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疯魔了,他现在就像是一头失控嗜血的野兽,没有任何的理智可言。
然而,这样的裴轻淮,是被他逼出来的。
他本该意气风发,拥有美好的爱情,闪耀的人生,他不该这样。
门口传来脚步声,开锁声,下一秒,裴轻淮进来了。
何兮强逼着自己要镇定,可是一看到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浑身紧绷,猛然站起来,脚下一点点地往后退。
裴轻淮手里多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
他走进来后,并没由靠近何兮,径直坐到窗边的软椅上,抽出一根烟夹在修长白皙的手指间。
何兮从来没见过他抽烟,一时间眼神有些愣怔。
裴轻淮嘴里叼住没点燃的烟,目光瞟了一眼快缩到角落的何兮,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幽蓝色的火苗燃起,熄灭,燃起再熄灭,如此反复。
何兮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总觉得他想点的不是烟,而是这间卧室。
何兮强压着心惊,低低叫了声:“裴轻淮。”
“怎么了?”他在担心什么都写在脸上了,裴轻淮挑眉,“怕跟我烧死在一块儿?”
何兮下意识里接了一句:“你跟我死在一块儿,太不划算。”
“为什么?”
“因为我……”何兮顿了顿,才继续说,“我死了不可惜,但我想你好好活着。”
裴轻淮望着他的目光凝了凝,片刻后,取下嘴里的烟。
他从来不抽烟,这烟是他找手下的人拿的。他想抽根烟,压一压内心那股暴戾狂躁。
可到最后还是没有点燃。
手中的烟被缓缓地一点点碾碎,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衣服脱了。”他抬了抬下巴,不容置疑地说。
何兮四肢僵硬着,没有动。
“还是说,你很想要我来给你脱?”裴轻淮问。
何兮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双手颤抖地抓住衣襟,最后还是脱掉自己的外套。
他动作很慢,在刚脱下长袖T恤的时候,裴轻淮已经起身走到他面前了。
何兮的手上动作立马停住。
裴轻淮双手插兜,目光似刀子一般从何兮新添了许多痕迹的身上刮过,眉尖暴虐的狠狠抽动两下。
何兮顶着他吃人的眼神,用尽了此生最强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往角落里逃。
“不如以后你就这样吧。”裴轻淮眼中毫无温度,“不穿衣服的呆在这个房间,我回来了你就跟我上床取悦我,我不在家,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等我,哪儿都不许去,以后你睁眼闭眼,只能看得见我,我就是你的全部。若是不乖,就找根链子把你锁起来。”
他的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耳朵里,何兮骨头缝里都冒着悚然的寒气,终于还是没忍住,转身想躲开他。
裴轻淮一见他又要跑,手臂箍住他的腰,将他扔到了床上。
何兮爬着想逃,却又被拽着脚腕拖回来。
裴轻淮的身体压上来,那晚刻骨铭心的恐惧感袭来,何兮使劲地摇头,双手推拒着他。
裴轻淮冷道:“不是伤好了迫不及待吗?你跑什么?”
“没有没有。”泪水已经不受控地唰唰流下来,何兮可怜地向他求饶,“我还没好,很疼,你别碰我。”
裴轻淮手指掐住他的下巴,强忍着体内窜动的邪火:“刚才不疼,在我这儿又疼了?!”
何兮呜咽片刻才委屈地说:“你跟周以澄不一样的,他、我们……”
裴轻淮已经完全没有耐心在听他说下去了,捧住他的脸,对着他的唇狠狠咬下去。
几分钟后,卧室里突兀地响起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何兮慌神间摸到了床头柜的一样东西,砸到了裴轻淮的脑袋上。
裴轻淮禁锢他的双臂有一瞬间的松懈。
何兮整个人神经都是木的,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拿了什么东西,又干了什么,手脚并用地从裴轻淮身/下爬出去,又几乎是从床上滚到的地上。
他哆嗦着拾起散落在床边的衣服往身上胡乱套。
他跑又跑不掉,也不敢跑,因为周以澄目前还在他手里,他又怕裴轻淮给他拽回去继续做刚才的事,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润,扁着嘴忐忑地往床上望去。
这一望,他瞪大眼睛愣住了。
裴轻淮衣襟大敞,漠然地支着一条腿坐在床上,鲜红的液体从他乌黑的发间渗出,顺着他的脸颊,眼睛,鼻子蜿蜒出了好几道血痕,最后汇集在下巴,嘀嗒嘀嗒地落在了他的裤子上,也落在满是碎瓷片的床单上。
何兮这才陡然醒过神,原来,他刚才摸到的是一个装饰用的小花瓶。
他把裴轻淮的脑袋砸破了。
明明只想推开他,没想让他受伤。
何兮被他满脸的血刺得心口都揪痛起来。
这些时日,他对裴轻淮更多的是愧疚是惧怕,下意识里逃避这个被他亲手逼疯的人,根本不敢主动靠近。
可此时,身体的反应快于脑子,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柜子上的纸巾就爬上了床,一连抽了好几张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我又伤害你了,对不起对不起。”何兮边擦边哽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样,对不起。”
脸上才刚擦干,紧接着又有血流下来,扑鼻而来的血腥气让何兮越擦手越抖。
血流进眼里,裴轻淮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忍过那阵刺痛,目光继续死死定在他懊恼焦急的脸上。
“不行,去医院,得赶紧去医院。”他的嘴唇都泛白了,这伤的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何兮转身准备下床,“我去叫人开车。”
裴轻淮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
何兮以为裴轻淮是怀疑他想趁机逃走,转过头来正要急切地说些什么,裴轻淮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何兮。”
何兮一怔。
裴轻淮的眼睫上都凝着红色的血珠,他一定是没有流眼泪的,但是刚好有湿红的血迹顺着眼角慢慢滑落,宛如一道血泪,是那样触目惊心。
裴轻淮咬了咬牙,颤声道:“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第八十三章
何兮虽然心急他的伤,但也知道他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问,不听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
他只好点头:“好,你问。”
“为什么是他?”裴轻淮满脸血迹,目光逼视着他,“如果真如你所说,你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跟周以澄在一起,如果你一直认为我跟他才是一对,那为什么最后你选的是他,不是我?”
何兮根本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张口结舌,好半晌还是斟酌着选择说实话:“我没有选你,并不是因为你哪里不好,只是因为……我喜欢的不是你这种类型。”
他的内心或许更容易被气质干净,性格温柔包容,攻击力不那么强的人吸引。
周以澄身上的每一处都正好戳中他,所以就算他不喜欢男人,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
而裴轻淮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锋芒强盛,气场凌厉,他会欣赏,会敬佩,也会想要跟他做朋友。
但唯独,不会爱上他。
也没想过他会爱上自己。
在不被爱的前提下,裴轻淮知道答案一定不会是自己想听的,可当真正听到时,还是觉得心口一片寒凉。
他以为自己跟周以澄是站在同一起点,最后被二选一。
可原来,他连选择都不曾是。
“所以……”裴轻淮唇色比刚才还要苍白了,“不管我怎么对你,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吗?”
在他无法抑制的陷入感情漩涡的时候,在他以为何兮真的如他口中那样深深爱他时,苦痛和绝望就已经在前方静静等着他了。
他以为的甜蜜其实是毒药,趁着他毫不设防悉数渗透进他的骨髓,待他察觉,却已经拔不出,消不掉,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他只是爱上一个人,他只是以为这个人也一样爱他。
他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对待?
何兮想说本来的结局是他谁都不会喜欢,周以澄也只是是意外。
可这样说出来对裴轻淮好像更残忍,张了张嘴,最后只能伤感地保持沉默。
裴轻淮气息越来越重,他骤然抬起手,用力地抓住何兮的双肩:“是你先接近我是你先说爱我的,是你!为什么让我动心,却又不要我了?!”
靠近他撩拨他,要跟他结婚,到头来说,喜欢的不是他这个类型。
那他就活该被剥夺所有的欢喜和幸福,活该被抛弃吗?
裴轻淮每说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的重锤砸在何兮的胸口,他几欲不能呼吸。
“裴轻淮。”何兮哑声道,“你不要这么痛苦好不好?”
“那就把你自己赔给我!”发间流下来的血在裴轻淮脸上氤氲出一大片湿红,有种诡异到令人心慌压迫感,“你要喜欢周以澄,继续喜欢好了,我不强求你爱我,你不想领证我也不勉强了,但是你要留在我身边,让我每天都能看着你,你就这样拿你的一辈子补偿我吧。”
裴轻淮的字句间,都有一种即将跟他不死不休的决然。
何兮多想给裴轻淮一个解法,不希望他再这样折磨自己。
可是他能给的,裴轻淮不想要,裴轻淮想要的,他给不了。
这根本就是无解。
“你若是不答应,那我们就在这里耗着。”裴轻淮坚决道,“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放手。”
何兮怕他也好恨他也好,所有人觉得他疯魔偏激也罢,他都要将这人死死攥在手里。
把他的心挖走了,总得要东西来填补,他才能活下去。
何兮不再说话,低下头。
如果有天大的奇迹发生,或许还能继续活下来,如他所愿这样一起耗着,但最可能的还是他按照原剧情线走。
就像是昨晚,他莫名其妙地要去买棉花糖差点被裴翊撞死一样,所有人都会被命运推着前行。
到时候,满心的恨意和不甘还在,但是能宣泄的对象没了,裴轻淮该如何撑下去?
裴轻淮最终没有去医院,他出去了半小时,再回来时,脸上已经洗干净了,头上缠了一圈白色的纱布。
床上的碎片,带血的床单被单都重新换了新的。
何兮整理好衣服之后一直缩在窗户旁边的墙角坐着。
裴轻淮进来扫了他一眼,并没有靠过去,而是在跟他对着的另一个角落席地而坐。
他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伸长,闭上眼睛,脑袋微微仰起靠在身后的墙面。
他刚才流了那么多血,脸色很苍白,就这样简单地处理不会有问题吗?要是有内伤怎么办?
而且,他本来就有头疼的毛病。
何兮终究还是没忍住:“裴轻淮,你去一趟医院吧。”
裴轻淮好半晌都没有出声。
如果不是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何兮一定会以为他没有听到自己说话。
他根本不搭理,何兮紧紧抿唇,不吭声了。
他想着裴轻淮的伤,想着周以澄究竟被带到哪儿去了,本来以为自己思绪乱哄哄地会难以入睡,可是随着夜越来越深,他抵抗不住那阵强烈袭来的困意,还是歪着脑袋睡过去。
因为有心事,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梦到裴轻淮带血的脸,一会儿听到周以澄在他的名字。
陡然醒来的时候,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到床上了。
外面的天已经微微亮,他撑起身体望去,裴轻淮还在原来的地方坐着,姿势都没变。
他双目紧闭,呼吸声粗重,重到有些异常。
何兮稍稍迟疑,轻手轻脚地下床,跛着脚走近他。
裴轻淮的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何兮一眼看到他的手指上,还戴着那枚订婚戒指。
何兮就像被烫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往上看,很快发现他原本苍白的脸颊浮着一丝不正常的淡淡红晕。
“裴轻淮,裴轻淮。”何兮想把他叫醒,却在伸手碰他的时候,触摸到他身上不寻常的热度。
发烧了。
该不会是伤口感染吧?
何兮无措又懊悔,见裴轻淮还没醒,决定去窗户边叫他手下的人上来。
刚要起身,手腕被握住。
“去哪儿?”
何兮回头对上裴轻淮漆黑无波的眼眸,连忙道:“我想让你的人上来带你去医院,你发烧了。”
裴轻淮道:“不用。”
何兮心急,问他:“你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裴轻淮看了他片刻,才说:“没有。”
“可是……你还是去做个检查吧。”何兮努力地劝说,端详他脸色,又小声补充一句,“你实在不放心的话,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裴轻淮定定地望着他,还没说话,一阵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响起。
裴轻淮扭头朝门那边望了一眼,松开何兮的手起身去开门。
何兮隐约听到门外的人低声告诉裴轻淮,是谁打电话来了。
裴轻淮就出去了。
不多时,有人进来给何兮送了新的洗漱用品,还有早餐。
何兮在卧室的洗手间洗漱好,少许吃了点东西,趁着裴轻淮还没回来,摸出手机看了看。
裴轻淮刚才是去接电话了,可他的手机仍是没信号,看来得到特定的位置才行。
他被带走一晚上,又无法与外界联系,周以澄肯定要急疯了,唉……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何兮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了好一会儿,裴轻淮突然推门而入,什么话都没说,抱起满脸错愕的他就出去了。
裴轻淮下楼,脚踢上一面浅蓝色的墙面,何兮这才发现,原来那是一扇门。
只不过门跟墙面颜色一致,如果不是这里的主人,根本发现不了。
门开后,裴轻淮沿着楼梯往下走。
靠在他怀里的何兮顿时脸色大变,这里是地下一楼的酒窖,难不成裴轻淮要把他换地方关?
穿过一排排红酒架,裴轻淮将满脸惊惧的何兮缓缓放在一个小马扎上坐着。
虽然知道最后命运会让他离开这里,可是他心里还是害怕这种不见天日的禁锢。
他不想人生的最后几天在这里度过。
何兮双手抱住他的胳膊,憋着眼泪使劲摇头:“我不要被关在这里,裴轻淮,你带我出去。”
裴轻淮单膝蹲在他面前,带着热意的手摸了摸他跳车之后伤痕未消的脸蛋。
“只要你听话,在这里呆着不要吵。”裴轻淮望着他湿漉漉的眼睛,沉声道,“过一会儿我就接你出去,听到没有?”
何兮用力地点头。
裴轻淮又摸摸他的头发,站起来示意一同跟进来,站在旁边的两个男人看好他,走上楼梯关门出去了。
知道还能出去,何兮情绪稍稍缓和,他吸了吸鼻子,望着蜿蜒而上的楼梯那边。
裴轻淮为什么非要把他转移到这里呢?
他眼皮跳动,心里蓦地涌上一个猜测,难道是有谁找过来了?
会是谁?老爷子吗?多半是他。
也只有他才能这么找到裴轻淮。
老爷子上次把裴轻淮带走,原本可以至少能压制他,可昨天裴轻淮还是来把他抓走了,这说明老爷子出面也不起作用了。
所以就算是他找到这里,裴轻淮也不会放他。
裴轻淮只留了两个人,要不趁机逃跑?
何兮偷偷抬眼去看那两个身材魁梧高大,肌肉都快把衣服撑爆了男人,识相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大喊大叫吸引人来也不是办法,因为这里好像是在后院,他在这里喊,外面的人不见得能听到,反而会被旁边两个人给捂住嘴巴。
到时候再告诉裴轻淮,裴轻淮一怒之下就真的要把他关在这里了。
何兮鬼鬼祟祟地背过身去,悄悄地又摸出手机看了看,然后丧气地塞回兜里。
何兮就这样干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裴轻淮回来了,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弯腰抱起乖乖坐在小马扎上的何兮,上楼回房间了。
乔易天回头又看了眼那栋异常安静的楼,转身步出了院门。
坐在车上早已失去耐性的周以澄一看到他的身影,立马推开车门下车,迎了上去:“乔先生,兮兮呢?”
乔易天摇了摇头:“楼上楼下都找遍了,没有。”
昨天晚上,周以澄突然被人送到了乔家,附带的还有裴轻淮的亲笔信。
信上的内容是他把何兮带走了,恳请他务必看好周以澄,不要让周以澄去找他,以免两人碰上,失去冷静再发生类似上次的冲突。
周以澄当下就不管不顾地要离开乔家去找人,被乔易天给硬生生拦下了。
乔易天根本不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何兮跟裴轻淮的情感纠葛在先,订婚宴取消,感情生变,裴轻淮不轻易罢休是正常的。
只是,现在老爷子都按不住他,那就说明他已经彻底失控,非常危险。
裴轻淮特地把周以澄送过来他这里,并挑明一切,就是看穿了他的爱子之心,绝对会想尽办法阻拦周以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