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商可意等人听见他这声暗叹,不由偏转视线,“什么糟了?”
话落,商确言又一次开口,“不过在场众人既然都有资格推荐,那我也想另外推荐一人。”
有人追问,“谁?”
“我哥。”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商确言的目光悠悠扫视着整个会议室,一字一句,“商氏集团创投部前总经理,商延枭。”
就像是特意算好了时机,紧闭的会议室大门骤然打开。
躁动的众人看清了门外久违的身影,无一例外地变了神色,由震惊所带来的沉默蔓延到了每个角落。
“……”
这商氏集团,眼下才是要真正乱起来了!
会议室的门口, 正是因为车祸昏迷而淡出众人视野的商延枭!
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一点久卧在床的病气,眉眼带着一如既往的冷傲和矜贵, 哪怕只是简单站在门口,就已经足够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商确言对上自家兄长投来的视线,像是突然有了极大的依仗, 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自信。
原本已经对三房失望的股东们一瞬间振奋起来, “三少!你没事了?”
“是啊?什么时候好的?身体怎么样了?”
反应过来的商颂鸣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先发制人地逼问, 速度快到连边上的商运都来不及拦截。
“商延枭,你怎么在这里!”
面对这声不算友好的质问,商延枭不咸不淡地偏过视线, “同为堂兄弟, 连你都能参加的股东大会,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冷硬的语调, 一针见血的回怼,杀伤力不减当初。
“……”
什么叫做“连你都能”?
商颂鸣当下就被噎得说不出来。
这种熟悉又该死的感觉又来了!
人人都说商延枭能力出众、谈吐有理, 可在商颂鸣看来——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商延枭根本就是目中无人的货色, 从来没有将他这位堂哥放在眼里!
商可意同样从震惊中回过神, 她刚准备出声,商祈顺就悄然压了压她藏在桌下的手腕,示意她稍安勿躁。
商祈顺的镜片折射出一丝不可多见的冷光,嘴角的弧度像是精心计算好的, 依旧表现得如沐春风, “延枭,你二哥的意思是——”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提早和家里人打声招呼?大家都很担心你。”
商延枭对上那张虚以为蛇的面容, 从容以对,“三个多月了,而且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董事长。”
毕竟是当着集团这么多人的面,商延枭还是用“董事长”来称呼商老爷子。
有股东惊讶,“醒了三个多月了?那怎么不回来呢?”
“就是,一直没听老爷子提起来过。”
商延枭给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因为车祸昏迷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各项机能退化,总需要时间去复健,之所以保密……”
他的目光从大房一家子过渡到了二房父子的份上,若有深意。
商颂鸣不爽,“你什么意思?”
商延枭面不改色,“没,就是我要强,大病初愈手脚无力的,不想要被其他人看了笑话,想要好全了再回集团,老爷子也知道这事,同意了。”
“哦?”
商可意看向商延枭这位侄子,“看样子现在是好全了?时间卡得刚刚好。”
商确言有了底气,再开口的锐利又增了一分,“凡事刚刚好,总好过凡事勉强,各位股东,我推荐我哥,大家没意见吧?”
商延枭一直都是商老爷子最看重的孙子,而且他的手里同样持有商氏集团的股份,怎么可能会没有资格?
众位股东自然没有意见。
商可意和商运隔空对视一眼,姐弟两人难得生出糟心的默契——
千算万算,没想到商延枭又“杀”了回来!
眼下他们两房要是不联手,只怕三房沉寂了大半年的火焰又要烧起来了!
当着全场股东的面,商延枭非学着柏续装乖,“姑姑,二伯,我可以入座了吗?”
“……”
“……”
谁敢在明面上真拦着你不成?
装这副晚辈的礼貌模样给谁看?怪膈应人的!
商可意没接话,做惯了“老好人”的商运只好示意,“当然,快坐下吧,这下子人到齐了。”
商延枭快步走到商确言的身边,坐在后排的郭助理很有眼力劲,第一时间就给商延枭安插上了椅子,“三少,坐。”
“谢谢。”
商延枭沉稳入座。
商确言见缝插针地低问,“哥,柏续呢?”
商延枭想起两人凌晨才盘算好的计划,只得长话短说,“以他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参与这场股东会议,有其他事情要做。”
商确言还不知道他们另外的计划,只好先点了点头。
商运勉强从三房兄弟那边收回视线,继续着股东大会的流程,“还有其他股东要举荐的吗?”
股东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再提及新人选。
眼下大房、二房、三房每家各派出一位代理董事长的候选人,这场摆在明面上的自家人内斗已经够有看头了,至于他们这些股东——
只要站好了队,未来能够稳定地拿到钱,那就足够了。
聪明人谁要沾上这些糟心事啊?
见众人都没再提出异议,商运又一次开腔,“既然如此,那我们就……”
“等一下。”
商延枭骤然移过商确言桌前的话筒,干脆利落地卡断了会议节奏,“在大家票选‘代理董事长’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必须要当着众多股东的面问清楚。”
全场目光的焦点再次聚集。
面对齐刷刷的视线,商延枭却是故意看向了斜对面的商祈顺。
“……”
商祈顺一时没看懂他想做什么,思绪百转千回,最终落为不出差错的一句,“延枭,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商延枭等得就是这句话!
他眸光微闪,忽地将话锋一转,“董事长昨天下午出事前,在家分别见了二伯和姑父,我想请两位当着众股东的面说清楚——”
“你们昨天分别和他说了什么?”
“……”
商祈顺眉心一蹙,这才意识到商延枭只是拿他的“搭话”作为开场,好让旁人以为他事先也同意了这句提问!
商确言跟着反应过来,“我听总管家说,老爷子昨天早起心情不错,中午还在照常用餐,日常血压测量都很正常,怎么不过两小时就摔倒脑出血了?”
“我问了医生,不排除因为过分的情绪激动而导致心肌梗塞。”
点到这里,弦外之音已经够清晰了。
商运听出兄弟两人话里话外的指控,面色一僵。
商颂鸣怒目相对,“商延枭!商确言!你们兄弟两人别太过分!空口无凭说什么呢!”
吴畏没有接话,但面色也跟着变了变。
商可意才知道这事,不由看了丈夫一眼。
吴畏冲着她轻微摇了摇头。
商可意没多想,选择帮自家人,“你们兄弟两人在股东大会提及这件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大房和二房害了老爷子?”
商延枭对上商可意的不悦,淡定回话,“姑姑,二伯和姑父有必要说明情况,要不然,在场股东难免会有生疑。”
站队三房的股东反应迅速,“是啊,昨天董事长才意外住院,今天股东大会就提早了大半个月,安排得也太迅速了!”
商延枭牢牢控场,“你们讲清楚了,这票选继续。要是讲不清楚……”
商确言默契接话,隐隐有了撕破脸的趋势,“比起股东大会,我看更应该报警解决!”
众股东听见这一唱一和,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低声说,“我怎么觉得三少这久违回归后,行事作风更冷硬、更厉害了呢?”
“是啊,这哪里像是自家人争董事长的位置啊?瞧着倒像是实打实的敌人。”
“……”
商可意向来要强,哪里愿意自己一家沾染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她猛地拍桌,“商延枭!”
还没等上涨的心气发作,对面的商运就跟着出了声,“老爷子找我过去,是商议华威汽车的收购案。”
“这个项目,他想让我带着确言一块做。”
商颂鸣听见后半句话,不满呼之欲出,“爸,爷爷真这么说?”
商确言没反驳,“爷爷确实和我提过这事,但我和他老人家说,这事还得二伯同意。”
二房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做出过什么漂亮实绩了,商老爷子看在眼里、无奈在心里,所以想让商运以合作的名义带着商确言一起参与该项目。
一来是帮前者的分公司做出实绩,二来是想再历练历练后者。
商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坦诚,“我没同意,认为颂鸣有能力做好,所以闹了点不愉快。”
在这种事情上,他没有扯谎的必要,有时候真实的自私反而能够说服人心。
果不其然,在场股东们听见这话都没有生疑——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商运自己有儿子,又怎么会带着侄子做事呢?
商延枭察觉出周围人的偏向,没有咄咄逼人,“好,我信二伯。”
商确言看向斜对面一贯沉默的吴畏,“姑父,你呢?”
“……”
商可意瞪了没大没小的商确言一眼,改变主意看向丈夫,“说吧,我二弟都说了,你再遮遮掩掩,这黑锅立刻就要砸在我们一家子头上了。”
身正不怕影子歪!
她可不能叫旁人看不起自家人!
吴畏有些为难,“是、是私事。”
商可意在婚姻里向来都是强势的那一方,“那也给我说。”
吴畏无奈叹了口气,像是只冲着妻子交代,“爸说他最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当初因为不同意我们俩的婚事、伤了你们父女间的感情,他说他上了年纪,很多事情力不从心了,让我……让我以后好好对你。”
商可意脸上的强硬松懈,眼眶泛起一丝不可置信的动容,“爸和你说了这些?”
吴畏忙不迭地点头,又拉出旁人,“我离开的时候总管家还在,他能作证我没和老爷子起争执!不信等这边结束后,你们再去问他。”
“……”
商祈顺轻推了一下眼镜,藏在镜片下的目光偏向了对面左五的齐总。
齐善水看懂他的示意,总算开了口,“各位,听我一句劝,我相信老董事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度过危险期。”
“到时候,老爷子和商总、吴总到底讲了些什么,两位所言是真是假会有定论。”
“既然今天要选的只是‘代理董事长’,短期内能主事就好,至于未来真正的继承人,我相信老董事长会有定夺。”
“他的眼光,不需要我们操心。”
齐善水算是跟着商老爷子最早的那一批合伙人,手里捏着的股份不少,在高层里还算是比较有威望和发言权的。
他这番话一出口,立刻就得到了不少人的应和。
商延枭捕获了齐善水和商祈顺刚才那短暂的眼神交际,明白了对方所站的队伍。
——不能再拖下去了。
脑海中想法成型的那一刻,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震动。
商延枭迅速点开一看,屏幕那头的柏续像是心有灵犀地发出倒计时:三分钟。
商延枭攥着手机的力度紧了紧,喉间溢出一声很淡的笑:
这小祖宗,总算来了。
商确言听见这声微妙,心里却有些急,“哥,现在怎么办?”
齐善水如果选择了大房一家子,指不定会有多少股东跟票!
以往三房是收获了不少股东的暗中支持,但自从出事后,大房和二房没少和这些股东走动、收买人心!
如今商延枭的出现是重振了一些股东的信心,但票选要是论起股份占比,三房的输赢还是在众股东的一念之间。
话落,齐善水又一次开口,“平日三位为集团做出的实绩和贡献,想必大家有目共睹,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投选吧?”
有人应和,“好啊。”
齐善水在一早发下来的书面投票纸上写上了自己的选择,还签署上了自己的落款,“我齐某选择……”
千钧一发之际,会议室紧闭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齐善水的答案卡在喉中,不由朝着门口的陌生身影看去——
来人穿着一袭米白色的大衣,岁数看上去很轻,白净的脸蛋轻易给人乖巧温软的感觉。
与之相反的是,对方的气场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镇定。
这会儿面对会议厅里将四五十号股东的注视,他的神色不见有半点慌乱,嘴角甚至还挂着胸有成竹的淡笑。
“柏续?”
商确言难掩惊讶,视线来回在门口和身侧切换,“哥,你不是说他不能来吗?”
商延枭冷然了许久的眸色一瞬化开,笑了笑,“他必须得来。”
他刚才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柏续。
对方来了,也就带着他们三房的“新路”一起来了。
商确言敏锐反问,“你们留了后招?”
话音刚落,商颂鸣就嚷嚷出声,“柏续?你一个外人来这里做什么?股东大会是你随便能进来的地方吗?”
“守在外面的秘书呢,怎么做事的?”
“二少,你急什么啊?”
柏续一开口就是气死人不偿命,“几个月没见,你还是这么没长进,股东大会还没把你除名啊?”
“你……”
商颂鸣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前有商延枭,后又来一个柏续,这两人杵在门口的姿势一模一样,还都成了心要怼着他!
不是一家人,还真进不了一家门!
商颂鸣找回自己的声调,“柏续,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三房今天就是诚心不让这场股东大会开下去!”
柏续根本不理会他的聒噪,将其无视得一干二净。
“各位,很冒昧就这么闯了进来,但我之所以会来这儿——”
柏续对商延枭对上视线,笑了笑,“是按照三少的事先嘱咐,又给大家请来了一位重要股东。”
有股东好奇,“谁啊?”
柏续侧身推开另外半扇紧闭的会议室的门,旋即当众扬声,“老夫人,您请进。”
在场除了商延枭和柏续, 其他人几乎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门外的商老夫人缓步走了进来,她将头发全部盘梳到了脑后,穿着素黑色的毛衣长裙, 还披着一条暗色系的刺绣披肩。
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也沉淀了她华贵优雅的气度。
商老夫人的手里还是攥着一串檀木佛珠,向来温和的目光依次落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各位, 实在抱歉, 我这路上耽误了点功夫, 所以才来迟了。”
齐善水实在没料到还会有这一出戏,将众人的疑问一并问出,“老夫人, 你怎么来了?”
要知道, 集团刚整合成立的前十几年,商老夫人确实会出席每一次的大小会议, 但后来因为人到中年、时常生病,她就渐渐缺席了集团的各项会议。
在今天之前, 商老夫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出席过这种正经场合了。
商老夫人淡然反问,“怎么?我没资格来吗?”
她比齐善水还要年长几岁, 早些年, 在公司职务上还要压对方一头。
齐善水连忙改口,“老夫人,我当然不是这意思。”
商可意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商老夫人的身边, “妈, 我爸呢?”
商老夫人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再出口的话带上了深意, “难为你还有心思关心你爸的情况。”
“……”
商可意从未听过商老夫人用这种口吻同自己说话,莫名涌上一丝心虚。
她躲避着的视线偏巧落在了柏续的脸上,想也不想地就借口发难,“柏续,你明知道老夫人身体不好、需要在家里静养,为什么还把她带来集团?”
“万一哪个不长眼的下属冲撞了她,你担当得起吗?”
说着全然“为了老夫人好”的漂亮话,却是将话里的一口大锅轻易砸下。
“姑姑说得对!”商颂鸣应和,不忘瞪上同排的商延枭,“依我看——”
“三房让柏续带着奶奶来股东大会,摆明了就是瞎捣乱!”
“……”
商运警铃大作,低声喝止,“闭嘴!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商老夫人停下手里的佛珠转动,“是我自己要来的,怎么,你们觉得我来这儿就是瞎捣乱?”
二房父子面露尴尬,商运立刻起身,“妈,颂鸣他不是这个意思。”
商颂鸣硬着头皮解释,“奶奶,我是说、说柏续……”
商老夫人看得很明白,“平日里你们小辈在家里吵吵闹闹就算了,我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股东大会这种地方,不是让你们为了一己私欲逞口舌之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