹火我,我立马就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黄天赐很满意的从何兮眼里看到了惊恐之色。
“我没有要跑。”何兮咬了咬苍白的唇,态度和话语都明显比刚才软了许多,“我知道我跑不掉的,你要睡我就睡,我是个大男人也没什么损失,我依着你就是了,但是你这……”
他眼珠子转动一圈,黄天赐几乎下意识里顺着他那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看周遭的环境。
“哪有像你这样的?找个连墙都没有的烂尾楼,又是风又是雨,躺在地上还硌得慌。”何兮说着眼睛湿漉漉冒出水意,“我可不像你皮糙肉厚的,这里我呆不来。”
黄天赐听他还委屈上了,又气又怒:“你还挑三拣四?你这种烂人就只配这种烂地方!”
“谁说的?”何兮语气弱弱的,但有理有据地反驳,“我跟他们睡的时候,要么是大别墅,要么是酒店豪华套房,到你这儿,不说酒店了,你连张床都舍不得给我。”
“你!”黄天赐就好像真地被比下去了一样,心头不爽,脸色好一阵变幻不定。
“你口口声声说我家收了你的贵重东西,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都是他们收的,你的好处我是半点都没捞到。”何兮咬牙控诉起他来,“现在还突然把我绑来这里这样对我,你还指望我能顺着你吗?你若是依我去开个房,我就好好伺候你,你若是非要在这种破地方,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碰!”
黄天赐被他一通胡搅蛮缠弄得思绪都有片刻凝滞,不过很快恢复了阴鸷的神色:“老子现在就想艹你,你还指望我这时候给你去找酒店?你觉得可能吗?!”
说着就埋入他的脖颈,何兮手脚并用,疯狂地抵抗,不让他的嘴碰到自己。
可还是让他贴到了,而且何兮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抵在自己的腿间。
他又恶心又恐慌,身上的毛孔都要一个个的炸开了。
他用手试图呼开黄天赐的脸,大叫道:“不去酒店!”
黄天赐费了半天劲才挨到了一下脖子,又被呼了一巴掌,正满肚子邪火,听得他一声叫,反射性地说:“什么?”
“我说,不去酒店。”何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角坠着晶莹的泪珠,眼尾泛红,他竭力让声音不要发抖,“但是,躺在地上太难受了,又有好多灰,你至少给我找个东西来垫着。”
黄天赐沉着脸,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怒骂一句:“屁事儿真多!”竟当真从他身上爬起来了。
这里不是什么开发商留下的烂尾楼,而是十几年前的私房重建,建到一半政策不允许了,就只留了一个楼体框架荒废在这里。
附近还有好几栋类似的,都只有四五层左右,偶尔会有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穷游的人在这里过夜。
他之前来踩点的时候,依稀记得楼上有一床被丢弃的烂被褥。
他其实已经□□难耐,何兮这样不配合,他刚才差点就两耳光抽上去。
可是听着他央求,还是忍住了,他这样一直疯狂推拒实在太扰兴致,还不如赶紧去把那床褥子拿来,快点进入正题。
“好,我去给你找。”黄天赐声音仿佛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用手狠狠指了指地上的何兮说,“等我找来了,看你还耍什么花样。”
何兮躺在地上,眼睛半睁半闭,满脸泪痕。
黄天赐走出两步又回头威胁道:“你最好老实点,要是被我发现你想逃跑,我就把你从这四楼扔下去!”
何兮肩头一起一伏,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手攥得紧紧的并没有动。
不多时,又听到黄天赐的冷哼声响起。
果然,他刚才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暗中盯着他。
直到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那动静,像是上楼了。
何兮这才在一阵头晕目眩中爬了起来,摇摇晃晃朝着楼梯那个方向走去。
如果只是脑袋发晕,或许拼一拼,他还有机会能趁机飞快逃离这里。
但他脚伤没好,就连走几步都艰难,更别提跑了。
可这个楼就搭了一个框架,没有墙没有门,他连个能暂时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他只能趁着黄天赐回来之前拼尽全力地逃。
他浑身骤冷骤热,边走边迅速地摸了摸自己身上,口袋里空空的,没有手机。
不知道是被黄天赐藏在了这哪里,还是已经在半途本扔掉了。
如果手机还在这里,他的定位开着,周以澄回来发现他不见,应该很快能找过来。
可是如果被扔在了半途,那要找到这里恐怕还要费些时间。
何兮顾不上脚上那钻心蚀骨的疼,加快了步子。
不管今晚的结局是不是注定了,他都不可能坐以待毙,他要逃,他要从这里逃出去!
楼梯是水泥浇筑,旁边没有围栏,何兮才刚下了几个阶梯,就一阵天旋地转,险些从旁边栽下去。
他连忙扶住了旁边的墙面,好不容易才勉强站稳。
楼上一阵咚咚咚的下楼声之后,陡然传来一声震破耳膜的爆喝:“跑!我他妈看你往哪儿跑!”
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显是已经追过来了,何兮毛骨悚然,大口喘气地继续奋力往下跑。
可是不出五秒钟,黄天赐就逮到他了。
刚才那一段距离已经耗尽了何兮仅剩的一点力气,他满脸苍白的冷汗,连挣扎都变得微弱。
他几乎是被怒到面目狰狞的黄天赐给一路拖着回到了楼上。
黄天赐并没有再把他摁在地上,而是直接将他拖到了四楼边缘处。
这里建好了之后应该是客厅的阳台,可是现在面前没有护栏没有墙,黄天赐推着他,他的小半只脚被迫悬在空中,就像是踩在了一条生死线上。
“你他妈还敢耍我?!”黄天赐因为刚才真的被他骗走,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被玩弄,他身体里的怒意宛如火山岩浆喷薄爆发,双目充血地在他耳旁狂怒大吼,“我都说了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你他妈是根本不把我的话回事啊!”
何兮被他两只手挟持着,张嘴吃力地呼吸着。
刚才被黄天赐拖行的时候,脚又不知道磕到撞到哪里了,痛得他撕心裂肺,脑袋更是晕到飘忽。
现在别说再跑,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冰冷的雨丝打在他脸上和身上,风灌进他大敞的领口,冰冷地寒意激得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挣开了千斤重的眼皮,突然看到了楼房侧边的空旷小道上,一前一后狂跑过来两个浑身写满了急切的修长身影。
虽然路边的路灯光线不大亮,虽然他站在四楼,可是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那是周以澄和裴轻淮。
周以澄出了家门之后,一路狂奔不停地到小区门口的超市。
可是不巧的是那里的桔子竟然只剩下几个品相不好的,勉强都挑不出来两个,他只能又换了一条街,去另一家水果店买的。
挑好买好之后,他又一路跑着回了家里。
他一打开家门,就迫不及待笑着喊:“兮兮,我回来了。”
房间那边的灯还是亮着的,他以为何兮会很快应声,可是直到他换好了拖鞋,屋里都始终安安静静的。
周以澄当时就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还是以为何兮故意躲在房门后想吓唬他。
他继续叫着何兮的名字,赶紧拎着桔子进去了,可等着他的只有空无一人的房间,和满室的死寂。
周以澄手里的袋子骤然掉落在地,黄澄澄圆滚滚的桔子滚了满地。
何兮再跟他闹着玩儿,说好了让他在家,也绝不会乱跑。
房子不大,周以澄很快找遍了家里的角落都没有何兮。
他赶忙拿出手机来看他的定位,却发现已经在两公里外了,而且还在继续移动。
周以澄立马给他打电话,边打边往外走,那边没人接。
他穿着拖鞋,疾步跨出门口,脚下似乎踩到什么黏腻,他立马停下用手机照亮了看。
是一小滩血。
他回来时没有踩到,又因为门口的声控灯坏了,所以刚才并没有发现。
其实在看到这血迹之前,周以澄心里一半慌张一半愤怒,因为何兮多半是又被裴轻淮带走了,虽然找回他会费些周折,但何兮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看到血之后,他瞬间从头麻到了脚。
裴轻淮就算强行带走何兮,也绝对不会让他流血。
带走何兮的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想要他的命。
周以澄站起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疾速冲下了楼。
他真该死!刚才明明是打算顺从他的意思留在家里的。
明明不管在外面还是在家里,他都不会放任他一个人的。
可是为什么那时他偏偏一心只想着要下楼?
周以澄出了楼道门,迎头差点撞上一人。
周以澄顾不上看是谁,正要绕开他继续跑,却被一把拽住了。
正在紧紧盯着手机定位的周以澄抬头一看,才发现是裴轻淮。
裴轻淮面上毫无血色,头上裹着纱布,深色外套下,是还没换下来的病号服。
他昏昏沉沉躺了一天,刚能下床就不顾乔易天的阻止来找何兮了。
没想到何兮的人还没见到,却看到前所未有慌张的周以澄。
这让他心里感觉极其不妙。
“出什么事了?”裴轻淮语速极快地问。
之前两人已经完全撕破脸,可此时的周以澄一见他,却猛地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急道:“你带人了没有?”
“带了。”
“全部带上!快点跟我走。”周以澄拖着他一起往外跑,“兮兮出事了。”
后面一句话出来,饶是已经有心里准备,裴轻淮还是瞳眸一缩,原本就差的脸色变得愈发惨淡。
他立刻跟上周以澄的脚步。
周以澄边跑边看定位,裴轻淮瞟到了,知道那肯定就是何兮现在的位置。
跑到小区车道上的时候,裴轻淮二话不说,直接反手抓住周以澄,带着他上了停在路边的车。
周以澄毫不犹疑地坐进去关上车门,裴轻淮吩咐司机开快点。
而他手下那些人的车也都在后面紧紧跟上。
突然就开始下雨了,淅沥沥的细雨顺着车窗蜿蜒而下,模糊了窗户的不时闪过的灯光。
周以澄拿手机报警时,手都在抖,他现在很不冷静,但还是竭力言简意赅地向警方说明了刚才的事。
裴轻淮听到他说家门口有血迹时,心脏都狠狠抽了一下。
来之前,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种惩罚何兮的办法,却唯独没想到会是眼下这种情况。
他不见了,而且对方有伤害的行为。
何兮现在绝对有生命危险。
此时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就像刚才周以澄毫不犹豫地向他求助一样,两人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齐心把何兮给救回来。
其它的事,等何兮完好无损回来后再说。
周以澄那边报警,裴轻淮这边则是叫了救护车。
两边电话都结束之后,周以澄焦灼得几乎要将手机握碎了。
因为之前裴翊开车撞何兮的事,周以澄此时最疑心的人就是她,裴轻淮说从那晚事发后,就找人一直盯着她。
他立马打了通电话,确认裴翊还在警局里拘留着,并且没有与外界联系。
要么是她之前就安排好了,要么是别的人,可如果是别人,周以澄想破脑袋都猜不出何兮还得罪过谁。
何兮的手机定位停在了三公里外的一个小公园。
车子很快赶到,一行人都冒着雨下车,四下找寻,可是,最后没有找到何兮。
只找到了被扔在路边的手机,手机泡在水里,屏幕都碎了。
所有人又立马冲进公园里,草丛,树林间,甚至公厕里,还有河边,很快都找遍了,却一无所获。
因为手机掉在公园的路边,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判断何兮被带到了这里面,可找了半天没找到,本来一直强撑着的周以澄瞬间又失去了方向,崩溃地抱住了脑袋。
冷静,要冷静,他逼迫自己千万不能慌。
裴轻淮没比周以澄好到哪儿去,他原本就还病着,一着急一淋雨,整个人差点站不稳。
他正要打电话请警方协助帮忙查路边的监控,周以澄喘着气环视一圈,突然拉着他上车了,说了一个地址。
是离这里不到一公里远的旧街区,那里位置偏僻,人烟稀少,有好些十几年前留下来的烂尾房,最适合藏匿,也符合歹徒的行动轨迹。
到了烂尾区,一行人散开来在雨中沿着路边一栋一栋地找。
裴轻淮和周以澄找到了靠最里面的那栋,那楼就只是一个框架,连墙面都没有。
四楼那里很突兀地亮着白灯,照亮了突然出现在边缘的那两道人影。
前面的那个身影微微摇晃着,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要掉下来了,另一道身影在他侧后方,很明显,是将前面那个人挟持着,并且在狂怒的吼着什么。
裴轻淮和周以澄几乎是同时抬头望向那里,两人顿时肝胆俱裂,抬脚就朝着那边飞跑过去。
周以澄出门时太急,穿的拖鞋没来及换,这时候鞋都跑掉了一只。
何兮俯首望着楼下那两道迅速移动过来的身影,原本绝望惊惧的心顿时被一股巨大的酸楚填满。
他淋了雨,头发里原本凝固的血又被冲刷成血水,和着眼角大颗滚落的泪珠一起顺着脸颊滑下来。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们。
可此时,他连大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都不许过来!”站在楼上一览无余,何兮发现他们的同时,黄天赐自然也看到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找过来了,又惊又怒,高声喝道,“你们再靠近我就把他扔下去!”
四楼高,但也没有特别高,就算有雨声,黄天赐的声音楼下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他还用手攮了一下何兮,周以澄和裴轻淮都吓得立时停在了离楼体还有五六米远的距离,不敢再前行分毫。
周以澄扬起湿漉漉的脸,虽然楼上背着光,由下而上看面容都有几分模糊,但周以澄还是认出来挟持何兮的人是黄天赐。
他以前跟黄天赐接触不多,只知道他好像对原来的何兮有意思。
他从未把黄天赐当回事,却没曾想,这个他不放在眼里的人会在今天给他这样致命一击。
望着何兮踩在边上,晃动着随时都会掉下的身影,周以澄的心都在滴血。
如果自己没有莫名其妙地坚持出门,如果在出去后也看一看定位或者给他打个电话,如果能再跑快些回家……本来这些他都能做到的,可偏偏今晚他全部忽略了,这才导致了何兮陷入如此险境!
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黄天赐!”周以澄双手搭在嘴边,颤声对着楼上喊话,“你有什么需求,只要你说出来我们都会满足你!”
裴轻淮在旁边面容煞白地望着何兮,仿佛站在那上面的不是何兮,而是他自己。
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着,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余光里突然有影子闪过,裴轻淮收回视线,目光朝着一楼的里面看去。
是他的一个保镖,不知从哪条小道窜到这栋烂尾楼的后方去了,没让楼上那个人发现。
他钻进去,抬手指向楼梯的方向冲着裴轻淮打了一个手势,紧接着步伐小心轻巧地窜上去了。
裴轻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的放松,他又抬起头,正好听到黄天赐怒极反笑的声音。
“他不要脸的收了我那么多贵重的东西,骗我那么多钱,你说我有什么需求!?”
裴轻淮不认识黄天赐,不知道他跟何兮有什么恩怨,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禁忌,怕自己说错话激到他,所以刚才没出声。
此时,一听是关于钱的事,他立马扬声开口:“我有钱!只要你开口,多少我都给你,只要你把他给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