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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塌下来嘴顶着(葵与狼川)


“你别学我说话。”秦淮说。
枭遥点了点头,却还是道:“你别学我说话。”
“你烦不烦……”
“你烦不烦。”
“这句你学得不像。”
“哦……”
【作者有话说】
想起来上学期我和我的两个室友从宿管阿姨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一晚上走过上海的四个区,最后在外滩看了日出。
日出和日落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是诞生,一个是消散,都美得非常惊心动魄——用惊心动魄这个词是毫不夸张的。我当时放了一首歌,清脆的吉他和悠远的女声配合当下的景色,我和我的朋友当场就热泪盈眶了。
真的是很浪漫的事情。
如果有什么机会可以静静地看日出或者日落的话,一定要记得放一首你喜欢的歌。也许此时此景你不会永远记得,但未来的某一天当你再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就一定会回到这个时刻来的。

第20章 一块短板,一条好腿
隔着那一层厚厚的玻璃,秦淮看着对面憔悴沧桑却依旧要强颜欢笑的男人,嗓子眼像是被什么肿胀的异物堵住了,噎得他双目酸涩,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他们像是在任何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地方一样,语气轻松地交谈着,讲一些普通到有些无趣的家常话。秦漾甚至还讲了一个笑话,逗得那玻璃背后的男人捂着脸笑起来,眼尾挤出四条深深的褶皱。
这个男人比从前秦淮印象里的,还要更粗糙,更不修边幅——暗青色的胡茬布在他蜡黄的脸颊上,略微浮肿的眼袋挂在眼下,显得极没有精神。
临走时,秦淮对他说:“不用挂念我们,我跟秦漾都很好,舅舅也很照顾,家里还多了一只小猫,明年五月份的时候,就应该快一岁了。”
秦家驹眼球里的红血丝那么明显。他颤抖着唇,有些不确定地问:“明年五月份……”
“是,”不等他说完,秦淮便接道,“您就可以回家了。”
/////
日复一日的生活其实有些没意思,每天不是去学校,就是回家,两点一线的生活状态也很难发生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大概也是这个的缘故,日子过得格外快,好像天气才刚刚有点秋天的意思,就该到立冬了。
十一月份气温骤降,榆海中学最新一批的新冬季校服还来得及发到学生们的手上,就已经冷得该穿毛衣棉袄了。可为了暖和不穿校服又是不行的,于是学生们就把鼓鼓囊囊的厚衣服穿在里面,薄薄的校服外套裹在外面,看起来臃肿又笨重,早操的时候往操场上一望,就像一大群蓝白色的胖企鹅。
胖企鹅秦淮对此不愿多说,反正胖死总比冻死好。
十一月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月初的期中考。这次的考试据说是榆海中学的教学组和其他学校的教学组联合出的卷子,简单是不可能简单的,就是也不晓得到底有多难。秦淮心里有些没底,于是连到坐到考场里的时候都还在努力抱佛脚,直到监考老师提示收起教辅资料之后才作罢。
所有考试结束以后,学生们喜的喜,愁的愁,在教室的各个角落里聚成一群一群,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答案。当然,也还有一部分人是选择捂着耳朵装聋的——秦淮和吕一哲就是这种类型。上午考完试之后,这两个人就飞奔去食堂了——虽然这么早去也是没饭吃的——但凡听到有谁在交流考试卷中出现过的知识点,都一律当作自己是出现幻觉。
其实秦淮还稍微好一点,就是没什么底气。相比之下,吕一哲才是真的吓人,神神叨叨的,嘴里一句“命不久矣”愣是生生念叨了一整天。
第二天的班队课上,时含沙对于已经过去了的期中考试并没有多说,只是简单告知了一下联合考卷的难度和批卷速度,便把手中的一沓纸甩到讲台上,准备宣布另一件事情。
“下周,学校全体高二有一个军旅实践的活动啊,”时含沙拍了拍桌面上的她先前放下的那沓回执书,说道,“这个是完全自愿的,去还是不去在回执单上打个勾就好了。班长拿下去发一下。”
丁斯润闻言站起身接过回执书,走到每一竖排的小组前,一边清点人头,一边数要发的份数。
“能出学校的实践活动,整个高中生涯这是最后一次了。下学期你们就是准高三,春游什么的也都不用想了,等正式上了高三更不用说,就待在教室里读书吧……”时含沙继续道,“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当然是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多创造一些愉快的回忆。哎……以后回想起来都是很美好的。”
“当然,我还是要强调,这不是强制性的,”时含沙拎起黑板旁边的木椅子,搬到讲台正中间,而后一甩衣摆,坐了下来,说,“但这个实践活动是算在一学期的教学时间内的,不去的同学依旧要来学校上自习,不来学校的话,得走请假手续。”
秦淮从前座的手里接下传过来的回执单,而后随手将它夹进了手边的一本课本里。
接下来的两节班队课,时含沙有些潦草地讲了一遍学校统一下发的宣传PPT,便关上了教室的前后门,给学生们放起了电影。这电影是上个星期的班队课上学生们投票选出来的,是一部剧情逻辑不太顺畅、但音乐和特效妆容都非常有氛围的恐怖片。
秦淮在最后一排正襟危坐地看了十分钟,便把卫衣帽子往脑袋上一扣,双臂交叠着趴到桌面上,把脸埋进臂弯里闭目养神了。
说要睡着是不大可能的,毕竟教室里的音响左右两边都有,那些鬼吼鬼叫传到他的耳朵里就是身临其境般的立体声,更不用说班级里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学生们时不时要传来几声惊呼,完全没有办法完全静下心来。况且班队课放电影本就是不被德育处允许的,这会儿门窗都关得紧紧的,窗帘也拉得不留缝隙,整个教室昏暗得像随时都能闹鬼一样——这最后半句是由秦淮评价的。
于是没过一会儿他便重新坐直了身体,从挂在课桌旁的书包里摸索出一盒方形的彩纸,低着头叠起千纸鹤来。
期中考的卷子没过几天就都改出来了,甚至班里的老师还没来得及宣布这个消息,就有不少学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纷纷跑到班主任的办公室去看成绩,时含沙的工位一到下课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秦淮原先也是有些坐不住,想让心里的石头早一点落地,结果一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被那一大片乌泱泱的人头给劝退了,最终还是决定等老师下发成绩条,自己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块儿读书的料,因此高一一整年都没有多用功,对于课堂和作业的态度都是得过且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但秦淮又不是一个服输的人,到这个班级以后看到周围的人都越来越努力,他就也总想着要更使点劲儿才行。
“勤能补拙”这个词,秦淮起初是并不相信的,但这学期的那一次月考,他尝到了甜头,就越发不自觉地想要再多做一点题,想着也许再多弄清楚一个知识点,跟别人的差距就能更小一点。但这最新的一张成绩条拿在手里,秦淮却开始有些怀疑起来,自己的那些“努力”,到底有多少用处?
虽然排名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但每一科的分数和上一次考试比起来都下降了十来分,整张成绩条上的数字看起来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尽管时含沙说过:“这次的考试,排名的参考意义比分数要大。”但秦淮还是对此耿耿于怀。
尤其是在上化学课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了旁边枭遥放在笔袋里的成绩条——秦淮知道枭遥应该成绩不错,但没想到居然能到好几门单科都是年段前三的程度。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了,枭遥偷偷从眼角瞄了一眼秦淮,接着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把笔袋的拉链拉上了。做完这些,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完完全全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秦淮把他这一连串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居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想了想,最后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成绩条,放到了枭遥面前摊着的书页上。
枭遥看过来,表情有些意外,似乎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秦淮也不绕弯子,伸手把那张卷起来的纸条拿过来展开,再放回到枭遥的面前,接着朝对方摊开了手掌。
枭遥低头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张成绩条,心下顿时了然,犹豫片刻,还是拉开了笔袋,取出自己的成绩条,放到了秦淮的手心。
该说不说,枭遥的优异成绩和他平时那副乖乖学生的模样简直是相当匹配,一眼扫过去,简直可以说是赏心悦目……除了语文。
秦淮在看到“语文”这两字下面的数字时,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要么就是打印错误了。他用手中的笔的尾端戳了戳枭遥的胳膊,而后疑惑地睁大眼睛,用手指指着那个分数,发出了无声的疑问。
面对他的问题,枭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接着便手足无措地抓着自己后脑勺的头发,垂着眼点了点头。
一百五十分的语文,他就拿了七十分。
知道有人偏科,但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偏科。在某一瞬间,秦淮甚至生出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他轻轻“哇”了一声,以此来表达自己内心的讶异。
听到这声叹息,枭遥的脸颊憋得更红了,脑袋也埋得更低,像是要钻进书里去。
“我没别的意思,”看他那样,秦淮思索片刻,还是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太可惜了。”
枭遥用手指抓了抓脸,抬起眉毛侧过脸看他。
秦淮道:“你其他的学科都考得很好,只有这一门拖后腿。如果你把语文的成绩提上去,肯定还能超别人一大截。”
闻言,枭遥那些坐立不安的琐碎动作都停了下来。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紧接着轻轻拿起自己面前的秦淮的成绩条,指着上面的语文成绩小声说:“那你能不能帮我补习?”
秦淮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就见那个格子里印着“127”。
他差点忘了,要说偏科,自己也是没什么资格在旁边说风凉话的——他那亲爱的妹妹秦漾曾对此发出过一句锐评:别人的偏科叫做“木桶的一块短板”,而秦淮的偏科,唯有“瘸子的一条好腿”足以形容。
秦淮从小就只有语文拿得出手,各种阅读理解和文言文鉴赏,他那叫一个无师自通啊!可偏偏这种天赋只在这一门学科上,其他的那些,他一个知识点就得学个五六七八遍,还不一定能消化明白。
想到这里,秦淮看了一眼手里枭遥的成绩条。他思忖了一会儿,对枭遥说:“帮你补习可以,但你也得教我其他学科。”
枭遥点了点头,小声答应道:“可以。”
“而且,不可以嫌我学得慢。”
枭遥又点点头,说:“好。”

在把“之”的各种含义讲了第六遍之后,秦淮崩溃了。
他原本以为他和枭遥之间更学不进去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可万万没有想到,枭遥在文科方面的记忆力简直连单细胞生物都比不上,有时秦淮甚至会有些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他叹出一口长气,抬起眼望了望面前宽阔的河面,接着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
感觉要折寿了。
“对不起,”枭遥大概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了,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不太能记得清楚。”
秦淮瞥他一眼,而后愤愤地把石桌上摊着的教辅资料翻到文言文虚词专题的那一页,而后大手一拍,道:“这一个专题,你必须今天这最后一节活动课把它拿下!”
闻言,枭遥像是有些泄气了,放下笔往桌上一趴,一副“要命就拿去吧”的消极模样。秦淮看到他的脸就眼睛疼,最后干脆别开脸去,眼不见心不烦。
半晌,枭遥的声音弱弱地从他后脑勺传过来:“要不还是先教你做题?”
“你今天给我讲的我都明白了,就目前来说,你的问题更大!”秦淮头也不回,说着,还伸出手点了点桌面上的书,“快背!”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枭遥挣扎了两下,还是乖乖拿着书开始背。
虽然平时上课很少见面,但最近这段日子,只要活动课有空,枭遥就会抱着书跑到楼下来找秦淮。两节课的自由时间,两个人互相补习,效率也不算差。好几次枭遥提出想加个联系方式,有问题可以随时问,都被秦淮一口回绝,并总是十分无情地翻着白眼道:“你先把书背完再说。”
/////
一星期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学生们期待许久的军旅实践活动就要开始了。
根据回执单上的说明,这次实践活动的地点定在一个军旅文化园,还要在那里住个四五天。秦淮还没有住过宿舍,因此在收拾行李时总担心自己会不会忘了什么东西,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才终于拖着行李箱出了门。
接送学生的大巴八点半准时到达学校,学生们大包小包往身上一挂,排着队把行李箱放进行李舱里,三两个结伴地爬上车。为了抢到后排靠窗的位置,秦淮的动作十分迅速,眼疾手快地把行李箱放好,便就近从大巴的后门上了车。
如他所愿,大巴的后半部分还有些位置空着。秦淮想了想,走到了最后一排的最右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待学生们都在车上落了座,班长丁斯润便站起来按照老师的指示清点人数。时含沙站在一旁提醒道:“去的车程大约要一两个小时,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休息,晕车的可以跟老师讲啊,前面有空位。”
学生们应答的声音铿锵有力:“是!”
然而真要这些青春期的孩子们安安静静地坐着是不大可能的,车厢里时不时就会响起窃窃私语和压抑的笑声,还有零食塑料袋被拆开的动静,以及很轻很轻的询问——“你要吃吗?”
不过大巴摇摇晃晃,一路颠簸,饶是精力十足,到后半程也难免犯困。不少坐得相邻的人都相互枕着小睡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少了。秦淮不太习惯肢体接触,尽管身旁的人是他在班里还能聊上几句话的同学,他也只管自己靠在车窗玻璃上。
车外的阳光从遮光帘上的镂空花纹里透进来,形成零星的光斑,颤悠悠地投在校服的袖口。秦淮按了按戴在耳朵上的有线耳机,免得它因为颠簸而滑出来,接着便把手机从校服下摆的遮掩下拿了出来,垂着眼在歌单里翻找了一会儿,半天拿不定主意,干脆点进“我的喜欢”,按下了随机播放。
虽然其他班的老师是明令禁止学生们携带通讯设备的,但时含沙在这方面却管得并没有那么严,只模棱两可地说:“你们自己保管好,藏好了就行,不要告诉别的班的同学,也不要给别人看见,自己偷偷留着拍几张照片,给家人报报平安,老师还是不会阻止你们的。”
时含沙总是个特别通情达理的老师。
秦淮迷迷糊糊地靠着窗,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很快就打起了瞌睡。
/////
军旅实践活动的第一个环节就是开营仪式,所有学生聚在一个大草坪上,坐了又站站了又坐,一起身屁股上全扎着碎草,再加上天气冷,草地上结了露水,潮哒哒的,把裤子都沾湿一片。几个教官在草地前的台子上表演了一场“我飞我自己”的近身搏击,又徒手劈了几块砖头。听动静还是挺热血的,就是站在队伍后头看不清楚,视觉效果不太好。
最后分配到四班的教官是名男性Beta,个子不算高,但说话很有意思,模样也长得十分有正义感,很快就和学生们打成了一片。按照流程计划,开营仪式的后半部分是“站军姿”,说白了就是跟高中入学时的军训差不多,只不过时间缩短成了一小时而已。
这种环节要是放在烈日炎炎的夏天,不用想都知道有多折磨,但好巧不巧,今年还就把这活动排在冬天了。学生们在寒风里穿得鼓鼓囊囊的,说冷也不冷,裹得最暖和的几个还有些犯困,眼睛闭上又睁开,好不滑稽。
秦淮起初也有些犯瞌睡,可他没当回事儿,只是把脖子缩进围巾里,昂首挺胸地跟着教官的指令左转又右转,立正又稍息,精神头十足,谁都看不出来他脑袋里其实早就放空了——身体还醒着,意识却入了眠。
“什么味道……”
“啊?我没闻到啊?”
“信息素!是Alpha的信息素!”
周围突然响起议论声,把秦淮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甩了甩头,一抬眼,却发现众人的视线都朝他这里看来,心觉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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