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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哥绿(生啃花岗岩)


乔雀递过去,顾政羽接过来,拧开瓶盖先尝两口,巧克力味比想象中浓郁。
他一口气喝掉半瓶,刚才在超市经历的那点不舒服全被奶茶甜化了。
他俩慢悠悠地走在回家路上,肩并着肩,两道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进了小区,快到楼下的时候,顾政羽就不走了,他扯了下乔雀的衣袖,问他:【哥哥,爸妈为什么吵架?】
乔雀带他出门那会,陈烟和顾真平已经吵起来了,从卧室里传出来的动静那么大,隔扇门也听得清。
“烟姨想带你回老家过年,顾叔没同意。”乔雀也没瞒着他,轻描淡写地想把这页揭过去:“不是什么大事,已经没吵了。”
乔雀没把自己归纳进去,他哪怕在城里待一辈子,也从来没把自己当城里人看,所以谈不上什么‘回不回’,在他心里,自个永远都是从那个小村子里蹦出来的野小子。
大人之间有分歧,孩子免不了也要做出抉择。
最坏的情况就是陈烟和顾真平一个带一个回家过年,这是顾政羽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哥哥,我们会分开过年吗?】顾政羽问。
乔雀看着他,语气很笃定:“不会,还在一块过。”

这个年他俩肯定还在一块过,顾政羽担惊受怕的最坏情况也没出现。
陈烟态度坚决,顾真平向老两口解释大半天,终于把这事定下来。
大年三十俩孩子都跟陈烟回老家过,顾真平一个人回父母家。
老两口见不到孙子,把气全撒在顾真平身上,但最后说来说去,到头还是怪陈烟不明事理。
顾真平替老婆说话,结果又挨顿骂,弄得里外不是人。
这些陈烟都不知道,她单方面和顾真平冷战,吃饭睡觉都不在一块。
顾真平有心求和,她铁了心非要给对方点苦头吃吃,免得下次答应好的事又临时反悔,真当她是软柿子随便捏。
顾真平实在没辙,只好先回父母家,等过完年陈烟气消了再说。
回老家的前一天晚上,顾政羽就有点不舒服了,他刚开始没当回事,以为是小感冒,睡一觉捂捂汗就能好。
可第二天早上起来更严重,身上一阵阵发冷,四肢没力气,吃过早饭就想吐,显然是发烧了。
他不想耽误时间,从医药箱里翻出一袋感冒冲剂偷偷喝掉,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直到上车都没露出半点端倪。
但生病是藏不住的,他穿那么厚,车里又有暖气,还在一个劲的打冷颤,脸上又红又烫,一看就不正常。
顾政羽起初怕被察觉,把脸缩在帽子里不让看,结果半路上被烧得止不住发抖。
乔雀凑过去把他帽子掀开,用手一摸额头,烫的都不行了。
“烟姨,顾政羽在发烧。”
乔雀语气压着火,快被顾政羽气死了,烧成这样都不吭声。
他们刚上高速路段,非紧急情况不能随意停车,而且车上没有备用药,停车也无济于事。
陈烟手把方向盘,不敢回头察看顾政羽烧成啥样了,透过后视镜快速瞄了一眼,只能让乔雀先照顾着,等下高速再找药店。
顾政羽烧得迷迷糊糊,浑身上下一点力气没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眉头紧紧拧着,下意识想把身体缩成一团取暖,这模样看上去太可怜了,一碰都要碎了似的。
乔雀摸摸他的脸,轻轻地问他:“哪儿难受?”
顾政羽脑子还是清醒的,能听见乔雀在问他话,但他胳膊抬不起来,没法比手语,就循着声音往乔雀那边靠,想汲取哥哥身上的温度。
乔雀顺势把他往怀里揽了一下。
等顾政羽靠稳不动,就哄着说:“不难受了,睡会儿吧。”
顾政羽想睡也睡不着,头太疼了,嗓子发痒,勉强睁开眼睛看看。
车窗外是急速掠过的一段段白色光影,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分不清是现实是梦境,但乔雀在他身边,怀抱是真实的,心里好像就没那么慌了。
他又闭上眼休息了会,过了两三分钟,嘴里开始泛苦,这才朝乔雀比出一个【喝水】的手势。
乔雀拿水喂他喝,一点点往嘴里送,喝完又用水浸湿纸巾,帮顾政羽擦脸降温,想让他舒服点。
陈烟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情况,心里也着急,车速提到最快,恨不得直接飞下去。
顾政羽太难受了,一难受就黏人,牵住乔雀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像只小猫似的蹭蹭他哥的掌心,再硬的心都被他蹭软了。
“宝贝。”
乔雀没说过肉麻话,但这两个字叫出来却挺自然,没觉得不适应,所以轻声细语又叫了一遍。
第一遍顾政羽没听见,第二遍听见了。
那点被病痛折磨得断断续续的委屈忽然间变得汹涌澎湃,忍都忍不住,鼻头一下就酸了。
他把脸往乔雀肩窝里拱,想把自己完完全全融进乔雀的身体里,想和他哥肉贴着肉,筋连着筋,好像这样就能不药而愈。
他们不是血亲,但这一刻顾政羽却无比渴望能和乔雀血肉相融。
“乖,再忍忍,等下高速就好了。”乔雀把顾政羽抱得更紧,用脸颊蹭蹭他的额头。
顾政羽在心里‘哼哼唧唧’了无数遍,但喉咙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哑巴做什么都是沉默的,笑也沉默,哭也沉默,千奇百怪的情绪都被迫压抑在黑暗里,那束光永远照不进来。
病痛把他折腾得太脆弱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顾政羽才会对命运产生一点恨。
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哑巴,是个聋子。
但这点恨也是微不足道的,只要乔雀抱一抱他,他就又觉得这个世界对他还是很好的,他有哥哥疼呢。
下了高速,距离县城只剩十几公里,但陈烟一分钟都等不了,开车到最近的小镇上,找了家诊所给顾政羽买退烧药。
发烧虽然不严重,但也需要时间恢复。
陈烟怕路上再出意外,就不急着往县城赶,在小旅馆租了个单间,先让顾政羽安安稳稳睡一觉。
退烧药有催眠效果,顾政羽吃完就睡了。
陈烟帮他摘下耳蜗,世界也跟着他一起沉入梦乡,睡之前妈妈和乔雀都守着他,顾政羽睡得特别安心。
陈烟坐在床边帮顾政羽掖被子,房间的窗户关不严,总有风灌进来。
乔雀就站在窗前,用身体把那道缝挡住。
好歹发现得早,没烧出什么大毛病,陈烟总算松口气,和乔雀打趣说:“这小子连发烧都敢瞒着我,等他醒了你帮我揍他一顿,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乔雀表情淡淡地‘嗯’了声,眼睛一直盯着顾政羽。
两人都清楚这是句玩笑话,搁谁都舍不得下手,顾政羽在家里娇贵的像个小公主,从小到大,一个指甲盖都没被打过。
陈烟笑了下,用手机看眼时间,估计这一觉得睡到晚上才醒。
“雀儿,我守着他就行了,你去外头逛逛,买点东西吃,不用一直待在这儿。”
乔雀摇头说‘不用’。
旅馆房间没有供暖,站一会就冷,陈烟的脚都被冻麻了,隔几分钟就站起来跳几下,或者去外面走廊透透气。
乔雀站在窗户前玩手机,玩累了就在原地闭目养神,从始至终没挪开过一步。
顾政羽睡了多久,他就站那挡了多久的风。
傍晚,顾政羽醒了,睁开眼第一幕,就是他哥站在窗户前,安安静静低头看手机的样子。
人人都说乔雀长得凶,但顾政羽从来不赞同。
乔雀之所以容易给人留下冷酷的印象,多半来源于眉眼的锋利,但此刻他周身的气场很平和,是完全放松的状态,甚至透出一种低眉顺眼的温柔。
这样的乔雀太少见了,顾政羽盯着看了很久。
直到乔雀看手机看得眼睛发涩,一抬头,才发现床上的人早醒了。
乔雀走到床边,先摸了摸顾政羽的额头,还是有点烫。
他先扶着人坐起来,倒水喂他吃了次药,然后用外套把顾政羽裹紧,最后再替他戴上耳蜗。
做完这些,乔雀才在床沿坐下,问:“我是谁?”
顾政羽刚睡醒,表情有点茫然,但手上的回应速度很快:【哥哥。】
乔雀冷冷哼了一声,“还行,脑子没烧坏。”
顾政羽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缓了几秒才听明白,乔雀这是在故意损他呢。
不过隐瞒发烧这事的确是他做的不成熟,怕耽误时间所以想硬撑,结果半道上没撑住,不仅耽误行程,还把乔雀和陈烟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帮他买药退烧。
小镇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导航也不管用,两人找了大半圈才找到一个小诊所。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顾政羽愧疚的道歉,怕乔雀气没消,头都不敢抬,乖乖低头挨训。
乔雀那点火气也是出于心疼,在顾政羽睡觉期间早就自我消化掉了,但他还是板着张脸,故意沉声道:“你不用跟我道歉,等烟姨回来你跟她说,反正我管不了你。”
顾政羽一下就急了,怕真把乔雀气得再也不理他,什么认错的讨好话都一股脑胡乱比出来。
【我错了,你能管我。】
【我听话,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你怎么才能不生气?你骂我,你打我。】
【哥哥,你抱抱我,我难受。】
顾政羽一脸病容,力气只恢复五六成,胳膊肌肉隐隐发酸。
比完这几句话他都有点喘,一半是累,一半是急,胸膛起伏的厉害,眼巴巴看着乔雀,都快哭了。
手语的表现形式需要肢体带动,如果另一个人不回应他,场面就会显得特别滑稽。
在外人眼里就像一场莫名其妙的独角戏,所以顾政羽平时不会连续不停的比手语,尽量用最简洁的手势形容他想表达的意思。
这会他都顾不上了,比完一句又一句,直到乔雀靠过来抱住他,顾政羽才停下来,一脸病恹恹的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往乔雀怀里坠。
乔雀把顾政羽搂在怀里,小声问他:“我能骂你打你吗?”
哥哥的声音附在耳边,经由耳蜗传递到大脑,仿佛是从心脏震颤出来的回响。
顾政羽甚至来不及点头,下一秒就听见他的心脏说:“我舍不得。”
这四个字说的太沉了,顾政羽接不住。
乔雀从来没说过这种话,把他都砸懵了。
他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乔雀以为他冷,把人抱得更紧,顺着脊背摸了摸,又接着说:“我是真不想管你,你太难管了,从小到大,你其实都不听话,至少...没听过我的话。”
乔雀声音很低,语速很慢,听得顾政羽心里止不住发慌。
“顾政羽,你能听一次我的吗?”
乔雀问他,但似乎并不需要顾政羽回答,继续往下说:“你再生病的话,第一时间让我知道,行吗?”
“我对你就这么一个要求,你生病,你出事,你有麻烦了,第一个让我知道,行吗?”
乔雀把顾政羽抱的太紧了,一点挣脱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顾政羽把下巴抵在乔雀肩头,眼睛都不眨一下,他这会在想什么呢?
他在求老天爷,让他说说话吧,哪怕只能发出几秒的声音,他想亲口对乔雀说‘行’。
“我知道你会答应,对吧?”乔雀忽然笑了声,苦涩的,无奈的,“但是你下次还是不会说,你还是要瞒着我。”
顾政羽看不见乔雀的脸,但听见这声笑,心都快碎了。
他这会已经不是生理上的难受了,发烧都不算什么,他心里疼,他哥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刺进皮肤,扎进骨头,让人连皮带骨都发疼。
乔雀都不像乔雀了,说这么多话,句句都像在求人。
两个人抱了一会,乔雀都没给顾政羽一丁点回答问题的机会。
他自顾自地说半天,最后松开手,摸摸顾政羽的头发,又恢复成若无其事的冷脸:“算了,你当我没说过这些,再睡会吧。”
顾政羽没动,盯着乔雀看,一只手牢牢攥住他哥的衣袖。
乔雀看了眼窗外的天,“烟姨去买晚饭了,你要是饿,先吃点饼干。”
陈烟十分钟前走的,临过年,小镇的店铺多半也都关门了,还开着的餐馆屈指可数。
顾政羽生病得忌嘴,不是什么都能吃,陈烟想找一家卖粥卖汤的店,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
乔雀怕顾政羽路上饿,出发前专门揣了两包小饼干,这会正好派上用场。

顾政羽不饿,他刚吃过药,那股昏昏沉沉的劲儿还没过去。
脑子里全是乔雀刚才说的那些话,分量太重了,沉甸甸的压在心底,堵得他都有点呼吸不畅。
乔雀掏出一袋小饼干,塞到顾政羽手里,又给他倒了杯水,然后站起来重新回到窗户前,看手机刷新闻。
顾政羽撕开包装袋,把饼干往嘴里送,机械地咀嚼两下就咽了,连什么味都没尝出来。
他吃得快,饼干渣卡在喉管没咽下去,呛得咳嗽。
顾政羽坚持不喝水,像在惩罚自己自以为是的幼稚和愚蠢,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也硬受着,最后还是乔雀走过来,端起水杯递到他嘴边,顾政羽才抿了一小口。
乔雀喂完水要走,顾政羽拉住他的手不放,低下头,虔诚地用嘴唇轻轻碰了下乔雀的掌心,温温软软的触感,稍纵即逝。
乔雀心尖仿佛都跟着抖了一下,他往回缩手,但很快就被顾政羽重新抓回去。
“你病好透了?”乔雀用另一只手掐了把顾政羽的脸,“又开始瞎闹了是吧?”
顾政羽没回答,爬起来换了个姿势,半跪在床上,伸手环抱住乔雀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揽。
“顾政羽?”
乔雀不知道这小崽子又在发什么疯,沉声叫了下名字,但没用。
顾政羽直接摘了耳蜗,把所有的声音彻底隔绝,当他的世界只剩一片静默时,胆子会特别大。
因为听不见声音,任何行为都是可被允许的。
顾政羽抱住乔雀,慢慢地将嘴唇贴上对面那片薄薄的耳垂,在那里印下一道浅淡的痕迹。
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很快便撤开了。
【哥哥,你听见了吗?】顾政羽松开乔雀,问他。
乔雀都僵住了,被亲吻的那一小块皮肤火辣辣的发烫,很快把整只耳朵都烧红了。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被顾政羽吻上的那一秒,他也变聋了。
【我刚才说话了。】
顾政羽朝乔雀笑了笑,继续比:【你刚才问我的话,这个就是答案。】
【我说,行。】
【以后你再问我,我亲亲你的耳朵,你就知道了。】
这一招换谁都扛不住。
乔雀愣着很久都没吭声,耳朵在发高烧,比顾政羽的额头都烫,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一个不带私欲的吻,顾政羽的出发点很纯粹,就是想哄乔雀高兴,让他哥心里好受点,没那么多暧昧缱绻的小心思。
他哄完人,重新戴上耳蜗,继续吃剩下的小饼干,脑子里还想呢,等陈烟回来该怎么道歉?
一点没发觉某人心里的兵荒马乱。
陈烟找了大半圈都没找到卖粥的店,最后在一家面馆打包了三份鸡汤米粉回来。
外面天黑透了,今晚肯定走不了,三个人在小旅馆睡了一宿,等第二天顾政羽彻底退烧才往县城赶。
县城的房子是租的,陈烟当初本来想花钱买下来,但陈耀荣坚决不同意,老人苦了大半辈子,到半截身子入黄土的年纪,也舍不得花儿女的钱享清福。
他把村里的房子卖了,然后在县城租了套小院子,这么多年陈烟回来的少,不是不想回,是老人不让,让她跟顾真平回那边过,他自己在家图个清静。
从两年前开始,陈耀荣的精神头就垮了,大大小小的毛病接连不断。
陈烟给他打电话老听见咳嗽声,问又不肯说实话,陈烟听的心酸,这才下决心,今年非要回来过。
陈耀荣和顾政羽见得少,血缘也没那么神奇,可以让两个近乎陌生人的亲属一见如故。
反倒是乔雀,让陈耀荣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你带回来那小子,是不是乔家那小孩?孙志莲的儿子?”
陈耀荣觉得像,但不敢百分百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乔雀变化太大了,他轻易不敢认。
“嗯,是志莲的儿子。”陈烟说,“现在也是我儿子,算您半个孙子了。”
因为不在一块住,收养乔雀的事陈烟就没告诉陈耀荣,怕老人不同意。
孙志莲在村里的声誉不好,都骂她是女疯子,有精神病,谁家长辈愿意女儿收养一个疯子的孩子?
果不其然,陈耀荣一听,瞬间拧起眉头,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陈烟反应快,趁他开口前,先发制人道:“爸,雀儿在我们家都养了快十年了,我和真平都把他当亲儿子,小羽把他当亲哥哥,他和孙志莲乔明东早就没关系了,所以你千万别当着孩子面提那些陈年旧事,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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